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垂簾:慈禧奕?政變記 作者:王開璽 (1)
引子:“滅建州者葉赫”
這裏所說的建州,即愛新覺羅氏家族建立的地方政權,也就是後來的大清政權;而葉赫則是指當時東北地區的另一重要家族葉赫那拉氏建立的地方政權。
據傳,清太祖努爾哈赤命人興建祭神宮殿時,建築工匠在地下挖出了一塊石碑,上麵刻有“滅建州者葉赫”六個大字。後來,大清帝國在葉赫那拉氏慈禧太後統治時期,國勢日敗,風雨飄搖。慈禧太後死後僅及三年,其親侄女葉赫那拉氏隆裕太後,在養心殿接受了退位條件,頒布了清帝退位詔書。由此,在中國實行了兩千餘年的封建帝製,及大清王朝268年的統治徹底覆亡。“滅建州者葉赫”似乎成了一個未卜先知的讖語。
同此相聯係的是在清末民初民間廣泛流傳著的一個版本不一,但內容卻極其相像的傳說:慈禧太後之所以必欲掌握清王朝政權數十年,三度垂簾,致使朝政墜敗,最後導致清王朝的覆亡,其原因即是為了完成其葉赫家族向愛新覺羅家族複仇的遺願。
明代之時,在我國東北地區居住生活的主要是女真族。其中的建州女真與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之間不斷發生互相兼並的戰爭,分合不定。
海西女真的部族首領,本姓土默特,後來因其滅掉了扈倫那拉部,占據其地,於是改姓那拉。那拉,在漢語中是“太陽”之意。後來,那拉族又遷至葉赫河附近,遂又號稱葉赫。後來清王朝中的葉赫那拉氏慈禧太後即是其後代。建州女真中出現了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其人名叫
努爾哈赤。努爾哈赤最初以先人留下的十三副盔甲起兵,依靠自己卓越的政治智慧與軍事謀略,逐漸統一了建州女真,勢力日益強大起來。努爾哈赤屬於愛新覺羅氏家族,即後來清王朝的皇族。
建州女真的統一和崛起,嚴重威脅到海西女真的利益與地域,雙方不斷發生征戰廝殺。經過數十年的殘酷戰爭,努爾哈赤統領建州部滅掉了葉赫部。據稱,努爾哈赤率部攻滅葉赫部時,為徹底除去建州的後患,曾下令將葉赫部的男人全部殺死。
葉赫部首領金台石被殺之前,曾恨恨地發誓說:“我生前,不能保住葉赫,死後也要保佑葉赫永不被滅絕,即使以後葉赫僅能留下一女,也要傾覆滿洲,為葉赫報仇。”
同時又有傳說,努爾哈赤出於防範葉赫那拉氏的戒心,曾下令以後愛新覺羅家族永遠不得娶葉赫家族女子為妻,即有關史料所說“祖製,宮闈不選葉赫氏”。
曆史證明,以上各說既有曆史的真實,又多有傳說的成分。努爾哈赤之前,建州部與葉赫部作為兩個地方政權,的確發生過多次殘酷的征殺攻伐,葉赫部最後為建州部所滅亡,但其後的有清一代,愛新覺羅氏與葉赫那拉氏兩個家族之間,卻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姻親關係。葉赫那拉氏家族始終是滿洲貴族的八大世家之一。光緒朝進士繼昌的《行素齋雜記》說:“滿洲世族以八大家為最貴。一瓜爾佳氏,直義公費英東之後;一鈕祜祿氏,宏毅公額亦都之後;一納喇氏(即那拉氏),葉赫貝勒錦台什之後……”戶部郎中崇彝的《道鹹以來朝野雜記》也有言:“滿洲八大姓,為鈕祜祿氏(譯姓郎)、瓜爾佳氏(關)、舒穆魯氏(舒)、那拉氏……”由此可見,葉赫那拉氏始終居於滿洲八大姓的前三、四位。
既然以上多為傳說,而非曆史的真實,卻為何在清末盛傳不衰呢?慈禧太後做為一個女人,是怎樣走上曆史前台的?為什麽能夠掌握清廷最高權力長達47年之久?清王朝的最後覆滅與慈禧太後的長期掌權,是否存在著一種必然的因果關係?“滅建州者葉赫”難道真的是一個神秘怪誕的讖語嗎?種種困惑、不解與思考,使得上述傳說往往不脛而走,無翼而飛,神秘中似乎帶有一些真實的可信,撲朔迷離中好像又確有蹤跡可尋。那麽,曆史事實到底如何,這也正是人們所迫切希望了解的。本書將拂卻曆史中的塵埃,將其前因與後果細細道來。
老皇帝的隱憂(1)
太後垂簾:慈禧奕?政變記 作者:王開璽 出版社:中華書局
愛新覺羅氏家族建立起來的大清王朝,曾是中國曆史上最為強盛的王朝之一。經過康乾盛世後,大清王朝同中國曆史上的其他王朝一樣,未能擺脫封建王朝的興衰周期率,也開始由盛轉衰。然而,清王朝所處的時代,整個世界形勢卻發生了急劇的變化,清朝統治者麵臨著中國曆代統治者數千年以來從未遇到的重大變局,遭遇了中國曆代統治者從未遇到的強大敵人,這就是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大規模政治、軍事、經濟、宗教、思想等方麵的侵略。道光二十年(1840)爆發的鴉片戰爭,打破了清王朝閉關鎖國的局麵,破壞了傳統的東方國家關係格局,但是清統治者卻未能從迷夢中立即醒來。
當時清王朝的最高統治者——道光皇帝,不但麵臨著可以感覺得到的前所未有的“外夷”侵擾的外部危機,而且麵臨著潛藏的內部危機——皇位繼承人的危機。
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日午刻(1850年2月25日中午時分),大清朝第八位皇帝——道光帝崩逝於
圓明園慎德堂。宗人府宗令、禦前大臣、軍機大臣、總管內務府大臣等,公同開啟鐍(jué)匣,宣布建儲朱諭:
皇六子奕?封為親王;皇四子奕詝立為皇太子。
立儲朱諭中,特別寫明封另一皇子奕?為親王,由此可見道光帝對他的喜愛與器重,這在中國曆代封建王朝中實屬罕見,甚屬僅見。但是奕?並不因此而感到高興,他內心深處一定在想:“皇位本應是我的。”
奕?上述想法決非毫無根據,妄自尊大,更不是他已萌生伺機爭奪皇位的不臣之心。道光帝確有將皇位傳與奕?的可能。
道光二十年五月,英國利用鴉片問題對中國發動了侵略戰爭。道光二十二年,中國被迫與英國簽訂了《南京條約》,條約規定:中國對英賠款2100萬銀元(當時中國的貨幣主要有銀兩、銀元和製錢。銀元,又叫洋錢、大洋等,主要是從墨西哥、秘魯等國進口的,每枚重約庫平銀七錢二分。後來,清廷曾仿外國的洋錢,自製銀元);割讓香港給英國;開放廣州、廈門、福州、寧波、上海為通商口岸等。後來,清政府又被迫分別與美國、法國簽訂了《望廈條約》和《黃埔條約》。這是中國近代史上簽訂的第一批不平等條約。
道光帝為此憤懣不已,深感愧對列祖列宗,不但下令將自己陵寢的規製有所減小,如裁去了方城、明樓等的建築,不設石象生,大殿由重簷、麵闊五間縮改為單簷、麵闊三間等,而且臨死前特別頒布朱諭,規定自己死後不舉行郊配之禮(即不將其神主牌位供奉於天壇),不祔(fù)廟(即不將其神主牌位供奉於太廟),不建聖德神功碑等。他在朱諭中說:清朝各位皇帝陵寢的五孔橋以南,均建有聖德神功碑。我列祖列宗,建立大清國,開疆拓土,功高德重,自應加以尊崇,以昭示將來。但是朕則不敢如同祖宗一樣,妄稱顯號。其實,朕“亦無稱述之處”。如若妄稱顯號,“徒增後人之譏”。如以後繼位的嗣皇帝一定要撰寫碑文,以表示對於先皇的追慕之情,可以鐫刻在宮門外的石碑上,但是碑文之內決“不可以聖神功德字樣率行加稱”。
在此,值得人們思考的是,道光帝說自己“亦無稱述之處”,“徒增後人之譏”一語,這僅是其個人自謙美德的表現嗎?或者說是其虛偽的沽名釣譽之舉嗎?大概都不是。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因鴉片戰爭的失敗,被迫與萬裏之外的“英夷”簽訂了屈辱的城下之盟——《南京條約》等,而產生的無顏麵對列祖列宗在天之靈的負罪愧疚。
除外夷的侵擾之外,還有一件事情一直攪得道光帝寢食不安、坐臥不寧。他常常在內心裏,有時甚至自言自語地嘀咕:如若立儲,到底是立仁德之君好?還是立才智之君好?是立四皇兒?還是立六皇兒?道光帝顯然是在斟酌自己百年以後的皇位繼承人人選,是在考慮大清王朝的千年基業。但是道光帝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這次選擇,卻成就了後來慈禧太後“女主臨朝”近半個世紀的朝局,使“滅建州者葉赫”這一讖語變成了事實。倘若道光帝地下有知,真不知他是否更要為此而愧疚難當,是否還會進一步減殺自己陵寢的規製呢?
縱觀清代曆史,有兩個現象極其有趣,同時更發人深思。
其一,清王朝自天命大汗努爾哈赤至宣統帝溥儀,共計十二帝。這十二帝的子女之多寡,似乎與大清王朝的興盛衰敗有著某種密切的關聯。
天命大汗努爾哈赤一生共有16子,8女;崇德帝皇太極11子,14女;順治帝福臨8子,6女;康熙帝玄燁35子,20女;雍正帝胤禛10子,4女;乾隆帝弘曆17子,10女;嘉慶帝顒琰5子,9女;道光帝旻寧9子,10女;鹹豐帝奕詝2子,1女;同治帝載淳子女皆無;光緒帝載湉子女皆無;宣統帝溥儀子女皆無。清朝各帝所生子女雖沒有全部成活,有一些剛出生即夭折而死,有一些則是幼年而亡,但總的說來,道光帝以前各帝所生子女較多,這就使其在皇位繼承人問題上,具有了較大的選擇餘地(雖然也會隨之帶來諸子爭奪皇位的鬥爭,如康熙末年的諸子儲位之爭);而自鹹豐帝以後,除鹹豐帝生有二子(一子尚未及命名即早殤而亡)外,同治帝、光緒帝皆無子女,這就使得清王朝在皇位繼承人方麵,幾乎喪失了選擇的餘地或可能,當然更談不上對於皇位繼承人德才賢愚等方麵的考慮與選擇了。
其二,清朝十二帝壽命之短永,似乎也與大清王朝的興盛衰敗有著某種密切的關聯。
天命大汗
努爾哈赤享年68歲,崇德帝皇太極52歲,順治帝福臨24歲,康熙帝玄燁69歲,雍正帝胤禛58歲,乾隆帝弘曆89歲,嘉慶帝顒琰61歲,道光帝旻寧69歲,鹹豐帝奕詝31歲,同治帝載淳19歲,光緒帝載湉38歲。道光帝以前的各帝,除順治帝情況較為特殊,隻活了24歲外,其他皇帝均活至五六十歲,甚至八九十歲。而自鹹豐帝始,同治帝隻活了19歲,鹹豐帝、光緒帝雖壽命較長,但也不過才30餘歲。
清帝壽命如若綿久永長,其子繼承皇位時一般皆已長大成人,如雍正帝繼位時是45歲,乾隆帝25歲,嘉慶帝36歲,道光帝39歲,鹹豐帝繼位時也已20歲。這就至少可以在年齡方麵保障新帝繼位後馬上即可獨自處理政務,可以較好地保證皇位與皇權的平穩和順利過渡。
但是,如果皇帝的壽命過於短促,其皇位繼承人年齡就必然偏小。皇位繼承人年齡較小,學業未成,不但沒有任何基本知識的儲備與積累,沒有必要的政治經驗,也不具備基本的是非判斷與思維的能力。在這種情況下,新繼位的
小皇帝,或者必須借重於朝廷重臣,或者依賴於親近太監,或者直接依靠自己的母後,出現一段時間皇位與皇權的分離,這就有可能導致權臣專擅、太監弄權或母後外戚專政,太阿倒持的朝局。無論出現哪一種情況,都將或多或少地引起朝局與政局的多變與混亂,導致皇權的旁落。
順治初年和康熙初年,攝政王多爾袞、輔政大臣鼇拜等人的專擅攬權,造成朝局的混亂,與繼位皇帝年齡較小有著直接的關係;晚清之時,慈禧太後之所以能夠數十年幹政垂簾,無疑與清末三位皇帝年齡太小,特別是同治帝年齡太小,有著直接的關係。
“多子多福”,是對一般的平民百姓而言的;“家國天下”,則是對統治者,特別是最高統治者而言的。道光帝以後各個皇帝子女之不多不眾,預示著大清王朝之不昌不盛;道光帝以後各位皇帝壽命之不永不壽,正預示著大清王朝之將滅將亡。晚清的著名禦史胡思敬在談到光緒帝死後無嗣繼位時,曾說“國統再絕,而家無令子,識者早知其必有亂矣”,講的正是這個意思。
大約道光二十年以後,年近六十歲的道光帝不得不開始考慮關係“國本”的立儲問題,並為此而長期舉棋不定。
親情遭遇皇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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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帝共生有9個兒子。
嘉慶十三年(1808),道光帝還是皇子之時,長子奕緯出生。這對於大清朝來說,本是個吉利的好兆頭。但是,道光十一年(1831),24歲的奕緯卻突然死亡。對此,清官方文件隻是極簡單地記載稱:皇子奕緯“道光十一年辛卯四月十二日未刻亡”。奕緯死亡的原因,史載不明,故民間傳言紛紛。有稗史稱,因奕緯對其老師出言不遜,道光帝聞知後於盛怒之下,一腳踹去,不意正中下身,奕緯遂不治而亡。軼聞稗史之說雖不足為憑為據,但卻不無可信之處。奕緯死後,被追封“貝勒”,這完全是循例而行的官樣文章,沒有使人產生懷疑的反常異態;但是他被賜諡“隱誌”,卻頗令人費解疑惑。“隱誌”是什麽意思?是道光帝、清王朝“隱”奕緯突然死去之因,還是奕緯逝去過早,壯誌未酬,隱而未彰呢?人們已無從知曉。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此為舊時的人生兩大快事、喜事。道光帝貴為九五之尊,富有四海,嬪妃成群,平常百姓的這兩大喜事,對於他來說並不重要,甚至沒有必要,他也決無切身的體會與感知。但是,中老年之時喪子,這一人生之大不幸,道光帝不但趕上了,而且具有與常人一樣的痛苦體驗。無論是從大清江山托付無人的政治角度,還是從父子親情方麵而言,奕緯的突然暴亡,對於年近五十歲的道光帝來說,都是一個重大的精神打擊。更何況其次子、三子均早年而亡呢?
但令道光帝略感欣慰的是,“天不亡我大清”。奕緯死後僅兩個多月,即道光十一年六月初九日(1831年7月17日)和六月十五日(7月23日),皇四子奕詝此人是本書中的重要人物之一)、皇五子奕誴相繼降生。道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1833年1月11日),皇六子奕?降生(此人是本書中最為重要的人物之一)。
道光帝開始考慮皇位繼承人時,皇七子奕譞剛剛出生,而皇八子奕詥、皇九子奕譓等尚未出生,故皆不足以也不可能托付江山社稷的重任。因此僅從年齡方麵考慮,隻有皇四子奕詝、皇五子奕誴、皇六子奕?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然而皇五子奕誴生性耿直而略顯粗魯,不拘禮節,說話隨意,一直不為道光帝所喜愛。
有不少軼文野史都記述說奕誴頗不成器,不但沒有帝王相,而且沒有親王相,平日經常混跡於一般市民之中,放浪形骸,盛夏之日竟手持大蒲扇,敞懷踞坐於什刹海邊納涼。這一傳說似有事實根據,但恐又不盡然。
有人說,奕誴其實並非像人們所說的那樣愚昧糊塗,不可造就,他之所以如此放蕩不羈,是因為被排除於皇位繼承人之外而心中不滿,故意自輕自賤。證之以後奕誴的一些行為表現,這一說法也有其道理。如同治四年(1865),慈禧太後罷斥恭親王奕?之時,身為惇親王的奕誴挺身而出,仗義執言,公開表示反對;再後來,慈禧太後因故欲廢掉同治帝的皇後阿魯特氏之時,又是身為宗人府宗令的奕誴出麵,略帶譏諷地反對說:“欲廢後,非由大清門入者,不能廢大清門入之人,奴才不敢奉命。”按照清廷製度的相關規定,大清門等清宮正門,除皇帝之外,隻有兩種特殊情況下的特殊之人才能行走。一是三年一次科舉考試傳臚之時的新科
狀元,一是皇帝大婚之日的皇後。奕誴這番話的意思是說,你慈禧太後當初僅是一位貴人、妃子而已,無權廢掉自大清門而入的堂堂正正的皇後。這當然已是後話,但由此亦可見奕誴又有其耿直敢言的可敬之處。
道光二十六年(1846)初,即正式確定皇儲的六個多月前,道光帝突然宣布將奕誴過繼給自己的三弟惇親王綿愷,這就使其失去繼承皇位的任何可能性。這一做法,頗具深意。剩下的隻有皇四子奕詝和皇六子奕?了。實際上,奕詝和奕?分別是皇長子與皇次子。
奕詝是道光帝的愛妃鈕祜祿氏所生。奕詝出生不到兩年,皇後佟佳氏病亡。鈕祜祿氏先被晉封為皇貴妃,後又被冊封為皇後。但是,鈕祜祿氏似乎無此貴命洪福,於道光二十年年初突然病亡(又有記載為被賜自盡),當時奕詝隻有10歲。
奕?比奕詝小一歲半,是靜貴妃所生。奕詝的生母死後,奕詝由靜貴妃撫育教養。有史料記載稱,靜貴妃待其如自己的親生兒子,而奕詝“亦親之如母,與奕?問安,數年無間”。奕詝與奕?雖為同父異母的兄弟,但於年少時卻親密無間。
乾隆四十三年(1778),乾隆帝曾經頒旨:無論是皇子,還是皇孫、皇曾孫,凡是年至6歲(是為虛歲,實歲或周歲應為5歲)以上,必須到上書房讀書。
上書房又稱尚書房,位於皇宮乾清門內東側,專供皇子、皇孫讀書之用。有清宮詞雲:
宜春小殿畫凝香,妝罷抬身度曲廊。
欲向乾清先探問,阿哥可出尚書房。
在整個清代,各位皇帝對於皇子、皇孫等的教育都是很嚴格的。就一般情況而言,除少數愚劣輕佻者外,絕大多數的皇子、皇孫們學習是比較認真的,雖遠遠談不上什麽頭懸梁、錐刺股,韋編三絕般的刻苦,但也多是日以繼夜、手不釋卷、口不絕吟,
傳統文化的修養也比較高。當然,清帝要求諸位皇子、皇孫努力學習,並不是如同一般文人士子那樣去通過科舉考試,博取功名,光宗耀祖,而是為了更好地治國理政。
奕詝與奕?到了讀書的年齡,同在上書房學習。當時上書房的總師傅是滿人穆彰阿、漢人潘世恩。這兩個人均是大學士兼軍機大臣,地位顯赫。上書房總師傅都由朝廷的親貴重臣擔任,或一人,或二三人,無定製。有事則至,或者十天,或者半個月,也許一個月來一次。由此可見,上書房總師傅隻不過是一種政治榮譽,大概相當於現今的名譽校長,並不直接負責皇子們的學業。直接指導皇子讀書的是滿、漢師傅。奕詝的漢文師傅名叫杜受田;而奕?的漢文師傅名叫卓秉恬。這兩位師傅,都是當時有名的飽學之士,翰林出身(翰林為當時的最高學曆)。他們對自己將來可能成為天子的學生,十分盡心盡責,不但盡心竭力、嘔心瀝血地教授其知識學業,而且殫精竭慮、窮竭心計地直接參與兩人的儲位之爭。
“一樹之果,有甜有酸;一母之子,有愚有賢”。伴隨著奕詝、奕?兩人年齡的增長,彼此間聰慧程度、脾氣秉性等方麵的差異逐漸顯現出來。
據說,有一天道光帝欲親自考驗一下奕詝與奕?兄弟兩人的品行,便拿出一個金盒子,一個木盒子,讓他們兩個人挑選。奕詝頗有兄長之德,禮讓奕?先選。奕?卻無“孔融讓梨”的美德,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金盒子。這雖是人們事後的傳言,但卻頗為符合奕詝、奕?日後為人處事的風格與態度。
兩難中的抉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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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太後垂簾:慈禧奕?政變記 作者:王開璽 出版社:中華書局
奕詝與奕?兄弟兩人之間的儲位之爭,雖未演成康熙朝末年那樣驚心動魄、同室操戈、兄弟相殘的曆史悲劇,但彼此間的明爭暗鬥卻少不了。
清代的立儲製度與其他朝代預立太子製度的一個根本區別即是,“建儲而不宣製”,采取秘密的而不是公開建儲的方法。這一製度初創於雍正帝,定製於乾隆帝。其具體方法就是由在位皇帝寫好立某皇子為儲君的朱諭,但並不宣布,而是將建儲朱諭密藏於特製的匣盒之內,用鎖鎖上,放置於乾清宮“正大光明”匾額的後麵。老皇帝臨死之前,由朝廷諸位大臣當著老皇帝的麵公同開啟秘匣,宣示立儲朱諭。
這種秘密建儲的做法有兩個好處。一是在位的皇帝可以有較長的時間去認真考察各位皇子的賢明愚劣,擇賢擇能而立。一旦發現自己以前的觀察判斷有所疏誤,或皇太子發生意外,尚可秘密更換,進行補救,從而避免產生重大的皇位繼承風波。二是在老皇帝未死之前,各位皇子均不知道誰已被立為皇太子,或者說,每位皇子都懷有自己已被立為皇太子的希望。這樣,既可激勵各位皇子在德才方麵克己修養,提高皇子們的整體素質,又可以避免諸皇子間拉幫結派,勾心鬥角,進行皇位爭奪。自這一秘密建儲製度確立後,清王朝再也沒有發生過諸皇子為爭奪皇位的公開殘殺。有清宮詞記述其事:
思子無台異漢皇,皇孫終老鄭家莊。
從今正大光明殿,禦管親書禁匾藏。
奕?的天分很高,極其聰明,頗得道光帝的喜歡,道光帝或許確曾欲立其為皇太子。一些野史、筆記對此有生動的記述,大致可歸納為以下幾點:
其一,道光帝十分看重奕?。李嶽瑞的《春冰室野乘》記載稱:道光帝晚年時最為鍾愛恭忠親王,“欲以大業付之,金合緘名(書寫建儲朱諭)時,幾書恭王名者數矣”。這一記載並非空穴來風、捕風捉影的孤證,《清代外史》也記載說,道光帝在位之時,對於諸位皇子,尤其“酷愛第六子奕?,謂其類己,欲以神器付之,於金匱緘名時,幾書奕?名者數矣”。
徐珂《清稗類鈔》的相關記述可以佐證其事。他記載稱:由於奕?“天姿穎異,宣宗極鍾愛之,恩寵為皇子冠,幾奪嫡者數”。其意非常明白,即道光帝曾數次欲立奕?為皇太子,幾乎奪了嫡長子奕詝之位。甚至道光帝於即將崩逝彌留之時,不問皇太子奕詝情況如何,反而“命內侍宣六阿哥”。當奕詝聞訊趕至慎德堂之時,道光帝見到他時隻是“微歎”,並無特別的囑咐交代,而是於昏迷之中,“猶問六阿哥到否”。徐珂又記載說:道光帝“以恭王奕?最為成皇後所寵,嚐預書其名,置殿閣內”,也就是說,道光帝確已寫好立奕?為皇太子的朱諭,放置於宮殿之內。
其二,奕?之母去世前曾有明確的說明。徐珂《清稗類鈔》記載說,鹹豐五年(1855),奕?生母病危之時,已經即位的鹹豐帝奕詝,幾乎是天天前來侍疾問候。奕?生母因病精神恍惚,以為是恭王奕?,於是拉著奕詝的手說:你阿瑪(滿語呼父為阿瑪,呼母為額尼)本來是要立你為太子的。但後來立了奕詝,這是你命該如此,你認命吧!以後你宜自愛,好自為之。令人費解的是,奕詝對此不但沒有任何不快,卻反而跪在地上叩頭發誓說,“必當保全奕?”。這倒有些讓人如墜五裏雲霧中,大惑不解,莫明其中奧妙。《近現代名人小傳》的記載,為我們解開了這一疑團。原來,因奕?自幼極其聰明,道光帝曾向其明確表示將傳位給他。但是,奕?以奕詝年齒居長,才、武、德、量均優於自己,求請道光帝仍立奕詝為皇太子。道光帝頗為感動,因此於病重大漸之時,“執(奕)?手謂文宗(鹹豐帝奕詝)曰:是嚐讓位於爾者,爾視之當異諸弟”。
其三,奕詝生母曾想害死奕?。羅惇曧(rónɡ)的《賓退隨筆》記載說,因為道光帝特別喜愛奕?,打算立他為太子,奕詝生身母親為保證自己的兒子能夠順利繼承皇位,想害死諸皇子。後因東窗事發,事機泄露,被賜死。這一記載似乎可作為道光帝的確曾欲立奕?為皇太子的一個反證。
無庸諱言,以上的各種說法,多為野史稗說,似不足以為憑為據。然而,在當時的封建專製社會中,尤其是奕詝繼承皇位後,官方自然不可能將上述之事撰入正史,正所謂“為帝王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因此,不入官方正史者,未必一定並非史實,或許恰恰可彌補官修正史的不足。
“人言藉藉,要非無因”。野史稗說雖並不足以為曆史描述論說的根據,但卻無疑反映出當時朝野上下,至少是部分封建士大夫對於這一問題的認識、理解,或者是困惑不解。
道光帝的親筆立儲朱諭,或許可以成為道光帝確曾欲立奕?為皇太子的重要官方文本證據。
道光帝臨終之時,向顧命大臣頒布的第一道朱諭,其內容是:“皇四子奕詝著立為皇太子,爾大臣等何待朕言,其同心讚輔,總以國計民生為重,無恤其他。”這一親筆朱諭,雖因道光帝已病入膏肓,運筆顫抖而字跡潦草,但完全是按照當時的書寫習慣與規定,中規中矩,自上而下的豎行書寫,共四行,各行又是自右而之左,並非如現在的橫行自左而之右的書寫習慣。可以說從內容到形式,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但是,第二道朱諭,即立儲朱諭,雖然字跡工整,但無論是內容還是形式,都很怪異離奇。該朱諭現藏於中國第一曆史檔案館特藏室,筆者曾有幸親見其廬山真麵目,許多清史著述中皆有影印件。
該朱諭最右一行豎寫“皇六子奕?封為親王”;中間一行豎寫“皇四子奕詝立為皇太子”;最左一行是以滿文書寫的“皇四子奕詝立為皇太子”。
這一朱諭怪異蹊蹺之處有二。
首先是內容的怪異奇特。按照當時的書寫與閱讀習慣,各行文字均是自右而之左。循此,應讀為“皇六子奕?封為親王;皇四子奕詝立為皇太子”;然後是滿文書寫的“皇四子奕詝立為皇太子”。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者按照這一朱諭書寫內容的先後順序來理解,必使人感覺其首先是封奕?為親王的朱諭,而“奕詝立為皇太子”反而成為了附帶的陪襯。這不但不是道光帝的本意初衷,也不合於曆史的事實。
就這一朱諭的內容而言,肯定首先是立儲,而後才是封奕?為親王。正因如此,無論是當時朝廷中的王公大臣,文人士大夫,還是當今的史學工作者,皆是按照“皇四子奕詝立為皇太子,皇六子奕?封為親王”這樣的順序反向錯誤解讀的。官修正史《清實錄》甚至隻記載說:道光帝崩逝前,召集清廷大臣,公同開啟匣,宣示禦書,“皇四子奕詝立為皇太子”(奕詝二字,按清廷相關規定,用糊名缺字辦法避諱),並未言及皇六子奕?封為親王一事。這種解讀,就中國傳統的政治製度與習慣而言,無疑是正確的,完全說得通的。但是,人們卻未曾思考,更未解釋說明,一向恪遵祖訓祖製的道光帝,為何如此的“不守規矩”,不按時人自右而之左的習慣書寫,更何況這是關係國家與皇室“根本”的“立儲”問題呢?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其次是書寫形式的怪異奇特。如按照當時人們的書寫與閱讀習慣,這一立儲朱諭應解讀為“皇六子奕?封為親王;皇四子奕詝立為皇太子”,然後是滿文。中國第一曆史檔案館所藏各重要檔案文本,如攝政王多爾袞命於順治六年撰修太宗文皇帝實錄的敕諭、世祖章皇帝之寶、康熙六年的康熙帝親政詔書、康熙六十一年康熙帝遺詔、光緒三十年的殿試金榜等文字,皆是由右而之左的豎行書寫,並在漢文之左寫有相關的滿文。因此可以判定,當時道光帝的反向書寫順序,的確並非其一時的疏誤,而是有意這樣書寫的。
那麽,道光帝如此安排,到底意欲何為呢?筆者試作以下解釋,不知讀者是否可以認同接受,更不知是否符合曆史的本來原貌。
正是由於道光帝十分,甚至可以說是萬分地喜愛皇六子奕?,確曾欲立其為皇太子(如前所述,道光帝曾向鹹豐帝奕詝說“是嚐讓位於爾者,爾視之當異諸弟”),但最終還是將四子奕詝預立為皇太子。將“皇六子奕?封為親王”寫入朱諭,首先是道光帝鍾愛奕?的感情使然,是對未將奕?立為皇太子的一種特殊政治補償;其次是道光帝為防範自己死後,新帝奕詝萬一利用手中的皇權,不加封奕?為親王,故而越俎代庖,造成既成事實的策略需要;再其次是道光帝欲借此向新帝奕詝及朝野上下表明,奕?在諸多皇子中的特殊地位,警示他人不得對奕詝?稍有不恭不敬,更不得有不利於奕?之舉的政治需要。
親兄弟間的明爭暗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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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太後垂簾:慈禧奕?政變記 作者:王?? 出版社:中華書局
究竟是什麽原因最終導致了奕詝被立為皇太子,而後順利繼位的呢?
據徐珂記載,道光帝本來是加了千分的小心,萬分的謹慎的。無論是否親近,他是在將所有的太監全部趕出宮殿之外以後,才書寫立奕?為皇太子朱諭的。但清宮內外很快即有傳言,“奕?已被立為皇太子”。這樣絕對機密的大事是怎樣泄露出去的呢?
據傳,被趕出殿外的太監們,深知道光帝將有隱密大事需要處理,故而遠遠地通過窗戶窺伺道光帝的一舉一動。他們發現道光帝書寫朱諭時,最後一筆特別長,猜想其書寫的必是奕?,這件事就傳了出去。秘密立儲本是皇家絕密大事,豈能事先泄露?道光帝很不高興,就改立了奕詝。
其實,這一傳說純係無稽之談。
道光帝的立儲朱諭應為“皇某子奕某立為皇太子”,即使道光帝的確曾書寫立奕?為皇太子的朱諭,太監在較遠處也無法區分道光帝運筆的長短,奕?的“?”字亦不是朱諭的最後一字。然而這一傳言卻說明當時道光帝在立儲問題上,的確是頗費躊躇,左右為難;奕?如被立為皇太子,繼承皇位,也完全是人們所能理解和接受的。
傳言歸傳言,道光帝在立儲問題上,還是有自己的主見與考慮的。
就奕詝與奕?個人情況而言,以當時的品行標準來衡量,可以說各有優長,難分伯仲。
其一,奕性情穩重內斂,給人以忠厚仁德、謙恭溫良、誠樸寬謹之感,實則遇事優柔寡斷,少有魄力。“受田朝夕教誨,必以正道”,即是說奕詝在師傅杜受田的教導之下,學習的仍是中國傳統的儒家經典、詩文習作之類。這些所謂的“正道”,內容陳舊,不但根本無法應對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侵略,就連錯綜複雜的國內問題也幾無招架之功。而奕?聰穎敏達,恃才傲物,鋒芒外露,且較易於接受新事務、新思想,略具趨新應時之銳氣。
其二,奕詝在南苑圍獵之時,不慎墜馬,摔傷大腿,後經上駟院的精心治療,雖無大礙,但多少留下些殘疾,行動不大方便;而奕?則身體康健,文武皆能。
僅就個人的情感而言,道光帝無疑偏愛奕?,並願意立其為皇太子。但有兩個因素是道光帝必須考慮的。
第一,在中國封建社會中,皇帝的立儲原則一般是父死子繼,有嫡立嫡,同嫡立長。這樣做的目的是意在防止皇子間的皇位爭奪,維持封建社會中上下尊卑,長幼有序的傳統政治倫理道德。但這又會帶來一些負麵消極的作用,即立儲時隻強調或隻注重立嫡、立長,而有可能妨礙立德、立賢、立能,結果是平庸無能者做了皇帝,而真正的賢能智慧者卻為其所製,不能有所作為,於國於民,皆大有關礙。
最初,清王朝並未遵循這一原則,而是采用選賢舉能的原則(當然,何者為賢,何者為能,又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在位皇帝的個人好惡),以適應征戰立國的需要。但是入關以後,清王朝深受以漢族文化為代表的
傳統文化的影響,因此,在立儲問題上又不能無所顧忌。皇後佟佳氏死後,奕詝之母被封為貴妃,統攝六宮之事,後又被封為皇後,與奕?的生母靜妃相比,顯然有嫡庶之分;況且奕詝長奕?一歲,無論是立嫡,還是立長,道光帝都應立奕詝為皇太子。正因如此,以上所引史料中雖記載道光帝欲立奕?為皇太子,但最後又多有道光帝“以文宗長且賢,欲付大業,猶未決”,“以文宗賢且居長,故逡巡不決”,“以奕詝尚無失德,齒居且長,故逡巡未決”之語。
第二,道光帝深受傳統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政治觀念的影響。就道光帝本人的主觀意圖而言,未必一定是要抱殘守缺,墨守成規,但實際上一切政事卻難免率由舊章、蹈常襲故,因此在立儲問題上,他更傾向於策立能維持政局和國家平穩的守成之君。一般官宦或讀書人家,其大門上不是寫有“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的對聯嗎?國家與朝廷也是如此,隻有仁德之君才能傳國久遠。
幾件看似偶然而又互不相關的“小事”,最終使篤守祖宗之法的道光帝選擇了奕詝。
有關道光帝到底是立仁德寬厚的奕詝,還是立聰穎明達的奕?為皇太子的兩難抉擇,清代有著諸多的傳說。不但奕詝、奕?本人在各顯其能,明爭暗鬥,他們的師傅也無時無刻不在鬥智鬥法。
道光二十六年(1846)初春,道光帝決定親率諸位皇子去南苑行圍打獵。圍場之內,放養著鹿、獐、雉、兔等等各種動物,專供皇帝行獵之用。按當時的規定,凡正在讀書的皇子奉命外出,都必須親自向師傅請假,以表示尊師重教之道。奕詝把將隨道光帝圍獵之事,如實報告給師傅杜受田。深謀遠慮、老謀深算的杜受田抓住這一大好機會,向奕詝握籌布畫,麵授機宜妙計。
直至今天,每當我們踏入清故宮時,仍然會被其壯麗巍峨的宮殿和嚴謹對稱的建築布局所折服震撼,“富貴不過帝王家”之感油然而生。但是,一個人如長期生活在這種高牆大院的環境中,卻又難免不產生終年不見天日的“紅牆綠瓦黑陰溝”之歎和沉重的壓抑感。
到了南苑圍場,道光帝一聲令下,各皇子從皇宮的高牆深院中解放出來,好不興奮。個個躍馬揚鞭,爭先恐後,人人躍躍欲試,張弓搭箭,在父皇麵前誇能逞強。惟獨奕詝與自己的從人不發一矢一槍,不傷一禽一獸。
圍獵結束時,各位皇子紛紛擁至道光帝麵前,獻上所射殺的獵物,以討其歡心,博其一笑。奕?所獲獵物尤多,不免“顧盼自喜”,有些神氣活現、高視闊步之態。當然,道光帝也是頗為高興。
道光帝發現奕詝竟一無所獲,心中不快,但還是心平氣和地詢問原因何在。奕詝略帶憂鬱而謙和地回答說:現在正值萬物複蘇滋生,各種鳥禽野獸生長繁育之時,我實在不忍心去傷害這些生命,破壞它們的生存環境,“以幹天和”,更不願“以弓馬一日之長,與諸弟相爭”。道光帝聞言頓時龍顏大悅,嘖嘖稱讚說“是真有君子之度也”,於是暗自決定了儲位人選。《清史稿·杜受田傳》的記載與上述內容大致相同,也說道光帝曾因此而對奕詝大加稱讚“此真帝者之言”,“立儲遂密定”。
在此,奕詝的兩點表現頗令道光帝滿意稱許,也完全符合當時人們有關道德規範的優點與長處。一是有良善仁愛之心。即所謂現正值初春,萬物複蘇,恰是飛禽走獸繁衍之時,實在不忍心射殺傷害它們,大有“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的佛門弟子之仁。二是有容讓友愛之度。即不願意以騎馬射箭這樣的日常小事,與諸位兄弟一爭上下高低,不但頗有古人謙讓謹厚之懷,且可以此暗寓其本人懷有敬天法祖、治國平天下的宏大政治抱負。這樣就於無形之中,大大拉開了自己與奕?的誌向與抱負的層次差距。
但是,卓秉恬似乎未曾就此給奕?以具體的指教,奕?於不知不覺中輸掉了第一個回合。
另有《清代野史大觀》記載說,道光帝晚年體衰多病,遂召奕詝、奕?兄弟兩人前來入對談話,以便進一步考察兩人的品格德行,並將藉以決定儲位。奕詝、奕?兩人麵見道光帝前,都曾分別問計於自己的師傅。
奕?的師傅卓秉恬此次不敢大意,決定發揮奕?才思敏捷、聰明伶俐的優點與特長,要求奕?凡是道光帝有所詢問,“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盡量向道光帝展示自己的才識,力爭以才、以能取勝。這一“揚長”策略不能說不正確。
但是,奕詝的師傅杜受田更清楚“知己知彼”的道理,為奕詝確定了“避己之短,揚己之長”,“藏拙示德”的策略。他運籌幃幄,授意奕詝說,若是在皇上麵前條陳時政,誇誇其談,講論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你的知識萬不敵六爺,因此隻能以仁、以德取勝。如若皇上向你們兄弟二人談到自己年老多病,“將不久於此位”的話,你不必多講什麽話,隻管伏地痛哭流涕,“以表孺慕之誠而已”。結果恰如杜受田所預料的那樣,道光帝非常高興,認為皇四子奕詝仁孝,儲位遂定。
這樣,奕?又神不知鬼不覺地輸掉了第二個回合。
上述記載,雖然難以據為信史,但卻入情入理。
仁孝戰勝才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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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太後垂簾:慈禧奕?政變記 作者:王開璽 出版社:中華書局
人們常說,各種遊戲都有各自不同的規則。軍事戰爭有軍事戰爭的規律與規則,國家政治有國家政治的規律與規則。不懂相關的規律與規則,隨心所欲地胡亂行動,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是要失敗的。一個卓越的軍事家或政治家,必須熟知深悉相關的規律與規則,並熟練地加以運用,才有可能獲得成功。如果麵對的是一位優秀的軍事或政治高手,則往往不能按照常規去思維,去行動,而必須反常規地出“奇招”,即不按常理出牌,才能出奇製勝。此次杜受田與奕詝之所以能夠在立儲問題上脫穎勝出,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摸準了道光帝的心理脈搏,有的放矢,投其所好地打出了“仁孝”牌。
在中國長達數千年的封建社會中,“以禮治天下”、“以德治天下”、“以孝治天下”,是曆代統治者極力倡導的政治倫理道德和治國理念。清朝統治者也是如此。道光帝不但提倡,並且身體力行,躬行實踐。應該引起人們注意的是,道光帝似乎較其他人更具有對父母的依戀之情、仁孝之意,至其晚年尤篤尤甚。從以下兩件事情,可見其一斑。
第一件事情是道光帝陵寢的選擇。清朝十二位皇帝的陵寢並未集中於一地一處,而是分為關外陵(即山海關外,沈陽附近的清帝陵寢,天命大汗
努爾哈赤和崇德帝皇太極等葬於此)、東陵與西陵三處。
清朝定都北京以後,順治帝赴遵化縣馬蘭峪一帶遊獵時,看到這裏的昌瑞山層巒疊嶂,山勢巍峨,為王氣所鍾,遂選定此處為其萬年吉地,為自己修建了孝陵。後來,其子康熙帝也在附近尋得滿意的萬年吉地,修建了景陵。本來,按照中國傳統的家族倫理道德與習慣,清王朝入關後的第三位皇帝雍正帝也應在此建陵,如明王朝,十三座皇帝陵皆建於北京以北的昌平。但是,雍正帝卻不在遵化的昌瑞山附近,而是到北京西南的易州梁各莊一帶另行擇地,在泰寧山為自己修建了泰陵。
雍正帝的這一反常做法,頗為令人費解。於是,民間普遍傳說這是因為雍正帝曾篡改先皇遺詔,謀奪皇位,殘殺眾多兄弟,所以他死後沒有臉麵,更不敢再去麵見父皇康熙帝,因此才在遠離遵化200公裏外的易州另建陵寢。無論雍正帝另行擇地建陵的原因是什麽,他給曆史留下的卻是清朝皇帝分別埋葬的事實。由於遵化和易州分別處於北京以東、以西,故分別稱之為東陵和西陵。
雍正帝之子乾隆帝的萬年壽宮沒有選在西陵,而是選在了東陵界內,並於嘉慶元年提出清皇族後世子孫選吉建陵的兩個規定。其一,遵化和易州兩處地方,山川靈秀寬廣、蜿蜒逶迤,虎踞龍盤,王氣鬱蔥,正是“萬年龍虎抱,每夜鬼神朝”的上吉佳地。今後大清皇帝,務須恪遵前訓,永垂法守,隻能在這兩處地方內為自己選擇吉地吉壤,不可另擇他處修建陵寢,否則將會有礙民人百姓的土地、財產、墳塋等。其二,以後清朝皇帝崩逝以後,必須按昭穆相間之法,分別在東陵與西陵建陵。
所謂昭穆之法,本為中國古代的宗法製度,規定的是宗廟中的長幼尊卑次序。在古代的宗廟之中,例將本家族最早的始祖牌位安放於正中間,以下的父父子子遞為昭穆。左為昭,右為穆。《周禮·春官·小宗伯》有“辨廟祧之昭穆”之語,鄭玄的注釋說:“父曰昭,子曰穆。”但乾隆帝在此所說的是遵仿古製的建陵次序,即《周禮·春官·塚人》所說:“先王之葬居中,以昭穆為左右。”也就是說,以後清王朝各帝選擇陵寢吉地之時,必須按東陵、西陵相互交替的順序,即兒子的陵寢應與爺爺的陵寢相依相守,而不是“子隨父葬”建在父親的陵寢旁邊。
最初,道光帝按照祖訓祖製的規定,在遵化的清東陵界內選擇寶華峪為自己的萬年吉地。該陵寢的修建工程質量粗劣,地宮滲水較為嚴重,旋遭廢棄。當然,承修此陵的官員自然也少不了處分。
此後,道光帝違背遞為昭穆的祖製,在清西陵選中了龍泉峪為自己的萬年吉地,位於其父母的昌陵之西八裏處。道光帝的詩中有“東望珠阜瞻依近,罔極恩慈戀慕縈”,“鬱鬱山川通王氣,哀哀考妣近靈區”之句。從這些詩句中可以看出,道光帝之所以選擇在西陵為自己修建陵寢,主要是希望能時時陪伴死去的父母,以盡孝心。既然道光帝具有如此濃重強烈的依戀父母的情結和孝心,如此看重為人子的“孝道”,那麽,他在考慮皇儲的人選時,皇四子奕詝的種種“仁孝”表現,當然會使其頗為滿意。
第二件事情是道光帝對孝和皇太後的孝順之舉。孝和皇太後雖並非道光帝的生身母親,但道光帝對她卻十分敬重且盡孝道,經常循例向孝和皇太後請安問候。道光二十九年年底,孝和皇太後病逝。當時正值三九嚴冬,已年近七旬的道光帝竟悲慟萬分,“哀慟號呼,擗踴(pǐyǒnɡ)無數”,“哀慟深至,哭無停聲,水漿不禦”。道光帝不但按照當時的喪儀禮數規定,每日早、午、晚三次至孝和皇太後靈柩之前供奠行禮,而且每一餐僅以素菜素粥果腹,夜間則住在簡陋的“倚廬”。這決不是裝模作樣的虛應故事,而是發乎真情的追思懷念,因此每次哭奠都極其悲哀。結果,因哀痛過度而傷神,喪事過勞而害身,更兼之年事已高,僅一個多月的時間,道光帝也因此病倒了,旋即追隨孝和皇太後而去。由此可見,《清代野史大觀》中所謂“帝大悅,謂皇四子仁孝,儲位遂定”,實是有所依據的,決非文人無中生有、虛言臆斷的揣測之詞。
值得注意的是,在奕詝與奕?明爭暗奪皇儲的矛盾中,甚至奕詝的生身母親也參與其中,並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有史料記載稱:道光帝非常喜愛奕?,欲立他為皇太子。奕詝的生母孝全皇後,為使自己的兒子能被立為皇太子,曾設宴約請各位皇子前來飲酒,在魚中放置毒藥,“欲鴆殺諸子”。孝全皇後曾偷偷告訴奕詝,魚中有毒,千萬別吃。俗話說,“三歲看小,七歲看大”。奕詝到底是心地善良、忠厚仁愛,他偷偷地告訴各位小弟,“勿食此魚”,各位皇弟得以免於一死。後來此事敗露,“宣宗母太後大怒,立命賜死”。這一說法雖未見諸正史,多為野史傳聞,但卻有蛛絲馬跡可尋。有清宮詞記孝全皇後之崩,曰:
如意多因少小憐,蟻杯鴆毒兆當筵。
溫成貴寵傷盤水,天語親褒有孝全。
該詞原注雲:“孝全皇後由皇貴妃攝六宮事,旋正中宮,數年暴崩,事多隱秘。”
道光二十六年六月十六日(1846年8月7日),道光帝終於下定決心,立奕詝為皇太子。其建儲朱諭為:“皇六子奕?封為親王;皇四子奕詝立為皇太子。”至此,人們終於明白道光帝為何於這年年初,將皇五子奕誴過繼給自己的三弟惇親王綿愷。與其說是因為奕誴本人不為道光帝所喜愛,還不如說道光帝是為了在以後的立儲之日,給加封六子奕?為親王留下更大的自由空間。
需要說明的是,道光帝之所以最後選中了皇四子奕詝,除了上述種種原因外,還因為奕詝的確是有些文才和文采的。
我們姑且不去談論奕詝在戲劇方麵的愛好與造詣,僅就書畫而言,也的確達到了較高的水準。軍機大臣彭蘊彰曾賦詩稱讚鹹豐帝所畫之馬:“揮毫尺幅英姿壯,屹立閶闔依天仗。”《清代野史大觀》也有記載說:鹹豐帝死後,有人見過鹹豐帝所畫的駿馬,他的評價是“文宗所畫馬……神采飛舞,雄駿中含肅穆之氣,非唐、宋名家所能比擬也”。
如果說作為清廷大臣的彭蘊彰,對鹹豐帝的禦畫自然要恭維奉承一番,不足為憑的話,那麽,在鹹豐帝死後,一般的民人百姓則大可不必去違心地對其阿諛諂媚;如果鹹豐帝的繪畫水平太差,根本上不了“檔次”,不但鹹豐帝本人不好意思向臣下展示、炫耀,一般的臣民百姓也不至於誇張到“非唐、宋名家所能比擬也”的地步。筆者並不懂得繪畫藝術,僅憑個人感覺,鹹豐帝所畫的《駿馬圖》水平一般,隻有其形而無其神;所繪《設色人物圖》,遠坡近水,峻石嶙峋,略具意境,人物寬衣大袖,線條流暢,雖並非十分生動傳神,倒也蠻說得過去;而所畫《柏枝圖》的確已達較高的水準。盡管鹹豐帝的這些繪畫作品還遠遠不夠老到成熟,但可以反映出他具有較高的繪畫才能與天賦。須知,鹹豐帝繪畫《柏枝圖》等作品時,年僅17歲。如果鹹豐帝生活於國泰民安、年豐人壽的太平盛世,說不定中國又多了一位文才皇帝、文采天子。
然而,當我們對鹹豐帝的文才給予肯定之時,聯想到的既不是康熙帝南征北討的雄武英氣,也不是乾隆帝主持纂修《四庫全書》的文治風采,而是南唐後主李煜和北宋徽宗趙佶的悲涼結局。
李煜是五代十國時期南唐的君主,繼位後無心於國事,疏懶怠政。後來,北宋軍隊攻入都城金陵(今南京),李煜被迫肉袒請降。但是,李煜在音樂、書畫、詩詞等方麵卻有很高的藝術修養,尤其擅長詩詞。其《烏夜啼》中“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虞美人》中“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等詞句,淺近明快,清新真切,一直為後世傳誦。
趙佶是北宋的徽宗,在位期間,尊信佛教,為政昏庸,橫征暴斂,尤其熱衷於搜羅各地的奇花異石,即民間所謂的花石綱,並因此而激發釀成方臘、宋江起義。靖康二年(1127)趙佶為金兵所俘虜,後死於五國城(今黑龍江省依蘭縣)。然而,趙佶的書法與繪畫,均有極高的造詣。其書法自成一體,人們稱之為“瘦金書”。他的繪畫更是以工精逼真而著稱,所繪《柳鴉蘆雁圖》、《芙蓉錦雞圖》、《池塘秋晚圖》、《雪江歸棹圖》等,均是傳世之作,在中國繪畫史中也占有一席之地。
鹹豐帝的某些文采或許可與南唐後主李煜和北宋徽宗趙佶一比,但可惜的是,李煜和趙佶都是亡國之君。鹹豐帝在位之時,首都北京失陷,幾至於亡國。
奕詝終繼大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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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太後垂簾:慈禧奕?政變記 作者:王開璽 出版社:中華書局
立儲後不過三年半的時間,道光帝病體愈來愈弱。據《清宮遺聞》記載,自道光三十年(1850)正月初四日起,皇四子奕詝即開始“代閱奏章,召見大臣”,履行皇帝的權力了。十三日,道光帝在慎德堂僅召見軍機大臣、大學士祁寯(jùn)藻、杜受田,尚書何汝霖,侍郎陳孚恩、季芝昌等五個人,“語良久”。至於道光帝與他們說了些什麽,是否與“皇六子奕?封為親王”有關,人們就不得而知了。但肯定是對其後事做了具體的安排。
第二天,即正月十四日,道光帝崩逝前,還強打精神“冠服端坐”,傳定郡王載詮,軍機大臣穆彰阿、賽尚阿、何汝霖、陳孚恩、季芝昌,禦前大臣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科爾沁王僧格林沁(這三位是本書中的重要人物之一),內務府大臣兼步軍統領文慶等人入內,告訴他們現已立奕詝為皇太子。稍後,奕詝亦應召入內。道光帝命各位大臣取來緘匣,當眾傳示朱諭,並命各位大臣盡心輔弼。
事畢,軍機大臣剛剛回到軍機處值房,突然有人前來報告說:“大行皇帝龍馭上賓矣。”
正月十七日,奕詝以新帝名義封六弟奕?為恭親王,七弟奕譞為醇郡王,八弟奕詥為鍾郡王,九弟奕譓為孚郡王。親王的爵位較郡王高一級。鹹豐帝對恭親王奕?,的確是“視之當異諸弟”。
道光帝在立儲朱諭中明確封奕?為親王,顯然一是出於對他的偏愛,二是擔心奕詝繼位後不給奕?以顯貴封爵。但道光帝畢竟沒有將事情全部包辦,而是將奕?親王名號的賜封留給了奕詝。這有什麽用意?道光帝本人未說,別人隻能揣測猜想了。這可能正是道光帝的老到高明之處。既然自己已明確地封奕?為親王,奕詝當然不可能公開反對,而由其頒定奕?名號,或是為了以此表明四子奕詝與六子奕?兄弟兩人的親密無間;或許是為了大清基業的長治久安,確立奕詝至高無上的皇權地位與權威,暗示奕?應安分守己、適可而止,不可有非分之想;或許純屬偶然,什麽隱意都沒有。
正月二十六日,愛新覺羅·奕詝正式即位,以明年為鹹豐元年。
道光帝最終選擇了奕,就意味著大清王朝選擇了奕,也同時意味著當時的中國隻能選擇奕。且不論鹹豐帝奕詝的個人賢愚功過如何,僅就奕詝與奕?兩人壽命之短永而言,道光帝的選擇就是一個極大的錯誤。當然,這是除了神仙或閻王之外的任何人,都無法事先預知的。
曆史的描述與研究是不能假設的。但是曆史的思考與回味,不但可以假設,而且別具情趣,甚或富於啟示意義。如果當初道光帝選擇了奕?,情況將會如何呢?
奕?死於光緒二十四年(1898),享年67歲,一生共有四子。奕?死時,雖然其長子載澂、三子載濬、四子載潢均已先他而死,但其次子載瀅已年近四十。我們姑且不去推測論說奕?是否較奕詝更為優秀,是否更能適應國內外形勢的變化,是否可將大清國這一航船從資本主義國家侵略的激流漩渦之中引向安全的港灣,也不去評論載瀅是否成才成器、昏庸賢明,但有一點似乎是無可置疑的,即載瀅必可於成年之時,較為順利地繼承皇位,清王朝斷不會因皇位繼承人年齡太小,而導致太後垂簾聽政的局麵出現,更不會出現以後因連續兩位清帝(同治帝、光緒帝)死後無嗣,而產生大清王朝的皇位繼承危機與朝局的動蕩。
當然,曆史畢竟是曆史,曆史畢竟還是選擇了奕詝。
道光帝完成了其曆史使命,龍馭上賓,去見列祖列宗了。才智中平而又生不逢時,且又短命苦命的鹹豐帝奕詝,無論如何也要履薄臨深、勉為其難地收拾大清國內憂外患的爛攤子、亂攤子。
兄仁弟賢
http://book.sina.com.cn 2007年05月23日 16:36
連載:太後垂簾:慈禧奕?政變記 作者:王開璽 出版社:中華書局
恭親王奕詝像當時年僅20歲的鹹豐帝,麵臨的形勢是嚴峻的。一言以蔽之,就是內憂與外患紛至迭起。對內,他要調兵籌餉,鎮壓中國曆史上規模最大、持續時間最長的太平天國起義;對外,他又要應付英、法、美、俄等幾個最為強大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侵略。
鹹豐帝繼位還不到一年,洪秀全等人領導的太平天國起義在廣西省桂平縣金田村爆發,此後遂以燎原之勢,蔓延長江上下,席卷全國大部分地區。鹹豐三年,太平天國在南京建都,建立起與清王朝對峙的政權,並分兵進行北伐、西征。同年四月,太平軍揮師北伐,矛頭直指清王朝的首都北京。同年秋冬之際,北伐軍直逼保定,後又進至天津附近。
清廷上下大為震驚。麵對北伐軍的攻勢,清廷的王公大臣們個個驚慌失措,鹹豐帝甚至一度準備逃往熱河。此時,卻正是鹹豐帝與恭親王奕?關係相對平靜融洽的時期。
奕詝即位後,奕?得到了重用。
首先是奕?被封為恭親王,並將位於什刹海西岸的原慶王府賜給恭親王,即現今保存完好的恭王府(最初為乾隆朝權臣和珅的府邸)。其次是奕?多次代替、代表鹹豐帝舉行各種祭禮。再其次是太平天國起義後,特別是太平天國建都南京,分兵北伐,國內形勢嚴峻之時,鹹豐帝先後添派恭親王奕?辦理巡防事宜,並命奕?署正白旗領侍衛內大臣;又命奕?在軍機大臣上行走(行走,即入值辦事之意,某人調任某衙門職,即稱在某衙門行走)。此時,奕?不過21歲,即開始進入清王朝的高層政治舞台。其中,領侍衛內大臣和軍機大臣的職任尤其重要。
領侍衛內大臣,官階正一品,主要統領在上三旗(正黃、鑲黃、正白旗)中選拔的武藝出眾者,擔任皇帝皇宮的“隨侍宿衛”,大約相當於皇帝衛隊長。
軍機大臣則是直接幫助皇帝處理軍政事務的重要職位,首席軍機大臣權比過去的宰相。按清廷舊製,皇室親王或皇子等不得擔任,其目的在於防止宗藩勢力因此強大,以致削弱威脅皇權。自
雍正七年(1729)設立至此時的124年中,除嘉慶朝因鎮壓川楚白蓮教起義,軍務較繁,而特命成親王永瑆暫時入值辦事,後又恢複祖製罷出外,從無皇室親王再任軍機大臣。但此時,鹹豐帝命奕?在軍機大臣上行走,實屬打破祖製之舉。
自此以後,清廷的曆任首席軍機大臣大多為皇室親王。如恭親王奕?、醇親王奕譞、禮親王世鐸、慶親王奕劻等。有時軍機處竟同時有兩位親王。如自光緒二十年至二十四年,軍機處內有恭親王奕?與禮親王世鐸兩位親王;光緒三十三年至三十四年,軍機處內也同時有醇親王載灃、慶親王奕劻兩位親王。
之所以越到後來,親王越多地參與軍機處的政務,是因為此時的國內外形勢均發生了重要的變化。經過二百餘年的因革損易,到了晚清,清王朝的自身情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封建皇權得到了空前的鞏固和加強,而皇族宗藩勢力大減,對於皇權不再直接構成嚴重的威脅,而此時來自國內的農民起義和外國的軍事侵略,則成為最主要的敵人與威脅。在這種情況下,清朝皇帝又往往認為,隻有各位親王等親貴大臣,才能與國家、與皇室休戚與共,因而更為可信可靠,故此也不再堅持過時的祖製了。
後來,奕?又先後出任宗人府右宗正、宗令(掌管皇家事務的最高官員,大致相當於皇家的族長)、正黃旗滿洲都統、閱兵大臣等,並得鹹豐帝頒旨嘉獎:“恭親王奕?,宗人府從優議敘。”
但是,這一切都是表麵的,鹹豐帝與恭親王奕?間的矛盾嫌隙仍然存在,潛流暗湧。至少在鹹豐帝即位初期是這樣。
矛盾初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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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太後垂簾:慈禧奕?政變記 作者:王開璽 出版社:中華書局
縱觀中國曆史上的皇位之爭,就絕大多數情況而言,皇位歸屬未定之時鬥爭最激烈、最複雜、最殘酷。一旦事態明朗,大局已定,其結果,或是失敗的一方遭到勝利一方的殘酷鎮壓,或是失利的一方甘拜下風,俯首稱臣。
奕詝與奕?在皇位繼承問題上,雖曾發生過爭奪,但卻始終是在暗中進行,從未公開化,更沒有因此撕破兄弟間的臉麵。從某個方麵來看,與其說是奕詝與奕?兄弟之間在爭奪皇位,還不如說是在道光帝麵前爭寵。當然,無論是奕詝,還是奕?,抑或當時的其他人無不明白,這兩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位,隻要能討得道光帝的喜愛,即可日後登上令天下億萬民人仰慕敬畏的皇位。
曆史從來都是無情的,喜好捉弄人的。
是天時?地利?人和?還是“天命”?無論是什麽,奕詝皆已合法且穩穩地坐上了金鑾殿的寶座。當時,隻要鹹豐帝沒有嚴重而明顯的,足以導致大清國覆亡的失政、失德言行,統治集團內部沒有任何人再能對其皇位產生威脅。
識時務者為俊傑。
奕?的確是識時務的俊傑。但最初不是。原因來自於鹹豐帝奕詝和恭親王奕?兩個方麵,但主要是來自恭親王奕?。
奕詝繼位之時,不過20歲,而恭親王奕?則剛18歲,皆是血氣方剛的青年。青年人富於激情,勇於進取,這是其長處;但閱曆較淺,又難免遇事不夠穩重,往往喜好感情用事,意氣用事,這是其短處。
奕詝繼位後,無論是出於遵從道光帝遺命的無奈,還是向朝野上下表示兄弟兩人親密無間的需要,抑或“打仗尚需親兄弟”的實際考慮,都不得不對奕?有所重用。但與此同時,鹹豐帝對其往日潛在的競爭對手,尤其是才智更優於自己的對手——恭親王奕?,不可能不時刻保持戒備防範的心理。據說,奕詝之所以封奕?為“恭王”,而不是其他名號,無非是在借此暗示奕?,父皇在位時,雖封你為親王,但卻不可因此而妄自尊大,對於當今的皇帝哥哥我,還是時刻懷有恭謹敬畏之心才好。
天資聰穎的恭親王奕?,當然知道必須接受天位已定這一政治現實的道理。但是,他的內心充滿了委屈。一時間,感情戰勝了理智。
早在道光帝崩逝的第七天,即道光三十年正月二十一日,新即位的鹹豐帝曾頒諭稱:奕?生母在生前侍奉皇考道光帝,淑慎素著,理應加崇稱號,以申敬禮,“謹尊封為康慈皇貴太妃”。並於鹹豐元年三月十五日,命文華殿大學士賽尚阿為正使,正式恭賚(lài)冊寶,尊封奕?生母為“康慈皇貴太妃”。
大學士本為內閣的主官。清
雍正朝以後,內閣的職權雖為軍機處所取代,但大學士仍是一種極高的榮典,凡被授為大學士者,俗稱拜相。最初以保和殿、文華殿、武英殿和文淵閣、體仁閣、東閣之名入銜。但真正授保和殿大學士者,隻有乾隆朝傅恒一人。實際上,人們以文華、武英、文淵、體仁、東閣為先後尊卑秩序,文華殿大學士當為最尊之臣。
但是,恭親王奕?及其母親康慈皇貴太妃內心是不滿的,一定在想,甚至是在罵“沒良心的白眼狼”。
如前所述,奕詝10歲時,其母即已去世,由奕?生母撫育,“貴妃(即奕?生母,當時為貴妃)舍其子(即奕?)而乳文宗(即奕詝)”。此處所說的“乳文宗”,並不是以自己的奶水喂養奕詝,而是指日常對奕詝的撫養教育。奕?生母對奕詝雖未必一定如有些史料所記載的那樣,是“勝於己出”,關心奕詝勝過關心奕?,但無論如何,她對奕詝畢竟有著其他後妃所沒有的養育之恩。鹹豐帝繼位後,晉封其為“太貴妃”,這在奕?看來,不過是按照清廷新帝繼位普遍加封的舊例,並非特殊特例的榮典,因而當時即“心慊(qiàn)焉”,內心十分的不快、不滿。
此後,奕?曾多次向鹹豐帝表示,其母“宜尊號太後”,但鹹豐帝始終是“默不應”,也就是說態度模棱,既不表示同意,亦未明確表示反對。此時鹹豐帝對奕?也還算比較信任,重用有加,且奕?之母身體也還算安康,無論是奕?,還是奕?的母親,都還能“等”。因此,奕與奕?兄弟兩人雖情意分離,但還不至於為此封號問題立即公開齟齬衝突。
然而,問題並沒有解決。兄弟間分離的情意,遇有適當的時機或條件,即可能表現為公開的矛盾。
兄弟反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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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太後垂簾:慈禧奕?政變記 作者:王開璽 出版社:中華書局
鹹豐五年(1855)夏,康慈皇貴太妃病體愈來愈差,鹹豐帝多次前去看望問候。但是,鹹豐帝的侍疾,既未使康慈皇貴太妃的病體有所好轉,更未從根本上解除其日思夜想的晉封太後的“心病”。
據王闓運《祺祥故事》記載,某日,奕?探視太妃剛剛離去,鹹豐帝即來探視。宮監見鹹豐帝親自前來,欲進內報告。鹹豐帝連忙搖頭,不讓驚動太妃。太妃看見床前有人影晃動,以為是恭王奕?,隨即說:你怎麽還在這裏,“我所有,盡與汝矣。他(即指鹹豐帝)性情不易知,勿生嫌疑也”。鹹豐帝知道太妃將自己誤以為是奕?了,遂上前即呼額娘。這時太妃才發覺是鹹豐帝,但也僅是“回首一視,仍向內臥不言”。即康慈皇貴太妃以仍麵向床的內側而臥,並以不予理睬的方式,表示出自己的強烈不滿與怨憤。鹹豐帝與康慈皇貴太妃因此尷尬而公開地撕破了“母子”之間的臉麵。
未過多久,康慈皇貴太妃的病日漸嚴重,即將歸西。鹹豐帝再次前來探視,恰遇奕?自內而出。鹹豐帝詢問太妃最近的病況如何。奕?頗動感情地跪地哭泣說:“病情非常嚴重,隻是未得封號,故不能瞑目以安。”鹹豐帝聽罷又是不置可否地說:“哦!哦!”不知當時的恭親王的確是誤會了鹹豐帝的意思,還是情急憂思之下有些昏了頭,抑或是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立即到軍機處傳旨,稱鹹豐帝已諭準晉貴太妃為皇太後,命禮部立即準備正式的冊封禮。
麵對鹹豐帝的“諭旨”和恭親王的傳諭,禮部當然不敢怠慢,冊封禮很快準備就緒。
木已成舟,生米已成熟飯。事後,鹹豐帝雖不得不從奕?所請,封奕?生母為“康慈皇太後”,但其內心則是一股無名火起,怒不可遏,對六弟奕?的不滿幾至極點。
鹹豐五年七月初九日,康慈皇太後病逝,年僅44歲。第二天,鹹豐帝頒諭內閣,命有關康慈皇太後的大喪儀禮,“著派恭親王奕?、怡親王載垣、大學士裕誠、尚書麟魁,全力敬謹辦理,一切應行事宜,並著詳稽舊典,悉心核議,隨時具奏”。這一上諭,完全是按清廷喪儀舊製而發,沒有可以挑剔之處。
但是,同一天鹹豐帝所頒發的“大行皇太後遺詔”卻別有用意。該遺詔以皇太後的口吻稱:自己死後,一切喪葬等事,均按清廷相關舊典慣例辦理,“皇帝持服二十七日而除”,“飾終儀物,有可稍從儉約者,務惜物力”。這就為鹹豐帝日後減殺降低太後喪儀的規格,提供了公開而堂皇的理由。
果不其然,七月十一日,一向給人以謙恭仁孝之感的鹹豐帝又諭內閣,表示自己將於“二十七日大祭後除服,以仰體大行皇太後謙抑之懷,矜恤之意,不得不稍從抑製,以示遵循”。十二日,又諭內閣,以“朕不敢以一己之感恩,致違大行皇太後謙衝之盛德”為由,宣布皇太後不升太廟,謹升祔奉先殿。
鹹豐帝上述上諭是什麽意思呢?其要點有三。第一,清廷與清帝是遵從皇太後本人的遺詔,才將喪儀一律從簡的。第二,鹹豐帝隻為皇太後穿孝服27天,這也是遵從皇太後的遺願,否則反而有損於皇太後的謙抑美德。第三,皇太後的牌位不供奉於清帝的家廟——太廟。
這在今天許多人看來,大概算不上什麽。但在當時特別重視禮儀,提倡仁孝的封建社會中,卻有著不同尋常的榮辱尊卑意義。
鹹豐帝對奕?母子的不滿貶抑之情,完全溢於言表。即使是一般的局外人也能明顯地感覺出來,何況為人子的恭親王奕?呢?更不要說他對此是否特別的敏感了。
道光帝15歲時喪母,後由孝和皇太後撫育長大。後來孝和皇太後崩逝之時,也曾留有遺詔,以道光帝“年近古稀,不宜過於悲痛”為由,遺命道光帝務必勉節哀思,一切當以國事為重,“皇帝持服二十七日而除”。但是道光帝卻頒諭內閣稱:自己隻為太後喪服27天,朕心實所難安,堅持一定要為孝和皇太後穿孝100天,27個月內隻著素服。
兄弟反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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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豐五年(1855)夏,康慈皇貴太妃病體愈來愈差,鹹豐帝多次前去看望問候。但是,鹹豐帝的侍疾,既未使康慈皇貴太妃的病體有所好轉,更未從根本上解除其日思夜想的晉封太後的“心病”。
據王闓運《祺祥故事》記載,某日,奕?探視太妃剛剛離去,鹹豐帝即來探視。宮監見鹹豐帝親自前來,欲進內報告。鹹豐帝連忙搖頭,不讓驚動太妃。太妃看見床前有人影晃動,以為是恭王奕?,隨即說:你怎麽還在這裏,“我所有,盡與汝矣。他(即指鹹豐帝)性情不易知,勿生嫌疑也”。鹹豐帝知道太妃將自己誤以為是奕?了,遂上前即呼額娘。這時太妃才發覺是鹹豐帝,但也僅是“回首一視,仍向內臥不言”。即康慈皇貴太妃以仍麵向床的內側而臥,並以不予理睬的方式,表示出自己的強烈不滿與怨憤。鹹豐帝與康慈皇貴太妃因此尷尬而公開地撕破了“母子”之間的臉麵。
未過多久,康慈皇貴太妃的病日漸嚴重,即將歸西。鹹豐帝再次前來探視,恰遇奕?自內而出。鹹豐帝詢問太妃最近的病況如何。奕?頗動感情地跪地哭泣說:“病情非常嚴重,隻是未得封號,故不能瞑目以安。”鹹豐帝聽罷又是不置可否地說:“哦!哦!”不知當時的恭親王的確是誤會了鹹豐帝的意思,還是情急憂思之下有些昏了頭,抑或是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立即到軍機處傳旨,稱鹹豐帝已諭準晉貴太妃為皇太後,命禮部立即準備正式的冊封禮。
麵對鹹豐帝的“諭旨”和恭親王的傳諭,禮部當然不敢怠慢,冊封禮很快準備就緒。
木已成舟,生米已成熟飯。事後,鹹豐帝雖不得不從奕?所請,封奕?生母為“康慈皇太後”,但其內心則是一股無名火起,怒不可遏,對六弟奕?的不滿幾至極點。
鹹豐五年七月初九日,康慈皇太後病逝,年僅44歲。第二天,鹹豐帝頒諭內閣,命有關康慈皇太後的大喪儀禮,“著派恭親王奕?、怡親王載垣、大學士裕誠、尚書麟魁,全力敬謹辦理,一切應行事宜,並著詳稽舊典,悉心核議,隨時具奏”。這一上諭,完全是按清廷喪儀舊製而發,沒有可以挑剔之處。
但是,同一天鹹豐帝所頒發的“大行皇太後遺詔”卻別有用意。該遺詔以皇太後的口吻稱:自己死後,一切喪葬等事,均按清廷相關舊典慣例辦理,“皇帝持服二十七日而除”,“飾終儀物,有可稍從儉約者,務惜物力”。這就為鹹豐帝日後減殺降低太後喪儀的規格,提供了公開而堂皇的理由。
果不其然,七月十一日,一向給人以謙恭仁孝之感的鹹豐帝又諭內閣,表示自己將於“二十七日大祭後除服,以仰體大行皇太後謙抑之懷,矜恤之意,不得不稍從抑製,以示遵循”。十二日,又諭內閣,以“朕不敢以一己之感恩,致違大行皇太後謙衝之盛德”為由,宣布皇太後不升太廟,謹升祔奉先殿。
鹹豐帝上述上諭是什麽意思呢?其要點有三。第一,清廷與清帝是遵從皇太後本人的遺詔,才將喪儀一律從簡的。第二,鹹豐帝隻為皇太後穿孝服27天,這也是遵從皇太後的遺願,否則反而有損於皇太後的謙抑美德。第三,皇太後的牌位不供奉於清帝的家廟——太廟。
這在今天許多人看來,大概算不上什麽。但在當時特別重視禮儀,提倡仁孝的封建社會中,卻有著不同尋常的榮辱尊卑意義。
鹹豐帝對奕?母子的不滿貶抑之情,完全溢於言表。即使是一般的局外人也能明顯地感覺出來,何況為人子的恭親王奕?呢?更不要說他對此是否特別的敏感了。
道光帝15歲時喪母,後由孝和皇太後撫育長大。後來孝和皇太後崩逝之時,也曾留有遺詔,以道光帝“年近古稀,不宜過於悲痛”為由,遺命道光帝務必勉節哀思,一切當以國事為重,“皇帝持服二十七日而除”。但是道光帝卻頒諭內閣稱:自己隻為太後喪服27天,朕心實所難安,堅持一定要為孝和皇太後穿孝100天,27個月內隻著素服。
與乃父道光帝五年前辦理孝和皇太後的喪禮相比較,恭親王奕?不可能不對鹹豐帝的做法產生強烈不滿。
但是,還未等奕?表示不滿,鹹豐帝即首先要對奕?發泄不滿與憤怒,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了。
康慈皇太後的喪事尚未辦理完畢,鹹豐帝即於七月二十一日頒諭,指責恭親王奕?“於一切禮儀,多有疏略之處”,下令革去軍機大臣、宗人府宗令、正黃旗滿洲都統等職,並不準他辦理喪儀事務,發回上書房讀書,同時警告他“自知敬慎,勿再蹈愆(qiān)尤”,即不要再犯錯誤。
此時,鹹豐帝對奕?,已不是道光帝遺命所要求的“視之當異諸弟”,而是從此疏遠了奕?,和其他諸王沒什麽區別了。
鹹豐帝給奕?的罪名表麵上看並不嚴重,僅是對其母親的喪儀“多有疏略”而已。但是,在當時“百善孝為先”的倫理道德觀念下,奕?之罪不可謂不大,其名不可謂不惡。鹹豐帝給奕?的處罰之重,並不在於革去其軍機大臣、宗人府宗令、正黃旗滿洲都統等職,而在於不讓他參與自己母親的喪事籌辦,這必將影響奕?在朝廷上下的形象。所謂“上書房讀書”,實有麵壁思過的含義。
在有關奕?生母的封號問題上,鹹豐帝與奕?考慮問題的立場與出發點不同,故而導致兄弟兩人間的矛盾突出顯現。
事情就怕比較,更怕錯誤的比較。
恭親王奕?認為,自己的母親生前對待鹹豐帝如親生兒子,有辛勤撫育之恩,鹹豐帝理應追封為皇太後,否則於孝道有虧。惲寶惠先生對於晚清宮廷之事頗為熟稔,據他後來回憶,當時奕?曾憤慨不平,略帶指責地對鹹豐帝說:“皇上難道忘了太後的養育之恩嗎?”更何況,當初父皇道光帝原本就是欲立自己為皇太子,若不是陰錯陽差地改立了哥哥奕,自己即是當今的皇帝;自己做了皇帝,母親理所當然地要尊封為皇太後。他內心一定在憤憤不平地想:“我母親本來就應該是皇太後。”
恭親王奕?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卻並不正確。其母親對於鹹豐帝雖有養育之恩,但畢竟不是生身母親,不可等量齊觀,同日而語。
如果說奕?以上的想法與做法還算情有可原,僅是內心的不滿而已,那麽,他傳言軍機處,謊稱鹹豐帝已同意晉封其母為皇太後的做法,則近似於“妄傳聖旨”的“矯詔”行為了。鹹豐帝若以此為由而重治其罪的話,其罪大矣。若在
雍正朝甚至可以因此而將其置於死地。
鹹豐帝當初之所以對恭親王奕?請封其母為皇太後一事,隻是不置可否地表示“哦,哦”,其實他也有他的難處與想法。
難道說一不二,一言既出,即是聖旨,百官萬民皆不得有違的皇帝也會有“為難”之感嗎?
當然會有。窮人有窮人的難處,富人也有富人的難處,臣子有臣子的難處,君主亦有君主的難處,隻不過“難”的內容與程度不同罷了。後周的世宗柴榮曾命大臣作《為君難為臣也難論》的文章。清雍正帝專門刻有一方陽文“為君難”的印璽。道光帝也曾多次喟歎“為君之難”。
鹹豐帝當時是如何考慮奕?生母封號問題的呢?
首先,奕?生母對奕雖有養育之恩,對其各方麵也很關心,但畢竟不是自己的血脈,相比之下,難免對親生兒子奕?有所偏愛;對此,奕詝當然也會有所察覺,內心深處自然有些隔膜。鹹豐帝之所以幾次親自向太妃侍候問疾,一方麵是出於感恩圖報的心理,另一方麵是拘於倫理道德和禮節禮數,多少有些門麵的因素。
其次,按照清廷舊製,一位皇帝所冊封或追封的皇後是不能超過三位的。由於道光帝的皇後壽命很短,道光帝生前已先後冊封了孝穆皇後、孝慎皇後、孝全皇後三位皇後。因此,鹹豐帝奕詝不能違製再將奕?生母加封為道光帝的第四位皇後。
順治帝的生母孝莊文皇後、康熙帝的生母孝康章皇後、雍正帝的生母孝恭仁皇後、乾隆帝的生母孝聖憲皇後、嘉慶帝的生母孝儀純皇後,當時不是正宮皇後,後來都被封為皇太後,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們的親生兒子後來都繼位做了皇帝。但已去世先帝的嬪妃,被新繼位的嗣皇帝尊封為皇太後,在清朝卻無先例。奕?一定要鹹豐帝尊封其母親為皇太後,是否存有將自己隱喻為皇帝的意圖,人們自然不好揣測,但卻不免使人有此猜想。至少鹹豐帝會有此猜忌。
道光帝當初揮鋅創恚?筆逼淥?說娜鮮兌裁揮寫恚?譚岬鄣娜肥俏蝗嗜每砣葜???遼俁雜詮?淄蹀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