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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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般的航行——《南太平洋祭》(16)

(2011-07-10 00:25:24) 下一個


第三章
 
殘酷的戰俘勞工歲月(2)

  地獄般的航行

 據澳大利亞研究者披露,日軍從新加坡押送英軍戰俘前往亞包的航行中,條件惡劣,戰俘們像牲口一樣,被趕入艙底,幾乎密不透風,食物不足,淡水稀缺,幾百人麋集一處,大小便也隻有幾隻環繞在他們周圍的木桶,惡臭難掩。就是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中,這些英軍戰俘度過了24天之久。[1]

 實際上,在第二次大戰期間,尤其是太平洋戰爭期間,其他盟國戰俘的遭遇,也同樣是中國戰俘的遭遇。

 據李維恂少校在前述1946112日給交警第十八總隊總隊長郭履洲將軍的函件裏,提及在從上海船運亞包的整個航行中,隻用“病死船上者幾十名”寥寥幾個字帶過,根本沒有提及船上的惡劣條件以及航行的殘酷經曆。但在2009年接受筆者訪談時,他卻心有餘悸地表示,1942年底的那次航行,可以用“地獄般的航行”來形容,是不堪回首的經曆。下麵就是李維恂先生對這段航行的回憶:

 我們從南京出來的人,編為五個中隊,被送往上海。在上海上船時,我們被分開,大約是100多人分乘一條船,當然,船上還有日軍。我們100多人被趕下船的底艙,上麵由日軍住及裝載一些(軍用)物資。在民國50-60年代,曾經有一本叫《地獄船》的書,很流行,但我不敢看,因為那時我們的船上航行經曆,實際上更慘!

 當時我們在上海一上船,整個建製就亂了。日軍往底艙扔下了一些糖果、煙之類的東西,大家就亂搶了,根本就什麽也不顧。我當時是(一個隊的)隊長,立刻跳起來,命令排長和班長們站出來,將這些東西收攏起來,然後再慢慢分給大家。我過去讀過一點點日文,就設法上去與日人交涉,謂我們是軍人,不能如此戲弄我們。交涉顯然有些效果。這樣,秩序算是好了些。過了幾天之後,就開始有人拉肚子了。這種情況繼續惡化,難以言狀。

 走了一個多月,大約是快到達目的地的前一個星期吧,我們就分船了。分船的意思是,有些船要去其它地方,必須並船,即把我們趕下來,那些船載著日本兵和物資轉向他處。這些船都是商船,大約三千頓左右一條,有四層,本身都裝得滿滿的,即除了我們在底艙之外,其餘的都是日本兵。而我們原先100多人一條船,現在要400人左右一條船。就是說,我們100多人與其它船的人匯合,擠在一起,隻能坐,不能睡,有些隻能站著。這種景象可想而知。

 剛剛開始時,吃飯還正常。日本兵給我們20人一桶飯,半桶菜,但不給湯,不給水,還無法讓人上去大小便,因為日本兵有四把刺刀守在艙門口。船艙裏熱得不行,無人穿衣服,當時的衣服能保存下來是不可想象的。當時叫罵聲不斷。可是,三天後,已無人哀叫了,也沒有大小便了。剛開始時,日本兵刷牙的水流下來,我們接來喝,還可以喝自己的尿,最後什麽也沒有了。有人甚至想跳海一死了之,但日本人也怕我們跳海,防得很嚴。

 可我們最後挺過來了。事情是這樣:日本兵每天至少要我們派10個人去幫廚,這樣這些人可以拿點水喝,也偷偷地用瓶子裝水回來喝。有時候我們就派出這些幫廚的人去偷水,即演出“苦肉計”:如讓一二個人故意做錯事,吸引日本兵注意力,甚至挨上皮肉之苦,其餘人就趁機去偷水。適當的時候我們也去日本軍官那裏交涉,這樣可以得到少許的一點水。[2]

 上述李維恂對押送往亞包期間海上航行的回憶,在同樣也是來自南京戰俘集中營的鞠巧生之回憶中,也有著相同的感受。他對當年日軍像對待牲畜一樣來對待裝上運輸船的中國戰俘,有著不可磨滅的印象:

 1942年冬,一日突然緊急集合,被命令脫去棉衣褲,僅著單衫,又用麻繩將眾俘首尾一串,關進鐵皮棚車,象送牲口一樣押上了日軍運輸艦,當時有兩批戰俘,南京與上海來各一批,共計一千四百多人。戰俘被關在底艙,悶熱不堪,日寇不給水喝,戰俘們幹渴即死,有的捧來一些敵人的淘米水解渴,體力十分衰弱,一些人昏死過去就被日寇丟進海洋,日寇仍令戰俘在艦上進行戰爭演習,要去底艙扛炮彈放到艙麵再放回(為在緊急情況時給日寇充當炮灰)……[3]

 施方舟對於航行中遭受的虐待和屈辱遭遇以及日軍對生命的漠然無視,也有著同樣的回憶,他對記者所描述的經曆同樣讓人震驚:

 施方舟介紹,他們被轉移到上海吳淞口的一艘船上,而他們就被塞進了隻裝牲口的艙底,不知道將去何方。……

 施方舟回憶,由於船上的淡水很少,一些人因口渴難耐,隻好喝自己的尿液。有一次,無法再忍受的施去向日本人討要水喝,卻親眼見到慘絕人寰的一幕:一名勞工偷偷跑進廚房灌了一瓶淡水,被日本崗哨發現了,對方強逼著這名勞工站在甲板上,然後用刺刀將勞工挑下大海,葬身魚腹。[4]

 50多年之後,最早向記者披露在亞包當戰俘勞工悲慘經曆的田際鈿,對於1942年底到1943年初的那段海上航行,依然感受非常強烈,難以忘懷與他同行的戰友,就是在酷熱難耐的艙底被活活悶死的:

軍艦共9層,我們被趕到最底層,不見天日,裏麵熱死人,沒有床,不少人暈船、拉肚子,有一個來自通城縣的湖北老鄉就熱死在艦上。[5]

 太平洋戰爭期間,日軍對待所有的勞工和戰俘勞工都是一樣的殘酷和毫無人性。下麵所引用的,是抗日戰爭期間被日軍在華北擄掠赴日做苦工的幸存者的回憶,他們在赴日航行途中的遭遇,竟然和那些被押運到南太平洋島國的同胞驚人地相似:

去日本的交通工具全部是運貨船,象運輸豬牛一樣, 勞工們被趕進艙底,躺臥在礦石或壓船用的碎石塊上。遇到大風,船蓋緊閉,艙裏空氣悶熱,艙頂部的水蒸汽凝成的小水珠象雨點似地掉落。 加上缺少淡水和食物,又無隨船醫療,有的勞工死在了船上,屍體被日人扔進茫茫大海,葬屍魚腹。[6]

 被日軍強運到新不列顛島的中國戰俘幸存者能留下口述訪談記錄的極少,我們無法找到更多的有關其在押運途中遭受虐待的控訴記錄,因而也無法統計在從上海運送到亞包的航行途中,具體有多少中國戰俘被虐待致死。李維恂在1946年的信函中所說的“病死船上者幾十名”,也隻是一個約數,而且還未說明這是僅指南京的那1000名戰俘而言,抑或包括了全部1504名被俘中國官兵。但僅從上麵的一些片段回憶,已經足以證實日本軍國主義為了實現其大東亞共榮圈的美夢而對人類犯下的滔天罪行。


[1]Peter Leggett, Watom Island British POWs

[2]李維恂先生訪談,20098708日,台灣高雄。

[3]張學群、餘菁,前揭文。

[4] 文峰、羅成康,前揭文。

[5]餘瑋、吳誌菲,前揭文。

[6] 《一個華工在日本的悲慘遭遇——孟昭恩訪談錄》,載何天義主編:《二戰擄日中國勞工口述史》(第四卷:冤魂遍東瀛),齊魯書社,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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