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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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殉難袍澤,李維恂少校廿年後陳情建造國軍官兵忠烈碑

(2022-02-10 06:14:27) 下一個

難忘殉難袍澤,李維恂少校廿年後陳情建造國軍官兵忠烈碑

太平洋戰爭期間,日軍曾從中國戰場上俘獲的戰俘中,挑選了1500人運送到西南太平洋上日軍第八方麵軍占領的澳屬新幾內亞的新不列顛島做苦工。不到三年時間,死傷慘重。到1945年9月澳軍受降進入該島,才將幸存下來的700多名中國抗日戰俘解救出來,並在此後的兩年內將其遣返回中國。【詳見筆者所著在2011年由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的《南太平洋祭——新不列顛島中國抗日戰俘始末》一書】

李維恂少校照片,由其家人提供。

在解救出來的中國官兵回國後,那另外700多名在西南太平洋地區殉難的中國官兵,隻是找到不足400具遺骸,皆被葬於新不列顛島Bita Paka War Cemetery(碧塔帕卡戰爭公墓)或者叫Rabaul War Cemetery(亞包戰爭公墓)一側,[1]稱為Chinese War Cemetery(中國戰爭公墓,亦即中國軍人公墓),交由澳軍的軍墓管理當局負責管理維修。

中華民國34周年國慶上,中國軍營的警衛部隊首先接受澳軍第11師師長K.W. Eather少將的檢閱。這些戰俘雖被關押多年,一旦重獲自由,依然軍容整齊,意氣風發。左側前方第一人為吳棪中校,第二行緊隨澳軍第11師師長的那位紮武裝帶佩手槍的矮個子中國軍官,就是李維恂少校。

早在2008年挖掘這段曆史時,筆者在布裏斯本找到曾經在戰後義務充當過等待遣返回國之中國官兵翻譯的新不列顛島華僑老人張榮煦先生,曾向其詢問該中國軍人公墓的位置。次年筆者去到新不列顛島實地勘察,已經無法找到該公墓的任何蹤跡。回來再詢之張先生時,他表示年久失修,已經無法尋找。同時,他也提及早在1960年代初,當地華人曾向台灣當局的僑務部門及國民黨高層多次提出維修中國軍人公墓或建造紀念碑,但沒有下文。[2]為此,2009年筆者去到高雄,訪談到曾任新不列顛島等待遣返回國的中國官兵第一大隊大隊長亦即整個被解救的中國戰俘軍營副主官李維恂少校,他也對當年殉難袍澤所葬之處無法存留下來表示了極大的遺憾。因當時筆者主要關注的問題是中國抗日戰俘在島上的遭遇以及遣返回國的過程,也就沒有再就此事進一步詢問。而在訪談中,筆者時時都能感受得到李少校這位出生入死的抗日軍官對其生死與共袍澤的眷念之情。[3]等到次年筆者上述書稿完成再準備就相關問題進一步核對並詢問李維恂少校時,李公子權憲兄告知,其父嚴已然仙逝。由是,筆者失去了再向其討教和追溯那段曆史細節的機會。

過去十幾年中,筆者也仍然在追蹤中國軍人公墓消失的原因。簡言之,因1949年中國大陸政治軍事易勢,政權變更,無論哪一方都已經無力顧及這些葬在他國異鄉的抗日將士遺骸。碧塔帕卡中國軍人公墓剛建時,無論是墳堆還是墓碑都十分簡陋,比如用泥土塊砌墳和木片或石塊做墓碑,並非是永久性的,也沒有一個紀念碑;澳軍雖然在公墓開建時便出錢代為管理,但因此後中國方麵既不再過問也沒有提供任何維護費用,最多也是維持現狀;十幾年後因自然損毀,事實上也已無法再予以維護。1964年4月4日,澳大利亞軍墓管理委員會主任查默士(W. J. Chalmers)先生在亞包宣布,澳大利亞自此再不過問任何與中國軍人公墓相關之維護管理事宜。[4]可見,碧塔帕卡中國軍人公墓的消失隻是時間的問題。

2009年,李維恂少校在高雄市接受筆者訪談時的照片。

但是,李維恂少校沒有忘記他的袍澤,一直想讓這些為國捐軀英靈有所慰藉。1967年6月5日,他看到僑務委員會準備響應巴布亞新幾內亞華僑的呼籲,要為當地因抗日而殉難的華人建立英烈碑,[5]遂決定向國防部長蔣經國上將陳情,在原來埋葬這些殉難國軍官兵的地方,建造英烈碑,以慰忠魂。盡管這一陳情並未改變碧塔帕卡中國軍人公墓消失的境遇,最終那裏也沒有建立起這樣一個殉難國軍官兵忠烈碑,但這一行動反映了遣返回國二十年後的這位中國抗日戰俘幸存者對戰友念念不忘的心願;也是再過了四十年後筆者在高雄見到這位抗日軍官時,他所表達出來的對殉難袍澤英靈歸宿的關切之情。

2020年,筆者才從其後人李權憲兄處拿到了這份李維恂少校給蔣經國上將的陳情書原件拷貝。通讀下來,深為李維恂少校的忠誠和袍澤情義所感動。茲將其陳情書全文照抄,讓我們一起緬懷先烈,以慰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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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情書

民國五六年六月五日

於高雄市苓雅區林德裏五權二巷四二號

受文者:         國防部

副本抄呈單位:    僑務委員會

事由:為請在拉布爾賜建國軍官兵忠烈碑以慰忠魂由

一、查中央日報五六年五月十一日第二版中央社專電:“僑務委員會委員長高信將要求國防部協助在拉布爾建造一座英烈碑,以紀念二次大戰期間為自由而捐軀之忠貞華僑。高信今天告訴中央社記者說,約有五百名華人在拉布爾被日人殺害,他們的遺骨迄今仍葬在荒野。高信說,建造英烈碑將激勵新幾內亞華僑的愛國情緒。”

二、員是前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故戴笠將軍指揮下的第三戰區便衣混城隊上海特種總隊第二隊的隊坿,於民國卅一年十一月在上海郊區與敵作戰負傷被捕。幸當時使用第三戰區淞滬挺進縱隊掩護番號,未遭殺害,得轉送南京集中營。同(卅一)年十二月廿四日被送往當時日軍占領之澳洲代管島新不列顛拉布爾做苦工,以迄勝利。延至卅六年八月,始回抵祖國,向前保密局報到。

三、當時被日軍送往拉布爾的國軍,有卅一年第一次衢州會戰之八六軍官兵五百名及南京集中營之國軍官兵一千名。南京集中營之官兵係來自全國各地,內並有四行孤軍官兵約五十名(此四行孤軍團坿現任台南縣兵役科長之上官誌標當可記憶)。

四、殆大戰勝利澳軍來拉布爾受降時,一千五百名國軍官兵僅存七百數十名,能生存回國者不逮半數。致死之最大原因是營養不良,死於惡性瘧疾潰瘍等;其次是因破壞日軍物資被槍殺這不少;勝利後死於精神病者也不少。

五、茲高信委員長鑒於拉布爾僑胞之忠貞並應僑胞請求,擬請鈞部協建英烈碑以慰忠魂,深感欣幸。蓋就員於勝利後與拉布爾僑界接觸所知,該地華僑愛國情緒極高,對主義宏(弘)揚甚力,尤對領袖赤誠愛戴;二次大戰期間因協助盟軍被日軍槍殺者不少,因功受盟軍勳獎者亦不乏人。為建忠烈碑以慰忠魂,確足以激發最高度愛國情緒。

六、但二次大戰勝利,拉布爾國軍官兵集中時,員受南京集中營殘存官兵四百餘名公推為大隊長(八六軍二百餘人另組一大隊,由吳棪中校負責)。回國二十年來,對在拉布爾殉難官兵未敢或忘。值茲高信委員長擬請鈞部協建忠烈碑之際,不敢緘默,謹為拉布爾殉難官兵懇求鈞部垂念在拉布爾殉難官兵之遭遇比殉難華僑更慘,其骸骨也散葬荒野。而同時期被日軍送去做工之印度官兵印尼官兵早已建有規模之公墓。賜建國軍官兵忠烈碑,用慰忠魂,並示公允。

七、忠烈碑落成之日,能蒙賜隨大員同往參祭,固然百拜企求;否則亦祈能示知落成日期或大員起駕日期,亦必力備香花金箔表敬意。

八、懇祈俯察賜允為禱。

九、本件副本抄呈僑務委員會。

謹呈

部長蔣上將

李維恂

(據李權憲先生提供的陳情書拷貝錄入)

李維恂少校陳情書原件拷貝

 

[1] Rabaul當時是澳屬新幾內亞的首府,當地華人通常將其稱為“亞包”,現在的通常譯法是“臘包爾”或“拉布爾”。

[4] 見”Australia Refuses to Mark Chinese Graves”, Canberra Times, Saturday 4 April 1964, p. 14。

[5] 新不列顛島華人的抗日活動及烈士,參見:祭掃亞包華僑抗日烈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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