這個時代,畢竟不是凡爾納《環遊地球八十天》的時候,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萬裏路那個時候要憑走的,最多是騎個馬,坐個馬車,自然很難很難。現在,萬裏路算什麽?不就是5千公裏嗎?簡單的,從赫爾辛基坐上飛機,十個小時,睡一覺就到北京了,也算橫穿了歐亞大陸。就是環球旅行,借助飛機的話,如果你不是七大洲四大洋走遍,起碼不去南半球,根本算不上什麽本事。這也有道理啊:你在天上飛越了一圈,根本沒有玩,沒有遊曆啊,怎麽能叫真正的環遊世界呢?當然,也有比較難的方式。比如,坐3個半月遊輪環遊世界,我查過,瑪麗女王二號就有,這是我將來退休以後可能會想做的事情,現在可是既沒有時間,也根本沒有這麽多錢做這個豪華之旅。我還認識個英國朋友,獨自騎自行車橫跨歐亞大陸----我?算了吧,我玩的地方不少,可畢竟還是溫室裏的花朵,起碼,命我還是要的。
所以呢,我也橫穿歐亞大陸,而且要西北-東南地對角斜跨,可是得選個中庸的方式,既然飛行太簡單,徒步騎馬騎車又受不了,那也就剩下自駕或者坐車了。自己開車穿越,絕對不是一個人的活兒,也許等將來結婚了,兩個人都有興趣的話,會這麽幹。目前,就火車汽車輪船地來次穿越,一路從冰島,丹麥,玩到德國,挪威,還是坐飛機的,從挪威開始,卑爾根峽灣夜間火車到奧斯陸,奧斯陸汽車去斯德哥爾摩,夜間遊船去赫爾辛基,輪渡到塔林。從塔林坐一夜汽車到彼得堡,夜間火車奔莫斯科。一路北歐這麽遊山玩水,倒也逍遙自在。真正橫跨的重頭戲,在莫斯科到北京這一路火車。最後從北京到上海甚至深圳,都根本不算什麽了。這一路穿越西伯利亞,我又不甘心就在火車上走馬觀花,中途選擇在伊爾庫茨克停兩天,在烏蘭巴托停一天,一方麵順道遊,另一方麵,連續7天的火車坐下來,不能洗澡的話,估計我也沒法忍受。
6月3日晚上9點半上火車,莫斯科雅羅斯拉夫爾車站,2次列車,一路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全封閉空調車,二等車票每個房間4個床位,沒有淋浴間, 所以沒法洗澡,總的來說和國內的軟臥差不多,房間裏有液晶電視,有電源插座,220伏電壓,所以可以用筆記本電腦也可以給電池充電。令人驚訝的是,俄國火車上放的電影相當新,我在車上看到湯姆漢克斯的“天使與魔鬼”,這個電影在歐洲上演才半個月。美國上映的時間比歐洲玩兩天,我當時已經出門旅行,一直想看而沒看到,沒想到在西伯利亞火車上看到了,可惜隻有俄文,沒有英文,看不懂。電影相當清晰,隻是色彩偏暗,我不知道是不是影院盜拍版,才半個月,碟版的盜版一般情況下應該還沒有出來吧。
我挺幸運,包廂隻有三個人,我上鋪一直沒有人,其他兩個,是一個俄國父親帶著3歲半的兒子回家探親。我的俄國roomie叫阿列克謝,懂有限的幾句英語,可以做簡單交流,但是聊天還不行,所以我們雖然很友好,但很少說話。阿列克謝在摩爾曼斯克的海軍基地做戰鬥機技師,大尉軍銜,我問他是什麽型號的戰鬥機,他說還是蘇27,俄國生產的最先進的戰鬥機,優先出口創匯了,俄軍自己的裝備更新反而最慢。他帶兒子列夫回西伯利亞的Zema城探親。俄軍的福利確實不錯,他一年有70天假期,還不包括探親路上的時間(俄國太大,象這樣坐火車從摩爾曼斯克去西伯利亞,單程就要將近一周,路上時間自然不能算在假期之內),而且摩爾曼斯克太冷,算艱苦地區,在艱苦地區服役的軍人,軍齡一年算作一年半,這樣再幹些年,不到40歲就可以退休了。
從莫斯科到伊爾庫茨克,車行3天4夜,跨越5個時區,鐵路上統一使用莫斯科時間,但是所到的城市,都使用本時區的時間。夏天的西伯利亞非常美,一路的森林,河流,沼澤,滿眼望去,一片深綠鬱鬱蔥蔥。野花也在6月間開了,鐵路邊的草地上,明黃色的草花,加上藍紫色的(可能是)薰衣草,還有很多橘黃色的罌粟花,象加州那邊3月份的景色。這邊的春天來得晚,現在6月上旬才是開春,溫度一般白天都在20度左右,正是最舒服的季節。


小時候和父母出門旅遊,被教導說,火車站台上的東西不能買來吃,又貴還可能不幹淨。那時候我是乖孩子。現在自己出門了,這西伯利亞一路的樂趣,還真就是走到哪兒吃到哪兒。西伯利亞餃子,土豆餡餅,加牛奶烤的攤煎餅Bliny,最好吃的是貝加爾湖裏的幾種特產魚,別處吃不到,站台上經常賣用它做的熏魚,肉質細嫩,又肥又香,而且不鹹。隻有一點奇怪:在俄國,火車站裏麵,從來都買不到伏特加,隻有啤酒。我事先不知道,在莫斯科沒買伏特加,結果“一路伏特加魚子醬”的夢想,這回沒在莫斯科到伊爾庫茨克之間實現。到了伊爾庫茨克,出發前我在城裏先買好酒,後來這一路,伏特加魚子醬,我“象一個真正的俄國人那樣喝酒”。哈哈。
站台上還看到個有趣的事情;從莫斯科差不多和我們同時出發的,有一列莫斯科到烏蘭巴托的火車,一路和我們差不多同時進站。那列車上,很多蒙古小販,一到站台,就把各種款式的服裝,和塑料模特,從車窗和車門擺出來,回蒙古的路上,也不忘見縫插針,賺一票生意來做。在一些俄國小站,還真有當地人早早等在站台上買他們的東西,象趕集一樣。我看著真新鮮,管這列車叫“小販特快”,說起來,還真有點當年駱駝商隊的遺風呢。
“小販特快”

從莫斯科出發之後,先過一個晚上,第二天早晨跨越伏爾加河,當時我起得晚錯過了。第一天白天跨越烏拉爾山脈,烏拉爾山的南端這邊,隻是一係列小山包,看不出是山脈的樣子,連丘陵都算不上。要到接近北冰洋的北段,山才會高起來。夜間11點,到達葉卡捷琳娜堡,蘇聯時代原名斯維爾德洛夫斯克。這裏最著名的事件,是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全家被秘密殺害,包括皇後,四位公主,和13歲的皇太子。他們的屍體被火燒滅跡,扔進一處廢棄的礦坑裏。到了1981年,沙皇一家的遺骸被找到,並經過DNA確證,1998年移葬到聖彼得堡的聖彼得保羅教堂,和以前的曆代皇族葬在一起,算是找到了最後的歸宿地。現在,末代沙皇一家不僅不是曆史上的反動角色,而且被東正教會正式封聖,成了基督教的聖者。
葉卡捷琳娜堡以東200公裏,西伯利亞正式開始。火車上的第二個白天,傍晚在到達新西比爾斯克Novosibirsk之前,跨越了鄂畢河Ob。第三天白天,傍晚7點多過克拉斯諾亞斯克Krasnoyask以後,又跨越葉尼塞河Yenesay,這一路火車非常準點,沒有遲到一分鍾。我初中二年級的世界地理和世界史兩門課都學得特別好,當年期末考試,老師出一張空白的歐洲地圖,標出城市山脈河流,要求任意填50個地名,多填不加分,填錯倒扣,我炫耀式地故意填出上百個,而且淨找俄國的那些超級長的難記的地名填,結果無一錯誤,全年級唯一的滿分。所以到現在,我都對西伯利亞那些偏僻的城市位置記得極其清楚。當時就挺向往親眼看看鄂畢河,葉尼塞河,勒拿河這三條由南向北縱貫西伯利亞,流入北冰洋的河流,現在總算是看到了。最靠東的一條,勒拿河,發源於貝加爾湖北部附近,鐵路上看不到,我去了貝加爾湖,也算見到了吧。(嚴格講,勒拿河的發源地離貝加爾湖西北部還有個很短的距離,並非直接從貝加爾湖流出的)。
這是鄂畢河

這是葉尼塞河

莫斯科出發之後的第四個晚上過後,第4天早晨6點20分,到達伊爾庫茨克。這個城市,最早我知道它的名字,是林彪叛逃時那句著名的“飛伊爾庫茨克要多長時間?”。這句話,在當年審判林彪集團的時候,給林彪定罪起了關鍵作用:因為林彪在文革中所起的作用雖然非常壞,可是就外逃這件事,原本沒有確切證據說他是主動叛逃的,還是被林立果或者葉群欺騙挾持的。就是因為警衛秘書李文普回憶林彪在上車的時候說過這句話,那麽他叛逃肯定是知道目的地,於是叛國罪就此坐實了。網上有林粉試圖給林彪翻案的,說這是孤證。是,確實是孤證,可是相當確鑿,容易推翻嗎?更關鍵的是,相反的(林被脅迫的)證據,有確實的嗎?我對作為軍事統帥的林彪,評價很高,錦州的猶豫和“紅旗到底能打多久”,在我看來都是吹毛求疵,我個人排名,中共十元帥十大將這二十人中,論打仗,林彪絕對排前三(第一劉伯承,第二粟裕)。不過對給林政治上翻案,我還是嗤之以鼻:我完全相信,以林的聰明和為人處事方式,他一定不同意毛的文革那一套,也許想取毛代之再反正----可是問題在於,他實際做出來的,是助紂為虐那一套,不但推波助瀾,甚且逢君之惡,“到迷信的程度”“一句頂一萬句”等等那套,都起了很壞的作用。也許林的目的是韜光養晦,可是他主動害人(賀龍羅瑞卿都是例子,毛的目標是劉和他的集團,賀羅都不是毛一定要在政治上置之死地的,尤其是羅)。我們在曆史上評價一個人,不是以這個人本心如何,本意怎樣來評價的,而是以此人在曆史上實際做出來的行為,所起的作用為依據來評判。“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假使當時便身死?嗬嗬,那周公確實是壞蛋,王莽確實會是好人,因為他們還沒來得及做後來的事情。所以對於給林在1959年以後的政治作為辯護的文章,我個人一向都看不上眼。
伊爾庫茨克是個中等規模的城市,五六十萬人口,就算在西伯利亞,也沒有1百30萬人口的阿姆斯克Omsk,1百萬人口的克拉斯諾雅斯克Krasnoyarsk,和1百50萬人口的新西比爾斯克Novosibirsk大。但是伊爾庫茨克挺漂亮的,保留了很多沙俄時期的東正教堂。這是其中最漂亮的一座,外部

內部

這是伊爾庫茨克無名烈士墓長明火前的換崗。我估計他們是當地的中學生,看他們踢正步吃力還不標準的樣子,真想過去好好教教他們。要知道,我當年大學軍訓,是軍姿標兵呢----別看咱當年體育課從來都不及格,可是軍容軍姿,向來都是最帥的,站如鬆坐如鍾行如風,表麵功夫,總要做足,是吧? :)

伊爾庫茨克也是個奇妙的地方:這兒什麽人的紀念碑你都能見到,有列寧的雕像,主要的兩條大道,叫馬克思大街和列寧大街,可是,河邊的廣場上,你也能見到沙皇亞曆山大三世的雕像,比列寧像還高大。最高大的,是2004年豎立起來的高爾察克海軍上將的紀念碑。大凡看過蘇聯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那些,不可能不知道“高爾察克白匪軍”,反蘇維埃聯合政府首腦,高爾察克,以前是壞蛋中的終極壞蛋。可是現在一切都反過來了:去年看了個俄國拍的電影“高爾察克”,中文盜版有時候叫“無畏上將高爾察克”,那裏麵,高爾察克簡直就可以改名叫高大全。其實,真正的高爾察克,是個優秀的極地探險家,勇敢的海軍將領,糟糕的政客,時運不濟的風雲人物。當年俄國十月革命,伊爾庫茨克是個富裕的商人城市,自然不喜歡革命,高爾察克既是大名人,又是將軍,正好又反對蘇維埃,當時又正在西伯利亞,於是就被各派勢力推上了臨時政府首腦的位子。政府就設在伊爾庫茨克。可是高爾察克沒有那個政治能力,去駕馭整合各派勢力,根本就是個糟糕的政治家,失敗以後,被逮捕和槍決,也在伊爾庫茨克。現在立像的地方,據說是他當年被處決的地點。
我還挺好事,特為從市中心走了兩公裏路,去看這個高爾察克像,墓前有別人獻的鮮花。

我還去致敬了一下,立正行了個軍禮,周圍公園裏的好多俄羅斯人直看我,估計奇怪這個中國人怎麽這麽反動?也沒那麽反動啦,那我還在倫敦海格特公墓給馬克思墓獻花呢,怎麽說?高爾察克在革命前,畢竟也是個值得尊敬的探險家和軍人,也是個悲劇英雄,不管怎麽評價,至少值得世人的尊重。如果林彪有墓,我也絕對會去憑吊致敬的。
說來好笑,我的很多行為,其實和我個人的信仰沒有多大關係。我不是基督徒,可是拜謁的基督教聖物,比絕大多數基督徒多太多了。這次在俄國,沒少在教堂裏劃十字。其實我是佛教徒啊,任何信仰,隻要勸人向善,佛教都說是好的,都不禁止拜謁,所以我在基督教堂東正教堂祈禱,在清真寺跪拜,都沒問題。我喜歡佛教這樣的多神教,寬容,沒有“我的神是唯一真神,你的是假的”,然後打一場聖戰這一說。
為什麽我在東正教堂裏大畫十字呢?據我觀察,希臘正教的信徒,無論是希臘還是俄國,比歐美虔誠,不用說進教堂,希臘人和很多俄羅斯人,路過教堂都要劃個十字,向教堂鞠個躬的。我在莫斯科聖彼得堡可以不理會,可是到了伊爾庫茨克這小地方,教堂裏不是神甫就是祈禱的當地人,而且人很少,我成了不速之客,特別搶眼,教堂倒是不禁止拍照,可我總不好意思進了教堂就端起相機,哢哢一通掃射,拍完了就拍拍屁股離開吧?在莫斯科聖彼得堡,幾個著名的大教堂人多,都是遊客,那沒問題,可是這兒人人都盯著我呢。於是尷尬之下,我就裝出一幅虔誠的樣子,畫畫十字,----何止畫十字,還對著聖像靜默致敬一番呢!偽裝夠了以後,瞅個機會,看看左右無人,沒人注意我,掏出相機來,偷偷地,作恭敬狀地,捏上幾張。你能說我偽裝嗎?也不是,我不是基督徒,可我尊重基督教,而且我的信仰本來就不禁止我參拜基督教堂啊。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隻要是勸人向善,不是邪教,不管什麽神,我都信:)
伊爾庫茨克還有個有意思的地方:這裏和蒙古,都有很多駕駛座在右邊的車,明顯是日本直接運進來的,可是這邊還是靠右行駛,如果要超車的話,司機看不到左側,豈不危險嗎?據我觀察,伊爾庫茨克街上,左舵和右舵車大概是四六開,從日本來的右舵車還多些,尤其是比較新的車,右舵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