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的“鬱金香”－澳洲部隊在中國(再續)之七：一位中國抗戰軍官的回憶

說明：

        前麵我們曾經提到，作為戰時英國在華軍事機構之一的由澳洲派往中國的這支“鬱金香”部隊，士氣低落，紀律弛廢，甚至目無法紀，成為令其被召回的最直接的理由之一。
        當事人的回憶，首推當時領導中國國軍遊擊軍(突擊隊)的最高指揮官、並接受這批英軍(包括澳軍) 軍事教官的李默庵將軍。他在後來出版的個人回憶錄《世紀之履：李默庵回憶錄》（李默庵口述，劉育鋼、高建中編寫；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95年10月版）中，曾對這支英國軍事教官隊伍(亦即澳洲大兵部隊)的評價非常之低【詳見：敵乎？友乎？－鏡像中的澳洲大兵與中國：抗戰時期——凋零的“鬱金香”（之五）】。
        此外，我們也找到了當時中國方麵的一些曾經與這支澳洲部隊(亦即英軍軍事教官)接觸過的下級軍官所留下的回憶錄，以更具體的事例，證實了李默庵將軍的上述評論。也就是說，這支澳洲大兵部隊在中國期間之所以毫無建樹，實與他們的那種軍紀弛廢、目無法紀、對中國人毫無尊重的態度有關。
        下麵就是見證者崔國良先生的回憶，特轉貼於此，以供參考。
 

軍事委員會西南幹部遊擊訓練班內情

崔國良
 

　　1942年，我調到西南幹部遊擊訓練班直屬下的第一個突擊隊司令部，任參謀之職。現將我在任職期間所了解的事實記述如後：在1942年初，我調到湖南祈陽縣該班第一突擊隊司令部任上尉參謀，該班負責人是湖南人李默庵任班主任（黃埔軍校第一期生）。當時他是中將兼任32集團軍總司令之職，他領導下有兩個突擊隊司令，第二個不談，單說我在第一突擊隊司令。當時司令官周淘漉，湖南人，跟隨李默庵出身，年約40多歲，在湖南祁陽縣一方麵訓練新兵，一方麵征收補充新兵等任務。平日士兵生活每天吃12兩米和一盆青菜，油都極少的，士兵體力健康方麵，周淘漉一向不問，如果士兵死了就埋，如果士兵發現逃跑就槍決，那時當士兵最痛苦的事情是沒有自由行動的。

　　1942年中第一突擊隊司令部以及直屬五個營，奉命出發浙江省。該隊全部英式裝備的官兵和英國軍事代表團十多名所謂軍事爆炸專家，將有一萬人從湖南祁陽縣出發，路經江西省、福建省入浙江省仙居縣附近集中。

　　首先談一談，所謂英國軍事代表團派到第一突擊隊司令部有13名英國人，當時負責人約達斯少校，他們的任務：教授官兵學習爆破技術。例如：裝設地雷，裝設一切爆炸藥品、雷管信管和爆破敵人橋梁工事及一切大建築物等技術。他們這班人都是蔣介石下令調來，他們平日生活都是牛奶雞旦牛肉，一天數餐。當時我們一個上校軍官比不上他們一個少尉的待遇。沿路行軍中，還要我們替他找一個妓女。有一次，1942年6月初到了福建上饒，他隊長約達斯叫我代找一個姑娘。當時我年紀輕，又不熟識地方，結果找不到，回來他罵我不是中國人。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有一次路經江西省吉安縣，正是1942年約六月間，英國軍事代表團有三個人，在路上調戲一位像學生樣子的少女。當時他三人說的是英語，該女子不懂要走開，他三個不準她走，甚至動手摸該女子身上。當時我見了隻有走開，不理會他們。

　　1942年7月中，第一突擊隊司令周淘漉帶領直屬五個加強營出發。從湖南省祁陽縣沿著耒陽縣到株州。全部采取行軍，每天約行60-80華裏左右。行了數天多，到了湖南邊界醴陵縣，將要入江西省。那天早上，發現了第五營逃了兩個新兵，是湖南耒陽縣人。為了拉壯丁，將他二人拉入補充該營，兩個都是同鄉姓陳的。當時，該營派人追蹤，結果一個逃走了，一個被捉回來。那個五營營長四川省人是個大老粗出身，他馬上拿了一條竹片，用力打下該兵頭部，連打十多下，那個姓陳的新兵倒地不知人事，那個四川王營長便命令一個班長帶了兩個舊兵，將倒地的新兵拉到醴陵城外槍決了，這個死得慘了。第三天，又繼續行軍，不管刮風下雨，還是一樣前進。當時上尉以上的軍官，都有一匹馬代步。但是士兵們又要挑東西，還要代一般連排長挑行李，行得非常辛苦。吃飯又不飽，沿著浙贛路走，當時很多公路早已被蔣介石下令破壞了，相當難行。正是辛辛苦苦跑了8天，到達了江西吉安縣。那天全部休息，第二天繼續出發。那天早上離開吉安縣約20華裏左右，發現第一營一個姓餘的士兵落伍，即行得很慢。由於該兵有病，沒有好藥來治，因此跟不上隊伍。後來司令部都趕上來了，那時有個班長（忘記姓名）報告司令官周淘漉，說第一營有個兵不願趕隊伍去。當時司令官聽到非常氣怒，打了他……。結果他用手槍向那個兵連打了三槍，將該兵打死在公路邊就走了。1942年7月中，全部向福建上饒前進，過了數天，將抵達上饒約5裏路處休息。那天休息中，很多軍官都跑到上饒玩了，尤其是那班英國軍事代表團有4-5人，喝酒太多後在街上到處找姑娘。第五營王營長有一個排長（忘記姓）到那間合記小吃店吃麵和一些肉類，還喝了一些酒。向著那個老板娘調戲，還用手摸她的胸部，當時老板又怕事發生，詐作不知。還有一些在街上打架。由於喝酒太多，種種難以入眼的情況都有。約在7-8月之間，抵達了浙江省仙居縣城附近集中居住，一共行軍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當時，司令部在仙居縣城中，其他五個營分散在縣城二、三裏路附近集中。

　　由於仙居縣從來沒有日敵到過，地方比較辟小，又比較偏交通不方便，隻有跑山路，因此地形比較適宜集中。仙居東行臨海縣60華裏，西行東陽義烏縣90華裏，向西北行金華縣約100華裏，全部都有日敵駐紮占領，從來沒有什麽軍隊去打他。因此第一突擊隊司令附五個加強營約一萬人的軍隊，目的準備包圍打擊日敵以晚上出擊，采取遊擊戰術的方式，從9月下旬後第一次派了第五營王營長帶全營出發義烏縣打擊敵人。這次襲擊了敵人一個小據點，互相開火打了約二小時，敵人因兵力少全部撤退，但沒有發現過一個日本人的屍體。此地老百姓受災了，王營長的士兵和一些排連長，到處找豬雞香煙，大部分人都有得吃，還在縣城內捉了11人，其中有一個女子年約25歲，其他10人都是像農民的樣子，都是35-50歲左右。第二天下午，全營帶回仙居縣舊址集中。便將11人押到司令部來審問，由軍法官徐河負責，第一次認為該女子程×為漢奸，其中10名農民都是代日本人做走狗的，因此將他們關在一起。後來一星期後再次調查提問，毫無結果，又找不到證據，每天隻給一些白飯鹽水吃。姓程的女子還被司令部丁參謀調戲數次，約十多天。義烏縣政府有證明來，說明姓程女子是一個小學教師，其中10人一部分是農民，一部分是做小買賣的，擔保回縣，結果釋放了他們。

　　過了一個星期後，約在10月初，司令部又派第一營傅營長全營出發東陽縣，打擊日敵（還有英國軍事代表團派了四名前往觀察戰況）。這次該營將到東陽縣約三華裏，就開始與敵人發生開火。從那天下午4時開始互相攻擊，一直到第二天上午11時多才結束。這次戰役在初時四點多鍾攻擊敵人，無法前進，我營前頭部隊第一、二連，正被日本重機槍中隊，猛力封鎖要道。我軍到了晚上10時才能前進一步，但在幾小時內死傷士兵廿多名。那四名英國軍事代表團毫無拿出什麽意見，又沒有施行他的技術。當時為了乘勝追擊在10時以後全營集中力量準備將敵人包圍，但他們有鞏固工事占有利地形，始終兩方堅持到第二天早上七點鍾，敵人利用飛機掩護撤退並施行轟炸，我們損失甚少。可惜附近老百姓的房子全部炸光了。差不多到11點敵人邊打邊退都跑光了。這次雖然我們勝利，打死敵人少尉排長一名，士兵三名，傷了十多名，俘擄三名是朝鮮人。當時我軍全部占領東陽縣城，那時我士兵到處入老百姓房屋找東西吃，有些殺豬，有些捉雞，五花八門。可憐當地老百姓，一方麵被敵人燒了屋，一方麵被我們軍隊搶光東西。後來當天下午六點多，得到司令部命令要立即調回仙居，並將三名朝鮮人帶返。這次士兵都拿了老百姓很多衣物走，官長們也不過問，後來回到舊址集中。第二天將三名朝鮮人送到司令部，經司令官周淘漉問了一問，就交由軍法官徐河在仙居縣城外空地槍決。那天是1942年10月25日下午約二時許，其實那三個朝鮮人亦被迫參加日敵隊伍當兵，過去是一向做生意的人。這些軍隊本質原身是四川土匪招集出來，因此他們的軍官都是大老粗，營長司令官也是一樣的軍風紀律，有士兵到處入民房常見之事。有一次，約11月中旬司令部向當地縣政府征了廿多人代運糧食到金華縣給第二營，並有一些被服，往返要花四天時間，由於山路多，每人挑百二三斤東西是難跑的。當出發時，司令官說你們來挑東西，自備糧食，那20多人都是沒有帶糧的，第一天他們都沒有飯吃，由於我帶隊，因此私人與當地鄉公所借了20斤米給他們煮飯吃，第二天才能夠到二營處。任務完成後，我向周營長說：每人給他二斤米，以便回家吧！從此以後我就離開了。

《廣州文史資料存稿選編》第三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