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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長篇民國小說《永泰裏》第十三章 螳螂捕蟬(5)

(2023-11-29 05:11:28) 下一個

這幾天來,蕭豔婷因為交銅那事難過得吃不下、睡不香,坐立不安的,她心裏覺著窩囊透頂,一股肝火上來,就連唇邊都起一串亮晶晶的珍珠水泡,腫脹得生疼,人也看著憔悴了不少。

要說起先她那也是好心,因不願眼看著自己的房客們因為交不上銅而遭殃,她便仗著自己跟陳至魁多年的老交情去跟他撒嬌使嗲:就算是賴上他,他也得幫這個忙哦。還好,那陳至魁對霓裳姑娘一向爽快,有求必應,當下就電話委托了一位人脈廣的朋友去疏通關係,沒過兩天,人家就給了回話,說是事情已經辦妥了。

這不,她滿心歡喜地趕緊又傳話給大夥,誰想,才過了期限兩天,警察連同日本憲兵就都來永泰裏搜查了,她連驚帶嚇,當時便跟傻了一般,日本人走了好半天她才緩過神來。當日傍晚,元福嫂帶著南屋嬸子一起過來哭訴,蕭豔婷心裏就又不忍了,她也跟著落淚,想來想去,看看實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就隻好答應南屋嬸子,次日再硬著頭皮去求陳至魁。

屋漏偏遇連陰天。那陳至魁偏巧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回老家奔喪去了,一連在他辦公室門外等了好幾天,這日早上,蕭豔婷終於盼來了救命的陳菩薩。

剛剛喪母的陳至魁看來心情還不錯,見了蕭豔婷他依舊不改那個放蕩的脾性,他關上門,趕緊過來摟著她的腰,曖昧地望著她的眼,輕佻佻地揚了一下眉,道:“嗬,姑娘莫不是想哥哥我了?來,親親。”說著,就往她的桃腮湊過唇來。

“去你的,還有臉跟我這兒尋開心呢。”蕭豔婷用手擋開他的臉,撅著嘴,斜眼瞅他,陳至魁有點莫名其妙,問她:“怎麽了?我才走開幾天呢,你這就翻臉不認人了?”

“哼,你幹的好事!”她乜斜了他一眼,忿忿地道。

見她一臉的怨怒,陳至魁這才意識到,大概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便立刻收起了笑容,關切地問她:“咋了?哪個欺負你了?跟哥說說。”

蕭豔婷跟點上了火的炮仗一般,開口便劈裏啪啦地響個不停:“好麽,我現在真成了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了,還不是為了交銅那事兒?你交的什麽朋友啊,知道不?日本憲兵,還有你們警察局的人,四天前去了永泰裏搜銅,挨家挨戶都給翻了個底朝天不說,臨走還抓了南屋嬸子家的幺兒,喏,人家嬸子尋死覓活地跟我要人呢,你讓我怎麽辦?我不朝你要人朝誰要去?!”

“噢?還有這事兒?”陳至魁大感意外,有點不敢相信。

“哪個騙你?!反正我不管,這事兒既然你先頭已經答應我了,你就得負責管到底,豐年是你們警察局給抓走的,你得給我要回來。”

“他,他犯了啥事兒?”

“老實巴交的個青年,能犯啥事兒啊?不就是他藏家裏兩顆子彈殼當耍物玩兒麽,你們警察局總不至於這麽小題大做吧?”

“噢,你別急,我先問問看。”陳至魁安慰了一下蕭太太,便打電話詢問下屬刑偵科的李科長,這李科長原先是陳至魁的秘書,陳一手提拔的他,有事自然先找他問。

陳至魁在“嗯嗯啊啊”地跟李科長打著官腔,間或訓斥他兩句,蕭豔婷瞅見陳至魁的神色凝重、語氣不快,心頭便跟著他那時不時升起來的調門在一揪一揪地抽搐。

好不容易等他跟李科長通完了話,蕭豔婷正要開口問他,可陳至魁卻沉著臉,又撥起電話跟另外一人說了起來。他越說越怒,說著說著竟憤憤地罵了一句,“媽了個巴子!竟敢在老虎嘴邊捋胡子,作死啊!”便“啪”地一下扣上了電話。

“怎,怎麽了?”蕭豔婷忐忑地問他,他卻餘怒未消,一屁股坐沙發上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呆了一會兒,她實在忍不住,就小心翼翼地問他:“是不是,讓你為難了?”

陳至魁長長地舒了口氣,伸手拽過豔婷來坐他身邊,摟著她,柔聲細氣地道:“這事兒的確有點棘手了。”

“啊?”蕭豔婷心裏倏地一揪。

“是這麽回事,”陳至魁咽了口唾沫,這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她聽:“你說咋就這麽寸涅?我托的那人找的偏偏就是楊叔軒,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啊,那楊老三表麵上答應了我托的人,沒想到他卻暗地裏直接通報給了日本憲兵隊,說是永泰裏的居民抗拒皇軍命令,這不,日本人便帶上警察局的人一起去你那兒搜查了,更寸的是,我又偏巧不在家,於是就……”

蕭豔婷一聽姓楊的名姓便心知不好,急忙問他:“那,豐年呢?放他出來就行了,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計較。”

陳至魁兩手一攤,臉上一付無可奈何的表情:“唉,他是被日本憲兵給抓去的,人不在我這兒,我也無能為力啊。”

蕭豔婷一聽就急了,抓著他的衣袖,眼巴巴地看著他,央道:“這,這可怎麽辦啊?那麽好的個孩子,我是看著他長大的啊,求求你,再想想辦法吧,求你了。”

陳至魁沉默了片刻這才開口推脫道:“不是我不肯幫你,實在是……,日本人是老虎的屁股——誰敢碰哦,日軍近來在前線連連失利,便在後方抓緊了行動,依我看,豐年八成是被日本人抓去做勞工了,興許這會兒他已經去了日本呢。嗐,晚了,耽誤了關鍵的這幾天,現在我就是神仙恐怕也救不了他了。”

蕭豔婷聽他這麽一說,心裏絕望得跟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她想象著南屋嬸子那個傷心欲絕的樣子,便難受得淚如雨下:“這世道咋就不講天理了呢?!”

陳至魁輕輕拍著她的肩頭,安慰她:“姑娘,別傷心了,啊?這個世道原本就沒有甚麽天理存在,也沒什麽道理可講,我在警察局裏做了這麽多年,比天大的冤屈海了去,陰曹地府裏總斷不了有那冤死的鬼,是不?”

“可是,可憐的豐年,可憐的南屋嬸子,唉,我怎麽有臉去見她。”

陳至魁雖殺人不眨眼,卻見不得霓裳姑娘的眼淚,這次他雖沒能幫上她,讓她失望而歸,可他骨子裏帶著憐香惜玉的種,又是個錙銖必較之人,楊叔軒暗下絆子讓陳至魁在老相好麵前栽了個大跟頭,以陳的為人,此仇豈有不報之理?!

那楊三爺初入商場便嶄露頭角,意氣風發不免也自恃過高,他自然沒把這個市井婦人蕭豔婷放在眼裏,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哪兒是老狐狸陳至魁的對手哦,日後楊叔軒栽在陳至魁手裏,那也算是他咎由自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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