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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紀實文學連載--地獄群雄傳 [第十一章 恐怖的監獄醫院]

(2007-08-24 00:02:28) 下一個
第十一章 恐怖的監獄醫院


濱河醫院


沒想到,我竟然也嚐到了趟腳鐐的滋味兒——犯人去醫院看病,都要戴腳鐐。防範如此嚴密,怨不得靳哥教小金逃跑沒打這個主意呢。

一個隊長熟練地解開了腳鐐給我戴好,拿過鐵砧,插上銷子,當當地鉚了個結實。

這副鐵鐐子至少有40斤,鏈子部分得有小拇指粗細。走起路來“嘩啦——嘩啦——”,步履維艱。

“拎著點兒鏈!”隊長喝道。

我彎腰提著鏈子,免得它在地上拖拉,象個駝背翁一樣往前挪,腳腕子磨得生疼。

七處的隔壁就是濱河醫院,這兒是我的客戶,我在這兒講過課,指導過大夫。這要見著熟人可咋辦?

11點多,正人多的時候。人們象躲避瘟神一樣紛紛讓路。我不敢抬頭,卻能感到那一雙雙鄙夷的目光,照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沒罪!我是受冤枉的!你們別這麽看我!”——我真想這麽表白,可那哪行啊?在他們眼中,穿警服的永遠是正確的,戴腳鐐的永遠是罪犯。

迎麵出現一麵鐵柵欄牆,封死了樓道,後麵有警察把守。旁邊一個小桌,我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起來!蹲那兒!”隊長喝道。

我咬咬牙,艱難地靠牆坐到了地上。這一放鬆下來,才感覺到兩個腳脖子肉皮生疼,都磨破了,腳後根筋、兩個腳踝都在滲血。

不好!我突然想到——這鐐子要是那個“艾滋病”用過的可咋辦?他趟鐐子腳也得磨這樣啊!4小時之內,這鐐子上的艾滋病毒還能傳染呢!
冷汗滋出了一身。

冷靜,冷靜。關鍵是“艾滋病”是不是趟的這副鐐子——醫務室地上就有這一副!太可怕了!

要命的時候,管不了太多了。我取下桌上的酒精棉球瓶,抓起棉球就往腳腕傷口上擦,疼得我直咧嘴。

“砰——”皮鞋斜著蹬在了我的鎖骨上,一下把我頂在了牆上。

“反了你!”隊長罵道。

“有個‘艾滋病’剛住的院,他用的這鐐子有艾滋病毒!”

“啊?!”隊長嚇得大叫一聲,敗出圈外。

“這酒精能殺艾滋病毒?”

他這一問,我心裏也打鼓了,真擔心酒精對艾滋病毒沒多大殺傷力。

“總比不擦強。”我幹脆把酒精棉球往外倒,濕乎乎地猛抹,疼得直咬牙。

隊長好象想起來什麽,問我:“你認得這個鐐子?這就是那‘艾滋病’用的?”

“像!”

“那‘艾滋病’又回你們號兒了?”

“住院了,是不是就在這兒?”

“真他媽蠢!住院鐐子不摘!”

“啊?”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象泄了氣的氣球一樣。這場大驚小怪!我勉強地聳聳肩,就彎腰捂肚子了。

一個男大夫來看了一下,就給我登記住院了。

進了一道鐵門兒,是一個橫向的走廊,對麵的二道鐵門開了,一個小瘦子在裏邊兒接我。他穿著背心大褲衩,皮笑肉不笑。我趕忙問候這位老大,他姓紀,是這兒唯一的勞動號兒。

我被關進了一個病房,屋裏四張床,三個病犯。一個黑人躺著輸液,一個病犯在看報紙,還有一個盤腿打坐——鳩形鵠麵,奇瘦無比,眼窩深陷,就象非洲快要餓死的難民,身上幾乎沒肉了,鼻子裏插著一根橡膠管兒,管兒的一頭盤在耳朵上——我知道這是鼻飼管,從鼻子一直插到胃裏的——絕食?他睜開眼,對我當胸合十,那安然的眼神好象似曾相識——那一瞬間,我眼淚差點兒流下來。

紀哥提來一張小折疊床,支到了前麵兩床之間。我鋪好床,換上病號服。他又拎來一副腳鐐,拴鎖在床尾,再和我的腳鏈鎖在一起,我就被鏈在床上了。他又拎來一個小白塑料桶放在床尾,小便專用。

我強撐著跟周圍病犯打招呼。斜對麵11床的犯人姓閻,是四區的一個牢頭;左手9床的黑人叫Jim,蘇丹人,懂英語,幾乎不懂漢語;右手10床這位姓周,又是冤進來的,絕食絕水兩個多月了。他眼珠子都黃了,上下嘴唇都翻起了幹皮,就象幹裂翹起的泥片兒,腿隻有我胳膊粗。

我太難受了,昨兒折騰了一晚上都沒怎麽睡,今天又折騰一上午。盼著大夫也不來,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沉睡中,忽然有人揪我的胳膊,我一睜眼——“喀嚓”一聲,明晃晃的手銬銬住了我的左腕,嚇得我一激靈,“喀嚓”一下,另一個手環銬被銬在了床頭。

紀哥又去別的病床,挨個把病犯單手銬在床頭,那些手銬平時就在床頭鎖著。天很黑了,要睡覺了?難道睡覺都得銬著?

見他銬完人要走,我叫住他,“紀哥,我實在受不了了,幫忙叫一下大夫行嗎?”

“你剛來,藥、飯都是第二天才給,”紀哥說著又要走。

“我都快脫水了,紀哥……”

“誰不扛著啊?就你特殊?讓我挨罵去?”

“那你叫一下隊長吧,我是美國人,要這樣,我要向美國大使抗議了。”

我這殺手鐧還真靈,他悻悻地找大夫了。

一個值班的女大夫姍姍而來,“聽說你是美國人?”說著她禮貌地摘下了大口罩。

啊?!這不是我教過的那個美女大夫嗎?!我對她印象深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而是當年濱河醫院用我們的組織配型[1]試劑盒的時候,她老說不好使,我隻好到這兒來手把手地培訓她——她連PCR操作的基本常識都沒有,我從零開始教,費老了勁,才把她帶出來。

就怕在這兒遇見熟人!如果我案子沒把握,見了熟人還有希望給捎個信兒什麽的;可現在我這案子是肯定沒事兒了,這兒要見了熟人,隻能使我丟了客戶——怎麽解釋也白搭,誰還會再信任我?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要傳揚出去,弄不好我整個北京的市場都受影響了。

我呆呆地盯著她,張嘴又不知說啥好,無限尷尬。

她臉紅了,又把口罩戴上,一語雙關地問道:“什麽毛病啊你?”

太好了!她沒認出我來!看來我這副尊容——蓬頭垢麵,胡子滿臉,成了上好的偽裝!我立刻說:“痢疾……頸椎增生……關節炎……全身乏力。”

大夫飄然而去,護士姍姍而來。輸上液,我又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紀哥撥拉我,“醒醒!都回血了!”

我睜眼一看,液已經完了,輸液管兒裏有一長段血。紀哥過來給我拔了針,沒按一秒鍾就放了手。血馬上從針眼兒流了出來,我趕緊把右手湊到床頭,用銬在那兒的左手按住針眼。

“紀哥,我要小茅。”

“小啊你!”紀哥一腳把塑料桶從我床尾踢到了床頭,抄起輸液架就走。

“紀哥,我這銬著怎麽小茅啊?”我實在有點兒忍耐不住了。

“翻身得解放。”紀哥說完出了門。

我琢磨了半天,右手撈起尿桶,擰開蓋兒,左手把銬子滑到床頭中間,翻過身在床上艱難地方便——這就叫“翻身得解放”。


[1] 組織配型:器官移植中,檢測器官提供者和器官接受者雙方白細胞抗原的匹配程度,匹配程度越高,移植後的免疫排斥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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