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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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的星洲華僑義勇軍 / 金星眾

(2010-09-16 06:20:16) 下一個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的星洲華僑義勇軍

金星眾

  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後,日本軍隊進攻馬來亞時,新加坡華僑組織了一支武裝部隊,投入反抗日本法西斯侵略的戰鬥。這支部隊名叫“星洲華僑義勇軍”。在英國軍隊連吃敗仗,士氣消沉,紛紛後撤的局勢下,他們挺身而出,不怕犧牲,奮勇向前,打退了日軍三次進攻,重創日寇於星柔海峽,用鮮血寫下了保衛世界和平、保衛馬來亞、保衛新加坡的一頁可歌可泣的光輝曆史。筆者當年家住新加坡島的西北部,靠近“星洲華僑義勇軍”血戰日寇的戰場,又參加當地的華僑抗日運動,對“星洲華僑義勇軍”的誕生過程和戰鬥過程見聞不少,許多威武雄壯的鬥爭場麵深深印在腦海裏,至今仍未忘懷,感到有責任記錄下來,以紀念在戰鬥中英勇犧牲的同誌。為了方便敘述,下麵凡提到新加坡的地方除專有名詞外統稱星洲。

  一、第二次世界大戰前星洲華僑的處境

  星洲位於馬來半島南端,東臨南中國海,西部和北部與馬來亞的柔佛洲之間,橫著一弧形海峽,北岸有一條長堤相連接,俗稱新山橋,南麵隔海與印度尼西亞的廖內群島相望,南麵偏西瀕馬六甲海峽,地處太平洋要衝,是亞洲的戰略要地。

  十九世紀初,星洲淪為英國的殖民地時是個荒島,人口隻有二百多,馬來人和華人雜居。英國殖民者為了擴張的需要,在這裏進行販賣鴉片,開設賭館,買賣人口等各種各樣的罪惡活動;還從中國南方招來大量的華工,從事種植橡膠、椰子、波蘿等作物,同時又開公路、築橋梁、建煉錫廠、蓋洋樓等各種各樣的工作。因此,星洲逐漸興旺起來,到一九四○年,人口壇加到七、八十萬,其中華僑占五十多萬。星洲的華僑,絕大多數是“苦力”(靠出賣勞動力過活的當地人都叫“苦力”),有些做小手工業或小商販,成為資本家的是極少數。華工用他們的血汗澆灌了這個荒島,使成為一個繁榮的商港,而他們卻過著貧窮饑餓,牛馬不如的生活。在英帝殖民地統治時期,麵黃骨瘦,衣不蔽體的華工,隨處可見。他們痛恨英帝國主義殘酷的壓迫和剝削,時刻懷念自己的家鄉,希望祖國能夠獨立富強。

  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前夕,英國已在星洲和馬來亞奠定了統一的完整的殖民地統治製度。它運用“分而治之”的手段,把星馬劃為三個區域。一叫海峽殖民地(Crown col ony),包括新加坡、馬六甲、檳榔嶼三地(華僑稱為三州府);二叫馬來聯邦,包括霹靂、雪蘭峨、森美蘭、彭享四邦(華僑稱為四州府);三叫馬來屬邦,包括柔佛、吉蘭丹、丁加奴、吉打、玻璃市等五邦。

  海峽殖民地由英皇委任一總督統轄。海峽殖民地總督兼任馬來聯邦、馬來屬邦的總督(後來改稱欽差大臣),總攬司法、行政、軍事諸大權。總督駐星洲,各邦政務任命次官經管,這種次官叫做輔政司(Chief Secretary),在馬來聯邦,輔政司之下,每州任命一個參政司(Resident),這種官員,在馬來屬邦則叫做顧問(Adviser)。這些英國官員實質上是統治星馬的大王,二王,三王。

  輔政司輔助總督貫徹施行各種殖民政策,辦理各種重要事務,權力很大。輔政司可以出拘票把一個無罪的人逮捕投入監獄一個時期然後驅逐出境。華僑稱這種無理拘捕為“二王花”(華僑把總督看作“大王”、輔政司地位僅次於總督,故稱“二王”,“花”即拘票(Warrant)的譯音,“二王花”就是指輔政司所出的拘票)。星馬各地的進步華僑,英帝殖民當局找不到破綻可加給罪名,就用“二王花”拘捕後驅逐出境。經常代表華僑籌賑會在星洲宣傳抗日救國的著名愛國人士侯西反先生就是在一九三九年十二月被驅逐出境的。

  星洲是個轉運商港,是馬來亞的喉咽,有鐵路貫通馬來亞的南北部。馬來亞的進出口商品都經過星洲。

  馬來亞的天然資源非常富饒,且種類繁多,特別是樹膠和錫礦,這兩種資源的生產,當時均居世界第一位,也是馬來亞的兩大經濟命脈,其他主要產品有椰子、黃梨(即波蘿)、油棕、稻米等。馬來亞的耕地,大部份用來種樹膠,稻田麵積約占七十五萬英畝,隻有膠園麵積的四份之一,年產三十萬噸糧,隻夠消費量百分之三十五,不足之數,靠緬甸、泰國、越南輸入。在工業方麵,工廠企業除以輸出為主的農錫加工工業如熔錫、造膠片、油棕、椰子加工等之外,其他人民日用品工業很少,這就造成了馬來亞人民所生產的東西是為了英國人的輸出,不是為了自己的需要,人民所需要的糧食和日用品大多數是靠外來輸入。因此,馬來亞變成既是英國工業原料供應地,也是英國工業品的重要市場,它的經濟完全受當時英帝國主義的支配,是典型的殖民地經濟。英國獨占資本家在這裏掠奪了勞動人民的勞動果實,廣大人民群眾遭受到殘酷的壓迫和剝削。

  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後,馬來亞在英國的戰略中所承擔的職能,一是生產樹膠和錫供應戰爭機器的需要,二是生產樹膠和錫作換取美元的需要。一九四○年五月,德軍以閃電戰術攻破法國“馬奇諾”防線、“魏剛”防線,用三個星期的時間打敗法國,進攻英國。德軍海空兩路對英倫三島發起猛烈攻擊使之遭受到嚴重損失,麵臨饑餓絕境。英國求美國支援軍火艦艇,需要大量美元,因此,就更加緊榨取殖民地人民的血汗,星馬人民是他們榨取對象的重要組成部份,僅僅一九四○年一年,星馬對美國輸出的膠錫就達二億六千多萬元。這一時期的星馬,曾有英國的“美元製造廠”的稱號。英帝國主義在這個“美元製造廠”中狂吮猛吸星馬人民的血汗,解救其英倫本土的危難。

  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時,星洲是馬來亞最大的城市,是當地的政治中心又是經濟中心,馬來亞的樹膠加工廠,熔錫廠、黃梨廠、椰油廠、碩峨廠,多數在這個島上。而這些廠的工人絕大部分是華工。星洲又是東南亞戰略要地,英國用了十八年時間,耗資二千萬磅,在這裏建了一個軍港,自吹為東方的直布羅陀(Gibraltar,在西班牙南端,為英國的殖民地及要塞)。

  二、星洲華僑的抗日救國運動

  自從一九三一年日本法西斯蒂侵吞了我東三省之後,星洲華僑懷著民族的深仇大恨,秘密地進行抗日救國運動,出現華工救國會地下組織,宣傳反對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反動派的“先安內後攘外”的反共賣國投降政策,擁護中國共產黨的團結抗日主張,這個運動逐漸在華僑工農群眾中蔓延開來。到一九三五年,毛澤東同誌、朱德同誌的名字和中國共產黨,紅軍的事績已在華僑社會中到處流傳著,國民黨的抗日將領蔡廷楷、馬占山和他們的部隊抵抗日軍的事績也受到星洲華僑的讚揚。一九三六年張學良在西安扣留蔣介石,中共代表周恩來同誌同蔣介石談判,達成國共合作,團結抗日的協議,消息傳到星洲,華僑奔走相告,無不拍手稱快。一九三七年“七七”盧溝橋事變,抗日戰爭爆發,星洲華僑精神為之一振。

  星馬工人階級,在一九三○年已建立了自己的政黨一一馬來亞共產黨,領導人民反對殖民主義,爭取民族解放。中國抗日戰爭爆發後,當時的馬共認為中國的抗戰是為保衛和平和民主的民族解放戰爭,是正義的戰爭,號召全馬人民擁護中國抗戰,並在馬來亞各州組織了“華僑抗敵後援會”,在星馬華僑社會中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抗日救國運動。一九三七年八月,陳嘉庚先生倡議建立“馬來亞新加坡華僑籌賑祖國難民大會委員會”(後來擴大為“南洋各屬華僑籌賑祖國難民大會”簡稱 “南僑總會”),“星洲華僑抗敵後援會”(以下簡稱“抗援”)熱烈響應,積極參加。“抗援”組織深入星洲城鄉華僑社會的各個階層。工廠、農村、學校,到處都有“抗援”的基層組織。“抗援”始終站在星洲華僑抗日救國運動的前麵。他們建立了宣傳隊、歌詠隊、話劇團,到街頭作抗日救國的演講,唱救亡歌曲,演抗戰話劇,掀起抵製日貨,懲罰漢奸的運動,同時采用多種形式進行募捐籌款,支援祖國抗戰。鼓動勸捐的歌聲,響遍星洲城鄉。

  “你一角,我一毫,涓涓滴滴積成江河變成怒潮,隻要你有多少捐多少……寄到前方去,買子彈、買槍炮,趕走強盜。到那時吐氣揚眉,誓把中國保。”

  “先生,買一朵花吧!先生,買一朵花吧!這是愛國的花呀,這是救國的花呀,買了花啊,救了國家……。”

  “募寒衣,請捐助,要募寒衣千萬數。寒衣募給難民穿,難民冬天沒有衣服……。”

  這些勸捐的救亡歌曲,幾乎家喻戶曉。

  抗戰初期,蔣介石的國民黨南京政府,為了假抗日、真投降的需要,為了獨占華僑捐款的需要,為了封鎖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真正抗日的陝甘寧邊區政府、八路軍、新四軍和華南各抗日遊擊隊,不讓他們獲得海外華僑的經濟上物質上的支援,竟對星馬和南洋一帶的華僑的募捐救亡工作定了許多無理的苛刻的限製辦法,比如:

  1、南京國民黨政府行政院發布命令,規定所有海外華僑的愛國義捐,必須統交蔣幫四大家族控製的海外各地中國銀行轉匯行政院所指定的所謂中央賑濟會接受。

  2、蔣幫通過外交關係要當地殖民政府嚴令華僑籌款時必須有注冊社團的負責人呈請當地政府華民政務司批準,方得進行籌款。

  3、責成南洋華僑籌賑祖國難民委員會嚴令各地華僑,所有抗日義捐,必須統籌統匯。

  國民黨政府這些措施,總的目的就是企圖把華僑熱愛祖國捐獻出來的血汗錢變成蔣幫四大家族的外匯存款,盡入他們的私囊。蔣幫派駐星洲的總領事高淩百與英帝殖民政府相勾結,極力推行這一套限製華僑愛國救亡運動的反動措施。星洲的“抗援”堅決反對“統籌統匯”的限製,主張采用多種形式進行募捐,主張把一部分捐款支援八路軍、新四軍和東江抗日遊擊隊、瓊崖抗日遊擊隊,並以散發傳單,舉行演講會等形式,揭露“高飯桶”(星洲華僑給高淩百的綽號)的禍僑、害僑、賣國行為。經過一連串的鬥爭,終於爭取了把一部分捐款通過中國紅十字會轉送給八路軍、新四軍,以及通過其他途徑支援東江抗日遊擊隊和瓊崖縱隊。

  一九四○年,陳嘉庚先生率“南洋華僑回國慰勞視察團”回國參觀視察。先到重慶,蔣介石曾給予很好的招待,但他見到的是蔣介石狡詐獨裁,國民黨統治集團貪汙專橫,殘民以逞,消極抗日,積極反共,認識了蔣介石的反動麵目。他又到延安,看到了中國共產黨堅持抗戰,堅持團結,反對分裂投降,堅決執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忠勇奉公,務以利民福國為前提,並實行民主,與民眾密切合作,一片朝氣蓬勃的氣象。陳嘉庚先生認識到在毛主席領導下的共產黨人是真正的“盡忠愛國”,他“斷定國民黨蔣政府必敗,延安共產黨必勝”。他回星洲以後,如實地講述了陝甘寧邊區的情況,揭穿國民黨反動宣傳。蔣介石知道了非常害怕,電令駐星洲總領事高淩百向英帝殖民政府指控陳嘉庚同情及援助共產黨,替共產黨宣傳,要求英帝殖民政府取消陳先生的南僑籌賑總會主席職務,並驅逐陳嘉庚出境。還派國民黨海外部部長吳鐵城到南洋進行打擊陳嘉庚先生的活動。吳到星馬各地遊說,威迫利誘華僑進行倒陳(嘉庚)運動,並通過一些國民黨反動派所控製的會館、團體散發傳單,汙蔑陳嘉庚獨攬華僑籌賑祖國捐款,賬目不清,要求清還及改選,企圖破壞陳嘉庚的名譽,還利用華僑中極少數敗類,攻擊陳先生製造幫派鬥爭。陳嘉庚先生同蔣介石的走卒高淩百、吳鐵城進行了麵對麵的鬥爭,“抗援”站在陳嘉庚先生一邊,做陳先生的堅強後盾,在各個基層組織中廣泛開展堅持抗戰,反對投降,堅持民主,反對獨裁的教育,揭露“高飯桶”、“吳鐵桶”(星洲華僑給吳鐵城的綽號)勾結帝國主義,破壞華僑團結抗日的反動行為,對一些受蒙蔽而進行倒陳的團體、會館采取擺事實說道理辦法,揭露國民黨反動派消極抗日積極反共,假抗日,真投降的賣國行為,勸告他們不要上國民黨反動派的當,對一些死跟“高飯桶” 和“吳飯桶”的反動分子,則給予嚴正警告。“抗援”的宣傳隊在星洲城鄉到處教唱下列歌曲:

  “槍口對外,瞄準敵人。一槍打一個,一步一前進。我們是鐵的隊伍,我們是鐵的心。維護中華民族,永做自由人。……”

  “勸同胞,莫上當,做了漢奸沒下場。敵人利用你,搶奪你家鄉。家鄉被他搶到手,一槍送你見閻王。……”

  吳鐵城、高淩百禍僑、害僑、反共、賣國、倒陳活動失敗了,星洲華僑抗日救國運動更加蓬蓬勃勃開展起來,陳嘉庚先生的名譽沒有因吳、高的破壞而稍毀,相反,因為陳先生介紹了中國共產黨,陝甘寧邊區政府實行民主政治,積極抗日的真相,講了公道話,又識穿了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政府的反動本質,敢於跟他們進行麵對麵的鬥爭,因此,更得到僑眾的擁護,威信更高了。

  三、英帝對星洲華僑抗日救國運動采取鎮壓政策

  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前,西方帝國主義在東方采取的政策是遠東慕尼黑政策。英帝依靠日本法西斯充當他的利益的警犬,鎮壓中國民族解放運動,以達到瓜分中國,牽製蘇聯的目的。因此,當時的亞洲,一方麵是中日戰爭呈現膠著狀態,一方麵是英美對日采取放縱態度。英美法帝國主義者與國民黨主和派陰謀通過所謂 “太平洋國際會議”和日寇妥協,當時輿論稱之為“遠東慕尼黑”陰謀。英美等國際帝國主義不斷示意蔣介石議和。英國張伯倫表示要參加“遠東建設”。一九三九年,英駐華大使卡爾在四月間往返於蔣日之間,進行議和活動,七月間英日成立協議,簽訂天津協定,英政府準備完全承認日本在中國所造成的所謂“實際局勢”,也就是說,承認日本在中國占領區的主權,並封鎖滇緬公路,切斷那時中國唯一的國際通路。星馬英帝殖民政府,大量供應日本鐵礦,鐵礬土等戰備物資,還收購廢鐵,支援日本製造槍炮打中國。一九四○年,日本法西斯軍進駐安南,一九四一年,日本法西斯和暹羅(即泰國)訂立協定,日本要把英美法排斥出東方,策劃南進的企圖已昭然若揭,英國本土也在德國海空軍的猛烈攻擊下痛苦地掙紮著,但星馬的英帝殖民政府始終不放棄鎮壓人民反法西斯鬥爭和華僑抗日救國運動。

  “抗援”廣大會員,既痛恨國民黨反動派對華僑抗日救國運動的破壞和限製,更痛恨英帝國主義鎮壓人民群眾的反法西斯鬥爭,慫恿日寇侵略。在一九三八年,一九三九年,一九四○年,“抗援”曾聯合各進步團體舉行反法西斯的集會遊行示威。規模最大的一次是一九四○年五月一日,這一天,星洲各界人士慶祝國際勞動節,工人罷工,學生罷課,農民罷種,五、六萬人上街集會遊行,要求英帝站到反法西斯戰線上來,要求英帝殖民政府停止對日本的支援,製裁日本法西斯侵略,給人民以一切反法西斯的自由;同時要求改善勞動人民的生活,實行八小時工作製。英帝殖民當局出動大批武裝軍警進行鎮壓,在芽籠橋頭槍殺了羅良助、梁清點兩位華工,並舉行大搜捕,許多共產黨員,“抗援”的幹部和愛國誌士被關進四排埔監獄,漳宜監獄,同時禁止華文學校進行抗日救國的教育和教唱抗日救亡歌曲。英帝企圖一舉而撲滅星洲人民反法西斯運動和華僑抗日救國運動的火焰,但適得其反,這一次瘋狂鎮壓,更激起星洲廣大華僑的義憤,“踏著羅良助,梁清點烈士的血跡前進”的口號響遍星洲每個角落。更多人支持“抗援”,加入“抗援”,“抗援”的影響更大了。“抗援”組織深入到偏僻的鄉村,“抗援”的幹部在樹膠園、黃梨山、芭瑤(菜農耕種的地方,當地華僑叫“芭瑤”)辦起了平民夜校,教文盲讀書,教工農群眾唱抗日歌曲。課餘時間,一些在祖國學過國術的華僑,便趁興打拳術,弄刀棍,講拳經,好學的青少年,就跟著學起來。也有個別在國內當過兵的,用演劇用的木槍表演怎樣開槍,怎樣刺殺。有人發明了一種土喇叭,摘下一條木瓜葉長柄,在柄上切開一斜口,挖通了空心管的另一端,吹起來發出達達的音響,像軍號一樣。每當夜深人靜,在山頭上一吹,仿佛有一支部隊在進行著夜行軍的操練。更突出的是有些平民夜校競公開掛起毛澤東、朱德的畫像,革命氣氛非常濃。星洲人民的反法西斯運動和華僑抗日救國運動的烈火越燒越旺。“抗援”本來是地下群眾組織,經過英帝對“五一”集會遊行的鎮壓,變成半公開的組織了。

  四、日本侵略軍南進時星洲華僑抗日運動空前高漲

  盡管英帝采取遠東慕尼黑政策,又瘋狂鎮壓星馬華僑的抗日救國運動,處處討好日本法西斯,其結果並不能取消日本南進向他爭奪地盤的野心。英帝對星馬當然不願輕易舍棄。一方麵為了鎮壓星馬人民的反法西斯運動,一方麵為向日本顯示自己還有力量,一九四一年英帝從澳洲、印度調來數萬雇庸軍,並任白思華中將為星馬陸軍總司令,星馬的駐軍從原來的二萬人(包括警察在內)增加到十萬人。一九四一年十月,東條英機任日本首相,南進風聲更緊,日軍大量地集結到安南和暹羅,山本率領日本艦隊開向太平洋,星馬麵臨被攻擊的危險了。英帝殖民當局見大勢不妙,於十二月一日宣布星馬進入緊急狀態。十二月二日英海軍上將菲力浦率主力艦“威爾斯太子號”和巡洋艦“擊退號”到達星洲進駐軍港。英帝緊急遣兵調將,加強星馬的防務措施,沒有使日本縮手,十二月八日,日軍就在馬來亞北部吉蘭丹州的哥達巴魯登陸了。

  早在一九三七年冬,德意日法西斯陣線形成之後,當時馬共鑒於國際形勢的發展,曾數次向英帝殖民當局呼籲建立反法西斯統一戰線,英帝殖民當局置之不理。日軍在哥達巴魯登陸後,馬共又向英帝殖民政府呼籲建立反法西斯統一戰線,釋放政治犯,武裝人民,但是,英帝害怕人民勝於害怕日本法西斯侵略軍,對馬共的呼籲還是不肯接受,馬共仍處在非法地位,“抗援”仍處在非法地位,許多共產黨員和華僑抗日運動的積極分子仍被關在監獄裏。

  “抗援”積極響應馬共的號召,宣傳發動群眾準備拿起武器與日本法西斯軍作戰。“抗援”廣大會員麵對這個嚴重局勢,意識到自己的組織已不是處在“後援” 的地位了,星馬快要成為與日軍血戰的戰場了。大家議論紛紛,有人講日本法西斯獸軍侵略中國時的野蠻殘忍,奸淫燒殺事件,有人談在報刊上看過的和傳說中聽到的“南京殺人幾十萬,國都變屠場”的情景,誰都予感到這些在祖國發生的悲慘的場麵將要在星洲重演了,大家都越談越怒火填胸,熱血沸騰。年青的工人和學生感到報國家仇、雪民族恨的時候已經到來,大家敵愾同仇,磨拳擦掌,準備拿起武器與日本法西斯軍隊作殊死的鬥爭。

  日軍在哥達巴魯登陸之後,即從暹羅方麵向吉打挺進,英軍抵擋不住,一下子就被日軍衝到霹靂州的士林河。十二月十日下午,英艦“威爾斯太子號”和“擊退號”從星洲軍港馳援,被日機炸沉於關丹海麵。不久英軍在馬來亞北部的其脫拉(Titra)防線被突破,受到重大損失,士氣沮喪,節節敗退,北部重要城市梹城丟了,日軍深入馬來亞的中部。星洲天天有空襲,人民一天跑幾次警報。星洲危在旦夕。

  星洲人民的抗日激情空前高漲,“抗援”宣傳隊到處宣傳武裝抗日,到處聽到《壯丁上前線》歌聲:“東洋強盜野心狂,奸淫婦女搶錢糧,占我們的田地,炸我們的村莊,殺我們的父母,炸我們的工廠。……打東洋,打東洋,殺盡強盜回家鄉!打東洋,打東洋,殺盡強盜回家鄉!”

  馬共不斷發出釋放政治犯,動員人民,武裝人民的呼籲。在這日軍壓境的嚴重關頭,在人民群眾強烈要求抗日的壓力下,英帝殖民政府被迫接受馬共提出的釋放政治犯,動員人民的要求,放出在監牢裏的共產黨員和“抗援”的幹部以及華僑愛國誌士,但對武裝人民英當局表示不同意。英帝怕的是人民武裝起來會奪他的權。經過多次交涉,英當局才同意召開一個華僑抗敵動員大會,成立“星洲華僑抗敵動員總會”,組織一支星洲華僑義勇軍。星洲總督湯姆斯提出一個條件:華僑抗敵動員總會要由陳嘉庚先生來負責。為什麽英殖民當局要陳嘉庚先生負責“星洲華僑抗敵動員總會”呢?內幕是這樣的:日軍進攻馬來亞之後,蔣介石曾對英駐華大使說,如需要星馬華僑幫忙,他可以電令華僑努力。英大使電告星洲總督,星洲總督回電表示接受。蔣介石就電令駐星總領事高淩百轉達國民黨星洲支部和他們控製下的報館、社團協助英政府。高淩百召集了這些團體開了幾次會,議不出什麽辦法,就要求總督請陳嘉庚先生出來負責。另方麵,英當局也打算趁機加重對華僑的剝削,要華僑捐錢雇用義務警察維持治安,要華僑籌賬會墊款雇工為英軍構築工事,請陳嘉庚出來負責也較易解決(戰後,陳嘉庚先生著《南僑回憶錄》一書中說:當時華僑籌賬會雇工為英軍構築工事“被侵三萬餘元”)。

  馬共星洲市委與陳嘉庚先生協商召開各界華僑抗敵動員大會,組織民眾武裝的問題。陳嘉庚先生初時感到為難,後來為各界華僑的抗日激情所感動,加上英總督多次催促,終於答應了,決定這個大會於十二月三十日在“新加坡中華總商會”召開,但對武裝民眾的事陳先生不大同意。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三十日,中華總商會濟濟一堂,來參加抗敵動員大會的有星洲各種公開的、半公開的、秘密的華僑團體的代表,有剛從監牢裏釋放出來的政治犯,有馬來亞共產黨代表林江石,有“抗援”代表林亞當,有文化界知名人士和著名的華僑愛國人士胡愈之、鬱達夫、王任叔、薛永黍,沈茲九、陳如舊、李鐵民……等,國民黨駐星洲總領事高淩百和國民黨支部的代表林謀盛也到來,共有五、六百人參加這次大會。陳嘉庚先生主持會議,林江石發表演說痛斥日寇野蠻侵略,揭露法西斯軍隊的慘無人道,號召全馬人民團結起來,動員起來,武裝起來,為反抗日本法西斯的侵略而戰鬥。他建議建立一個“民眾武裝部”,商討組織華僑義勇軍的事。好幾位代表上台發表了團結抗日的演說。當時,星洲天天有空襲,國民黨駐星洲總領事高淩百看著一個接著一個上台發表演說的人,神色不安地東張西望,好像巴不得大會快一點結束,其表情真如坐針毯。當“抗援”代表林亞當站起來要講話時,高淩百竟阻止說:“你這位先生不要講了”。陳嘉庚見狀即刻把擴音器移到林亞當的麵前說:“請你講”。林亞當是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血氣方剛,在會上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說。他控訴日寇侵華及發動太平洋戰爭的罪惡,提出響應馬共的號召:團結起來,動員起來,武裝起來,為反抗日本法西斯的侵略而戰鬥!他表示讚成成立“民眾武裝部”,組織一支星洲華僑義勇軍。他說:“同誌們,同胞們,馬來亞危急,星洲危急,戰火已燃到眉尖,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我們向英國政府要求:給我們槍,我們要與星洲共存亡!”林亞當的話音剛落,會場即刻爆發出雷鳴般的口號聲:“打倒日本法西斯蒂!”“團結起來,動員起來,武裝起來,為反抗日本法西斯侵略而戰鬥!”“保衛馬來亞!”“保衛星洲!”“給我們槍,我們要與星洲共存亡!”……口號聲震撼了中華總商會的禮堂。陳嘉庚先生本來是不同意武裝民眾的,在這一片同仇敵慨,要求武裝的聲勢下,也不再作異議。

  大會決定成立星洲華僑抗敵動員總會,公推陳嘉庚先生為主席。馬共代表林江石為民眾武裝部主任,胡愈之為宣傳部主任,鬱達夫、陳如舊也參加宣傳部的工作。“星洲華僑抗敵動員總會”辦事處設於“晉江會館”。

  五、星洲華僑義勇軍

  “星洲華僑抗敵動員總會”成立之後,以民眾武裝部主任林江石為首成立了“星洲華僑義勇軍總部”,辦事處設於南僑師範學校,並以“抗援”的基層組織為基地,在大坡、小坡、芽籠、加東、湯申律、後港、武吉知馬、裕廊等區開設招募戰士登記站,主持登記站工作的都是馬共黨員。人們大概是為了稱呼上的簡便,都把“星洲華僑義勇軍”叫做“星華義勇軍”(以下簡稱“義軍”)。馬共黨員許錫清作了一首題為《保衛馬來亞》的歌,在各個登記站唱起來。歌詞如下:

  “南太平洋上,波濤在翻騰,法西斯強盜,帶來戰爭。從北馬邊境,到南馬之端,高空上戰鬥機在飛翔。多少的生命,多少的財產,在炮火當中,毀滅淨盡。廣闊的城市,恬靜的鄉村,到處響起反侵略的呼聲。團結起來,馬來亞人民大眾,為自由解放而鬥爭,誓死保衛馬來亞領土完整,打退黑暗迎光明。”

  這支歌像號角,呼喚著熱血青年踴躍參軍。馬共黨員,“抗援”會員紛紛報名。經過一兩星期的宣傳發動,報名參加義軍的已有三千多人,以後發展到二萬人左右。報名的多數是工人、農民,也有知識分子和學生。英國政府遲遲不下令把義軍編為部隊,不發槍。馬共代表數次向總督湯姆斯爵士交涉早日頒發武器給義軍,總督老是猶予不決;馬共要求讓義軍編為一支獨立部隊,英當局不同意,隻承認義軍是輔助部隊,由英軍指揮,正連長、正排長由英軍派任;馬共要求每一連隊設一黨代表,英當局不同意。

  一九四二年一月十日,日軍占領了馬來亞中部大城市吉隆坡,先頭部隊進迫馬來亞南部,星洲空襲次數增多,英軍的飛機鬥不過日本飛機,英軍的高射炮打不中日機,完全喪失製空權。星洲的工廠停工,商店關門,學校停課,市區居民紛紛搬到郊區避難。英國殖民地政府平日吸盡星洲人民的血汗,戰時竟連一條民用防空壕也不肯構築。還沒有武器的義軍,在馬共領導下,組織起來,主動做防空救護工作,協助群眾挖防空壕,協助沿海居民疏散。義軍總部聘請了一位當過軍官的華僑做教官,抽調一些義軍幹部上軍事課,進行操練。

  有一群從澳洲、印尼、緬甸等國來星洲讀書的華僑學生,他們原在星洲各華僑中學攻讀,戰爭爆發後,學校停課,他們有家歸不得,相邀集中到南僑師範學校居住,與義軍總部辦事人員住在一起。義軍總部設有宣傳股,負責人是南洋女中進步教師陳如舊。陳把這些學生組成一支宣傳隊,稱為“星洲華僑學生抗敵宣傳隊”,他們冒著敵機的轟炸和掃射,到街頭、工廠、農村以至軍港進行宣傳。他們用歌詠、話劇、演講等形式宣傳抗日,鼓舞士氣,激勵群眾,號召熱血青年踴躍參加義軍。這支宣傳隊沒有人供給經費,靠隊員自己平日父母寄給他們的生活費積剩下來的錢湊集起來作為活動經費。一九四二年二月八日,正當星洲攻防戰激烈展開的時候,陳如舊帶領星洲華僑學生冒著敵人的炮火,冒著暴雨舉行反抗日寇的遊行示威,這支宣傳隊的全體隊員都參加遊行,做宣傳鼓動工作,真是一支出色的戰地文工團。

  一月三十日,日軍攻進柔佛,英軍退出柔佛並炸毀連接星柔的新山橋,星洲變成孤島。日軍炮兵在對岸向星洲轟擊,保衛馬來亞的戰爭變成保衛星洲的戰爭了。

  守衛星洲的英軍有八萬五千人,分區布防。從新山橋邊向西延伸到裕廊河口,有澳洲兵一個師和印度兵一個旅把守。新山橋東邊有馳名全世界的遠東直布羅陀——軍港,按常規應有重兵把守。

  二月一日,星洲攻防戰開始,日軍對軍港發起攻擊,這個時候,英當局才決定把義軍編進達爾部隊(Dal forces),任命林江石為義軍司令,任命英軍打理上校為聯絡官,發給義軍總部一些藍色斜布縫製軍服。義軍總部通過“抗援”組織發動群眾連夜趕製義軍軍服。二月四日,英當局答應發給義軍總部一千枝槍,下令義軍戰士集合,等候分發武器,開赴前線作戰。

  義軍總部決定分批集合戰士,第一批四百多名。這些戰士早已編好隊,並暗中在各排建立了馬共黨小組。打理上校帶了十幾名背著短槍和輕機槍的英國士官,送來兩三輛羅厘車(即卡車)武器。義軍站好隊,打理上校指派了英軍士官當各連的連長和排長,當場頒發給義軍戰士每人一支獵槍(俗稱打狗槍,有單筒的,有雙筒的),十幾發子彈和一把“巴冷”刀(一種比竹刀稍長一點的刀,馬來人出門常把這種刀挎在腰間),一條印著“星洲華僑義勇軍”字樣的毛巾。一個英軍連長作了如何使用獵槍的示範。義軍戰士把槍和刀接在手,很不平地議論說:“拿打狗槍和巴冷刀跟日本的來福槍、機關機作戰,怎麽打得過呢!”大家一致要求發給來福槍和機關槍。打理上校說:“你們沒有經過訓練,不會使用來福槍和機關槍。”林江石和林亞當對英軍發這樣差的武器給戰士表示不滿,他們對打理上校說:“義軍戰士對日寇懷著滿腔仇恨,隻要告訴他們怎樣裝上子彈,怎樣瞄準,怎樣開槍,上到戰場他們就會使用了”。打理上校還是推說沒有時間訓練,又推說槍彈不夠用,執意不接受二林的意見。林江石見相持不下,戰火又燒到眼前,日軍的六○炮(當時群眾叫做“過山炮”)聲越來越近,再堅持下去對作戰不利,於是,與林亞當商量之後,轉向戰士作戰鬥動員,指出大敵當前,應以團結為重。林勸大家不要再堅持要好的武器。鼓勵大家下定保衛馬來亞、保衛星洲,保衛人民群眾生命財產的決心,團結一致,齊心殺敵,作戰時要勇敢機智。林說:“讓我們拿著打狗槍把日本鬼子兵當作狗來打!”林江石代表馬共發給每位戰士一條紅布,係在衣領上作為義軍戰士的標誌。義軍戰士接過紅布,係在領上,背起打狗槍,挎上巴冷刀,高舉紅底黑字的“星洲華僑義勇軍”大旗,個個精神抖擻,鬥誌昂揚,磨拳擦掌,準備與敵人決一死戰。他們跳上羅厘車,唱起《保衛馬來亞》和《壯丁上前線》等歌曲,開向星柔海峽。一路上,雄壯的戰鬥歌聲響徹雲霄。

  “……團結起來,馬來亞人民大眾,為正義和平而鬥爭,誓死保衛馬來亞領土完整,打退黑暗迎光明。”

  “……我們是勇敢的壯丁,滿身有紫色的光芒……我們一齊殺上前去,把日本強盜都殺光,打東洋,打東洋,殺盡強盜回家鄉……。”

  盡管日軍的炸彈和過山炮彈呼哨爆炸,義軍經過的地方,許多群眾,有的站到馬路邊的房屋走廊下,有的探頭出窗口,有的走出防空壕,目送這一隊英雄兒女,威風凜凜,勇敢向前。

  第一批開赴前線的義軍駐劄在星洲西北部的武吉知馬律、裕廊律十八條石和林厝港律十九條石。

  星洲的商業中心是在島的南部,叫做大坡小坡,人們把這些地區稱為“坡底”,西北部的裕廊律、林厝港律、武吉知馬律地勢較高,當時大部分麵積生長著茂密蔥籠的膠樹林或椰子、紅毛丹、山竺、榴梿等果樹,也有些土地種植著黃梨或蔬菜,人們把這些地區稱為“山頂”,橫跨星柔的長堤的起點就在武吉知馬律十六條石。軍港座落在長堤以東的海邊。義軍的防地是長堤以西海岸,跟澳洲兵第八師和印度兵第四十四旅在一起。印度兵在第一線,澳洲兵在第二線,義軍在印度兵和澳洲兵之間。二月四日,日軍還在集中炮火佯攻長堤以東的軍港,對長堤以西的英軍防線時而打過幾發過山炮,這裏的戰鬥還不緊張。義軍進入防地之後,協助英軍巡邏放哨,監視敵人。

  義軍有一班人是裕廊地區的打石工人、黃梨山工人和捕魚工人組成的,都是閩南籍和潮汕籍華僑。帶隊的是捕魚工人李亞影和打石工人蘇玉春,他們駐防在裕廊海邊。他們對這一帶地形很熟悉。捕魚工人戰前每天都出海捕魚,對星柔海峽海麵的情況非常熟悉。他們征得第一線印度兵的同意每天晚上都主動劃小舢板出海巡邏。他們感到手中武器簡陋,萬一與敵人遭遇上一定吃虧,於是向印度兵商借機關槍和手榴彈。駐防在這一帶的印度兵彈藥相當充足,手榴彈一箱箱放在兵管裏。印度兵是英國的雇庸兵,本來就不想在這場戰爭中賣命,又對地形不熟,也不敢出海巡邏,義軍願意冒險到海上巡邏,他們樂得支持,義軍一提出借槍借手榴彈,印軍上尉欣然答應。義軍借了兩枝手提機槍,每人抓了兩三個手榴彈回自己的營房去。

  蘇玉春是閩南人,少年時在家鄉學過國術,學過打槍投彈,在這班戰士中,打槍拚刀數他在行。戰前,他在“抗援”組織的平民夜校裏就常談論來福槍怎樣用,駁殼槍怎樣用,手榴彈怎樣投,有時他還提著木製的砍刀,耍幾路刀法給大家看。向印度兵借得機槍和手榴彈之後,他即刻跟戰士們講解使用方法,大家很快就學會了。

  日軍進攻星洲前兩星期,裕廊律近海居民已被英當局下令疏散了,星柔海峽早已封鎖,沒有船隻來往。海峽中,有一種用長木棍插入海裏圍成的捕魚柵,柵上用木板和“亞答”葉(一種長條形樹葉,編織在木杆上用來蓋屋頂)搭一座房子,一邊住三五個工人,一邊用來做廚房和製作熟魚,潮汕籍華僑把這種捕魚柵叫做“瓜籠”。每天晚上,義軍小隊的舢板出海巡邏,經過這些“瓜籠”,靜悄悄地不見一個人影,他們就爬上去,站在“瓜籠”上瞭望敵情。一天晚上,這一班義軍劃著兩隻舢板出海巡邏,劃到一個“瓜籠”邊歇一歇,突然,聽到遠處有馬達聲響,他們趕緊把船劃進“瓜籠”底下掩蔽起來,觀察海上動靜。馬達聲由遠而近,不久,發現從柔佛方麵開來一條汽艇,朝他們掩蔽的“瓜籠”駛來,越來越近,他們仔細一看,艇上掛著一枝膏藥旗。他們判斷這是一隻日軍偵察艇,於是兩枝機槍上了瞠,其餘的戰士握緊手榴彈,作好戰鬥準備,等敵艇接近,兩枝手提機槍和七八個手榴彈對準敵艇掃過去,達達達,轟隆,轟隆,敵艇木板炸開了,敵人一個個倒下去,兩個沒有死的日本兵跳水逃走,黑暗中辨不清方向,撞進“瓜籠”底下,他們用打狗槍打死這兩個鬼子,然後,劃回駐地,這一仗全殲敵人十二名,擊毀敵汽艇一隻,消息傳開,華橋都說:“利害!星華義勇軍比英國兵、沃洲兵、印度兵利害。”

  日軍集中炮火攻擊軍港是聲東擊西的戰術,他的目的不在拿下軍港,而是找機會在別處登陸,顯然,裕廊海麵偵察艇就是一個嚐試,這偵察艇被擊沉後,日軍改在別的地方先登陸。佯攻軍港數天之後,二月七日,日軍占領了東部的烏敏島(BuLauubin),八日午夜,又突然在星洲的西北部,即新山橋以西一帶強行登陸,日機加強了天空的掃射轟炸,架設在對岸的日軍炮兵陣地,不斷地向新山橋附近射擊六○炮、迫擊炮,日本步兵在空軍和炮兵的掩護下用橡皮艇發起衝鋒,搶渡星柔海峽。英軍從北馬邊境一直退到星洲,連吃敗仗,士氣消沉,無心作戰,第一線的印度兵見海峽中一片密麻麻的日軍橡皮艇望而生畏,手足失措,第二線的澳洲兵不知如何是好。說也奇怪,軍港距新山橋不上二十公裏,對橋邊的這一嚴重局麵,一點支援作用也發揮不出來,在這緊急關頭,軍港競全癱瘓了。事後,人們才知道,在一月底英軍已對軍港進行了破壞,再加上日軍幾天轟擊,效用全失。義軍見狀,顧不得等英軍連長排長下命令,一湧而衝上海邊,進入印度兵工事,幾百枝打狗槍,瞄準越來越近的日軍橡皮艇,幾百發仇恨的子彈連續射出去,眼看著在前的橡皮艇一隻隻沉下去。日軍南進以來第一次遭遇到如此頑強的火力,出乎意外,後麵的橡皮艇掉頭就跑。日軍的第一次強行登陸就這樣被打退了,義軍戰士們鬆了一口氣,大家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戰士們想找英軍排長、連長商量下一步怎樣打,可是找不到,英軍連長排長早就逃跑了。

  敵人發現了義軍的陣地,敵飛機,敵炮兵即刻反撲,敵機在義軍陣地上空盤旋,不斷地投彈和掃射,對岸敵軍的炮兵連續向義軍陣地發射炮彈,一時,炸彈、過山炮彈、機關槍子彈雨點般地向義軍陣地傾瀉下來,第一批上陣的義軍戰士受到重大的損失。九日,義軍總部集結了第二批戰士上前線。新山橋附近有兩個汽油庫,英軍準備燒毀,義軍總部向守庫英軍商取了一部分汽油運到前線準備對付日軍第二次搶渡。第二批義軍剛進入陣地,對岸日軍在猛烈的炮火掩護下又發起進攻,這次來的有橡皮艇、有木製小汽艇,義軍等敵艇渡過海時,陸續把汽油倒進海裏,潮水向柔佛方向流去,義軍一點火,海上到處燒起來,敵艇撞入火陣,有的燒破,有的燒溶,敵軍滿身著火,有的被燒死,有的跳進水裏淹死,有的被義軍的打狗槍打死,有的被印度兵的機槍、來福槍打死。戰後,有些戰士回憶,這一役消滅敵人上千人。燒了一夜,汽油燒完了,十日淩晨,日軍又乘橡皮艇發起進攻,這次還增加了一些特製的裝甲艇在前開路。敵艇源源而來,印度兵怕起來,竟四散逃走。義軍揀起印度兵丟下的槍枝彈藥,埋伏在海邊鹹水灘的灌木叢中,冒著敵機的轟炸和掃射進行抵抗。義軍有了來福槍和機關槍,手榴彈,如虎添翼,打得敵人暈頭轉向。裕廊區有座山,名叫成都山,山上有炮台,是澳洲兵團駐防地,義軍一個排在這裏協助作戰,這些澳洲兵還算英勇,對著空中的敵機和海上搶渡的敵兵頻頻開炮,有力地支援在海灘前線作戰的義軍戰士。義軍激戰一天一夜,終因寡不敵眾,有的退進林厝港律和裕廊律的樹膠園裏埋伏,有的退回武吉知馬七條石義軍指揮部。這時是二月十一日傍晚。武吉知馬七條石是個小市鎮,六條半石有座火車橋,橫跨公路。小市鎮與火車橋之間有十幾間亞答屋,其中一間是“抗援”的地下交通站,這時已成為義軍的指揮部,林江石、林亞當正在這裏調井義軍隊伍。林江石已知道前線的戰況,把撤回來的一百多名戰士分成三隊,每隊五十人左右,其中兩隊分別開往武吉知馬律十條石和裕廊律的樹膠園,加強那裏的伏擊力量,並囑咐如果英軍抵抗到底,就配合英軍作戰,如果英軍投降,就分散掩蔽,等候命令。留下的一個隊破壞火車路,伺機打擊敵人。還有十幾位“抗援”的工作同誌,由林亞當帶領分散掩蔽。

  十一日在西北登陸的日軍,到處受到義軍的伏擊,不敢冒進。十二日淩晨,日軍的坦克車隊爬上武吉知馬律,後麵跟著步兵蜂湧而來,遭到埋伏在路旁樹膠園裏的義軍截擊,傷亡不少,後退幾英裏。但埋伏在膠園裏的義軍不過百人,手上隻有揀來的來福槍和手榴彈,一經消耗,就難得再補充,當敵人再次發起進攻時敵坦克的槍炮和步兵的機槍向義軍埋伏方向猛烈轟擊和掃射,義軍傷亡很大,火力漸弱,已經抵擋不住敵軍前進了。

  十三日,到處見到從前線撤退下來的英軍,有的垂頭喪氣,有的在搶錢搶船準備逃往印度尼西亞。義軍戰士卻鬥誌高昂,堅持在前線作戰。武吉知馬六條半石火車橋上的義軍戰士,破壞了鐵路,正想下橋,忽見幾輛坦克駛過橋下,接著車路上出現一隊約三十來人的日軍,荷槍緩步而來。林江石指揮戰士埋伏在橋邊準備戰鬥。義軍戰士有的報告說沒有子彈,有的報告說隻有幾發子彈,林江石下令準備肉博。於是義軍戰士有的握緊巴冷刀,有的上好來福槍刺刀,屏住呼吸,等候戰鬥。敵軍來到橋邊,林江石大喝一聲,“衝啊”!戰士們一躍而下,如從天降,敵人料不到這裏有伏兵,沒有防備,被義軍一衝,亂了陣腳,傾刻間被砍倒十來個,沒有倒的即刻挺起刺刀,進行頑抗,義軍和日軍在火車橋下展開肉搏,殺聲震天,格鬥了約十五分鍾,義軍人多,大家奮勇向前,又有許多位學過拳術的戰士,戰鬥力強,日軍又被砍倒刺倒幾個。這些鬼子兵正麵臨被全殲的時候,突然在小市鎮那邊,幾輛載著日本兵的卡車飛速駛來,林江石見敵人援兵已到,下令向後港方向撤退,義軍戰士聽到命令,即刻拋開未殺盡的幾個鬼子,跳過馬路邊的水溝,鑽進樹膠園,繞過座落在火車橋邊的裕誠樹膠廠,向後港撤去。幾個未被殲的日本兵,驚魂甫定,朝膠樹林裏亂開槍。從小市鎮方向駛來的幾卡車日本兵,到火車橋邊停下來,也猛向膠樹林開槍,可是,義軍已無影無蹤了。

  火車橋附近的山邊的居民,有人躲在防空壕裏觀看這場搏鬥,認得林江石率領的這一隊義軍,都是武吉知馬幾家樹膠廠的工人,又驚又喜,驚的是日本兵已打到屋邊了,喜的是這些平時穿短褲,光膀子的膠廠工人,殺敵竟是這麽勇敢。他們即刻把戰鬥現場情況傳開:“星華義勇軍一邊,日本兵一邊,義勇軍用巴冷刀,日本兵用刺刀,殺來殺去,殺得火車橋下鋪滿日本兵的死屍……”一傳十,十傳百,住在星洲西北部的群眾,人人都聽到這一振奮人心的消息。

  從西北岸強行登陸的日軍,在海邊鹹水灘遭到義軍的攔擊,登陸以後,又在裕廊區、武吉知馬區一帶的樹膠園裏遭到義軍的伏擊,從二月十一日開始到十五日,星洲西北部的戰鬥不停地進行著,日軍傷亡很多,義軍傷亡也不少。英軍不抵抗,四散逃命,遇見日軍就舉手投降,日軍舉起刺刀、指揮刀,照刺,照砍,英軍(包括英國兵、澳洲兵、印度兵)也死了不少。武吉知馬區和裕廊區屍橫遍野。

  駐防裕廊區成都山炮台的澳洲兵,在二月十五日以前,冒著敵機的轟炸和掃射,頻頻開炮,可說是英勇作戰。這裏的地形險要,加上有義軍協助作戰,日軍衝不上來。到十五日,澳洲兵炮擊漸漸鬆下來,義軍以為他們連日奮戰,疲倦了,稍事休息,不料到是日下午,炮擊竟全部停止。義軍戰士看了很不滿,指著星柔海峽搶渡的日軍,催促澳洲兵開炮,幾個澳洲兵掉下眼淚說:“沒用了,白思華下令投降了!”義軍戰士聽到“投降”二字都氣得跳起來,齊聲對澳洲兵說:“給我們槍,我們要抵抗到底!”一位澳洲兵軍官含淚領著義軍戰士到彈藥庫說:“拿吧,你們隨心所欲地拿吧!”義軍戰士們插了短槍,揀了手榴彈,係好子彈袋,又背上一支輕機槍,抄小路下山,潛到海邊灌木叢中,繼續與敵人作戰。站在山頭的幾百名澳洲兵,目送這一群無所畏懼的戰士下山去,默默無言,紛紛掉下眼淚。

  當星洲西北部登陸與反登陸的戰鬥正在激烈進行時,星洲的東部南部一帶的義軍登記站繼續進行動員組織工作,等候總部的命令。二月十四日是農曆除夕,日軍分三路進逼市區,駐漳宜英軍燒毀彈藥庫,往年此日,在星洲到處是華僑辭歲燃燒炮竹的劈劈啪啪聲,今日卻為英軍燒毀彈藥庫的轟隆轟隆爆炸聲所代替,雞飛狗走,一片驚慌混亂。星洲東部、南部一帶集合待命的義軍,聞聲即四出找尋一些英軍來不及破壞的彈藥庫,奪出了一批武器武裝自己,準備與日本侵略軍作戰。二月十五日早,林江石下令第三批戰士集合準備出發。午後,各站集合了三、四百名戰士等候調遣,突然接到通知,英軍司令白思華下令投降了。

  二月十五日下午八時半,英軍八萬人全部投降,做了日軍的俘虜。星洲論陷了,日本侵略軍把星洲改名為“昭南島”。林江石指揮未出發的和從前線撤回來的義軍戰士,分散掩蔽,不久就實行改組,有些人到馬來亞內地參加馬來亞人民抗日軍,有的留在星洲建立“星洲人民抗日自衛團”,成為星洲人民一支抗日地下武裝,在日寇三年八個月的暗無天日的統治期間,在白色恐布的環境下,繼續戰鬥。

  寫到這裏得簡單介紹一下林江石和林亞當兩人的事跡。

  林江石,原名黃伯瑞,花名老黑,男性,在馬來亞出生,原籍廣東東莞。林幼時在馬來亞霹靂州漢民小學讀書,青年時代到錫礦做看車工,參加馬來亞共產黨,搞工運。林生性好學,參加革命後孜孜不倦地學習馬列主義,看書看到疲倦要打瞌睡時,用濕毛巾敷在額上以驅走睡意,清醒頭腦,然後繼續學習。由於林努力學習,進步很快,後來被選為馬共中執委,一九四○年調兼星洲市委中心,領導星洲地下黨工作,不久即被英帝殖民當局逮捕關進監牢。一九四一年十二月日軍侵入馬來亞後獲釋,被選為“星洲華僑抗敵動員總會”民眾武裝部主任,“星洲華僑義勇軍”成立時任司令員。日軍占領星洲不久,因叛徒出賣,林被日寇憲兵逮捕,越獄逃出,不幸又被抓回,犧牲於四排埔監獄。

  林亞當,男性,新加坡僑生,原籍福建,少年時代曾在英文學校讀書,青年時代當碼頭職員,參加馬來亞共產黨,被選為星洲市委,負責“星洲華僑抗敵後援會”工作。日軍占領星洲後,林不幸被捕,在日寇嚴刑酷打下堅強不屈,被滅絕人性的日本法西斯野獸用抽血針抽盡血而壯烈犧牲。

  “星洲華僑義勇軍”為了反抗日本法西斯的侵略,為了保衛世界和平,為了伸張正義,用簡陋的武器和自己的血肉,在星柔海峽打退了強大敵人的數次進攻,挫折了日寇長驅直入的囂張氣焰,使日寇在侵占星洲的戰役中付出重大的代價,譜寫了一篇孤島血戰的英雄史詩,大長反法西斯人民的誌氣,大長中華民族的誌氣。 “星洲華僑義勇軍”的烈士永垂不朽!星洲華僑這一段光輝的抗日鬥爭史跡不可磨滅。

原載:《廣州文史資料》第十九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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