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紀實文學連載--地獄群雄傳 [4.4 萍萍探監]
(2007-07-09 00: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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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萍萍探監
我穿好背心大褲衩過去報到。蘭哥破天荒地笑著說:“老美,你‘托兒’來了,來頭不小啊!”
忐忑不安的心掉進了肚裏,我喜上了眉梢。韓哥、小龍湊了過來,蘭哥說:“這老美的托兒是個女的,你倆把後邊的小褲衩們都擋住,聽見了嗎?”
韓哥眉飛色舞,“太好了蘭哥,見了幾個月‘阿姨’了,這回可開葷了!”
“少貧嘴,人牆啊!”
老陳在板兒上起哄:“蘭哥,人牆倆人兒不夠!算我一號吧!”
“丫給我歇×!”蘭哥笑罵著下了第四道令:“聽著,往這兒斜眼可以,不許歪頭!老六,誰歪頭楔誰!”
一陣哄笑。我插空說:“蘭哥,等我換換衣服……”
“這身兒多柳兒啊!他們不也這樣嗎?甭換了!”蘭哥又發下第五道令:“不許放茅!”
“是,大哥!”號兒裏齊聲呐喊。
“托兒”是誰請的?問她點啥?咋翻供?咋“打關係”?加碼多少?……一時間,我心亂如麻,不知從何問起。
筒道口傳來清脆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敲得我的心髒砰砰猛跳。一位身著製服的女“檢察官”出現在牢門口——“啊?!萍萍”!?
萍萍一頭烏亮的披肩發,淡淡的紅唇彩,沒帶首飾。上身淺藍色短袖襯衣,胸脯雙峰高聳,左胸佩戴檢察徽章,藏藍色製式筒裙,肉色長絲襪,高跟皮涼鞋。天生麗質的她在這身製服的襯托下,更顯得亭亭玉立,英姿颯爽。
竟然喬裝改扮,混入虎穴!也難怪如此,大陸的製度,犯人不判刑不讓見家屬。
萍萍雙眸晶瑩,淚花溢落,那嬌楚動人的樣子實在不象檢察官。一定是我這身大褲衩、大背心、亂胡子的慘象讓她傷心了。我趕忙傻傻地說:“萍萍,我現在,挺好!”
萍萍擦了一下眼淚,問道:“挺好?”
“我三板兒哪!”話一出口,頓覺太傻,萍萍哪能懂這黑話?
萍萍叫圍觀的撤下。蘭哥倒退著走,好像生怕少看看萍萍一眼。韓哥張口結舌,小龍給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人牆不能撤。
“這都是我鐵哥們兒,沒事了,他們幫我出了不少好主意。咱就在這兒說吧,他們擋著監視器!”我說著貼近鐵門兒。
萍萍湊過來小聲說:“我二姐在外邊哪,給你送衣服存錢了。”
“王茜茜也來啦?!”
“嗯,剛才她給你存了1000,這是收據,夠嗎?”她說著掏出一張給我存款1000元的白條。
“足夠!有這我能吃香的、喝辣的!”這1000換點兒榨菜嚐嚐,可不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嗎?
“衣服是我二姐夫的,你湊合著穿吧。沒去你那兒拿,怕你媽知道。律師是我的老同學杜紅,政法大學的的十佳律師,去年碩士畢業,你放心吧。”
我諾諾連聲,心裏卻想:這初出茅廬的律師會打關係?
“審你的空當,你還買通個警察?”
“那當然!”
萍萍苦笑了一下,“你還挺能!他禮拜一晚上,把你大姐約出去的。最先給了消息,把底都透給我們了。”
“我大姐給錢了嗎?”
“那姓謝的說他找的律師關係硬,你姐沒敢用。給他3000,算辛苦費唄!”
“萍萍,我這事兒可先別讓你大姐知道啊,她脾氣大,肝火旺,身體也不行,別急壞了。”
“嗯。我前天一早就接到你二姐的電話了,就開始托人。小謝說先抓的楊義,楊義太滑,自己洗脫了個幹淨,全推你身上了!好像你還想大包大攬?”
“這事兒你說怪楊義嗎?他受我連累。”
“別傻了你!”萍萍生氣地戳了一下我的腦門。
自打萍萍長大,我還沒跟她這麽近距離,但是隔一道鐵柵欄門,她姐這個醋壇子知道了也說不出來啥。這一指頭,弄得我還真不好意思。
她真生氣了,“楊義這麽坑你,還替他說話?小謝說你倆得跑一個,別都坐牢。”
“我是美國人了,也能讓我坐牢?我記得一個美國人讓中/共判了15年,不是同時給驅逐出境,等於沒判嗎?”
“那是政治犯!驅逐出境,就不能再回來了!”
“推給楊義,那他不得瘋了?10年起步哪!他老婆不得瘋了?”
“你還想著他老婆哪?我告我大姐去!”
“別別別,萍萍,我……你咋進來的?”
萍萍詭譎地一笑,一笑百媚生,跟她姐當年可真象,不過要漂亮得多。嗨,現在還瞎想!為了不走神兒,幹脆低下頭。
萍萍湊到我耳邊,“我用的‘假證兒’。”
啊?!“假證兒”可被判了11年——萍萍卻用假證件騙過層層看守,堂而皇之地鑽到地獄深處來!
“檢察院的朋友給辦的,別人的身份,我的相片兒。”
她有內線保駕,我才寬心了,“跟我姐說,預審那兒得給錢。”
“給了,主審的5000,副手3000。托的人說那預審特黑,有時候收錢不辦事兒!”
“怎麽給這麽點兒啊?”
“成了再給。你二姐問他們為什麽不通知家屬,他們說怕家裏銷毀證據。”
“呀!我還有試劑盒放我媽家冰櫃冷凍箱裏,你能不能……”
“我拿我同學家去吧,不過……那老太太就知道了。”
“顧不了那麽多了。我想見美國大使,你看能不能幫我聯係一下?”
“好主意!不過……那我大姐就知道了,大使會通知家屬的。”
“你想得真周全。讓你姐放心吧,我這兒挺好。”
萍萍問我下一步咋辦,我隨口說:“翻供唄!這回再不上他們當了!”
“好!咱們三路反擊:我們一路,給你托關係;律師一路,打官司;你自己一路,該拚就得拚啊!不能叫人家就捏你一個!”
我一拍胸脯,展現出英雄氣概,“沒問題!”
“受得了嗎?”
“我當年插隊差不多就這樣,放心吧。”
“姐夫,既來之,則安之。你也想開點兒,就算是體驗生活來了,或者替我體驗生活來了。你知道我一直想寫作,這兒的素材可難得。現在這種背景的影視文學,都是歌頌警察監獄的,太假。你也多聊聊,開開心,也算幫我搜集點素材,也不荒廢,不白來一回。”
萍萍這巧妙的安慰,給我這個“閑不住”的人找了安心的理由。不過這也挺好,萍萍是個純粹理想主義者,我這麽幫她一點兒,說不定真能幫她圓了作家夢呢。我要在這裏長了見識出去,更是“資深”人士了,可以當最全麵的“大陸問題專家”了,也更有跟朋友們侃的了。我欣然應允。
“他們打你了嗎?”
“我是老美,預審哪敢啊!”我豪氣十足,心裏竊想:它要知道我被預審整的滿褲子拉稀的慘象,我的光輝形象就完了,這純屬個人隱私——有本事就叫它爛在肚子裏!
萍萍一笑:“小謝都跟你姐說了,我們多帶了條褲子。”
啊?無地自容!這個小謝!竟然曝光我的“超級隱私”,還傳到了萍萍這兒!我故作鎮定地狡辯:“那天我鬧肚子了……”
“還說呢!那天我們都吃壞了,怎麽賠?”
“我……咋賠都行。”
萍萍歎了口氣,“犯人欺負你嗎?”
“沒有!我這兒排老三!”我伸起三指做手勢。
“這兒怎麽啦?”萍萍指著我的右胳膊肘。
糟糕!那是昨晚上夜審出號兒時,值班警察踹倒我留下的傷——竟在我抬手做秀的時候,自揭老底!
片刻我就編道:“我關節炎犯了,跌了。”
“有藥嗎?” 萍萍似乎信了,可挽回了-次麵子。
“沒事兒!我們這兒有個‘練功的’,可好了。他給我弄辣椒醬治關節炎,現在好了。”我看她不信,繼續說:“這小輪兒真有兩下子!會做藥,藥到病除……”
筒道口傳來鑰匙響,我聽了一下步伐的節奏,“我們老大來了。”
蘭哥對萍萍嬉皮笑臉之後,對號兒裏叫:“小龍!出來!”
人牆要撤!我趕緊全方位擋住了萍萍的視線。
蘭哥跟我們客氣地說:“管兒又找小龍做藥去。”
我讓萍萍轉到牆後邊讓開門,實際上是怕她看到號兒裏那些身著一點式的囚犯。小龍出了牢門兒,我指著小龍說:“這就是我們的小-輪兒。”
萍萍問他:“你練功進來的嗒?”
“啊!我是《大-紀_元》在國內的義務記者兼編輯,《大 紀_元》你知道嗎?美國的華人媒體。”
“了不起呀!我上網繞過封鎖,第一就看你們大-紀_元,很棒啊!”萍萍說著雙眼放光。
“歡迎投稿!”
“你是哪兒的,怎麽稱呼?”萍萍落落大方地問著,還是她記者的習慣,忘了自己現在是“檢察官”了。蘭哥在一邊恭候,也不敢催。
“我清華的博士生,龍誌平。”
萍萍點點頭,“了不起呀!清華博士!將來我給你們樹碑立傳!”
“嘩——”,監號兒裏一片掌聲!
小龍眼睛裏閃爍出淚花光芒,他雙手當胸合十道:“謝謝!”
在那一瞬間,萍萍那幾句女高音和犯人們的掌聲,刹那間震撼了我的靈魂,想不到,在這地獄之中竟然能升起如此的莊嚴。這小丫頭不簡單啊!這個小時候就愛跟我這個大姐夫鬧著玩兒的黃毛丫頭,這個平時愛說愛笑的大記者,竟然有如此的膽識和正氣,真讓我刮目相看。
“嘿!”監控的喇叭裏傳來警察的吼聲。“門口兒幹什麽哪?!”
我嚇得一哆嗦,號兒裏的掌聲頓消,空氣凝固了一般。
“快走,小龍!”蘭哥低聲道,“外邊來人了!”
“沒事兒,蘭哥。”小龍鎮定自若,蘭哥拽都沒拽動。
“嘿!門口那幾個!” 監控的吼聲高了八度。
緊跟著跑動的皮鞋聲壓了過來。糟了!假證兒要漏餡了,可要判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