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武俠的精彩和走火
(2007-07-26 13:5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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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小評論以前我在走廊貼過。剛剛看到包三哥的評論,也不揣淺陋,稍事修改,貼出來湊個趣兒。
記得當初高中時我讀溫瑞安的小說,隻比上海曹正文的評論文章出來早一點點,所以當時並不知道溫瑞安是誰,但“神州奇俠”係列一讀之下,驚為天人。當時覺得此人才氣縱橫,兼有古龍語言方麵的奇巧,和金庸情節安排方麵的大氣,更可貴的是那份激情,那份震攝人心的豪氣。小說以古籍中嶽飛的事跡夾入情節,以滿江紅詞回環詠歎,令人回腸蕩氣,須發戟張。讀之激發胸中至大至剛的愛國正氣,當年竟令我手中執卷而坐不安席。
後來知道神州奇俠是他18歲時候的作品,對此人才氣,不禁神往。
說起來,溫瑞安在時代安排方麵的漏洞野也未免太大:四大名捕和他們的“世叔”諸葛先生,比“神州奇俠”的蕭秋水要晚(“神州無敵”卷裏,在眾英雄趕赴神州武林盟主擂台途中,遭南宮世家的“鴻門宴”截殺那一段,曾提到擂台的官方主持人,是當時剛剛嶄露頭角的年輕時代的諸葛先生);而蕭秋水是在嶽飛時代,四大名捕卻是在北宋初年與蔡京童貫鬥。溫瑞安後來意識到這個漏洞,曾試圖彌補,把蕭秋水所仰慕的英雄,給改成了比蔡京時代更早的宋初狄青。我讀過他修改以後的“神州奇俠”,覺得是失敗的,感染力遠沒有原先大。
也許是年輕氣盛,溫瑞安在寫蕭秋水時有意無意幻化進了自己的影子。盡管整部小說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比如包三哥提到人物臉譜化,情節不合理等,但是“神州奇俠”最感人的是“氣”,年輕的朝氣,和民族的正氣。
溫瑞安的文字功底,相當有天分,這一點後來也害了他走入魔道裏去。抒情文字最漂亮的,我覺得是“殺楚”和“易水寒”。 盡管逆水寒在情節上顯得重複和拖遝,但是僅憑他的抒情文字,就頗有可觀。還有散見於溫瑞安小說裏,時時處處的那些“靈光一現”:比如在寫到鐵星月等一眾朋友看到蕭秋水和唐方重逢,都躲了開去,“小聲說,大聲笑”,僅6個字,活靈活現,筆觸細致入微。許多情,很多事,在這6字之外,盡付不言。留白小唐詩。
而“神州”人物,我以為最成功的是柳五公子柳隨風,尤其是蕭家劍廬外遇群雄圍攻被擒那場,挑少林武當,似乎壞事做絕;偷襲強敵得手,用人質來要脅的,卻是公平一戰。每部小說裏都有介於正邪之間的人物,而柳隨風卻是其中的極致,這一章書裏的誌氣,傲氣,邪氣,正氣,甚至溫柔體貼,正邪之間觀止矣。
大家注意到,溫瑞安小說最好的故事,都是他少年時代激情四溢的產物,“四大名捕”和“神州奇俠”兩個係列,都是他20歲以前的作品。越到後來,越無可觀,有江郎才盡的感覺。這在“說英雄,誰是英雄”係列表現得最明顯:係列開始,王小石白愁飛的恩怨,仍然寫得引人入勝(“溫柔一刀”),到中間元十三限敗亡,就開始有點不知所雲,連手槍都出來了,最後的“朝天一棍”,“天下有敵”,基本上一部小說就是一兩個打鬥場麵的詳細描寫,已不忍卒讀。
溫瑞安後期的作品,長篇的,有幾個特點令我很不喜歡,一是大量的篇幅僅僅寫一兩個打鬥場麵,情節幾乎沒有發展,象“天下有敵”;二是場麵過於血腥暴力,開始為描寫暴力而暴力,象“妖紅”“慘綠”;三是時空倒錯,例如“縱橫”裏麵縱劍對橫掌,橫掌是鐵手,這沒有問題,但是縱劍孫青霞的武器之一,琴,居然是衝鋒槍。“說英雄誰是英雄”係列,元十三限敗亡時,出現了手槍,和爆炸;而迷天七聖盟的關七,居然是坐飛機離開的。要知道,時代背景可是北宋年間哦。第四,是後期溫瑞安似乎有向神秘小說發展的取向,象“四大名捕打老虎”和“猿猴月”。
後來的溫瑞安,求新求變過甚,他的文字功底本來是小說的一個強項,但後期玩弄文字遊戲的痕跡越來越明顯,可以說走火入魔。小說越寫越亂,越寫越濫,雖然依然是才氣縱橫,但已經不複是當年令人驚喜的溫瑞安了,他的作品,也很難再叫做武俠小說。可以比喻為,是武林絕頂高手練功走入魔道。
溫氏的文字,所謂鬼才。但是看這些文字為什麽服務。在“誰是英雄“係列,連續幾十章的標題都是“機”,從“危機”“轉機”,到“飛機”“宇宙穿梭機”,作者本人直認就是在玩文字遊戲。又或者製造怪力亂神的恐怖氣氛,他的“今之俠者”有一篇,加上“打老虎”“猿猴月”,都走向神秘小說,而“妖紅”“慘綠”,連神秘小說也稱不上,純粹是在玩弄文字惡心人了。
倒是溫氏的短篇小說,象“七邦八會九聯盟”係列,因為篇幅短小,入魔道不遠而複,卻時常給人一些意外,尚可一讀。有些文字,雖然不類傳統武俠小說,尚可歸入“現代藝術”(換句話說,就是“時髦的不知所雲”)之類,比如“反武俠小說”,但還不令人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