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和李白是相生相伴的,酒是李白的情,酒是李白的性,酒是李白的命。從李白的詩中我們可以看出,“詩仙”和“酒仙”是相輔相成的,李白光采照人的魅力也正在於此。世間自有酒以來,好酒愛酒之人何止萬千,但又有誰像李白愛酒這麽深,這麽真,這麽難以割舍?李白就是為詩而生,為酒而生。酒,造就了詩人李白;李白,賦予了酒豐富而美好的內涵。
酒激發詩人的靈感,賦予詩人以無限的想象力,幫助詩人擺脫浪跡天涯常年飄泊的孤獨。他的《月下獨酌》(其一)雲:“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傲然卓立,奇特想象,孤獨而不悲觀,整篇詩給人一種撼人心魄的力量。酒使李白豪放、樂觀、灑脫:“……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將進酒》,這裏“將”字是“請”不是“將要”的意思) 即使詩人在酒無助於他解憂的時候也可以化為千古傳唱的名句:“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宣州謝眺樓餞別》)
李白生性重情義、好交友,他對朋友的深情厚意,也往往寄托在酒上。他與友人歡聚時要以酒助興,分別時,也少不了借酒抒情。《梁園吟》:“平台為客憂思多,對酒遂作梁園歌……人生達命豈暇愁,且飲美酒登高樓……”這是天寶三載(744),詩人和杜甫、高適同遊梁園等地時所作,生動地描述了和友人遨遊痛飲、攬古興懷、醉酒酣歌的情形。李白不受約束、浪跡天涯的漫遊生活,又注定了他和友人聚少別多。酒,又成了他對友人抒發離情別緒的依托。李白與杜甫是我國詩壇上的兩位巨匠,他們“文章知己,心相推服”(清人仇北鼇《杜詩詳注》),直到晚年,還彼此掛念。當李白送別杜甫、思念杜甫的時候,惟有酒,才能寄托他的感情。《魯郡東石門送杜甫》:“醉別複幾日,登臨偏池台。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 《沙丘城下寄杜甫》:“魯酒不可醉,齊歌空複情。思君與汶水,浩蕩寄南征。”
李白詩風雄奇豪放,想象豐富,語言流暢自然,音律和諧多變。他善於從民歌、神話中汲取營養和素材,構成其特有的瑰麗絢爛的色采,是屈原以來浪漫主義詩歌的新高峰。作為一個浪漫主義詩人,李白是偉大的,也是最典型的。他說自己的詩是“興酣落筆搖五嶽,詩成嘯傲淩滄州”(《江上吟》)。杜甫稱讚他的詩也說:“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這種無比神奇的藝術魅力,確是他的詩歌最鮮明的特色。他的詩歌,不僅具有最強烈的浪漫主義精神,而且還創造性地運用了一切浪漫主義的手法,使內容和形式得到高度的統一。無論怎樣高度評價李白的詩篇也不為過,李白和杜甫不愧是輝煌的唐代詩壇最耀眼的雙子星座。
酒造就了曠世詩仙李白,但這並不是李白所希望的。他希望自己的是“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是“如逢渭水獵,猶可帝王師。”(《贈錢征君少陽》)四十剛出頭的李白,終於有機會接近唐皇朝的權力中心。天寶元年(742),玄宗看了李白的詩賦,對其十分仰慕,便召李白到長安待詔翰林。
玄宗十分欣賞李白的才華,初次見麵降輦步迎,親手調羹賜食於七寶床前。玄宗是個很有造詣的音樂家,能夠譜寫優美的旋律,需要有人為他填寫同樣優美的詩句。每有宴請或郊遊,必命李白侍從,利用他敏捷的詩才,賦詩紀實。作為政治家的玄宗,已經執政三十年,對政治感到厭倦了,不再像開元年間那樣勵精圖治。六十多歲的他隻想在有生之年享受人生,同時由於國力空前強盛,認為自己完全可以高枕無憂。他不指望毫無從政經曆的李白會在國家事務上對他有所幫助,他是作為文學侍從而不是作為治國能臣使用李白。這也難怪玄宗,因為向玄宗推薦李白的,一個是修道的妹妹玉真公主,一個是道士吳筠,一個是後來成為道士的詩人賀知章。顯然他們隻是稱讚李白的詩才和“仙風道骨”,沒說李白有治國的本領。李白初見玄宗時恐怕也沒有提出振聾發聵的治國良策,隻是泛泛談論而已,不然史書上不會不留下一筆的。史書上留下他所做唯一一件與唐朝命運相關的事,是拯救和識拔了因貽誤軍期而受到軍法審判的郭子儀。
李白沒有抓住機會,但是李白是不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說有經天緯地之才,有為帝王師之能?這很值得懷疑。唐太宗為了防止皇子們因爭奪皇位而自相殘殺,不惜廢太子李承乾的同時,廢了精明強幹的魏王李泰,從此唐朝曆代皇帝對藩王都嚴加防範。安史之亂發生後,永王李璘乘機以討伐安祿山的名義舉兵,邀請名流加入他的幕府,李白和他的朋友蕭穎士、孔巢父等人都在被邀之列。此時李亨已以太子名義監國,除李白外,蕭穎士、孔巢父等人都婉言謝絕了邀請,可見李白政治判斷力遠不及他的朋友們。李白性格張揚,不可能成為一個政治家。《新唐書》上說說:“白浮遊四方,嚐乘舟與崔宗之(另一個飲中八仙)自采石至金陵,著宮錦袍坐舟中,旁若無人。”對於詩人這叫做豪放,是優點,對於政治家這種招搖的表現卻是致命的缺點。
李白在長安接近權力中心的時候因為醉酒,至少犯了三個錯誤。第一,影響了正常工作,正如杜甫所寫“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飲中八仙歌》)這一點玄宗能夠容忍,從長安酒肆把醉酒的他召到禦前,親自為他用冷水洗臉醒酒。除玄宗外,沒有其他皇帝會對臣子這樣做。他比同為飲中八仙的李適之差遠了,職位高居左相的李適之好酒並不誤事,“飲酒一鬥不亂,夜則宴賞,晝決公務,庭無留事”。第二,得罪了太監高力士,依仗玄宗對他的寵愛,醉中要高力士為他脫靴。平心而論,在太監中,史書對高力士的評價還算是不錯的,一沒有明顯幹預政事和過分貪婪,二對玄宗忠心耿耿,李白得罪他隻是因為對太監的偏見。第三,李白在長安,日與飲徒醉於酒肆的時候,大概無意中講講了些宮中的見聞,被認為泄露了宮闈秘密。李白病逝後,唐憲宗元和十二年(817),時任宣、歙、池觀察使的詩人範傳正,把李白墓由龍山遷葬到青山,並撰寫《唐左拾遺翰林學士李公新墓碑》,碑文透露了一點信息:“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溫室樹”。這裏用了一個典故,說的是西漢孔光的事情。孔光是孔子第十四代孫,西漢成帝時,他擔任尚書令,掌管樞機十多年,休息日回家,在閑談中家人問他長樂宮溫室殿旁種的是什麽樹,他都默然不應,或用其它搪塞。保密意識如此之強,遵守製度如此嚴謹周密,難怪古代的詩文中把“溫室樹”用為居官謹慎、言語不泄的典故。李白因醉言語不慎,有人報告給玄宗,經審查可能問題並不嚴重,但如果繼續出入宮庭,天長日久,保不住將來會出亂子。於是玄宗就借他寫的一首《翰林讀書言懷呈集賢諸學士》中表示出歸山意思的機會,客客氣氣請他離開長安,以絕後患,這可能是賜金放還的真相。
鬥酒詩百篇,可以做一個詩人,但卻很難做一個政治家,詩人與政治家畢竟是不屬於同一範疇。酗酒對想成為政治家的李白絕對是起負麵作用,所以酒對於李白來說,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