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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長篇民國小說《永泰裏》第十三章 螳螂捕蟬(3)

(2023-11-28 05:39:41) 下一個

楊氏兄弟將劣質“串皮”、黴皮夾雜在上等新西蘭綿羊皮中出售,賺了個缽滿盆滿,可是,楊家尚未從喜悅中恢複過來便因此筆買賣而遭了秧。

本來,楊三爺是要把此批貨物賣給出價最高的李家皮貨行的,可楊二爺心知此批貨物有假,便斷斷不肯賣與國人,他讓吳先生利用其日語流利的優勢去廣泛聯絡日本商人,很快,吳先生便辦妥了此事,盡管日本人出的價比李家的要低一成,可楊二爺堅持要把手上的皮貨賣給日本人,楊三爺對此盡管憋了一肚子的不滿,但因為二爺態度堅決,又是當家的人,他也隻有幹瞪眼使不上勁的份兒。

按說此事到此為止了,可是,天有不測風雲,那日本人買下皮貨卻是為日軍生產皮靴用的,那些“串皮”、黴皮製成的皮靴本來隻是樣子不怎麽美觀罷了,可到了駐東北日軍的腳上,因氣候嚴寒那些靴子很快就開裂了,不少日軍官兵因此而凍傷了腳,直接影響了戰力,上邊追查下來,日本商人見事關重大,便把責任全部推到了供貨的“不良”商家楊氏商行,而日軍眼裏,這簡直就是太歲頭上動土麽,這下可不得了了,楊家二爺以欺瞞皇軍、不法圖利之重罪被抓進了大牢,後來,吳先生極盡全力營救仲軒,他四處遊說,且施以重金上下打點,後來終於找到一位說得上話的日本人,楊家便把全部責任又推到了供貨的新西蘭商家,而那家商行因在國外,此事後來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兩個月後,楊二爺被放出來時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後來,由於日軍的侵略,商家的生意本來就難做,再加上為搭救他楊家所花費不菲的錢財,楊氏商行元氣大傷,從此家道中衰。

再說楊三爺叔軒,原本就對懷有婦人之仁的仲軒心存不滿,由於這次皮貨買賣的失手,他對二爺的怨恨、鄙視更是到了極點,可因為老母親的關係,他跟仲軒勉強還維持著一份兄弟情份,不至於這就翻了臉。

這日傍晚,叔軒與媳婦在屋裏閑聊,說起這筆皮貨買賣來,他心裏的氣不打一出來:“這事兒辦成這樣,不怪他自己怪誰去?!要是早聽我的,還至於如此?!如今倒好,賠了錢還不算,咱楊家的信譽受損,生意一落千丈,隻怕以後難以翻身,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

秋禾對自己男人的才幹一向佩服得緊,她既瞧不起二爺做生意的能力,更看不慣他的家長作派,撇撇嘴,道:“哼,那屋的不過比你癡長兩歲,你與他都是楊家的嫡子,當然應該是平起平坐的,憑什麽這家就得由他把著、由著他一個說了算涅?你的學問比他強,又是塊天生做生意的料,不行,咱得分家另過,就這麽綁在一塊兒,總有一天咱得被他給拖累死,與其受他連累,大家日後翻臉,不如現在就各過各的,好賴都是天意,怨不得旁人。”

“可是……”,叔軒也早有分家單過的心思,隻是,老母親那裏不好開口啊。

“可是什麽?!都這樣了還有什麽好可是的?!他得了好處沒見得分你點兒,遇上麻煩了全家幫他兜著,便宜全被他占了,你落著什麽好了,嗯?”秋禾見他支吾,急得渾身的肥肉都抖得直哆嗦,她恨恨地對他白了一下眼珠子,又道:“瞧你那磨嘰樣兒,像個幹大事的男人麽?我說,這事兒咱可得及早拿定了主意,你堅持分家,咱娘那兒還有什麽好說的?本來嘛,樹大了分杈、兄弟大了分家。”

叔軒被媳婦數落了一頓,心裏也是忿忿不平,於是他便鼓足勇氣、打起精神來跟娘和二哥說去。仲軒悶頭不語,楊老太太一聽便呼天喊地地哭訴起來,說是隻要尚有一口氣喘,這家便不能分。

叔軒堅持要分家,可老太太尋死覓活就是不同意,仲軒夾在中間兩頭受氣。為這事,楊家上下鬧得好幾天都不開心,仲軒冥思苦想了幾天,終於拿出了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折衷辦法,就是,家裏的六家鋪子由叔軒掌管兩家,收益由兩兄弟二八開,叔軒拿大頭,另外四家鋪子由仲軒掌管,收益四六開,仲軒拿大頭,楊老太太在世時兩兄弟不分家產,但重大決定得由兩兄弟一起拿主意。

話說仲軒原先在市商會裏任理事,日軍侵占青島後,該商會成了新民會的附庸,他心裏不情願,便三番五次地要求辭職,可理事長以各種理由和借口威脅他,他也隻好勉強留任,但卻對差事能推則推、能應付便應付。這次皮貨事件後,仲軒又要堅辭商會理事一職,但叔軒認為,家裏有人在商會裏擔職,對於楊家的生意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他見二哥去意已決,便自告奮勇替代仲軒來擔任此職,那會長高興還來不及呢,豈有不準之理?於是,楊三爺順理成章地成了青島商會的理事,由於他積極參與青島商會的事務,深受會長的賞識,不久,他便被擢升為商會的副會長,楊三爺在青島商界嶄露頭角,漸漸地在上層人士中混出了點名堂。

吳先生撒手西去後,楊二爺頓時失卻了臂膀,加上他性子仁厚,又不肯跟日本人低頭合作,他手下的鋪子到如今隻剩下了一家百貨鋪子,收益還算不錯,勉強能維持下去,雖然日子沒有以前的好過了,但還不至於讓一大家子喝西北風去。而楊三爺自從做了商會理事、副會長以來,意氣風發,準備施展身手大幹一番事業,他手下原有兩家鋪子,一家生意不好的讓他給關了,他要集中精力辦好這家賺錢的鋪子,這樣一來,楊氏兄弟各占一店,表麵上沒分家,而實際上他們卻各自忙自己的那一攤。楊三爺羽翼日漸豐滿,說話也越來越硬實,而楊二爺徒具嫡親長子的名分,根本就主不了家裏的事兒。

楊家產業從六間鋪子衰敗到了如今的兩家,楊三爺實在不甘心,他野心勃勃、伺機東山再起,首先一個,他就是要親自收回祖業永泰裏,一來完成楊老爺的夙願,二來也給仲軒點顏色看看,這家裏到底哪個是掌門人。

說來也巧,新民會分派下來的收銅任務,青島商會積極配合,而會長又把這誰都不願幹的差事交與楊叔軒負責。一日,蕭豔婷托的說客找到了叔軒,繞了一大圈那人才把那層意思說出來,看市裏能不能免了永泰裏人家的銅。

本來,交銅這事可大可小,總有人家交得多的,總數湊夠就可以了,可楊三爺見蕭豔婷撞到了槍口上,心裏不由得暗暗歡喜,嘴上卻委婉推托,他垂著眼皮,支吾道:“這個,恐怕不好辦吧?連姚市長都親自捐獻了他家的銅床,我也是捐了家裏祖傳的銅火鍋哦,噢,每家不是隻要一斤銅麽?實在算不得過分嘔。公家也有公家的難處,我不過是個跑腿兒的,上邊日本人派下來的差,哪個敢違抗?”

來人在陳至魁麵前已經滿口應承下來,見回頭交不了差便不死心,就點頭哈腰地淤磨,說盡了好話。

楊三爺開始時打定了主意要為難蕭豔婷到底的,堅決不同意免去永泰裏居民交銅的差事,他心裏有打算,想日後好渾水摸魚,伺機收回永泰裏。可當那人說著說著,楊叔軒的眼珠子忽然明顯地一亮,隨即活泛地骨碌碌轉悠起來,而他的腦子轉得更快,臉上雖依舊無有表情,可他心裏卻有了個更好的主意,於是,他把眉眼和善地眯成了一條縫,又咧嘴笑了笑,好像是很勉強地答應了下來:“那好吧,既然仁兄親自來說情,那我就賣你這個麵子,回頭我就吩咐一下下麵辦事的,噢,好處就算了,都是信得過的朋友麽。不過,這事兒我是開了個先例,你可得替我守口哦。”

他又湊近那人,用手捂著半邊嘴,壓低了嗓門兒對那人道:“我可是為了兄弟甘冒得罪日本人的風險嘔。”

那人感激地再三道過謝後才離開,楊叔軒把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雙腳架在桌子上不住地顛,他想著想著,不禁“噗嗤”一樂,自言自語道:“永泰裏嘔……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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