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魯園

沒事兒的時候有個看蛐蛐兒打架, 螞蟻上樹的地方。
正文

See No Evil

(2012-12-27 18:33:35) 下一個

康州Sandy Hook 小學槍擊案,各大小媒體,社交網絡上已經寫得夠多夠全麵了,無需我再續一筆。從案發到後來的整個過程中,我很少和朋友家人們談及此事。這完全不是因為冷血或漠然。隻有自己才知道,我是害怕引出一個久藏暗處的心魔,一幅血淋淋的死亡之畫,一道永遠刻在我大腦皮層上的疤。我相信,即使我有一天得老年癡呆症,它也會清晰地留在我殘存的記憶裏。

在中文學校教一,二年級的學生,我切身知道6,7歲的孩子們有多可愛。他們可愛到無論怎樣調皮,你都對他們無法生氣;一個星期不見,你會忍不住想抱抱他們,或拍拍他們的小腦瓜。除了被魔鬼附體的人,誰會忍心傷害這些天使般的小人?!新聞上一張老師帶著一群孩子,閉著眼睛, 一個牽一個,邊哭邊走照片, 讓我感動莫名: 他們真懂得保護孩子啊!

我的心魔,正是在6,7歲時剛上小學時種下的。其時正值文革末期,父母工作已開始忙碌,不再有以前當逍遙派時的閑暇。我湊巧被選進了校體操隊,於是每天下午放學後就在學校體操房和操場上訓練,直到父母下班才回家。那是一個隻談”抓革命,促生產”,不談兒童教育, 愚昧無知的年代.

一個下午, 我正在操場上沒完沒了地翻著跟鬥,忽然看見一群人一邊呼拉拉地往學校背後的生活區跑,一邊叫著:”林瘋子自殺啦!” 現在回想起來, 那時的我對”自殺”一定沒什麽概念, 否則我不會就像聽到”看電影啦!”一樣毫不猶豫跟著人群就跑,去看熱鬧. 跑上樓, 人已經圍得密不透風, 什麽也看不見. 仗著身小靈活, 我拚命從大人們的腿縫邊擠進去, 終於, 我站在了人圈的最裏層. 那一瞬間, 我嚇傻了, 石化了.想吐, 想退, 想一眨眼把眼前的一切抹掉. 可是我什麽都做不到. 就那麽呆呆地愣在原地, 看著公安局的拿著大相機,對著現場左拍右拍, 任由閃光燈的強光地把那血淋淋的場景和最清楚的細節, 一遍又一遍地刻進我記憶深處.

後來, 聽大人們閑談, 才知道那大概是最恐怖的自殺現場. 死的瘋子其實是個文革其間受迫害的知識分子. 大概得了被迫害妄想症. 用兩把菜刀把自己砍得頭顱幾乎落地, 隻剩很少的部分連著. 據醫生說, 正常人無論求死之心多切, 也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他死前一定沒有痛感, 而是幻想著和迫害自己的人在做殊死搏鬥.我不記得那天以後惡夢持續了多久.

為什麽, 那時候周圍那麽多成人,就沒有一個人想著把六七歲的我從現場拉開, 讓我遠離那血腥的場合? 最起碼, 用手蒙住我的眼?? 幾十年過去了, 那一幕, 我始終沒能淡忘, 不管我曾做過多少次無功的心理暗示.從此, 我不看戰爭片,恐怖片和悲慘的紀錄片. 寧肯在動畫片和喜劇片裏傻笑, 也不願直麵所謂的”真實”.因為我知道, 真實太可怕. 童年時留下的陰影,將永遠揮之不去. Sandy Hook 小學槍擊案,讓我感歎美國在保護兒童工作的細致到位. 對於幸存的孩子們,讓他們不看慘案現場,see no evil,也許是對他們幼小心靈的最好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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