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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近古名將傳:馬爾巴勒與歐根 (2)

(2007-07-26 13:51:04) 下一個
路易十四的克星--馬爾巴勒公爵和歐根親王

-----顧劍


第二部 西班牙王位繼承戰 (1701--1713年)

1。 戰爭頭兩年的狀況

從西班牙王位繼承戰頭兩年的狀況來看,很象上一場九年戰爭的情形,似乎雙方都沒有積極的行動,又要打成一場靜態戰爭。當時,法國一方有4支重兵集團,反法同盟國有3個集團:東北部荷蘭和西屬尼德蘭戰場,由博福勒斯元帥(不久換成維勒洛依元帥)的6萬法軍,麵對英國馬爾巴勒公爵指揮的6萬聯軍,正東偏南萊茵河阿爾薩斯戰場,有塔拉爾德元帥的軍團(原先是維拉爾斯元帥),防守法國萊茵河一線和阿爾薩斯,麵對著奧地利軍隊總司令,巴登親王(就是歐根的表兄)指揮的德意誌聯軍。再向東,隔著萊茵河和黑森林,有一塊法國盟友的飛地,那是處於南德意誌的巴伐利亞,巴伐利亞選帝侯(也是歐根和巴登親王的表兄弟)這次決定在法國一方作戰,他和法軍馬爾森元帥的聯軍處於德意誌腹心地區,可以直接威脅奧地利,而奧地利卻沒有軍隊能夠對抗這個威脅。第四個法國重兵集團,在南部的意大利戰場,法軍指揮官先是老元帥卡提尼特,沒多久卡提尼特病死,又先後換過維勒洛依元帥和範多姆公爵元帥。他們麵對的,是奧地利的南方戰場總司令歐根親王。除了這幾個重兵集團以外,法國正東方,尼德蘭戰場和萊茵河戰場之間的摩澤爾河(Moselle)流域,法國還有一部分掩護兵力,封鎖向巴黎的直接通道。另外,就是在西班牙本土,因為西班牙政府承認法國的繼承人為西班牙國王,因此路易十四的王孫菲利普,就以西班牙國王的身份,領導法國西班牙軍隊,聯合抵抗英國和葡萄牙。


戰爭頭兩年中,東北部尼德蘭戰場馬爾巴勒的狀況,前麵已經介紹過了。歐根在意大利戰場的形勢,卻更為複雜,在這裏,軍事行動受到國際關係的更多牽製。首先,當時意大利是個分裂的半島,法國和奧地利爭奪北意大利的控製權,這裏卻有4方勢力同時存在:首先是法國駐軍,開戰時由卡提尼特老元帥指揮,其次是西班牙的勢力,西班牙在北意大利擁有米蘭(Milan),在意大利中部擁有納那不勒斯(Naples),在南部擁有西西裏島,尤其是在米蘭,有不少駐軍。因為現在西班牙承認法國繼承人,西班牙成了法國的盟軍。第三方就是獨立的薩伏伊,歐根的祖國,由他的表兄阿馬達斯統治。薩伏伊是個小國,一貫在列強當中趨利避害,所謂弱國無外交,倒也怪不得。這次戰爭,阿馬達斯站在法國一邊,與奧地利和歐根為敵。第四方,就是奧地利。但是奧地利在北意大利內部沒有根據地,奧地利南部的蒂羅爾州和意大利接壤,歐根所麵臨的情況,是如何麵對這法國、西班牙、薩伏伊三國聯軍以逸代勞的陣勢,翻越阿爾卑斯山口,先打入北意大利站穩腳跟。從實質上說,他所麵臨的課題,跟兩千年前的漢尼拔,和一百年後的拿破侖,是一樣的。

卡提尼特所指揮的5萬法西薩聯軍,沿襲過去的定式思維,預料歐根一定會從正北方向蒂羅爾州南下,於是向北布下陣勢,嚴陣以待。歐根手下隻有3萬兵力,正麵進攻優勢敵軍的既設防線,毫無勝算。於是歐根出其不意地率領奧軍從正東方向迂回,取道北意大利東邊的威尼斯,打入波河流域。這樣一來,法軍的防線毫無用處。但是這也是一招險棋,因為威尼斯是中立國家,即便奧軍可以無視其中立地位闖過,但是無法跟奧地利本土保持一條交通補給線,這也是當初經驗豐富的卡提尼特元帥不向東方設防的原因,他沒有料到歐根如此膽大妄為。歐根雖然闖進意大利,占得先機,卻仍然麵臨著打通與本國交通線的問題,現在法軍最初的驚訝已過,向東調兵部署防線,而歐根故意選擇模棱兩可的進軍路線,不讓法軍判定奧軍的最終目標是米蘭或那不勒斯,從而分散兵力處處設防,在法軍驚疑不定中,歐根已經以出色的佯動,由東向西橫渡明喬河(Mincio)與阿迪傑河(Adige)兩處天險。

法國的卡提尼特元帥身體狀況不佳,最終退休,不久病死,繼任的是維勒洛依元帥。新任總司令上任伊始,急於扭轉被動的戰略局麵,迫不及待地集中主力迎戰歐根,但是卻落入歐根事先精心挑選好的戰場。歐根預料到法軍的進攻,搶先占領一處三麵環水的地形,使得法軍數量優勢無從發揮,1701年9月1日,法軍強攻一天,付出2千人傷亡的代價,一無所獲,隻好撤退。1702年的戰局開始之前,不安分的歐根又要想出一些新花樣,來給他手下那些長期欠餉幾乎兵變的士兵鼓舞士氣。1月31日深夜,歐根隻帶幾千輕騎,深入法軍冬季營地所在的Cremona城,事先安排城中內應,派幾十名士兵偷偷從一個修道院的地窖潛入城中,打開城門,奇襲法軍營地,竟然俘虜了正在睡覺的維勒洛依元帥。但是隨後的巷戰中,法軍恢複了秩序,天亮時分,歐根兵少,不敢戀戰,遂帶著俘虜來的法軍總司令,撤出戰鬥。

維勒洛依被俘,對法國方麵其實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因為路易十四隨後派來了非常能幹的範多姆公爵元帥指揮意大利戰場,並增兵至8萬人。範多姆是法國王族,路易十四的祖父,法王亨利四世的另外一房孫子,但是是私生子,和路易十四算是表兄弟。此人脾氣暴躁,不善與人相處,而且常常穿一件沾滿灰塵和食物油膩的大外套幾個月不換。但是範多姆在戰場上卻是一把好手,久曆戰陣,經驗豐富,他跟維拉爾斯兩位元帥,是路易十四朝後期,最能幹的法軍將領。另一方麵,歐根手下的奧軍因為補給不足和長期欠餉,逃散了不少,剩下的,軍紀敗壞到令指揮官不敢管束,害怕激成兵變的程度。8月份,法奧兩軍進行了Luzzara戰役,結果不分勝負,法軍在機動上稍占上風。總的來說,兩軍在1702年戰局打成平手,沒有實質性的突破。

1702年底,歐根趁冬季休戰的機會回到維也納。這時,他在整個德意誌的軍事名望之高,已經無人可比,不僅因為他是對土耳其戰爭的英雄,而且他年初奇襲法軍,生俘總司令的行為,雖然對戰局沒有什麽影響,卻也成了街談巷議的資料。1703年,歐根被任命為帝國戰爭會議主席,相當於今天的國防部長,軍界的第一人。在這個中樞位子上,歐根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修補那些自己作為前線指揮官,曾親身痛切體驗過的奧軍的弊端,例如軍紀、供應、和欠餉問題。但是這都是積重難返的事情,尤其象欠餉,根本就源於奧地利財政收入不足,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歐根在戰爭期間,能做的也就有限。再加上那一年匈牙利爆發大叛亂,奧軍幾乎彈壓不住,不得不削弱前線的野戰兵團,向匈牙利增兵。匈牙利叛亂,在幾乎整個西班牙王位繼承戰中,都是奧地利背後的一根芒刺。但是歐根也聽到一個好消息,就是在北意大利,他的表兄薩伏伊公爵阿馬達斯,又一次倒戈,投向反法同盟這一方來了。這使得奧軍在意大利戰場的態勢,改善了不少。歐根作為戰爭會議主席,現在需要做的,是考慮如何解決南德意誌戰場,巴伐利亞和法國聯軍直接威脅維也納,這個最迫切的危機。

2。1704年戰局,布倫海姆大戰

1703年底和1704年初,歐根親王和馬爾巴勒公爵,各自在不同的戰場上,不約而同地意識到,應該想一個出奇製勝的方法,來打破戰爭的僵局,尤其是解決巴伐利亞在德意誌腹心的威脅。馬爾巴勒雖然是尼德蘭戰區的指揮官,但是作為英國在歐洲大陸的軍隊總司令和全權大使,身兼外交和大戰略的雙重使命,不僅僅是戰場指揮官而已。最初,他的設想,是從荷蘭南下到尼德蘭和萊茵河上遊兩大戰場之間的摩澤爾河流域(Moselle),實施中央突破,直接進攻巴黎。但是後來,奧地利的危機使他的目光轉而投向巴伐利亞戰場。

馬爾巴勒已經注意到,荷蘭憑借要塞工事死守,法軍尼德蘭戰場的總司令換成了維勒洛依元帥(他前年被歐根在意大利俘虜之後,已經釋放,調來指揮東北戰場,接替博福勒斯元帥),也沒有積極進攻的意思,荷蘭戰場暫時可以無恙,而奧地利本土卻正麵臨著一個空前的危機。在法國正東和東南方向,法軍阿爾薩斯軍團,在塔拉爾德元帥指揮下,跟萊茵河流域巴登親王指揮的奧地利和德意誌諸邦聯軍對峙,而萊茵河東岸德意誌腹地,法國的盟友巴伐利亞公爵,與穿越萊茵河和黑森林前來增援的法國馬爾森元帥會合,實力大增,隨時可以威脅奧地利的維也納。雖然巴伐利亞和法國聯軍隔絕於德意誌腹心,跟法國本土塔拉爾德元帥的阿爾薩斯軍團隔著萊茵河和黑森林無法溝通,但是他們兵強馬壯,不是奧地利獨自能夠應付得了的。而且巴登侯爵跟巴伐利亞公爵是多年來戰場上的老戰友,並肩作戰,還是表親,根本沒有表現出積極作戰的意思。

於是馬爾巴勒大膽決定,要施展瞞天過海之計,撇下荷蘭盟友,騙過法國敵人,率領本部人馬,從荷蘭千裏躍進到南德意誌,突然打擊在巴伐利亞和馬爾森元帥的身上,開辟一個全新的戰局。這個戰略計劃構思之大膽,足以令任何當時的將領認為是瘋狂之舉。它的難度在於,首先要絕對秘密,不能驚動當麵的法軍,也不能讓荷蘭人知道。然後,還要由北向南穿越整個法國東部邊境,把自己的後尾和側翼,暴露給兩到三個法國重兵集團。這種戰略機動,一般的將領連想都不敢想,而馬爾巴勒驚異地發現,奧地利的歐根親王在第一輪通信中,就不但理解這個計劃,而且成為熱心支持者。事實上,歐根親王在1703年就已經著手,建立一個新的奧地利軍團,準備對巴伐利亞作戰了。馬爾巴勒於是向英國和奧地利政府強烈要求,一旦他到達南德意誌戰場,不願意與奧軍萊茵戰場總司令巴登親王合作,而點名要皇帝將歐根外派,與自己搭檔。

1704年5月,馬爾巴勒帶領1萬9千英國和德意誌諸邦聯軍秘密出發長征,臨走前,才通知荷蘭方麵。馬爾巴勒上溯萊茵河南下,一路上都有事先安排好的補給站和休息地點,還安排了各股聯軍沿途與馬爾巴勒會合,最後兵力達4萬人。法軍發現英軍的行蹤之後,驚疑不定,搞不懂英軍的目的是阿爾薩斯,摩澤爾河,還是要虛晃一槍調開尼德蘭戰場的法軍主力,因為英軍始終都沿著萊茵河行軍,隨時可以把部隊裝船,順流而下殺回尼德蘭戰場。維勒洛依元帥率法軍,隻敢慢慢地尾隨馬爾巴勒,塔拉爾德元帥的阿爾薩斯軍團也不敢出動迎擊,怕英軍是為了入侵阿爾薩斯。馬爾巴勒幾乎走到萊茵河上遊盡頭,突然向東一轉,消失在黑森林後麵,完成了向巴伐利亞戰場進軍的戰略轉移,6月10日,馬爾巴勒跟巴登親王指揮的奧地利萊茵軍團會合,也跟從維也納趕到的歐根見了第一麵。

兩位名將的第一次會麵非常愉快,絲毫也沒有偉大人物那種強烈的個性衝撞,相反,兩個天才的軍事家頭腦幾乎立刻就在對方身上找到了共鳴。本來,因為巴登親王作戰消極,歐根從維也納趕來時,口袋裏已經裝著利奧波德皇帝的親筆信,授權他可以在必要的時候,解除路易斯親王的職位。但是歐根不願意對路易斯,這位昔日的保護人和導師運用這把尚方寶劍,僅僅把這件事告訴了馬爾巴勒。按照三人達成的協議,馬爾巴勒和路易斯親王聯手,進攻巴伐利亞公爵和法國元帥馬爾森的聯軍,歐根單獨帶一小部分兵力,盡量遲滯西正麵法軍阿爾薩斯軍團主力,因為當時尾隨馬爾巴勒南下的維勒洛依元帥已經和塔拉爾德元帥會合,按照路易十四的指令,維勒洛依留下來防守阿爾薩斯,塔拉爾德則領軍向東,穿越萊茵河黑森林,趕來增援巴伐利亞選帝侯和馬爾森元帥。

歐根和馬爾巴勒分兵以後,馬爾巴勒和巴登親王的聯合兵力6萬人,向堅守多瑙河一線的巴伐利亞公爵4萬人快速進逼。敵對雙方的眼睛,現在都盯在多瑙河邊的戰略要塞,多瑙斯華茲(Denubesworth)上麵,馬爾巴勒希望占領它,就可以打開多瑙河上的交通線,而巴伐利亞公爵要卡住這個咽喉,阻止英軍渡河進入巴伐利亞本土。雙方的第一場戰役,謝倫堡(Schellenberg)攻堅戰,由此展開。

謝倫堡是多瑙河北岸多瑙斯華茲旁邊的一座小山城堡,背向大河,地形險要,屬於典型的“守城必守山”的地形。馬爾巴勒和巴伐利亞軍雙方離謝倫堡都有大約1天行軍的距離,但是巴伐利亞公爵已經預先派遣手下大將德阿爾科(D’Arco)伯爵元帥,帶1萬2千巴伐利亞最精銳的部隊在此掘壕固守,大隊人馬將隨後趕來。本來,馬爾巴勒在多瑙河北麵,比巴伐利亞軍主力離謝倫堡僅僅近10英裏,但是他為了爭取時間,命令大軍在7月2日整天急行軍,又多搶到半天作戰時間。他所麵對的,是德阿爾科布置在謝倫堡山坡上精心設計的三道防線,山坡的西麵不遠就是多瑙斯華茲城牆,城上與山上的火力可以互相呼應。巴伐利亞軍在山上每一道防線的工事背後,都堆積了數車手榴彈,作戰中可以居高臨下投彈,殺傷力極強。

7月2日晚6點,經過15英裏急行軍之後,馬爾巴勒把攻堅部隊分為左右兩個縱隊,毫不停頓,立即向山上仰攻。左縱隊是由英軍45個步兵營中,每個營抽出130名精兵組成的敢死隊,共5850人,懸出重賞,拚死衝鋒。右縱隊是巴登親王指揮的德意誌諸侯聯軍,馬爾巴勒故意讓右路暫緩攻擊。英軍左縱隊雖然是精兵,但對手也是巴伐利亞軍隊中的精銳,況且占據有利地形,作過充分防禦準備。山坡很陡峭,左路英軍和巴伐利亞軍短兵相接,兩次衝鋒都不成功,前鋒指揮官陣亡了兩任,犧牲慘重。但是,也已經向敵人陣地施加了最大的壓力,逼迫德阿爾科元帥把前沿所有可用的兵力,都集中到英左縱隊的正麵上。晚7點,馬爾巴勒看到時機成熟,命令右縱隊的3個德意誌擲彈兵營從城牆和小山之間突然發起進攻。這時天色已經昏暗,城上的守軍看不清敵人的運動,而山上的守軍大部分調離,還以為夜色中新出現的這支部隊是城中派來的增援,結果一舉從薄弱環節攻上山頂,這場戰役短促而激烈,一共隻持續了不到兩個小時,巴伐利亞軍隊背後是多瑙河,大部分無處可逃,1萬5千巴伐利亞精銳部隊,除了2千被俘,3千在德阿爾科帶領下撤回之外,將近1萬人或死或傷或者逃散。英軍方麵,死傷5千人,大部分是左縱隊的敢死隊士兵,另有17名上校以上軍官陣亡,連巴登親王本人,也在腳上受了傷,這個傷口後來一直沒有治好,最終在兩年多以後,要了他的性命。

謝倫堡戰役,巴伐利亞選帝侯的主力隻差幾英裏之遙沒有趕上。得到戰敗的消息之後,選帝侯和馬爾森元帥不敢與優勢敵軍交鋒,退守內卡河(Lech)憑險堅守,等待法軍元帥塔拉爾德侯爵的援兵。這樣,馬爾巴勒不但打通了交通線,而且在整個巴伐利亞地區取得了絕對的行動自由。為了逼迫選帝侯在不利條件下出來接受會戰,馬爾巴勒縱兵大掠巴伐利亞國土全境,但選帝侯並不關心他的人民,仍然堅守不出。

巴伐利亞雖然喪膽,但是希望猶存,因為他們終於等到了法軍元帥塔拉爾德。8月6日,塔拉爾德的3萬4千法軍與選帝侯、馬爾森元帥的軍團會合,總兵力5萬6千人。歐根本來盡力遲滯法軍,但是他隻有2萬人馬,不但要對付塔拉爾德,還要對付在阿爾薩斯取守勢的維勒洛依軍團,忙不過來。現在,歐根也甩掉了維勒洛依,於8月11日與馬爾巴勒和路易斯親王會師。

會師之後,馬爾巴勒和歐根的共同主張,是積極尋求與法軍主力舉行決定性的會戰,但是他們兩人都對巴登親王的被動指揮風格感到不滿。正好,路易斯本人自告奮勇,帶領1萬5千人,前去圍攻多瑙河上的英戈爾施塔特要塞(Ingolstadt)。雖然臨戰分兵是兵家大忌,但是歐根和馬爾巴勒還是充滿信心,願意主動放棄兵力優勢,寧可用剩下來的5萬2千人,去進攻法軍5萬6千人,也不願意路易斯親王在眼前礙手礙腳。

1704年8月13日,爆發布倫海姆會戰,這是決定整個西班牙王位繼承戰命運的著名戰役,也使得馬爾巴勒和歐根兩個人的名字,永久地載入歐洲最偉大名將的史冊。

布倫海姆戰役伊始,法軍在南英軍在北。法軍的5萬6千人基本上分為兩個部分:右翼塔拉爾德元帥指揮2萬6千人,左翼巴伐利亞公爵和馬爾森元帥指揮3萬人。法軍雖然占據數量優勢,但是沒有料到馬爾巴勒會主動發起進攻,因此是進行防禦作戰。法軍戰線右翼頂點是多瑙河,左翼有山丘和森林掩護,不可能被敵方迂回。在整段戰線上,有三個村鎮作為防禦支撐點:右翼頂端的河邊,有布倫海姆村(Blenheim),塔拉爾德的司令部設在村子後麵,中段有上格勞村(Ober Glau),馬爾森的司令部設在這裏,左翼有魯特青根村(Lutzingen),巴伐利亞選帝侯的司令部在此。另外,右翼塔拉爾德防線的正麵,有一條平行的小溪,尼貝爾河(Nebel),英軍要發動進攻,首先不得不橫渡這條小河。在尼貝爾河南麵,塔拉爾德有一條步兵防線,在這道防線背後,是一大片緩緩隆起的青草坡,塔拉爾德把法軍騎兵主力集結在這片開闊地上。這是相當有利的防禦地形。

英軍方麵,連日來馬爾巴勒和歐根都是輪流行使大軍的指揮權,一人指揮一天。這一天正好是馬爾巴勒指揮。其實無論是誰輪值,作戰的指導思想都在事先取得了共識,所以並不重要。聯軍也分為兩部分,右翼歐根指揮18個步兵營和79個騎兵中隊,共2萬人,進攻巴伐利亞公爵和馬爾森的3萬敵軍,左翼馬爾巴勒指揮主力44個步兵營和84個騎兵中隊,共3萬2千人,進攻塔拉爾德的2萬6千人。戰鬥於下午1點半打響,塔拉爾德犯了一個錯誤,沒有在馬爾巴勒渡過尼貝爾河的時候襲擊英軍,白白把對手放過河流障礙。聯軍的攻擊一直集中在布倫海姆和上格勞、魯特青根三個防禦支撐點上。馬爾巴勒一開始就用Rowe和Ferguson兩個步兵旅對布倫海姆村發動猛烈衝擊,曾經一度占領村子外圍,但是塔拉爾德及時調來援軍穩住陣腳,雙方激戰正酣之時,突然由精銳的瑞士騎兵團發動反衝鋒,幾乎擊潰了英軍的第一波進攻部隊,奪下一麵團旗,Rowe將軍陣亡,馬爾巴勒派出威爾克斯(Wilkes)將軍的步兵旅頂住。下午2點以後,布倫海姆村爭奪戰陷入膠著狀態,英軍保持強大的進攻壓力,法軍不斷向村子增兵,原先布倫海姆守軍是6個步兵營,到3點左右,已經增加到27個營,外加12個下馬作戰的龍騎兵中隊,總共1萬2千步兵,猥集在一個小小的村落之中,而塔拉爾德防線的中央相對平靜,步兵防守力量幾乎全都抽到布倫海姆村,隻剩下9營步兵和全部騎兵主力,靜靜地與英軍對峙。

在法軍戰線左翼,歐根以2萬人進攻3萬守軍,戰況更加激烈。歐根兩次進攻魯特青根均告失敗,反而在巴伐利亞軍的反攻中,被奪去10麵團旗。戰線中段,上格勞守將法國布蘭維爾(Blanville)侯爵,是前財政大臣柯貝爾(Colbert)的公子,柯貝爾係路易十四朝名臣,建立了一整套完善的財政體係,使法國國庫空前充實,同時還創建一支強大的海軍,讓法國第一次躋身於海軍強國之列。布蘭維爾以3個愛爾蘭步兵團,打退了10個荷蘭營的衝鋒,帶領突擊集團的德意誌諸侯,荷爾斯泰因-貝克(Holstein-Beck)親王身受重傷被俘,後來釋放回國之後因傷不治而死。馬爾森元帥乘機發動騎兵反攻,打擊聯軍的接合部,旋即遭到歐根和馬爾巴勒的兩支預備隊夾擊,布蘭維爾侯爵陣亡。下午4點,歐根再對上格勞發動一次進攻,但還是以失敗告終。

整個戰線圍繞法軍防禦支撐點的戰鬥,全部陷入膠著狀態,看似對聯軍不利,其實早已落入馬爾巴勒的算計之中,一切按照歐根和馬爾巴勒事先計劃的步調發展:兩位名將根本就不指望能夠依靠強攻來擊敗優勢敵軍,但是戰場形勢又不得不發動正麵攻擊,於是他們設計了一個調動對手的方案:對全線的三個支撐點保持強大壓力,把盡可能多的敵軍吸引到這裏釘死,然後由馬爾巴勒在戰線中央發動致命的打擊。也正因此,歐根盡管明知以2萬人的兵力,不可能突破敵方防線,還是拚命地一再對堅固陣地發動猛攻,就是為了配合馬爾巴勒,釘死法軍有生力量。

下午5點,馬爾巴勒看到時機已經成熟,命令弟弟查理。丘吉爾率領預備隊18個步兵營、72個騎兵中隊前進,總共8千騎兵和1萬4千步兵,逼近布倫海姆和上格勞之間,法軍騎兵主力集結的開闊地。這裏是塔拉爾德元帥防線的中段,隻剩下9個新兵組成的步兵營,與60個法軍騎兵中隊配合作戰。塔拉爾德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是法軍官兵的素質,確實優於聯軍。法軍騎兵反複發動反衝鋒,居然與優勢的聯軍騎兵打個平手,甚至一度占到上風。但是一將無謀,累死千軍,部隊素質的差別,更能突顯主帥謀略的高下:馬爾巴勒的打擊,是事先早就算計好的,不但形成了戰場局部的兵力數量優勢,而且兵種搭配平衡,騎兵步兵配合作戰,騎兵不利的時候,可以退到步兵方陣背後尋求保護,等步兵以一陣密集的火力擊退法國騎兵,再從方陣背後殺出。而法軍塔拉爾德的步兵主力全被釘死在布倫海姆村拉鋸戰上麵,僅有的步兵不足以支援騎兵,全憑士兵的英勇在那裏支撐。終於,聯軍的局部優勢發揮了作用,塔拉爾德戰線中段被貫穿,5點半鍾,塔拉爾德元帥本人被俘,其子陣亡,騎兵全線崩潰,步兵9個新兵營視死如歸,保持方陣隊形全部陣亡在戰場上,至死未退卻半步。布倫海姆村的法國精銳步兵被團團包圍,1萬法軍投降,大多數團旗在投降之前被燒毀。但是法軍左翼的馬爾森元帥和巴伐利亞公爵,還可以保持一定實力,比較有秩序地撤出戰場。

布倫海姆戰役,法軍元氣大傷,5萬6千人中,損失3萬4千,其中包括1萬4千俘虜。聯軍死傷1萬4千人,繳獲100門大炮和129麵團旗,戰利品中,甚至還包括34馬車的隨營法國婦女,她們並非隨營家眷,是做什麽的,雙方心裏都清楚,相信聯軍士兵一定都羨慕法國軍隊的浪漫。英國安妮女王8天以後接到軍中信使馬不停蹄送來的消息,馬爾巴勒在一張便條上潦草地寫道“塔拉爾德元帥現在在我的馬車裏”。被俘的塔拉爾德受到馬爾巴勒的殷勤款待。在一次宴會中,塔拉爾德當著馬爾巴勒和英軍諸將的麵,感歎法國士兵是世界上最優秀的軍人,馬爾巴勒頓了一下,然後禮貌地回答:“我想,閣下所指,是除了能有幸擊敗這些勇士的軍人之外的人吧?”年底,塔拉爾德元帥和馬爾巴勒同車回到英國,然後在諾丁漢城堡裏關了8年,在這段做戰俘的期間,他還教會了他的看守如何製作法式麵包和刺繡花邊。1713年他被釋放回法國,路易十四仍然不失禮貌地歡迎他,但是塔拉爾德此後再也沒有帶兵。

這場會戰,集中體現馬爾巴勒的作戰風格,在看似蠻幹的正麵強攻中打出節奏,調動對手,然後看準時機,一擊奏效。歐根和馬爾巴勒配合默契,第一次合作,就奠定了整個戰爭的勝局。巴伐利亞全境被占領,選帝侯成了流亡者,法國宮廷也徹底放棄了勝利的希望。盡管此戰之後,戰爭又進行了8年多,其間頗多起起落落,但是路易十四戰鬥的唯一目的,其實隻是爭取一個比較有利的和平條件而已。可以說,西班牙王位繼承戰是整個歐洲勢力均衡的關鍵,而布倫海姆會戰,則是決定這場戰爭結局的樞紐。

3。 1706年戰局 拉米雷斯戰役和都靈戰役

1704年布倫海姆戰役之後,巴登親王也順利地攻下了英戈爾施塔特要塞,但是恐怕他一直也沒有能原諒歐根和馬爾巴勒在布倫海姆戰前把自己打發走的行為,始終對錯過勝利的榮耀耿耿於懷。此後不久,各國軍隊進入冬季營地,作戰季節結束。

1705年戰局沒有重大事件發生。奧地利皇帝利奧波德病死,皇太子約瑟夫即位。馬爾巴勒和歐根分手,歐根回到維也納,又被派去指揮意大利戰場,但是仍然兼任戰爭會議主席,所以不得不前線首都兩邊跑。這時法軍意大利戰場的總司令是能幹的範多姆公爵元帥,跟歐根差不多可以棋逢對手,歐根還是麵對軍餉的老問題,不勝其煩。馬爾巴勒一直和歐根保持通信,甚至還出使柏林,用英國的戰爭經費招募8千普魯士軍隊,送去北意大利戰場增援,並且籌劃了一筆款項,專門援助意大利戰場的奧地利軍團。英國和荷蘭的金錢,使奧地利的戰爭努力得以繼續下去,不至於破產。到1706年,歐根的北意大利軍團中,一大半(2萬8千人) 都是由英國付餉的。

1705年的馬爾巴勒,最初是和巴登親王進攻法國的摩澤爾河流域,但是巴登的作戰比以前更加消極,可能因為仍然心存怨恨,也可能因為謝倫堡戰役中的腳傷久治不愈,使得心情不好。事實上,“侯爵的腳趾頭” Margrave’s toe,後來在英語中成了一個諺語,最終要了他的命。

萊茵河、摩澤爾河流域打不出什麽名堂,北方尼德蘭戰場荷蘭軍總司令歐弗柯克(Overkirk)又向馬爾巴勒求援,馬爾巴勒6月回兵荷蘭戰場。曾經有一次,馬爾巴勒讓歐弗柯克成功地引開法軍司令維勒洛依元帥,突破法國的布拉班特(Brabant)防線,並擊敗1萬巴伐利亞和法國聯軍,但是荷蘭基本上還是不願意積極作戰,因此也沒有什麽大的作為。

到1706年作戰季節開始的時候,路易十四看到去年一年反法同盟國在戰場上無所作為,命令各戰場法軍統帥積極進攻,想用幾場勝利來積累籌碼,換取有利的和平條件。這一年,法軍有4個集團,東北部尼德蘭戰場6萬人由維勒洛依元帥指揮,正東方摩澤爾河軍團司令維拉爾斯元帥率領6萬法軍,再向南馬爾森元帥指揮3萬法軍守衛阿爾薩斯,在意大利戰場則是範多姆元帥統領全局。1706年路易十四的開場不錯,4月間範多姆乘歐根親王在維也納,還沒有返回戰場的機會,發動並取得Calcinato戰役的勝利,歐根趕回意大利穩定局勢。5月,維拉爾斯元帥又擊敗了巴登親王的萊茵河軍團。受這兩次勝利的鼓舞,路易十四命令維勒洛依的尼德蘭軍團6萬人從魯文(比利時曆史文化名城)進攻,向馬爾巴勒挑戰。馬爾巴勒正擁兵6萬2千人,對一貫消極防禦的維勒洛依來攻頗感意外,但是非常高興,因為這樣,就給他提供了一個在戰場上壓倒敵人的機會。

1706年5月22日,相向行軍的英軍和法軍不期而遇,當日天晚,沒有作戰。翌日,在清晨的薄霧中,拉開了拉米雷斯會戰的帷幕。一清早,兩軍各自拉出營地,開始占領防線,法軍在西,仍然是采取防禦姿態,戰線南北展開,兩個頂點有沼澤地保護,不至於被英軍迂回。法國陣線右翼是塔維爾村(Tavier),中央是拉米雷斯村(Ramilies),北部左翼頂點是Autre-Eglise村,總共有60門大炮,整個戰線呈兩端突出,中央凹陷的弧形。因為維勒洛依觀察到英國精銳近衛軍醒目的紅色軍服大量出現在戰線北端,因此也把步兵防禦主力集中於此,而騎兵主要部署在地形比較平坦的南段,法軍左翼隻部署50個騎兵中隊,由巴伐利亞公爵率領,而右翼集中了82個騎兵中隊。馬爾巴勒的聯軍人數比法軍稍多2千人,還有90門大炮的火力支援,另一個主要優勢是戰地偵察。清晨法軍剛剛開始布陣的時候,馬爾巴勒的軍需總監卡多甘(Cadogan)伯爵就親率600輕騎,將法軍的態勢偵察得一情二楚,為馬爾巴勒定下作戰決心提供堅實的基礎。當時歐洲軍隊還沒有建立正規的參謀部製度,軍需總監實際上就是履行參謀長的職責。卡多甘當時隻有30多歲,是愛爾蘭人,在整個戰爭期間都是馬爾巴勒最得力的助手和大將。

馬爾巴勒根據卡多甘提供的法軍情報,判斷出己方有一個天然的優勢:因為法軍陣線呈內凹的弧形,英軍雖然是攻方,卻享有內線優勢:英軍如果想在戰場上把兵力從一個側翼機動到另一個側翼,不必沿交戰的正麵運動,可以走弓弦路捷徑,而法軍要機動兵力就要走弓背路。據此,馬爾巴勒定下佯攻一翼,然後突然變幻主攻方向的作戰計劃。下午1點,雙方大炮開始轟鳴,戰幕拉開。2點,戰線南端,聯軍左翼由荷蘭軍總司令歐弗柯克率領,向法軍右翼,由瑞士雇傭兵守衛的塔維爾村發起衝鋒,經過激戰奪下村子,法國吉斯卡德(Guiscard)將軍指揮龍騎兵下馬反攻,遭到失敗,英軍左翼態勢有利。右翼,在戰線北方,英將奧克內(Orkney)於2點半指揮英國近衛軍對法軍步兵主力據守的村落發動衝鋒,但是進展甚微,經過死戰,也慢慢開始取得進展。

一個多小時以後,馬爾巴勒看準了左翼進展順利的戰機,果斷命令右翼奧克內將軍暫停進攻,把右翼預備隊和聯軍裏的瑞士步兵旅抽調出來,加強左翼,突然變換了主攻方向,奧克內將軍好不容易經過激戰,開始有了進展,起初拒絕執行暫停的命令,馬爾巴勒派軍需總監卡多甘親自去向奧克內將軍說明情況,並把援軍領來,同時自己從戰線中央來到左翼,督率荷蘭元帥歐弗柯克的騎兵大隊衝鋒。法軍的抵抗仍然非常頑強,因為騎兵是法軍中的精銳軍種,馬爾巴勒本人的坐騎被打死,副官就在身邊被法軍炮彈擊斃,他本人竟然在戰場的混亂之中,闖入了法軍的瑞士步兵營,幸虧敵人沒有認出他是英軍主帥,才得以脫身。但是英軍的後續部隊陸續趕到,整個戰線南端,聯軍騎兵由69個中隊,增加到108個中隊,麵對法軍缺少步兵支援的68個騎兵中隊(法軍步兵集中在北段的英軍右翼正麵)。下午6點,聯軍終於擊潰法軍整個右翼,維勒洛依元帥大敗,馬爾巴勒更加得理不饒人,命令德意誌的符騰堡(Wurttemburg)親王,領丹麥騎兵乘勝突進,猛追法軍敗兵。這是一百年來,在幾代歐洲名將的重大戰役中,第一次出現堅決的戰役追擊,聯軍直追出12英裏,到淩晨2點才罷休。這次戰役,聯軍代價僅1066人死,2567人傷,法軍損失1萬3千人,外加所有的大炮和輜重。而且戰役之後,馬爾巴勒毫不留情地積極發展勝利成果,維勒洛依沒有喘息之機來收攏潰散的殘部,整個尼德蘭方向上的法國戰略軍團幾乎土崩瓦解。維勒洛依所能做的,就是在撤退沿線各個要塞布下守衛兵力,盡量限製聯軍的行動自由。西屬尼德蘭全境大部被馬爾巴勒占領,維勒洛依退守謝爾德(Sheldt)運河以南。維勒洛依盡管仍然受到路易十四的禮遇,但是他的軍事生涯已經告終,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帶兵。

拉米雷斯戰役還有一個小插曲,英國有一位年輕婦女,名叫克莉斯汀。戴維斯(Christian Davis),丈夫從軍當兵,在馬爾巴勒的軍團裏。戴維斯夫人為了尋找丈夫,就女扮男裝,參加英軍的龍騎兵部隊,而且在馬爾巴勒的幾乎所有重大戰役中參戰,直到拉米雷斯戰役,她受傷才被認出是女性。她後來找到丈夫,繼續留在軍中幹些洗衣做飯的活計,後來戰爭臨近結束時回英國,寫了一部回憶錄,非常詳盡,至今還被許多曆史研究專著引用。

1706年5月拉米雷斯戰役後不久,歐根親王在北意大利戰場也傳出捷報,取得都靈戰役大捷,而且從戰略上說,這次勝利比拉米雷斯戰役更具有決定性。

1706年北意大利戰局開始時,對法國頗為有利,4月份歐根還在維也納處理中樞政務,範多姆公爵就搶先出擊,在Calcinato戰役中擊敗奧軍。但是接著,5月底法軍在尼德蘭戰場大敗,路易十四不得不緊急從各個戰場抽調兵力,填補戰線上的空隙,其中包括馬爾森元帥的整個阿爾薩斯軍團大部被調到尼德蘭戰場,由馬爾森暫時接替維勒洛依元帥的職務。沒過多久,路易十四又把範多姆公爵調去當尼德蘭戰場總司令,馬爾森元帥和他對調,前來指揮意大利戰場。但是法軍意大利戰場名義上的總司令是法國國王的侄子,年輕的奧爾良公爵。當時歐根所麵對的戰場形勢,比前一年有很大好轉。首先,表兄薩伏伊大公已經倒戈到反法聯盟一方作戰,奧地利的道恩(Daun,幾十年後他將要作為奧軍總司令,與普魯士腓特烈大帝在戰場上較量)將軍正率領一支軍隊,堅守薩伏伊首都都靈城(Turin),除此之外,薩伏伊全境幾乎被法軍占領。法軍的野戰軍團,由奧爾良公爵和馬爾森元帥指揮,在都靈以東展開防禦,阻止歐根西進。但是奧爾良公爵是個年輕沒有經驗的王子,而馬爾森元帥兩年前就是布倫海姆戰役中歐根和馬爾巴勒的手下敗將,沒有必勝的信心,隻敢消極組織防禦。歐根這方麵,人數僅是法軍的一半,而且新敗不久,不得不花一段時間整頓軍紀和士氣,所以歐根直到7月份,才西渡阿迪傑(Adige)河開始進攻。與以往不同的是,奧軍現在有英國和荷蘭的金錢資助,欠餉問題得到緩解,歐根這次總算可以專心致誌地打一仗,不必受這些因素幹擾。

歐根沒有按照常理直接向西進攻法軍,而是向南,從波河流域迂回法軍的右翼。這是個相當大膽,違反當時作戰常規的行動,因為奧地利的補給基地蒂羅爾在正北,歐根迂回南方,就等於自動與補給線切斷了聯係,法軍摸不著頭腦,判斷不出歐根的目標是都靈還是其他地方,遲遲沒有集中兵力,甚至沒有來得及在歐根橫渡波河天險之時阻擊奧軍。歐根親王不但機動出色,而且以善打惡仗出名,他的奧軍人數僅及法軍一半,仍然在都靈城附近抓住法軍主力,看準法軍部署的弱點加以攻擊。此戰歐根本人落馬受傷,身邊兩名仆人陣亡,奧軍戰場傷亡人數3倍於法軍,但是最後終於壓倒對手,法軍撤圍而逃,被俘5千人,法軍司令馬爾森元帥戰死。此戰下來,法國數百年在北意大利建立起的勢力範圍被徹底瓦解。又因為法國整個東部戰場,從尼德蘭到阿爾薩斯,全線吃緊,於是1707年,法國從意大利撤出全部軍隊,歐根占領了一直屬於西班牙的意大利名城米蘭,又派道恩將軍南下,占領西班牙屬地那不勒斯。奧地利在戰爭中的目的,其實不在於和法國爭奪西班牙王位,而在於搶奪西班牙在意大利的遺產,至此,奧地利最初的戰爭目的完全達到。

4。 1708年奧登納德(Oudenarde) 戰役

1706年戰局伊始,法國曾抱有很大的希望,但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拉米雷斯和都靈兩場戰役下來,法國已經處於岌岌可危的境地,1707年,路易十四派出使節求和,但是盟國的條件過於苛刻,和談未成,法國隻能振作精神,爭取在戰場上取得幾次勝利,為談判爭取有利條件。這一年,法國完全撤出意大利戰場,在西班牙戰場上,法國元帥柏威克公爵連連獲勝,處於優勢地位。前麵說過,柏威克是英國人,本名James Fitzejames,是英國前國王詹姆斯二世的私生子,也是馬爾巴勒的嫡親外甥。當年英國光榮革命,詹姆斯二世放權王位出逃,柏威克也跟著父親到了法國。

在法國本土,東北方向的尼德蘭戰場由老將範多姆元帥指揮,麵對勝利之後趾高氣揚的馬爾巴勒,範多姆采取堅守各大要塞不出的正確方針,有效地阻止英軍繼續向法國本土進攻,東南方向的萊茵河戰場,仍然由維拉爾斯元帥指揮,聯軍的巴登親王於1706年因腳傷惡化而死,繼任的萊茵軍團總司令,是德意誌諸侯中的漢諾威選帝侯喬治。路易,他後來於1714年成為英國國王喬治一世,開始英國的漢諾威王朝。1707年盟國沒有什麽進展,反而是柏威克和維拉爾斯在西班牙和萊茵河上遊獲得了幾次勝利,改善法國的戰略態勢。歐根在哪裏呢?同盟國議定,要用意大利戰場騰出來的得勝之師,翻越阿爾卑斯山,入侵法國南部。歐根受命指揮這次作戰。歐根本人和奧地利軍界都對這次遠征不熱心,一則奧地利在意大利戰場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二則,翻越阿爾卑斯山之後的後勤補給能力也是奧軍所不能承擔的。但是英國和荷蘭堅持這次行動的必要性,而且答應由英國艦隊從海上補給奧軍,既然他們是出錢的,奧地利也隻好答應。在法國南部遠征中,歐根成功地攻占尼斯,但是在土倫港久攻不克,英軍答應的後勤補給也無法及時送到,結果隻好以撤退告終,這次作戰的真正結果是,毀滅了停泊在土倫港內的法國艦隊,從此英國地中海艦隊牢牢掌握地中海的製海權。

1707年就這樣過去。1708年,歐根建議盟國選擇尼德蘭和萊茵河上遊兩個戰場之間的摩澤爾河流域,直接進軍法國腹地,攻擊巴黎本身,因此開始在萊茵河上的科布倫茨集結一支新的軍團,由他本人親自指揮。法國方麵,路易十四把柏威克從西班牙調來,保衛摩澤爾河流域,連接北麵範多姆的尼德蘭軍團和南邊維拉爾斯的阿爾薩斯軍團。同時,路易十四把自己的孫子,26歲的布艮地公爵,派去尼德蘭戰場擔任總司令,由範多姆輔佐,統領尼德蘭軍團總共10萬大軍。馬爾巴勒在荷蘭有9萬聯軍,屯兵於布魯塞爾。前一年盟國無所作為,馬爾巴勒在國內的政治地位也開始動搖:他一貫親執政的輝格黨,而在野的托利黨開始對馬爾巴勒進行人身攻擊。更糟糕的是,馬爾巴勒公爵夫人薩拉,跟安妮女王的關係開始惡化,兩人不停地吵架拌嘴。馬爾巴勒本人對內對外都不勝其煩,常年軍旅生涯緊張壓力導致的頭疼症發作得更加頻繁,所以在這一年開始的時候,有點一反常態地被動,判斷力遲鈍。

歐根和馬爾巴勒一直保持通信聯係,他們約定馬爾巴勒將向南運動,與向北移動的歐根的新軍團會師,再與萊茵軍團漢諾威選侯喬治的一部會合,然後爭取再打一仗。但是歐根集結新兵和訓練的時間拖得比預料要長,馬爾巴勒開始向南移動之初,範多姆的法國大軍突然從法國北部城市芒斯(Mons)出動,兩軍對峙於魯文和布魯塞爾之間。看到法軍積極求戰,出現了進行決定性會戰的時機,馬爾巴勒立即派出信使,催促歐根帶領尚未完成集結的摩澤爾軍團北上會師。歐根連夜行軍趕來,但是當麵的法軍柏威克元帥也跟蹤而至,牽製歐根。歐根的軍團實力未足,隻有2萬人左右,為了趕時間,歐根索性離開大隊,隻身星夜北上,跟馬爾巴勒回合於海牙(Hague)。兩人會麵之後,密商作戰計劃,然後又會合了也是僅帶少量士兵趕來參戰的萊茵軍團司令喬治親王。現在,三位總司令齊聚馬爾巴勒軍中,但是所指揮的部隊,仍然隻是馬爾巴勒的軍團。

在盟國的總司令們努力會合之際,範多姆指揮法軍,虛晃一槍,與馬爾巴勒脫離接觸,向北方橫掃荷蘭海岸地區,拿下根特(Ghent)要塞,意圖一舉切斷馬爾巴勒與海岸線,和英國的聯係。馬爾巴勒吃了一驚,但是歐根在側,立即正確判斷出,法軍下一步的目標,一定是要塞城市奧登納德,因為占領此地,就可以徹底切斷聯軍退向海岸的後路。歐根建議聯軍正好回身北上,尋機與法軍決戰。馬爾巴勒看到打大仗的機會,被歐根的樂觀情緒所鼓舞,頓時恢複了往日充沛的精力,連頭疼也好了。

法軍撲向奧登納德,準備進行一場圍城戰,但是馬爾巴勒和歐根指揮聯軍行動迅速,先於法軍趕到奧登納德附近,搶占要地,威脅法軍側背,使得法軍無法專心圍城。法軍稍向後撤,渡過謝爾德運河,準備換一個方向向奧登納德前進,重新占領圍城戰陣地,憑藉運河掩護,擺脫聯軍野戰兵團的威脅。但是這一次,範多姆麵對的,是兩個歐洲最聰明的軍事頭腦的合力,他的行動,又一次被對手料敵機先,而且馬爾巴勒的拿手好戲是快速行軍,法軍剛剛渡過謝爾德運河,英軍前鋒接踵而至。1608年7月11日,軍需總監卡多甘率領聯軍騎兵搭起浮橋渡河,然後從行進間對法軍後衛發起攻擊,法軍大出意料,雙方打了一場前哨戰,法軍7個營瑞士步兵和20中隊騎兵,麵對16個營聯軍步兵,被擊敗。隨即,聯軍前鋒碰到法軍主力,不敢作戰,稍稍停頓,與此同時,聯軍主力還在源源不斷地從浮橋渡河,進入陣地。

在剛剛發現聯軍渡河的時候,範多姆公爵向總司令、王孫布艮地公爵建議,乘聯軍尚弱之際立即發動反擊,但是法軍措手不及,尚來不及部署。等到法軍主力占領河邊陣地,聯軍很大一部分已經過河,正在忙著列成陣勢,範多姆認為進攻時機已失,建議後撤,但是布艮地公爵認為時機仍然有利,否決了範多姆的提議。於是,下午3點半,法軍列陣發動總攻。範多姆公爵指揮法軍右翼,布艮地公爵的總司令部指揮法軍左翼。範多姆親自帶領右翼主力部隊衝鋒,但是在左翼,布艮地公爵聽信部下參謀的錯誤信息,以為麵前是一片無法通過的沼澤地,所以此處的3萬法軍按兵不動。

聯軍方麵,已經過河的部隊,有右翼的28個普魯士、漢諾威騎兵中隊,和左翼卡多甘的步兵,大隊人馬仍然在源源不斷地過河。歐根、馬爾巴勒、漢諾威喬治親王都已經渡河。因為歐根沒有帶自己的部隊,馬爾巴勒把聯軍右翼交給歐根指揮,自己指揮左翼,承受範多姆公爵的主要打擊力量。範多姆意圖包圍聯軍左翼,但是數次攻擊不克,聯軍的過河部隊逐次投入防禦,漸漸拉近數量上的劣勢。範多姆發現法軍戰線另一翼竟然頗為平靜,暴跳如雷,親自從戰場上奔至布艮地公爵司令部,責問原因。但是司令部的法國將軍言之鑿鑿地指稱前麵有沼澤地,因為那位將軍早些時候率部經過這片地方,而範多姆本人沒有第一手的經驗,所以也隻好閉嘴。

與此同時,馬爾巴勒在激戰當中,冷靜默察形勢,已經定下了作戰決心。聯軍過河的部隊越來越多,馬爾巴勒的左翼已經變為中段,在他的左手,荷蘭軍總司令歐弗柯克從後方趕了上來。馬爾巴勒決心把主攻方向放在兩翼,尤其是歐根的右翼。馬爾巴勒用新上來的18個營普魯士、漢諾威步兵,替換了原先在他身邊作戰的普魯士Lottum中將的20個營精銳步兵,讓這20營普軍增援歐根,於是聯軍已經過河的主力集中於歐根麾下,有步兵50營,而馬爾巴勒的中左翼隻有18營。夜裏7點,歐根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法軍右翼發動總攻,同時,馬爾巴勒又命令聯軍極左翼的歐弗柯克,率領16營步兵12中隊騎兵,包抄法軍左翼。聯軍兩翼齊飛,一舉擊潰法軍,布艮地公爵和範多姆公爵在亂兵之中險些被俘,幸運地逃出戰場。是役,法軍損失1萬3千至1萬4千人,25門大炮。聯軍損失3千人。雖然總兵力上聯軍占優勢,但是直到天黑戰役結束,聯軍仍然還有三分之一的兵力正在過河,沒有參加會戰,所以事實上是以少勝多。法軍的敗筆,在於整個左翼3萬人按兵不動,而實際上,歐根反攻所經過的地形,正是法軍以為是沼澤,無法通過的地方。所以戰後,範多姆公爵怒氣衝天,接連向凡爾塞宮的路易十四寫信,指責“當我在浴血奮戰的時候,卻有陛下的3萬大軍在戰場上野營休閑,豈非咄咄怪事。”

戰後,法軍退往根特,整個荷蘭和尼德蘭地區又一次敞開在聯軍麵前。範多姆和布艮地兩公爵被解職,博福勒斯元帥暫時接替指揮尼德蘭戰場。博福勒斯在戰爭開始時,曾經是這個戰場的指揮官,三十多年前的1674-1675年,跟馬爾巴勒、維勒洛依一樣,都曾經在法軍名將杜倫尼麾下作戰。事實上,範多姆公爵在當時跟他們也是同事,並且還是歐根親王的表兄。

馬爾巴勒和歐根計議下一步行動方案。馬爾巴勒大勝之下,盡複往日的敏捷和大膽,建議帶10萬大軍,索性繞開當年由沃邦設計建造的一係列邊境堡壘線,直接向巴黎進軍,一擊結束戰爭,如果法軍邊境守軍和野戰兵團拊聯軍側背,那麽隻能在聯軍背後尾追,那樣,馬爾巴勒就可以回身,在自己選擇的戰場,以野戰殲滅他們。這個建議過於大膽,連歐根也搖頭,特別是這樣做,要在身後留下數萬法軍,與陸上交通線完全隔絕,冒險太大,而一旦決定要回身對追兵作戰,那麽屯兵堅城之下,四麵皆敵,勝算太小。對於馬爾巴勒建議的由英國海軍從海上補給,歐根去年剛剛經曆過土倫遠征的失利,尤其不能信服。筆者的評價,由今天的觀點看來,馬爾巴勒的建議風險雖大,但是卻有很大成功希望。這是懸軍之勢:孤注一擲的賭博,隻能成功不能失敗,若敗則退無死所,就象李自成攻山海關那樣,所以隻有象凱撒、拿破侖那樣的天才,才能一試。以馬爾巴勒和歐根聯手的軍事才華,未嚐不可一試。但是問題的關鍵是,聯軍處於勝勢,值不值得冒這個風險,這就象圍棋一樣,盤麵占優勢的時候,簡單收官就行了,還有沒有必要放出勝負手?另一方麵,把決策放在當時的曆史環境背景下來看,不去攻城已經是離經叛道,還要完全無後方作戰更是聞所未聞,而當時海上補給、兩棲登陸還根本沒有實驗過,馬爾巴勒超出時代實在太遠,以致於連歐根親王都感覺跟不上了。歐根提出建議,老老實實地圍攻法國要塞線上重要的支撐點利裏城(Lille),馬爾巴勒大概自己對自己的建議也不十分信服,欣然同意歐根的方案。

利裏城的要塞工事是由法國(也許是世界上)最傑出的軍事工程大師,沃邦元帥,在1668至1674年設計並督建的新堡壘,1萬6千法軍憑險固守,總司令博福勒斯元帥親自坐鎮於此。馬爾巴勒和歐根分工,歐根率3萬5千人圍城,馬爾巴勒率其餘主力組成野戰兵團,迎擊任何可能的幹擾,尤其是,當時馬爾巴勒的外甥法軍柏威克元帥已經趕到,曾經試圖解圍,但是兵力不濟而未敢亂動。8月歐根開始攻城,動用了1萬6千匹馬,來拉3000輛彈藥車,供應18門巨型攻城炮和20門迫擊炮。9月22日外城投降,博福勒斯元帥退到中心城堡繼續抵抗,直到這一年12月,經過120天圍攻,博福勒斯才率法軍投降。法國人是昂著頭出城的,他們保留了所有隨身武器和軍人榮譽。圍城戰中,荷蘭軍總司令歐弗柯克陣亡,歐根本人也受傷。沒過多久,博福勒斯元帥就被釋放回國。

5。 1709年馬爾普拉奎特(Malplaquet) 戰役

1708年的奧登納德戰役,使路易十四對戰事完全絕了望,他準備接受反法同盟提出的任何條件。那年冬天,大概是最接近和平的時刻。同盟國提出了極為苛刻的條件,不但要求法國吐出三十年戰爭以後占領的全部領土,而且要法國放棄西班牙王位。最過分的是最後一條,如果法國的安茹公爵菲利普(西班牙王位繼承人,路易十四的孫子)拒絕接受,法國要站在盟國一邊,強迫他接受。而安茹公爵這時在西班牙半島的戰事一帆風順,怎能接受這樣的和平?他早已放出話來,即使法國投降了,他自己也要堅持戰鬥下去。路易十四這時隻想和平,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但是要他向自己的親孫子開戰,卻是這個驕傲的老人所不能容忍的,畢竟,他曾經自命“朕即國家”,這樣自命不凡的一個人,怎麽能忍受如此的屈辱?

事實上,路易十四當時的絕望程度如此之深,以致於他已經在猶豫,要不要答應盟國的全部條件了。最終還是他的兒子,法國王太子,在朝中的廷議上,對著大臣們大聲疾呼:要讓國王陛下與自己的親孫子開戰,你們把法國的驕傲置於何地?最終,路易十四因為孫子的問題,拒絕了盟國的和平條件,甚至沒有提出任何反建議,連“漫天要價,坐地還錢”這一套都免了。消息傳出,包括馬爾巴勒和歐根在內的各盟國高層一齊震驚,奧地利和英國的談判代表難以置信地反複追問:真的連反建議都沒有麽?

因為談判,1709年的戰局開始得較晚,直到夏天雙方才走上戰場。法國的元帥,未被擊敗的,隻有維拉爾斯和柏威克了。柏威克被派回西班牙,維拉爾斯接手了法國東北戰場,抵擋馬爾巴勒和歐根這個棘手的任務。維拉爾斯在法國諸元帥中,算是比較年輕的,1653年生,比馬爾巴勒稍小,比歐根大10歲,1703年才第一次獨立指揮一個軍團,在萊茵戰場對巴登親王作戰,但是他卻是諸元帥中相當能幹的一個。法國國庫空虛,兵員枯竭,從各地的機動兵力中搜羅集中了9萬能戰之兵,全部交給維拉爾斯的關鍵戰場。馬爾巴勒和歐根則擁兵11萬。維拉爾斯開戰時,深知手邊這是法國最後一點家當,而對手的份量他也清楚,沒有把握時,他盡量避免交戰。馬爾巴勒也並不指望維拉爾斯會主動出來接受會戰,因此一麵警戒,一麵有條不紊地逐個攻占尼德蘭境內和法國交界處的布拉班特防線上的各個要塞,冷靜卻是無情地,拔除法國國境的掩護。當聯軍進攻芒斯(Mons)時,法軍終於無法坐視,維拉爾斯此時不能不戰,否則法國邊境屏障全失。當馬爾巴勒向東行軍,兵鋒直指芒斯時,維拉爾斯也沿著一條平行的行軍路線,在聯軍南麵進軍,準備抓機會側擊聯軍。雙方都想會戰,1709年9月11日,雙方在馬爾普拉奎特平原擺開戰場,法軍防禦,聯軍進攻。

法軍占領的防禦陣地麵向北,兩側依托森林。在那個時代打仗,一般來說逢林莫入,因為不便於發揚火力,但是這次戰役雙方打破常規,在戰線兩端的森林邊緣展開了惡戰。在兩片森林中間的缺口,是一片平地,法軍在這裏構築堅強的野戰工事,並精心安排,使兩翼森林中的炮火可以交叉掃射中央,構成一個火力陷阱。法軍第一線是各步兵營,第二線騎兵260個中隊列隊集結在中央防線背後,總兵力8萬5千人,80門大炮。在戰前,去年在利裏圍攻戰中被俘的博福勒斯元帥被釋放,剛剛回到巴黎,聽說維拉爾斯準備與聯軍開戰,馬不停蹄地星夜趕上前線,自告奮勇來助維拉爾斯一臂之力。維拉爾斯要把全軍總司令的職位讓給博福勒斯,博福勒斯執意推脫,最後去了法軍右翼的森林陣地指揮防禦。在如此有利的防禦地形上,法軍兵力數量上的劣勢可以得到彌補,但是維拉爾斯忽略了一點:他左側森林的遠端,戰場以外,是有空隙的,英軍可以出奇兵,深遠迂回法軍左翼。

聯軍方麵,馬爾巴勒和歐根一反以前的作風,沒有在前一天剛剛與法軍接觸時就發起進攻,他們等待的這一天,法軍得以大大加固防禦工事。馬爾巴勒在等什麽呢?原來,聯軍剛剛結束了Tournai要塞圍攻戰,現在是正在前往芒斯的途中遭遇法軍,聯軍的重型炮火還在隊伍後麵。而且,馬爾巴勒緊急調遣英國Withers將軍指揮的後衛1萬人從Tournai趕來,他不僅要集中兵力作戰,而且要讓Withers這1萬人趕到戰場之後,不與主力會合,徑直穿插法軍左翼之外森林的空缺。因為法軍事先不知道有這支部隊,所以沒有從陣前調兵會被法軍偵察到的危險。

9月11日,經過一天的休整,聯軍主力9萬人向法軍陣地發動攻擊。馬爾巴勒坐鎮中央,按兵不動,新任荷蘭軍總司令奧蘭治親王John Friso指揮左翼,進攻法軍右翼博福勒斯元帥據守的森林陣地。歐根親王名義上是聯軍左翼總指揮,實際上,在作戰中指揮聯軍右翼,攻擊另一端的森林。馬爾巴勒的計劃與布倫海姆戰役一樣:先用兩翼的猛烈進攻把法軍中央兵力吸引過去並牢牢釘死,然後中央突破。除此之外,他還多了一招Withers將軍在右翼的深遠迂回。清晨7點半兩軍交火,大炮的轟鳴驚天動地。將近9點,聯軍兩翼開始進攻。歐根的右翼遭遇法軍頑強抵抗,整個上午接連發動3次衝擊,占領了法軍兩道防線,雙方反複衝殺,傷亡慘重。一次法軍反衝鋒的時候,歐根本人的右耳根處中了一槍,血流如注,但是歐根拒絕包紮,大聲斥責身邊退卻的士兵,說我就是死,也要和前邊的勇士死在一起,然後率領親兵反向前衝。英軍大將阿蓋爾(Argyll)公爵一身大紅軍裝,在森林裏非常醒目,混戰中身中三彈,但是子彈不是打在鬥篷上,就是未中要害,附近的法軍和聯軍驚訝不已,以為他穿了護身胸甲。阿蓋爾聽後大怒,幹脆當場脫下軍裝外套和馬甲,隻穿一件敞胸襯衫撕殺,幾乎是赤膊上陣,僅僅為了證明自己與普通士兵一樣,也沒有胸甲的額外保護。前麵提到拉米雷斯會戰中受傷,被認出女扮男裝的那位英國“花木蘭”戴維斯夫人,現在還在軍中,她的丈夫上前線作戰,戴維斯夫人聽到前邊撕殺聲如此激烈,放心不下,獨自跑上前線找丈夫,結果在森林中找到了她丈夫的屍體。

到中午11點左右,歐根不顧重大傷亡,已經幾乎攻下法軍最後一道防線,維拉爾斯被迫把中央第一線步兵的大部,逐次調到左翼,穩定岌岌可危的防線。與此同時,聯軍左翼荷蘭軍隊進攻博福勒斯元帥的陣地,他們沒有這麽幸運,荷蘭軍進攻前,忽略了一處隱藏在密林中的法軍炮兵陣地,結果兩次進攻,遭到法軍炮火出其不意的轟擊,在一片混亂中退卻,聯軍左翼參與進攻的各師,所有旅長、團長全部陣亡,但是博福勒斯也未作反攻。馬爾巴勒本人接近中午時分馳入荷蘭軍中,下令暫停進攻,隻是作出時刻會發動進攻的態勢,把右翼法軍也釘在陣地上。此時,法軍在左右兩翼都感到巨大壓力,尤其左翼危險,中央的步兵幾乎全部調到歐根的對麵加強防線。11點半,聯軍Withers將軍的1萬人闖過森林障礙,突然出現在法軍左翼。維拉爾斯的反應也是夠快,從中央調兵,緊急組成一條垂直主陣地的防線,擋住這個新的威脅,然後親自趕到左翼歐根的當麵,組織反攻。中午1點半,馬爾巴勒下令中央騎兵主力,在奧克內將軍指揮下,發動總攻,2萬6千名騎兵,跟在步兵後麵逼近法軍中央防線。法軍中央步兵實力幾乎被抽空,工事很快被突破,然後法軍中央第二線列陣的260個騎兵中隊,共1萬8千騎上前迎戰。馬爾普拉奎特這片平原上,頓時出現了4萬多人參加的一場騎兵大戰,這在歐洲近代軍事史,還是從未有過的奇觀。

雙方激戰中,法軍主帥維拉爾斯身受重傷,左膝蓋被打穿,但是維拉爾斯堅持坐在椅子上指揮戰鬥,不久失血過多昏厥過去,法軍幕僚緊急前往右翼,請博福勒斯元帥來接替指揮。此戰過後,維拉爾斯盡管還能帶兵,但已成終身殘廢。博福勒斯趕來後,迅速估價形勢,法軍左翼被迂回,中央處於劣勢,已經無法站穩腳跟,於是下令全線總退卻。但是法軍是昂著頭撤出戰場的,保持了良好的退卻秩序。聯軍沒有過多追擊,因為也已經疲憊不堪。是役,聯軍傷亡2萬人(一說2萬5千人),法軍傷亡1萬2千人。根據當時漢諾威將領的回憶錄,從此之後10年,馬爾普拉奎特平原的農田都不用施肥。按照當時的標準,聯軍突破法軍戰線,而且占領了戰場,所以算聯軍獲勝,但是聯軍死傷人數遠遠超過法軍,其實應該算是平局。維拉爾斯在後來給路易十四的信中說,如果我方再遭受兩次象這樣的失敗,那麽聯軍本身也將毀滅。會戰之後,法軍退卻,聯軍終於還是攻陷芒斯要塞。10月,雙方進入冬季營地休戰。

6。 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結束

馬爾普拉奎特戰役還有一個間接的結果,那就是英國和荷蘭越來越厭倦戰爭。當國內公眾聽到馬爾普拉奎特戰役可怕的傷亡人數時,反戰情緒高漲,1710年,英國內閣主戰的輝格黨下台,反對戰爭和馬爾巴勒本人的托利黨執政,而馬爾巴勒公爵夫人與安妮女王的爭吵也越發激烈。1710年和1711年,法王路易十四仍然希望停戰,但是盟國方麵出了一個變故:4月份奧地利皇帝約瑟夫突然患天花死去,繼任的皇帝是他的弟弟,查理(Charles,德文是卡爾Carl)六世,也就是被宣布為西班牙王位繼承人的那位。查理上台以後,對西班牙王位戀戀不舍,偏離了奧地利最初的戰爭目的,非要將法國徹底壓倒,奪回西班牙王位不可,而且這一年,困擾奧地利長達8年的匈牙利大叛亂終於平定,因此奧地利希望戰爭繼續下去。1711年,歐根與馬爾巴勒分手,前往萊茵河戰場。馬爾巴勒在和維拉爾斯比賽機動的技巧,維拉爾斯雖然終身殘廢,但是抵抗的意誌仍然堅強。馬爾巴勒曾經騙過維拉爾斯一次,順利地攻占了法國邊境防線的最後一座要塞,Bouchain。但是這一年的收獲,也僅此而已。

1712年,本來馬爾巴勒曆經3年,終於清除了法國邊境要塞線的障礙,可以長驅直入進攻巴黎,就在這個時候,英國政府開始單獨與法國和談,將馬爾巴勒解職,並且命令新任聯軍總司令,不得與法軍作戰,同年,英軍開始陸續撤出歐洲大陸。歐根獲知馬爾巴勒的政治處境困難,曾經試圖在1712年初訪問英國,利用自己的國際影響力,加強馬爾巴勒的國內地位。托利黨政府非常害怕他訪英,表麵上歡迎,實際上甚至以不提供橫渡海峽的船隻來暗中阻撓。歐根堅持要去,終於成行。在英國,歐根作為戰神級的人物,到處受到歡迎和追捧,但是托利黨政府撤換馬爾巴勒的決心已定,一直避免和歐根談到這件事。

1713年4月,英國荷蘭與法國正式停戰。奧地利方麵,歐根也不讚成打下去,但是查理六世皇帝一意孤行,又拖了1年。其實,沒有了英國和荷蘭的金錢支持,奧地利根本無法負擔龐大的軍費,這一點,歐根早就看得一清二楚。1713年11月,歐根作為奧地利的談判代表,跟法國談判代表維拉爾斯元帥會於Rastadt城堡,商談和平條件。兩位老對手在戰場上殺得你死我活,維拉爾斯甚至還終身殘廢,但是相見之下,卻非常友好。那個時代所謂的騎士風度,尤其在大貴族之間,大抵都是如此。據說歐根和維拉爾斯兩個人在城堡談判期間天天打牌,一開始歐根輸得一塌糊塗,維拉爾斯還客氣但是委婉地建議,大家玩一種賭注比較小的紙牌遊戲,好讓歐根少輸一點錢。但是在談判桌上,歐根卻比維拉爾斯精明,因為歐根在奧地利的宮廷中說一不二,地位非常穩固,沒有後顧之憂,而維拉爾斯則受到來自凡爾塞宮的強大壓力,路易十四急於結束這場戰爭。所以歐根從維拉爾斯那裏取得了比預期大得多的收獲。1714年,西班牙王位繼承戰正式結束。

這次戰爭,實為路易十四王朝的一個總關鍵,法國幾十年的擴張,至此終結,歐洲政治均勢由此建立。法國最終獲得的和平條件,比1709年的要好得多,它雖然交出不少以前征服的領土,但是至少保留了萊茵河左岸的地方,而且路易十四的孫子菲利普,也如願成為了西班牙國王。不過西班牙的遺產被瓜分:奧地利獲得了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和米蘭,直到現代意大利獨立為止,還有尼德蘭地區,從此稱奧屬尼德蘭(大致相當於今天的比利時),荷蘭分得一些邊境要塞,薩伏伊升格為王國,獲得今天法國的尼斯和意大利的西西裏。收獲最大的還是英國,英國獲得了北美大片領地,更重要的是獲得了西班牙的直布羅陀,從此英國控製地中海,直到現代的二戰期間。

路易十四本人死於戰爭正式結束後僅僅1年。1715年,在統治法蘭西72個年頭,威震歐洲半個世紀之後,路易十四終於於78歲的高齡(那個時代算長壽了)走入了曆史。在他死前短短的數年之中,他的兒子、孫子,相繼死於麻疹。路易十四後繼無人,幸好他的兒孫都有子嗣,於是傳位與幼年的重孫路易,這就是法王路易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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