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戰西征
時間:1979年2月15日
第一晚在坦克上露宿讓我非常疲憊,在坦克上剛剛吃過早飯,一輛輛運送彈藥的汽車疾駛而來,帶起的陣陣塵土在空中翻滾著將坦克停放的地方幾乎遮蔽。車輛剛剛停穩,連裏就命令我們立即啟封彈藥,並按照59坦克彈藥基數,將穿、榴、破彈種和高機彈分類擺放開箱。隻見一發發黃澄澄炮彈殼外麵是一層厚厚的黃油,要把黃油清理幹淨是既髒又辛苦的活,這要是平常肯定會有人發牢騷講怪話,可現在是一級戰備,大家想法出奇的一致,就是以最快速度讓坦克處在臨戰狀態。
平時戰鬥射擊啟封炮彈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因為戰鬥射擊時間是夏季,溫度高,清理黃油區區小事,而且數量隻有4發,清理相對容易。可現在是初春,我們所在的地方還在零下十幾度,黃油遇冷會變得非常黏稠,清理幹淨非常不宜。大家每人一發先用小木板將黃油刮個差不多,然後再用沾滿柴油的布擦拭,最後再用幹淨的擦車布擦拭幹淨,一個多小時下來我們車隻清理了四發,我想如果按照這種進度將幾十發炮彈擦拭幹淨那還不需要一整天的時間?假如這時候仗打起來豈不抓瞎?
而擦拭炮彈慢的原因就是黃油遇冷很難清理,假如溫度高起來,清理就容易許多。比如在溫暖的室內,可我們現在是在戈壁灘上,如果點篝火,靠近清理雖然可以提高效率,但是危險係數增大,這是絕對不允許的。我突然想到小時候在父親部隊看見軍械所處理過期炮藥用蒸,給我一個啟示,立即提著車上的小油桶跑到炊事班,要來一桶開水回到車裏,我將布放在開水裏浸一下,趁著熱乎勁趕緊擦拭,黃油遇到熱迅速軟化變得馴服許多,很容易擦拭,但是黃油沾在布上很難去除,再擦就很麻煩。我開始分工,我和駕駛員先用木片盡量將炮彈上黃油刮去,炮長再用熱布擦拭,而二炮手將沾滿黃油的擦車布放在康斯納林和火堿的盆裏反複揉洗,再到柴油裏清洗,這時黃油已經清除八九,然後將幹淨擦車布交給炮長循環使用,用這種方法效率提高很多,恰好教導員來到我們車,一看我們地進度和方法,認為有必要全營推廣,立刻召集各連幹部到我們這裏觀摩取經。
各連看完回去按同樣方法實施,忙壞了各連的炊事班,炊事班戰友們架起大鍋燒水,火力不足就用浸滿柴油柴火燒水,那場景十分有意思,隻見停放坦克的旁邊幾口大鍋冒著熱氣,鍋下是劈裏啪啦作響的熊熊火苗,坦克兵們提著水桶將熱水提走,這邊炊事班又將水填滿,這樣不斷的重複,炮彈清理的速度提高許多,在吃午飯前,我們已將炮彈清理完畢裝進坦克車內,隻見戰鬥室的前彈倉,炮塔內壁,車體兩側都掛滿炮彈,原本就不大的戰鬥室空間變得更加狹小。 接下來就是裝高機彈,高射機槍彈雖然不用清理,但是要把幾百發裝進彈鏈還是很有挑戰性的,如果操作不當會滿手鮮血和水泡,好在都是老兵有經驗,齊心合力很快完成。
午飯非常豐盛,最滿足味蕾的是紅燒肉燉土豆,在天寒地凍的天氣裏給我們身體注滿了熱量。炊事班非常辛苦,將一盤盤菜送到各個車上,我們享受著貴賓待遇,坐在坦克車上開飯。大家邊吃邊聊:
“我們這樣風餐露宿,不知道以後想起來會是怎麽樣?也許沒有了以後。”
正說著,連隊值班員吹哨高喊:
“全連集合敵情通報。”
聽到敵情通報,大家丟下碗筷迅速背槍跳下坦克集合。 連長手中拿著剛剛得到的敵情通報大聲念到:
“總參及西北前線作戰指揮部向駐疆各部隊通報,經衛星偵查,蘇軍2個裝甲集群及炮兵轟炸機群正在向我新疆邊境托裏一線集結,其先頭部隊距邊境還有一百多公裏,各部隊必須做好戰鬥準備。”
隊列中有人緊張的悄聲議論,指導員橫眉倒豎厲聲喝道:
“不許議論!一個敵情通報就緊張,還是軍人嗎?別忘了我們從中原千裏奔赴新疆,就是要保衛新疆寸土不失!”
大家立刻挺起胸膛閉緊嘴,絕不能讓這個新指導員小看了我們這支具有光榮傳統的紅軍連隊。不過通過指導員的一番話,大家對指導員印象有了改觀。雖然指導員業務不熟平時說話總是不到點子上,但這一次慷慨陳詞讓全連刮目相看,看來到了有紅色基因的連隊,人也會變。
連長繼續命令:
“各車帶回,電台開啟,隨時聽令!”
回到車裏幾個老兵還是忘不了議論:
“還有一百多公裏,兩個多小時就越過境了,要做好準備!”
話剛說完,一陣急促的哨聲又再次響起,值班員大聲喊道:
“緊急集合敵情通報。”
也就是說在我們剛剛聽完敵情通報不到十分鍾,新的敵情通報又來了,這種壓迫性臨戰狀態,實在是考驗著從未經曆過戰爭的我們。
連長手裏拿著敵情通報,用銳利的目光掃視著我們:
“敵情通報,蘇軍坦克集群先頭部隊已進至新疆巴爾魯克山邊境十公裏一線,我一線部隊已全部進入陣地做好戰鬥準備,蘇軍集群坦克部隊除坦克車和步兵裝甲戰車外,地麵無徒步跟進步兵。”
臨了連長丟下一句話:
“做好準備!保持通信通暢,不許議論,各車帶回”
雖然連長不讓議論,可他也管不住連裏私下四十九張嘴。看過我的軍旅係列故事都知道,我們連一直都是四十二號人,怎麽現在變成五十?這就要說坦克團編製,坦克團有團指揮排、營指揮排,分別放在每個營的先頭連,即一營一連,二營四連、三營七連,參與連隊日常訓練,屬於連隊營部雙重領導。而我們到新疆番號由六連變成七連,就多了一個營指揮排。
大家回到車裏,二炮手找到我:
“車長,這仗馬上打起來,機槍彈什麽時候到?真是急死人了。”
二炮手話音未落,一輛油罐車就開到我們連麵前,駕駛員打開車門,大聲喊道:
“坦克7連,機槍彈到了,趕緊來領!”
大家麵麵相覷看著這名駕駛員,汽車駕駛員一看大家原地不動,就明白所以然,平時送機槍彈都是汽車,用油罐車還是頭一遭,立刻跳下車來到坦克麵前要了一個小油桶,走到油罐車尾部,將桶對著出油口,一隻手擰開閥門,一粒粒一粒粒金燦燦的機槍子彈從出油口傾瀉而出,劈裏啪啦隻幾秒鍾就將小油桶裝滿,大家一看紛紛拿起小油桶擠到出油口等待,我立刻拿出小篷布準備放置子彈,二炮手來回不停地運送子彈,我們幾個開始往彈鏈上裝彈。我尤為感概,平時射擊從文書處領子彈都要進行詳細登記,生怕丟失造成事故。而現在麵臨打仗,一切從簡從實戰出發,大大節省了時間,而戰前時間尤為重要。
夕陽西下,幾千發機槍彈已經裝填到彈鏈上,至此我們坦克油箱加滿,彈藥充足,已經做好充分準備等待一戰。望著映紅天際的晚霞將戰車披上霞光,原本的美景已無心欣賞。這一天實在太忙碌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加上不斷的敵情通報,讓我們個個身心俱疲,此時或坐或躺在坦克上待命。
2月16日一早,文書逐車通知去領冬季馬靴,老兵們聽到後每個臉色都很凝重,原因是坦克乘員兵原本配發兩雙馬靴,冬季內襯羊毛夏季單皮,然而在和平環境並不發放是太過昂貴,隻有戰爭來臨才予以發放。穿上馬靴就意味著戰爭即將降臨。每個人按照所登記的號碼從司務長領取,默默地穿上,沒有人講話。記得去父親老同學空軍副師長家中就看到半腰飛行靴,沒有我們坦克兵馬靴漂亮。說實在頭戴坦克帽,身著工作服,佩戴手槍,腳蹬鋥亮的馬靴,用戴白手套敬軍禮,絕對的帥氣驕傲。在之後我因為參加師文藝匯演,就以這套著裝在步兵老大哥麵前自豪了一把。
1979年2月17日早晨,我們正在坦克上吃早飯,高音喇叭裏突然播出廣西雲南部隊懲戒越南的開打的戰報,大家仔細聆聽,倍感我們這裏承受更大的戰爭壓力。之後的幾十天裏,我們每天聽無數次敵情通報,最緊張的一次通報是我新疆邊境觀察哨從高倍望遠鏡發現蘇軍的集群坦克在離邊境線隻有三百米突然停下,估計是蘇軍進行集結準備越過邊境開打,結果在停留不久迅速後撤,原來是蘇軍演習,借此施加壓力迫使我們撤軍。其實蘇軍也獲得情報,在新疆的中蘇邊境我們布下龐大的反坦克地雷場,以此遲滯蘇軍坦克進攻,假如進入中國境內,蘇軍坦克集群損失也小不了。所以在邊境一帶不斷通過演習給中國施加壓力,不過蘇軍的這種大兵壓境確實有了效果,3月5號中國軍隊從越南匆忙撤軍就是真實的反映。
自衛反擊戰一結束,我們的一級戰備也宣布解除,大家十分激動跳下坦克,終於可以身心放鬆的睡一個安穩覺。經過此次一級戰備,倍感和平環境的珍貴。而在這次較量中,就是因為中蘇軍隊彼此都有所忌憚,才避免了一場更為慘烈更為可怕的戰爭爆發。
而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新的考驗再次降臨我們新入疆的部隊。不懼怕戰爭的紅軍連隊又是如何麵對另一種考驗?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