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真
一曲新詞酒一杯
今年入冬以來，晚上睡覺常常覺得冷。查看了自己蓋的，和往年差不多——一床蠶絲被上麵搭了一條絨毯。那天換被套的時候突然想起來，這床被子已經有13年的曆史了。
13年前準備來美國上學。出發前，美國的親戚告知我老爸，一定要自己從國內帶被子來。她說“美國買不到舒服的被子”。我覺得出國帶被子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又不是電視裏看到的闖關東，要背著被子卷；再說美帝人民過得挺好的呀，怎麽會沒有好被子呢？但是我爸一聽說就跑到解放碑，拎了兩床蠶絲被回來。
這兩床蠶絲被，每個三斤，包裝精致，被芯外麵還套了一層帶暗花的銀灰色緞麵。我和我媽就追問被子多少錢。我爸說：“打折的，打折的。”我們又問打折後多少錢啊？我爸說：“兩床被子一千塊。”那個時候，我們那兒，一個國家二線城市，一個正科級國家公務員的月工資收入也不過一千五百塊而已，兩床被子打折後還要一千快，真的挺貴的。一貫小摳的我媽說：“她就一個人，你買兩床被子幹嘛？”至今我還記得我爸的回答：“她也不會總是一個人。“
後來這兩床被子就一直隨著我在美國搬了幾次家。這些年來，當初從國內帶過來的自己最喜歡的衣服鞋子還有生活用品基本上都不見了。隻有這兩床被子，還一直在。隻不過這兩床被寄予厚望的被子一直都歸我自己禦用，沒能夠像我爸期望的那樣蓋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曾經華麗的緞麵有些地方也被磨得毛邊了。
十三年過去了，我爸從剛剛退休變成了一個有糖尿病的七十多歲的老人。上周他執意一個人出去旅行。他要去貴州的梵淨山，江西的三清山還有安徽的黃山。我弟在微信裏問我怎麽辦。我說：”去吧，盡量準備輕便又保暖的衣服和鞋子。行李也要輕便的。“ 昨天，我爸在微信群裏說，他不去黃山了，打算從江西三清山直接回家。他說他老了，爬不動山了。在三清山中途休息了很久。我說：“爸，你不去黃山就不去吧，以後我們一起去。”我爸說：“以後也去不了了。“
我弟曾經說，有一年，我爸沒有像往年春天一樣去郊區采茶，問他怎麽沒去，我爸說：“采不動了。”那是第一次覺得他老了。心裏很難過。在我的印象裏，我的爸爸是個手臂粗壯有力的男人，現在他老了，連搬個旅行箱都費力了。
世上讓人無能為力的事情很多，讓人無能為力又覺得痛心的就是看到父母的漸漸老去。
你平靜的文字，讓人眼圈一熱。
我剛來的時候也不習慣這裏的被子，太輕飄飄。蠶絲被確實是好東西，蓋著冬暖夏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