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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文化雜談 戲曲篇(五)徽班進京及花、雅之爭

(2008-12-01 20:19:59) 下一個

清乾隆時,由於清廷最高統治者喜愛戲曲,凡皇帝、太後祝壽、皇室喜慶,都要舉行慶典演出,已成慣例。於是昆曲、京腔以外的許多劇種,都希望能在皇帝麵前展現自己的風采,如果算上弋陽腔以京腔形式在北京站穩腳跟,則花部和雅部的花雅之爭有過三次。第一次是弋陽腔和昆曲之爭,雙方打成平手。

梆子腔名角魏長生在乾隆四十年左右自蜀入京,以動人的腔調,通俗的詞句,精湛的演技轟動京城,這是第二次花雅之爭。梆子腔從陝西分為東西兩路向外發展,東路的各走向上文已有說明,西路入川,後來和弋陽腔入川的清戲一起演變成現在的川劇,當時還是梆子戲。魏長生(1744-1802),字婉卿,四川金堂縣人。幼時家貧,13歲來西安學戲,因排行第三,故人稱魏三,清乾隆時著名秦腔旦角演員。乾隆三十九年(1774),魏長生挾秦雲蜀棧的雄風,率領秦腔戲班從四川初入京師。戲班的行當整齊,基本功紮實;演出的劇目具有深厚的生活氣息,且化妝改進,頗具新意。魏長生創造的西秦腔(西腔),“以胡琴為主,月琴應之”,有別於“以梆子為板”的秦腔,“善於傳情”。魏長生扮相俊美,嗓音甜潤,唱腔委婉,做工細膩,所以他藝幟高舉,一鳴驚人。小鐵笛道人在《日下看花記》中曾記敘道:“長生於乾隆甲午始至都,習見其《滾樓》,舉國若狂。”其時,禮親王昭梿在所著的《嘯亭雜錄 卷八》記述:“魏長生於甲午歲入都,名動京師,凡王公貴位,及至詞垣粉署無不傾擲纏頭數千百,一時不得識交魏三者,無以為人。” 強勁的“魏旋風”勁掃北京梨園,不僅使得雅部昆腔更加日漸衰落,連花部的京腔也大為失色,竟“使京腔舊本置之高閣”(清吳長元《燕南小譜》)。魏長生作為戲曲史上“花部”的優秀代表,從此彪炳史冊,“海外鹹知有魏三”。乾隆四十四年(1779),魏長生再次入京。當時的秦腔戲班“雙慶部”上座率不佳,幾乎在北京立不住腳了。魏長生挺身而出,願入班挑大梁。他再次以《滾樓》贏得了京都的觀眾,人氣很旺,“觀者如堵”。“雙慶部”成了北京市民爭相訂票觀看的戲班,“一時觀者而六大班既無人過問,或至散去。”(《燕南小語》評語)男旦臉型較寬,為了彌補這一缺陷,據傳旦角化妝“貼片”即由他始創。魏長生常演劇目有兩類:一類為花旦、彩旦、武旦戲,如:《滾樓》之苗賽花、《倪俊烤火》之尹碧蓮、《賣藝》之村婦、《賣胭脂》之王桂英,《富春樓》之陳三兩等。另一類為青衣戲,如《背娃進府》中的表大嫂等。

魏長生是中國戲曲史上的秦腔藝術大師,由魏長生演出而引發的北京劇壇“花雅”之爭,實質上正是以秦腔為代表的地方劇種與昆曲的較量。秦腔很高亢,演出的一些戲都比較貼近生活,男女情愛的東西很多,所以政府認為是壞人心術的靡靡之音,不允許在北京流傳。乾隆五十年(1785),清廷以有傷風化的罪名,明令禁演秦腔,魏被迫離京去揚州。魏長生到揚州後加入春台班,始終紅極一時。直到嘉慶六年(1801)才獲準重返北京,神韻不減當年,登場演出,仍聲價十倍。翌年夏,演完《背娃入府》後即死於後台。魏長生不僅演技精妙,而且人品高尚。一生苦心從藝,自律甚嚴,常濟藝人之難,在當時梨園中威信很高,所到之處都被奉為宗師。這次花雅之爭,由於官方幹涉,花部未能獲勝,但已動搖昆曲劇壇霸主的根基,連京腔也從此一蹶不振。

當時戲曲演出活動有兩大中心,北為北京,南為揚州。北京是全國的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也是戲曲薈萃的地方。江南的揚州位於長江和運河的交匯之處,商業發達,當時又是鹽商集中的所在。“商路即是戲路”,各地的戲曲藝人也就紛紛流向揚州。乾隆皇帝從1751年起,曾先後六次下江南巡視,揚州成為他駐蹕的所在。揚州一帶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紛紛向皇帝獻媚爭寵。他們不惜重金,大興土木,依山傍水建造起一座座美麗別致的湖濱園林,形成揚州北郊著名的二十四景,如今自瘦西湖迤邐往西北到蜀崗一帶,猶見當年餘韻。揚州的富商素有蓄養戲班的風氣,揚州有個最大的鹽商叫江鶴亭,他就把他家的戲班分為兩部分,一個是雅部就是昆曲,昆曲以外的都叫花部,江鶴亭就這樣把戲曲給分了類,並且得到公認。鹽商們得知乾隆喜愛戲曲,便把組織戲曲演出作為迎駕活動的一個內容。李鬥在道光年間刊行的《揚州畫舫錄》中有這樣一段記載:“兩淮鹽務例蓄花、雅兩部以備大戲,雅部即昆山腔;花部為京腔、秦腔、弋陽腔、梆子腔、羅羅腔、二簧調,統謂之亂。”乾隆還命蘇州織造、兩淮鹽務等官員選拔技藝精湛的伶人進宮,以備承應。這些都在客觀上促進了戲曲的發展。據史籍記載,在迎駕時節,揚州戲曲演出極其興盛;即使在平時,城裏城外的“堂戲”、“台戲”、“大班”等各種演出也頻繁不斷。當時正是徽商全盛時期,揚州的大鹽商全都來自徽州,家鄉的徽劇自然成為揚州戲曲演出的主流,湧現了許多徽調名角,高朗亭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高朗亭(1774-1827),藝名月官,清徽調演員,演花旦,以演《傻子成親》一劇著名。祖籍寶應,住縣城北門外安徽會館附近。他生性聰慧,揚州徽班班主收他為藝徒,曾到杭州、揚州等地演出。高朗亭善南北曲(昆曲),兼工小調。徽班,是以安徽籍(特別是安慶地區)藝人為主,兼唱二簧、昆曲、梆子、羅羅等腔的戲曲班社。開始多活動於皖、贛、江、浙諸省,尤其在揚州地區,更以“安慶色藝最優”(《揚州畫舫錄》)。

清乾隆時,除原有的“南昆 北弋 東柳 西梆”,以徽商雄厚經濟實力為後盾的徽劇異軍突起。徽調是徽劇的聲腔,在安慶、桐城一帶的民間小調吸收昆山腔、弋陽腔而形成的,明末清初受西秦腔影響,在樅陽、石牌(桐城所屬的鎮)一帶形成新的腔調故名“樅陽腔”、“石牌腔”及“安慶梆子”、“蘆花梆子”。 徽調另一主要聲腔則來自已成為七聲音階“批子”的吹腔。批子先進入山西,演變為較昆曲宏亮,較京腔柔婉的山西勾腔,再傳到江西宜黃便成了獨樹一幟的宜黃腔。曲調包括以嗩呐伴奏的“二犯”及以笛子伴奏的“吹腔”, 乾隆初,宜黃伶人又把原來作為配奏樂器的大筒胡琴改為主奏樂器,從此嗩呐和笛子主奏的“吹腔”變為胡琴腔。清代戲曲家李調元在《雨村劇話》中曾寫道胡琴腔起於江右(即江西),又名二黃腔。胡琴腔的誕生,標誌著板腔音樂在南方增加了一路,它很快被徽調所吸收。

乾隆五十五年(1790),當朝的乾隆皇帝八十歲了,各地要組織戲班進京賀壽。揚州鹽商徽州人江鶴亭自然不放過這個拍馬屁的絕好機會,在安慶組織了一個名為“三慶班”的徽戲戲班,從揚州出發沿大運河進京,慶祝乾隆帝八旬壽辰,領銜主演的是年僅17歲的高朗亭。大運河的終點是北京海子,這裏是京城戲園的繁盛地,戲班在這裏走紅的話,就會身價倍增,名播全國。這個徽班以唱二黃調為主,兼唱昆曲、吹腔、梆子等,是個諸腔並奏的戲班。北京的祝壽演出規模盛大,自西華門到西直門外高粱橋,每隔數十步設一戲台,南腔北調,四方之樂,薈萃爭妍。或弦歌高唱,或抖扇舞衫,前麵還沒有歇下,後麵又已開場叫人左顧右盼,目不暇接。真是群戲薈萃,眾藝爭勝。在這場藝術競賽當中,第一次進京的三慶徽班即嶄露頭角,引人矚目。清高宗弘曆曾多次觀看三慶班演出,對高朗亭的演技備加讚賞。三慶班的演出昆亂雜奏,很快壓倒了京城其它戲班,轟動一時。三慶班進京,原本隻為進京祝壽演出而來。由於徽戲曲調優美,劇本通俗易懂,整個舞台演出新穎而具有濃鬱的生活氣息,故而受到北京觀眾的熱烈歡迎。這樣,三慶班演完祝壽戲欲罷不能,就留在北京繼續進行民間演出。

緊接著,“四喜”、“和春”、“春台”等徽班相繼進京,史稱“四大徽班進京”。徽班在原來兼唱多種聲腔戲的基礎上,又合京、秦二腔,特別是吸收秦腔在劇目、聲腔、表演各方麵的精華,以充實自己,不久成了當時最受歡迎的劇種。同時適應北京觀眾多方麵的需要和發揮各班演員的特長,逐漸形成了四大徽班各自不同的藝術風格,表現為:“三慶的軸子(指三慶班以連演整本大戲見長);四喜的曲子(指四喜班以演唱昆曲戲著稱);和春的把子(指以擅演武戲取勝);春台的孩子(指以童伶出色)。”出現了“四徽班各擅勝場”的局麵(清楊懋建《夢華瑣簿》)。至嘉慶初,徽班在北京戲曲舞台上已取得主導地位,據《夢華瑣簿》記載:“戲莊演劇必‘徽班’。戲園之大者,如‘廣德樓’、‘廣和樓’、‘三慶園’、‘慶樂園’,亦必以‘徽班’為主。下此則‘徽班’‘小班’‘西班’,相雜適均矣。”高朗亭之三慶班始終居於領銜地位,譽為“京都第一”。《目下看花記》稱他:“體幹豐厚,顏色老蒼,一上氍毹,宛然巾幗,無分毫矯強。不必征歌,一顰一笑,一起一坐,描摹雌軟神情,幾乎化境”,因此三慶班在北京越演越火。在捧旦之風十分火爆的京城,技藝不凡的高朗亭自然受寵。抵達北京後不久,他接替原三慶班班主餘老四掌班,一做就是30多年。38歲時被清廷內務府委為京師戲曲界行會組織“精忠廟”廟首,成為梨園領袖。通過精忠廟對北京的戲班、戲園實行行政管理,負責解決伶界糾紛,籌建梨園公益事業。高朗亭大半生是在北京度過的,曆經乾隆、嘉慶、道光三朝,正是京劇孕育形成的時期。他從漢劇、秦腔、楚腔、昆劇等劇種及民歌中汲取營養,豐富和發展了徽劇的表演形式和聲調唱腔,培養了陳喜官、邱玉官、蘇小三、雙鳳官、沈霞官和沈翠林等著名旦角,為促進徽劇向京劇演變作出了貢獻。

作為上層建築的文化事業離不開經濟基礎,徽班紮根北京,還得益於徽商的關照。北京是全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善於經營的徽商自然不會放棄這個大碼頭,將生意的重心轉移到北京。同時,以徽州六府地域劃分的徽商會館也紛紛在北京設立。年節時,家鄉戲自是少不了的,於是,就有了“凡是有徽州會館的地方就有徽班”一說。在這裏,商人們通過聚宴演劇強化同鄉之間的凝聚力,徽班也因為有同鄉會館作為後盾,生活上不至陷入困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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