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文化雜談 醇酒篇(五) 酒的計量和酒徒
(2008-11-05 19: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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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水買賣涉及計量。秦始皇統一六國後,車同軌,書同文,也統一了度(長度)量(容積)衡(重量),但是秦代度量衡的標準器早已亡失。西漢末年,王莽秉政,為了滿足其托古改製的政治需要,他征集當時學識淵博、通曉天文樂律的學者百餘人,在著名律曆學家劉歆的主持下,係統考證了曆代度量衡製度,完成了中國曆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度量衡製度改革。這一改革取得了兩個方麵的成果,其一是建立了我國古代最係統、最權威的度量衡學說,這一學說主要內容被收入《漢書 律曆誌》,成為曆代考訂度量衡製度的理論依據。其二是監製了一批度量衡標準器,為推廣其度量衡製度提供了實物依據。這些標準器至今仍有傳世,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新莽嘉量,現存台北故宮博物館,是研究兩漢度量衡製度的重要實物依據。近人劉複著有《新嘉量之校量及推算》一文,對新莽嘉量的尺寸、容量、重量等作了精密測量,並將其換算成公製單位。根據實測,推算出新莽時一尺長23.1厘米,一升容200毫升,一斤重226.7克。和秦以前出土的度量衡器比較,尺和升基本沒變,斤大約輕了10%。當代學者丘光明等用加權法和單位化平均法對劉複所測數據做了分析,結果十分接近,證明劉複的測算是可信的。古代容量單位有“龠、合、升、鬥、斛”,1斛=10鬥=100升=1000合=2000龠。
魏晉時期的度量衡製,史籍記載很少,未見有新的規定,其間使用的度量衡器,多仍新莽舊製。南北朝時期度量衡製度混亂,各個時期、各個地區量值相差懸殊的現象十分突出。隋文帝統一天下,度量衡方麵進行統一。據《隋書 律曆誌》記載,開皇官尺以晉前尺一尺二寸八分一厘為一尺,以古鬥(莽製)三升為一升,以古秤三斤為一斤。據此推得隋單位量值為:一尺約合29.5 厘米,一升約600 毫升,一斤約750 克。唐代度量衡基本沿用隋製,並且將隋以來的大小製按典章製度作了規定。據《唐六典》記載,小製一尺二寸為大尺一尺,三小升為一大升,三小斤為一大斤。官民日常用大製,而調鍾律、測晷影、合湯藥及冠冕之製悉用小製。唐宋時期的度量衡,五百多年間,單位量值相對穩定,這是和嚴格的管理製度有必然聯係的。唐初製造“開元通寶”,規定每枚重二銖四累,十枚重一兩,後來感到十錢為一兩比二十四銖為一兩更便於計算,於是就改用十錢為一兩。宋代又將十進位的分、厘代替了錢以下的累、黍。這樣,重量單位除仍用十六兩為一斤外,其它單位也都采用了十進位製。宋代改製將十鬥為一斛(或稱一石),改為五鬥為一斛,十鬥(二斛)為一石;並且明確規定“凡歲賦,穀以石計”(《宋史 食貨誌》)。明清的度量衡已經接近於近代的市製。
古人飲酒動輒以鬥計,其實隋唐以前一鬥酒不過現在的二立升,唐宋時期酒的買賣計量也可能與合湯藥相似,采用小製,那末一鬥也隻有二立升。加上白酒流行以前,都是飲用釀造酒,度數不高,飲一鬥酒之相當於現在喝三瓶啤酒,這樣的酒量不算厲害。
在中國,凡逢節令必飲酒,出師祝捷必飲酒,婚嫁喪葬必飲酒,迎賓待友必飲酒。祭祀要用酒,飲宴要用酒,甚至大到建立王朝的政治鬥爭也離不開酒。《史記 鴻門宴》就記錄了一場決定楚漢爭霸命運的酒宴,劉邦在張良的策劃和項伯的幫助下,借醉酒脫離了危機,使得範增恨恨不已,項羽從此失去了消滅對手的機會,最終走向失敗。說這一席酒筵決定了中國曆史毫不為過。一千二百年後,趙匡胤杯酒解兵權,結束了安史之亂以來二百餘年的將領擁兵自重,軍閥割據的混亂局麵,使中國重新置於中央政權的有力控製之下,人民擺脫了戰亂頻仍的苦難,酒的影響可謂大矣。人生諸態萬般情懷都需要化為曲酒一杯,酒造就了曆史上許多名人,正像李白在《將進酒》中說的“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最早飲酒出名的還是一個女人,她就是殷朝中興之主武丁的原配妻子婦好。婦好並不姓婦,她的父姓是一個亞形中畫兕形的標誌,當她嫁給武丁成為王妻之後,武丁給了她相當豐厚的封土和士民,在她的封地上,她得到了“好”的氏名,當時隻有顯赫的貴族才有姓又有氏。“婦”則是一種親屬稱謂,就好比我們今天叫某人“大姐”一樣,她被尊稱為“婦好”,或者“後婦好”。婦好還有廟號“辛” ,商代隻有王才有以天支稱呼的廟號,這在古代婦女中是很罕見的,商王朝的後人們尊稱她為“母辛”、“後母辛”。商朝的武功以商高宗武丁時代最盛。武丁通過一連串戰爭將商朝的版圖擴大了數倍。而為武丁帶兵東征西討的大將就是這位婦好。她打敗了周圍二十多個方國(獨立的小國),攻打羌方的時候一次帶兵就有一萬三千多人。也就是說差不多全國一半以上的軍隊都交給她了。婦好本領十分了得,使用兩把銅鉞(形狀像後世的板斧),每把重達八、九公斤,武藝超群,力大過人,萬夫莫敵。婦好不但能帶兵打仗,而且還是國家的主要祭司,經常受命主持祭天、祭先祖、祭神鬼等各類祭典,又任占卜之官。商朝是個迷信鬼神的國家,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婦好又會打仗,又掌握了祭祀與占卜的權力,可能連武丁都要怕她三分。婦好的酒量很大,她飲酒的爵是普通爵容量的三倍。1976年河南安陽的婦好墓被發掘,保存完好。所出玉器共755件,是商代玉器出土最多、最集中的墓,另有63件石器、47件寶石器及象牙雕刻等物。還發掘出大量青銅器,婦好鉞、婦好爵都在其中。
酈食其(yì jī)(?~公元前203年),秦朝陳留縣高陽鄉(陳留,今河南開封市開封縣東南。高陽,今河南開封杞縣西南)人少年時就嗜好飲酒,常混跡於酒肆中,自稱為高陽酒徒。一天,劉邦正在洗腳,忽報鄉裏有位儒生要求見。劉邦一向輕視儒,曾經拿儒生的帽子當尿盆,以此來汙辱儒生。今天忽聽有儒生求見,非常憤怒,他說:“我以天下大事為重,沒有時間接見讀書人。”在外等候已久的酈食其瞪大眼睛,手握利劍,叱罵看門人說:“你再進去對沛公說,我是高陽酒徒,不是讀書人!”看門人報告劉邦,劉邦一聽是高陽酒徒,連腳都來不有擦,趕忙起身迎接,賜酒款待。酈食其首先獻計招降陳留縣令,不費一兵一卒占領了陳留。後來酈食其又屢獻計策,為劉邦一統天下做出了貢獻。他的事跡見《史記 酈生陸賈列傳》。
三國魏時嵇康、阮籍、劉伶、阮鹹、山濤、向秀、王戎七位常集於山陽(今河南修武)竹林之下,肆意酣暢,故世稱竹林七賢。他們大都崇尚老莊之學,不拘禮法,生性放達。政治上分為兩派,除後生小子阮鹹外,前三位與司馬氏不合作,後三位則投靠司馬氏。七個人都好酒,文名以嵇康和阮籍最盛,而好酒是劉伶最出名。《晉書》本傳記載說,他經常乘鹿車,手裏抱著一壺酒,命仆人提著鋤頭跟在車子的後麵跑,並說道:“如果我醉死了,便就地把我埋葬了。”他嗜酒如命,放浪形骸由此可見。有一次,他喝醉了酒跟鎮上的人吵架,對方生氣地卷起袖子,揮拳就要打他,劉伶卻很鎮定從容地說:“我這像雞肋般細瘦的身體,那有地方可以安放老兄的拳頭。”對方聽了,笑了起來,終於把拳頭放了下來。《世說新語》任誕篇記載這麽一件事:有一次,他的酒病又發作得很厲害,要求妻子拿酒,他的妻子摔了酒器,倒了剩酒,痛哭流涕勸他說:“你酒喝得太多了,這不是養生之道,請你一定要戒了吧!”劉伶回答說:“好吧,可是靠我自己的力量是沒法戒酒的,必須在神明前發誓,才能戒得掉,麻煩你準備酒肉祭神吧。”他的妻子聽了很高興,就備好酒肉,於是劉伶把酒肉供在神桌前,跪下來祝告說:“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鬥解酲。婦人之言,慎不可聽。”說完,取過酒肉,結果又喝得大醉了。當時一斛是十鬥,解酲是解醉醒酒的意思。從這騙取酒肉的事件,我們可以看到他滑稽多智、放蕩不羈的一麵。不但是人,就連鬼神也不放在眼中。劉伶是個醉鬼,傳說他曾一醉三年,他最後還是死於醉酒。他的思想接近莊子,經常沈湎於酒中,無視禮儀,好赤裸身體,時常在家裏脫光了衣服飲酒。客人進屋找他,他就傲然地說道:“天地是我的房屋,室內是我的衣褲,你們為什麼要鑽進我的褲襠裏來?”劉伶傳世唯一作品是《酒德頌》,全文充滿了奔放自在的諷刺意味。
唐代飲酒之風甚盛,上自王公貴族、高官文士,下至販夫走卒、僧道倡流概莫能外。杜甫仿柏梁台體的詩《飲中八仙歌》:“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陽三鬥始朝天,道逢麴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稱避賢。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李白一鬥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焦遂五鬥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生動地描畫了八個名流的醉態。這八個人,李白、賀知章都是著名詩人;汝陽王李璡,他的父親李憲曾是唐睿宗的太子,讓位給李隆基,封吳王,死後追諡讓皇帝。李適之,天寶元年(742)八月拜左丞相,五年後受李林甫排擠罷相;崔宗之,吏部尚書崔日用之子,襲父封為齊國公;蘇晉,開元間進土,曾為戶部和吏部侍郎;張旭,唐代著名書法家,善草書,時人稱為“草聖”;隻有焦遂是一介布衣。酒泉現有我國最早的衛星發射基地,元狩二年(前121年)夏,霍去病以驃騎將軍出師河西走廊,漢武帝特地從京城送來一壇美酒,霍去病沒有獨自享用,而是將酒倒入泉水中,讓全軍將士飲用,此泉後來就被稱為酒泉,並非訛傳的該泉湧酒,當地也就以泉命名。這八個人中李白寫酒的詩篇最多,有名的如《將進酒》、《月下獨酌》等,醉酒的故事也最多,昆劇有《太白醉寫》,傳說李白是醉酒後水中撈月溺亡的。唐代女子好酒的也不少,白居易的《長恨歌》中有句:“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說明楊玉環是陪唐明皇喝酒,而且喝醉了,梅蘭芳就據此敷衍成京劇名作《貴妃醉酒》。女道士兼女詩人魚玄機十分好酒,留下不少借酒消愁的詩篇,最終因醉酒打死侍女被判處死刑。
李清照(公元1084年-約1151年)號易安居士,生於書香門第,宋代著名女詞人,也是一個女酒徒。在她留下的四十幾首詞中,寫到酒的有二十首,幾乎占了她作品的一半。“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這首《如夢令》是她少女時的作品,就已經是沉醉不知歸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