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
時間:1979年1月
軍列沿隴海鐵路穿過險峻的西嶽華山來到譽為陝西八百裏秦川的關中平原,這裏自古以來土地肥沃物產富饒,雖為冬季尚留一片綠色,但一到甘肅境內,沿著河西走廊過蘭州,景色明顯不同,鐵路兩旁的土地顯得荒蕪貧瘠,灰蒙蒙的天空幹涸的土地,缺少綠色的大地露裸著黃土,夾雜著破敗的村落,所看見的是麵帶菜色頭發蓬亂夾雜著塵土的村民,穿著露出一束束棉絮破洞棉衣,雙手揣在袖筒裏沿田埂坐成一排兩眼無神望著遠處,戰友們紛紛議論:
“這個地方怎麽這麽荒涼這麽窮?”
“這個地方缺水。喝的都是是收集來的雨水。”
“聽人說每天隻有一茶缸水,沒有水洗臉,一生隻洗兩次澡,結婚一次,死去一次。”
“人都不夠用,哪有水澆莊稼?”
說話間軍列開始減速,慢慢在一個靠近鐵路的村莊停下來,這樣的臨時停車已經無數次。而村莊裏的人們沒等軍列停穩就從田間地頭湧向鐵路,尤其是那些孩子爬上高高的鐵路路基,伸著肮髒的小手,祈求軍人們給點食物,我將一些江米條分給這些窮苦的孩子。其他戰友也把饅頭分給了幾個最小的孩子,連裏一個當兵一年多的二炮手惡作劇將一個饅頭扔下高高路基,幾個孩子爭先恐後不可思議的從路基頂部連滾帶爬去搶那個滾動的饅頭,伴隨著是那個戰士哈哈的笑聲。平時脾氣一向極好的炊事班老班長一下子激怒了,兩眼圓瞪:
“ 你他娘的是人嗎?”
“難道你沒有兄弟姐妹?用他娘的這種方法消遣孩子?”
“你他娘的農村父母白養了你!混帳東西!”
那個二炮手被老班長罵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其他戰友都鄙視地看著他,他羞愧的低下了頭。
老班長就是老班長,說了戰友們該說的話。部隊有這個傳統,老兵講話新兵不敢還嘴。一直抓不住典型的指導員興奮地乘機發話:
“我們要針對這件事開會討論,深挖思想根源。”
大家都為打仗之事煩著呢,沒有人回應,包括連長在內。經過老班長一頓臭罵,那個二炮手已經知道錯了。連長估計在想:現在大敵當前,不易節外生枝,可這個新指導員總和自己擰不到一起,機關幹部到基層連隊缺乏對戰士、裝備、訓練了解,還需要一陣磨合。
軍列終於啟動繼續西行,而那些得到食物的孩子樸實揮著小手,送別那些給食物的軍人們。
傍晚軍列在張掖軍供站停靠,除了吃飯洗漱,可以在站台上走走。我對這個地名既熟悉又陌生,1950年父母的部隊就駐紮在這裏,相愛也是從這裏開始,又從這裏開赴朝鮮。沒想到二十多年後他們的兒子又來到這裏子承父業,擔當的是保衛國家的大任。人生有太多的巧合,而我仿佛就生活在這些巧合中。
軍列一路走走停停,讓我見識了黃土高原的貧瘠幹旱,西北疆域遼闊浩翰, 祁連山脈的綿延,烏鞘嶺西北風的強勁霸道,說其霸道是因它超過12級的狂風幾乎把我們軍列掀翻。越往西走,鐵路兩旁的景色逐漸變成戈壁沙漠,人煙、綠色、建築都已消失,隻有那一望無際的荒漠在沒完沒了不斷的延伸,人的情緒也壞到極點。直到看到長城的最後一個隘口夕陽映襯下金燦燦的嘉峪關,想起曾在祁連山征戰的漢代年輕猛將霍去病,心情大好豪氣勃發,心中默念著盛唐王翰的涼州詞: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
古來征戰幾人回。
再往前走軍列就要出甘肅入新疆,新疆到底是什麽樣子?成了我們這些西征軍人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