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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任中敏先生

(2008-09-27 17:02:16) 下一個

在下《周末聊天談音樂和宋詞起源》中提到任中敏先生,他的一生富有傳奇性,特撰此文加以介紹:
任中敏 (1897年——1991年)名訥,字中敏,名字出自出《論語•裏仁》:“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任氏祖籍安徽,世居揚州,父任恭,字守謙。任中敏生於淮安,兄妹十人,中敏行六,1909年任家舉家遷回揚州,1912年赴常州,考入江蘇第五中學,同班同學有瞿秋白、張太雷、李子寬等人。五中成立學生會,任中敏為理事。五中學生不滿於軍訓教官的舊式教育,在1915年演變為學潮。複課後校方不肯善罷甘休,要學生交出為首者,並揚言如果不交出來就全班解散。擔任學生會理事的任中敏與李子寬、錢乃安挺身而出,承擔責任,情願接受開除學籍的處分,從而保全了全班同學。(李字寬後來成了《大公報》創始人)。1918年夏,考入北京大學文學院國文係。與他一同考入的,有他的同鄉好友朱自清,與任中敏同住一舍,他們的至好學友還有匡互生。任中敏在北大第三學期分專業時,受到詞曲主講教授、曲學大師吳梅的賞識。吳梅是20世紀初戲曲理論研究的最高權威。
1919年初,“巴黎和會”的消息傳到國內,首先激起北京大學學生的無比憤怒。5月3日晚,北京大學學生會主席許德珩召開臨時緊急大會,任中敏作為學生會理事之一參加了會議,會議決定次日舉行愛國示威遊行。5月4日,北京13所院校的3000多名學生到新華門、天安門前集會,高呼“外爭國權,內懲國賊”等口號,震撼了北京城。會後,開始遊行示威,走到東交民巷西口,遭到帝國主義巡捕和反動軍警攔阻。學生們更加激憤,直奔東單趙家樓。曹汝霖見勢不妙,躲進夾牆。學生們激憤己極,以為曹汝霖逃跑了,就呼喊:“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燒掉這賊巢!”匡互生取出隨身攜帶的火柴。任中敏接過火柴,與其他同學燃起了趙家樓的熊熊烈火。北洋政府下令抓人,軍警共抓了32人。其中北京大學20人,其他學校10人,圍觀群眾2人,任中敏也在其中。5月5日,北京全市學生總罷課,強烈抗議反動政府抓人。陳獨秀、李大釗等教授四處呼籲,蔡元培校長親自出麵,與當局交涉,要求放人。5月6日,北京中等以上學校的學生組成聯合會,發出通電,要求放人。當局不得不把32人全部放出。5月7日,北大師生在紅樓前集會,歡迎20勇士勝利歸來,蔡元培作了熱情洋溢的講話。任中敏亦立誌以蔡校長為表率。
大學畢業後,他曾留居蘇州吳梅先生的“奢摩他室”書齋,用兩年時間,盡讀老師精心收藏的各種詞曲典籍,受到老師的悉心指教,這為他日後的學術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1927年,任中敏編成《元曲三百首》和《蕩氣回腸曲》由上海民智書局出版,他最早的筆名和別號二北即寓意為北宋詞合金元北曲,《元曲三百首》與《蕩氣回腸曲》標誌著任中敏從此走上中國的學術舞台。數年以後,結合在上海大學、南方大學、複旦大學、廣東大學等校教授詞曲的經驗,35歲的任中敏以係列學術著作:《詞曲通義》、《散曲叢刊》、《曲諧》、《詞學研究法》、《新曲苑》等向學術界宣告“任氏散曲學”的建立。
1925年,任中敏加入國民黨,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宣傳出版科科長。其時宣傳部長為國民黨元老胡漢民。1928年,胡漢民任立法院院長,聘任中敏、王鏡吾為秘書。任近70年相濡以沫的夫人王誌淵即王鏡吾之妹。任中敏在胡府任職期間發表言論評擊官場黑暗,常常使胡漢民在政治上處於被動。胡漢民對任中敏說:“你性格耿直,不宜服務政界,不若棄政從文。”於是,任中敏從1930年起脫離政界,任鎮江中學校長。
火燒趙家樓的兩個點火者都為中國20世紀人才的培養作出了特殊貢獻。北大畢業後,匡互生分配到長沙,不久擔任著名的湖南第一師範學校校長。任中敏擔任鎮江中學校長後不久發生“九一八” 事變。任中敏頒發新的校訓:“一切為民族”,他還親自撰製了校歌:
時日曷喪,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
還我河山,還我河山,永固我金湯!
一息尚存,此仇必報,鐵血撼扶桑!
時日曷喪,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
校歌慷慨悲壯,催人淚下。每日清晨,任校長率領全校師生,高呼校訓,高唱校歌,跑步出操,聲震三山,鎮江市民無不為之感動。他的學生蔣南翔等數百人走上街頭,遊行請願,查封日貨。任中敏旗幟鮮明地予以支持,還撰寫了《革命與反革命》一文,痛斥賣國賊行為。其時鎮江為江蘇省省會,省教育廳長為周佛海。周佛海勾結地方警察當局抓人,任校長把學生領袖蔣南翔等藏在校園予以保護。後來蔣南翔到北平,參加領導“一二九”以及一係列學運,被北平當局逮捕。任中敏以蔡元培為表率保護學生,支持抗日,就到南京麵見蔣介石,力保蔣南翔出獄。任中敏運用他的智慧,保護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年學生。
1936年初,國民黨上層人士為紀念胡漢民,發起籌建漢民學院,在立法院內設立董事會,由孫科任董事長,任中敏任執行董事。七七事變後,中國進入全民抗日時期,不得不緩辦學院,先辦漢民中學,由王漱芳任校長,任中敏任教導主任,校址設在棲霞山。漢民中學開學僅一周,上海失陷,日寇進逼。任中敏率師生西撤,跋涉蘇、皖、贛、鄂、湘、黔、桂7省,行程8000餘裏,備嚐艱辛,到達廣西桂林。新地有址無校,他們就在穿山腳下築舍建校,又增設小學部。校舍建成,任中敏正式出任校長。1941年漢民中學改為國立,直屬教育部。漢民中學在大西南很有名望,培養出一批又一批的愛國誌士和專家學者。任中敏作為一校之長,主張從嚴治校。他明確要求全校學生:“聰明正直,至大至剛。嚴格考試,嚴正做人。清白鮮明,臨難不苟,刻苦耐勞,犧牲奮鬥。在抗戰期間,漢民中學每天隻開兩餐。任中敏說:“艱苦抗戰,滅此朝食!”用這種方式體現艱苦抗戰的意誌。他每天同學生一起用餐,糙米飯,青菜湯,從不特殊,直至抗戰勝利。”1944年9月,日寇進逼桂林,任中敏率全校師生西渡榕江,入黔東暫避。時值洪水泛濫,瘟疫流行。五百師生,齊心合力,抗洪水,戰病魔,頂饑寒,課業不輟,經年而還,無一傷亡。可這時漢民中學又成一片廢墟。任中敏意誌如鋼,銳意恢複。經3 年努力,校園擴至400餘畝,建教室、宿舍28座,並辟有體育場、圖書館、大禮堂,購置圖書5萬餘冊,及各種儀器設備。因漢民中學辦學有方,靠白手起家,成為西南之冠,國民黨政府獎勵任中敏3000元,任中敏全部交公作辦學之資。1946年,他厭惡國民黨腐敗,不願重新登記,便自動脫離國民黨。
1949年人民解放軍渡江後,國民黨政府遷至廣州。“不識時務”而又以教育為已任的任中敏卻不知天翻地覆的時刻已經來到,還趕到廣州,索要辦學經費。任中敏就是這樣‘憨’得不知乾坤轉,不知榮與辱,隻知辦教育。桂林解放後,漢民中學被軍管。軍代表聽見各方麵都反映任中敏勤敏廉潔、治校有方,就改變停辦決定,將漢中改名為桂林市第一中學,並歡迎任中敏回校繼續任校長,但一時無法找到他。因為劉鄧大軍兵臨桂林城下時,任中敏誤聽傳言,隻身逃離桂林,趕赴重慶,不久轉赴成都,一度以替人刻印、寫字,甚至擺攤賣五香筍豆維持生計。1951年,經中共中央西南局統戰部介紹,任中敏到成都四川大學任教授。
任中敏的學術成就是在極其困難的環境中獲得的。1955年在肅反運動中按照他的經曆,理所當然地戴上曆史反革命的帽子,1957年又被錯劃為右派,1959年被判處管製2年,留校控製使用,保留教授學銜。1961年撤銷管製,次年摘掉“右派分子”帽子。1963年摘掉“曆史反革命”帽子。“文化大革命”中被抄家批鬥,40冊8000餘頁資料下落不明,直到1975年才恢複工作。在1980年以前的近30年裏,由於政治的原因,他幾乎沒有上過講台;居住在成都焦家巷、壁環村或水井街的一處陰暗狹小的房間裏;白天背著裝有熱水瓶、舊日曆紙片的背簍往圖書館讀書,晚上整理所抄錄的資料,淩晨時伏案寫作。在中國的學術史上,這是一個相對蕭條的時期,但性格剛強的任中敏卻使它成為學術生涯的黃金時期。1955年,在接受肅反運動隔離審查之前,任中敏完成並出版了《敦煌曲校錄》和《敦煌曲初探》兩部著作。1962年前,任中敏以右派和曆史反革命的身份,撰就了《唐戲弄》、《教坊記箋訂》、《唐聲詩》、《優語集》等4部書稿,並出版了前麵兩部。因為不能再用任二北的筆名,這兩部著作署名為任半塘,意思為後半生將以唐藝為研究目標。文化大革命毀掉了他的全部手稿,包括篇幅達數百萬字的《唐宋燕樂集成》;但他利用勞動改造的餘暇發憤編著了《敦煌歌辭總編》。此書後來伴隨他作了兩次遠途遷徙:1978 年,在旅居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任兼職研究人員之時,他借助北京圖書館的縮微膠卷對全書資料作了校訂和補充。
1979年,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後,任的學生蔣南翔恢複工作,出任教育部長,旋到揚州考察,在揚州師院圖書館前見到老同學。當時正是“落實政策”的高潮,他的老同學們曾在文革中受到很大衝擊,蔣南翔問他們還有什麽事需要幫忙,他們說:“我們風風雨雨幾十年都過來了,但老師還在四川受苦,希望落葉歸根,完成最後六本著作。”蔣南翔回京後即與時任中宣部部長兼中國社科院院長的胡喬木商量,先將任老調至中國社會科學院擔任研究員作為過渡,然後回揚州。1980年錯案得到糾正,同年6月84歲高齡的任中敏回到闊別40餘年的故鄉,到揚州師範學院任教。終於在90歲那年看到了作為畢身學術之總結的巨著《敦煌歌辭總編》問世。以上7部著作,300多萬字,以曲藝、戲劇、音樂之三足,支撐起了一個係統的唐代文藝學,創建了今天的學術界稱為唐藝學一門新學科。
高考製度恢複後,碩士、博士層次教育也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了。揚州師範學院接到通知後,試報中國古代文學碩士點,並報任中敏為碩士生導師。蔣南翔主持國務院學位委員會開會討論時,複旦大學朱東潤教授在會上說:“揚州任老不當博導,我們不好意思當博導。”北大餘冠英教授說:“我也有同感。”1981年被國務院批準為中國首批博士生導師。揚州沒有報博士點,結果批準下來的卻是博士點。84歲的任中敏創立了中國首批文科博士點之一——揚州師範學院中國古代文學博士點。任中敏對學生嚴格要求貫徹始終,任中敏的獨子任有愈當年因為在漢民中學隨地扔垃圾,被開除了學籍。任中敏給學生們發了一封公開信,信中說:“鄙人過去未能盡家長之責,對於有愈未曾作有恒之教導與有效之矯正,以致兩年以來,其習性日漸惡化,意誌始終頹靡。教室乃學生受業之所,何等莊嚴尊重,經值班生早晨掃除幹淨,即應人人保持愛護。今被一二份子任意作踐,遺棄粽葉於痰盂之外,招惹多量蒼蠅飛集同學頭麵,既礙公共衛生,又誤各人作業,將何以自解?”直到他86歲高齡,培養第一個博士生王小盾時依然如此。王小盾被錄取後,任老對他說:“你跟我學習,一天要讀書12小時;一年365天,隻放春節三天假。你做得到嗎?做不到現在還可以回去。”王小盾的愛人來了,他似乎良心大發,說:“允許你明天推遲一個小時,8點鍾來上課。”第三天,他在家等到7點半,王小盾還沒有來,他就拄著拐杖,到王小盾的宿舍前敲窗戶,叫道:“莫道君王不早朝!”(有愈失學後當空軍抗日,在一次飛行中因飛機失事而犧牲。中年喪子,任中敏異常悲傷,撰《亡兒有愈墓碣》雲:“亡兒有愈,江蘇江都人。高中畢業。抗日戰爭中,矢誌以空軍報國,百折不回。兒有丹心,坦然留照,俯仰何愧!惟學業未成,生命太促,賚誌以歿,含恨何窮!吾當振奮餘年,為兒展續,使兒生不短,而誌有歸,兒其息矣!”,可見任老父子情深)
1991年12月13日,任中敏病逝於揚州,享年95歲。任中敏畢生從事教育與學術研究,著作等身,達500多萬言。其學術成就主要集中在詞曲和唐代音樂文藝的研究方麵,主要著作有《新曲苑》34種、《散曲叢刊》15種,《詞曲通義》、《敦煌曲初探》、《敦煌曲校錄》、《唐戲弄》(否定了王國維的論點,獲第一屆全國戲劇理論著作獎)、《教坊記箋訂》、《優語集》、《唐聲詩》、《敦煌歌辭總編》、《隋唐五代燕樂雜言歌辭集》(獲第五屆中國圖書獎榮譽獎)。1984、1987、1990年三次獲江蘇省哲學社會科學優秀研究成果獎“榮譽獎”。1991年,獲國務院頒發的“為發展高等教育事業做出突出貢獻獎”,享受政府特殊津貼。
在揚州大學瘦西湖校區內,有半方池塘與瘦西湖相連。池塘之畔豎一石碑,上刻“半塘”二字,另有一篇碑文,紀念任中敏先生。另外,最近揚州大學和桂林第一中學校方都有樹立先生塑像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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