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味

外科實習那一年，遇到了一位特殊病人，一個二十左右的四川農村小夥。他和家人賭氣，離家出走，隨便爬上了一輛煤車，煤車慢慢悠悠在冬天的寒風中爬行，把他送到了我們的城市。因為穿得很單薄，等他堅持著從車上爬下來時，他發現再也走不動了，他的雙腳已經凍壞了。 他在火車站盤踞了一段時間，作為盲流，他被民政局收管，然後轉到了我實習的醫院，正好由我負責。 他的小腿和雙腳已經完全壞死，感染了莫名的細菌，整個外科病房彌漫著濃重的、腐敗的、令人窒息的臭味。 我負責給他檢查並且做初步的清創。我已經無法詳述當時是怎樣給他換藥的，怎樣用厚厚的紗布把他的雙腿和腳包上的。如果說味道也有記憶可以遺傳的話，那我想，我、下一個我、下下一個我是不會忘記那種奇特的令人天旋地轉的臭。 計劃給他實施截肢手術，手術那天，醫生護士全麵武裝，至少戴三層口罩。截下的肢體、所有的手術器械全麵做特殊處理。手術室因此暫停二天。一直到一周後，整個外科病房還隱約有那種味道。 民政局在手術前設法通知到了他的家人，但他家太窮根本買不起火車票，也不願來承擔醫療費。民政局隻好派了一個“黨員小夥”，來照顧這個小夥子的起居。 一個鮮活的生命，因為無知、衝動、貧窮和不測而改變了，不僅改變自己，還在影響周圍的人。 實習的那家醫院地段不好，經常有一些因打架鬥毆而受傷的，尤其是夏天的夜晚，很多的躁動、很多的愚昧、常常導致流血。 事情過去很多年，回想這些事情，感慨更多的是人生的無常，殘留著臭味的外科實習歲月和我對生命的淺顯體會。 生命至重，善待生命。 尚白 二○○五年六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