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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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路討賊軍成敗始末記 / 周哲

(2009-09-05 05:33:46) 下一個

東路討賊軍成敗始末記

周哲


  東路討賊軍的部隊番號,原是許崇智之粵軍第二軍、李福林之福軍、黃大偉之粵軍第一路等三部所擴編改組而成,也就是1922年春夏間,奉孫中山先生之命提師北伐的隊伍。嗣因陳炯明倡行聯省自治,阻撓北伐大計,攜貳倒戈,犯上作亂,圍攻帥府,甘冒不韙。那時北伐隊伍揮戈北指,乘勝進抵贛縣遂川之間,聞耗回師,銜命靖亂,抱師直為壯之旨,誓滅此朝食之心,徒以形勢惡劣,致遭失利。於是重為部署,由粵北轉進江西之瑞金,喘息之餘,經過月餘的休整,策疲乏之師,作窮蹙之鬥,振臂一呼,創痛皆起,義無返顧,卒搗福州。筆者身隸黃部,躬與其役,前塵往事,印象猶深。揆厥後挫失之由,未始非典兵者一時儌倖倨傲居功,勝利衝昏頭腦,蔑視群眾力量,罔恤部曲艱苦,隻知爭奪權利,傾軋內訌,各走極端。許固領導無方,黃亦剛愎自用,許難辭責,黃實屍咎,影響軍事大勢,阻礙革命進展,至今思之,彌增慨惜!爰本所知,縷述如次:

一、當時北伐隊伍的部署和動向

  粵軍隊伍係於19223月間從廣西調回移師北伐的(當時稱為第一次北伐)。黃大偉部之粵軍第一路部隊於4月中旬集中韶關。北伐隊伍是分3路入贛的,525日出發,經仁化長江扶溪到聶都(崇義縣屬)與敵遭遇,一直進攻到崇義縣城。黃部經上猶、安遠、會昌,到達遂川之將軍嶺,停止待命,以上為左翼。李烈鈞統率的贛軍李明揚部、滇軍朱培德部出大庚南康為中路。許崇智率第二軍及梁鴻楷部之第一師、李福林之福軍出信豐黃母渡沙石埠為右翼,均會師贛州。湘軍陳嘉佑部為總預備隊,跟中路前進。許、黃、李等部7月上旬在贛縣遂川奉命回師靖亂,討伐陳炯明叛軍。許、李兩部和黃部兼程回粵,7月中旬,許、李部在曲江火山之線。黃部經始興司前隘子,20日拂曉進攻翁源之新江圩,與洪兆麟部及附逆之梁鴻楷師陳修爵團接觸,血戰三晝夜,黃部彈盡援絕,不支退卻,22日上午4時循隘子司前,向虔南之古家營轉進,經虔南龍南、安遠、會昌抵達瑞金。許崇智之第二軍李福林之福軍,同時亦由曲江火山退出,相繼到瑞金會合,均在該處休整。由許崇智、李福林、黃大偉等商議,訂定方策以謀出路,最後決定由龔師曾負責入閩聯係,與王永泉(王永泉係段祺瑞之親信徐樹錚之舊部)協商合作攻擊李厚基,結果達成任務,付諸實施。遂於9月上旬從瑞金開拔,三部隊伍經福建之寧化、建寧、建陽、泰寧、鄒武、建甌、古田,1011日下午6時,許部抵達水口,黃、李部亦同時抵達桐口(距福州約20裏),與李厚基部接觸。12日拂曉攻擊,戰鬥約4小時,敵史延颺部不支潰退。黃部第三統領邱鴻鈞部首先進入洪山橋兵工廠,奪獲水機關槍200餘挺(係洪山橋兵工廠製,注有劉式淵監製字樣),七九步槍6000餘支,邱部警衛連排長張寅亦繳獲大炮36門。黃部第一統領王懋功、第二統領陳得平,相繼進入洪山橋,分別在兵工廠大量補充械彈,再向福州進攻。李福林部同時繼續到達,協同動作,敵軍措手不及,不暇喘息,被我軍攻陷福州,李厚基剛食早餐,狼狽逃走,僅以身免。黃大偉除所部奪獲戰利品不計其數外,更將李厚基之督軍署珍貴古董字畫古籍盡量搜索,整整得一船,運回上海,可說大發洋財了。李福林所部亦大有所獲,隊伍也充實起來了。獨有許崇智部在水口作戰損傷極大,如他的衛隊司令何梓霖營長刁其鏞陣亡,營長劉祖漢傷重斷臂。此役許部傷亡較重,許部和王永泉部乘勝追擊,虜獲無數。李厚基部殘餘隊伍退回福州城外,作困獸之鬥。我進了福州之黃、李兩部突受竄逼,幾瀕於危,幸得許崇智、王永泉兩部銜尾窮追,雙方夾擊,始克聚殲,既得手之福州,才能穩定下來站得住腳,險些功敗垂成了。

二、東路討賊軍之擴編改組和質素

  許、黃、李三部隊伍自粵北退出潰不成軍,補給斷絕竭蹶萬狀,由瑞金轉進入閩,隻有采取部隊征發的措施以延殘喘,抱破釜沉舟的決心,僥幸地戰勝了李厚基,才得滋息長成。於是各把各的隊伍大事擴充徹底調整,許崇智為東路討賊軍總司令,仍兼第二軍軍長;許濟為第五旅旅長(許濟係番禺縣人,江蘇陸軍速成學堂畢業);孫本戎為第六旅旅長(孫本戎係福建武備學堂畢業);陸學文為第七旅旅長(陸學文係安徽人,隨吳忠信出身行伍,接五國華缺);張民達為第八旅旅長(張民達係梅縣人,南洋華僑),而張民達雖非軍人出身,但在軍旅中積累一些軍事經驗,素以驍勇善戰見稱,屢著戰功,為許倚畀最殷的人;林翊為護士團團長(即衛隊。林翊係福建人,武備學堂畢業),該團缺第三營,僅有第一、二兩營,蔣光鼐、羅國裕分任營長,工兵一個大隊,曾則生任大隊長(曾則生係蕉嶺縣人,保定軍校第六期畢業),蔣中正為參謀長,羅翼群代參謀長,副官長為李章達,後由顧祝同繼任。福軍擴編為東路討賊軍第三軍,李福林任軍長,林駒任第九旅旅長(林駒係番禺縣人,花名公仔駒,綠林出身),吳近任第十旅旅長(吳近係順德縣人,綠林出身),袁德墀任第11旅旅長(袁德墀係番禺縣人,戲班醜角出身,戲名蛇仔秋),鄭訁永琛任第12旅長(鄭詠琛係新興縣人,廣東憲兵講習所畢業),趙成烈為炮兵團團長(趙成烈係番禺縣人,保定軍校第一期炮科畢業的,後來在清遠飛來寺出家,做了和尚)。按李福林的福軍底子來說,質量都非常之差。到福州後,還能引用一些軍校出身的人物,從事整頓才稍像個樣子。如用練炳章為參謀長(練炳章係惠陽縣人,保定陸軍速成學校畢業),鄧雄為參謀處長(鄧雄係順德縣人,保定軍校第一期畢業),鄧彥華為副官長(鄧彥華係三水縣人,保定軍校第一期畢業),以後還援引許多軍校出身的幹部,以補充人才之不足。但積重難返,改進非咄嗟立辦的,所以打起仗來有三武鵝五之稱號(如玩天九牌遇武子隻有挨打之意)。旅級帶兵的將領除鄭訁永琛一人外,大都望之不似。最引人發笑的是旅長袁德墀(即蛇仔秋),一切動作如在舞台的姿態出現,舉止言談有類科白。當時在桐口戰地,筆者親與交談,袁亦垂垂老矣(據說58歲)。以東路討賊軍整個係統來說,基幹質素以黃大偉所部為較優,不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便是保定軍官學校出身,許多還是南京第九鎮的老軍官,營以下很多雲南陸軍講武堂畢業的華僑子弟。黃之粵軍第一路到福州後,大加擴充改編為東路討賊軍第一軍,黃大偉任軍長。王懋功任第一旅旅長(王懋功係江蘇人,保定軍校一期),陸福庭任第一團團長(陸福庭係江蘇人,王之母舅,保定軍校一期畢業),陸瑞榮任第二團團長(陸瑞榮係湖南人,陸軍小學),陳得平任第二旅旅長(陳得平係瓊山縣人,廣東陸軍速成學堂早期畢業,老統領),陳定平任第三團團長(陳定平係瓊山縣人,保定軍校第二期畢業,原任幫統,在翁源新江戰敗降敵,後回福州接任該職的),梁國一任第四團團長(梁國一係文昌縣人,廣東陸軍速成學堂畢業)。該旅營長中有保定軍校一期炮科的李尚庸(李尚庸係江西樂平縣人。後任長洲要塞司令、軍校軍械處長、江西省建設廳廳長多年,解放後任江西省民政廳副廳長),雲南陸軍講武堂之文鴻恩(文鴻恩係文昌縣人。後任師長,最後在上海公安局長任內病歿)。邱鴻鈞任第三旅旅長(邱鴻鈞係湖北黃陂縣人,湖北將弁學堂砲科、南京陸軍講武堂畢業,先後任南京公安局長、武漢特別市公安局長、湖北省水上公安局長),杲海瀾任第五團團長(杲海瀾係江蘇宿遷縣人,保定軍校一期),胡家弼任第六團團長(胡家弼係湖北武昌縣人,南京陸軍講武堂畢業)。龔師曾任第四旅旅長(龔師曾係江西南昌縣人,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該旅原非粵軍第一路隊伍,在贛南附近將贛軍歸編之龔誌謙一營擴大組織而成,張定璠任第七團團長(張定璠係江西南昌縣人,保定軍校第三期畢業,繼張唯聖任軍部參謀長),第八團裝備較差,似係由旅長兼領,龔誌謙仍照舊任營長。另由黃大偉派軍部少校副官張季勇前往遊說北軍王獻臣師(王獻臣綽號王歪鼻子,人極凶悍)之旅長張毅(即張季勇之胞兄,河南省人)一旅歸編,番號為第13旅,任張毅為旅長,列入黃之第一軍建製,由黃大偉派曾任營長之雲南人趙相如前往張旅擔任中校主任參謀(趙相如係韶州滇軍講武堂畢業,善操法語,黃甚賞識其人)。其後東路討賊軍回粵之際,抵達永定附近,張毅率部脫離叛變,將趙相如槍斃,呼嘯而去。黃大偉之幕僚人才最初之參謀長為陳雄洲(陳雄洲係江蘇人,南京陸師學堂畢業),繼為張唯聖(張唯聖係江西南昌縣人,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張唯聖旋在塘江戰役陣亡,最後任參謀長為張定璠。第一旅主任參謀為周朝宗(周朝宗係江蘇人,保定軍校一期畢業),第二旅主任參謀為徐堅(徐堅係文昌縣人,雲南陸軍講武堂畢業),第三旅主任參謀為吳翰(吳翰係江蘇武進縣人,廣東陸軍速成學堂工科、北京陸軍大學畢業),第四旅主任參謀為戴石浮(戴石浮係江西人,保定軍校一期畢業,後曾任上海公安局長),第13旅主任參謀趙相如(見前)。炮兵團是將原有炮兵營擴編成立的,黃承羲任團長(黃承羲係湖北黃陂縣人,保定軍校三期炮兵科畢業)。警衛營第1營營長為徐澤裔,第2營營長為金龍章。(徐係黃陂縣人,金係大冶縣人,均行伍出身)黃部每個團有機關槍連一連,旅部有警衛連。黃部進入福州後,配備極為充足。黃部骨幹中以團長梁國一最為特出。梁能文能武,勇敢善戰,生活樸素,篤信革命真理,能與士卒同甘苦。當行軍時為著減輕和節約伕力,每個士兵背負一包米糧,梁也和士兵一樣,毫不例外,在舊軍隊中如梁國一其人誠屬鳳毛麟角。孫中山先生知其人,特約見,麵為嘉勉。吳鐵城以廣州市公安局長兼領警衛軍司令,適陳炯明叛軍返撲廣州,吳請梁擔任總指揮,赴增城督戰。梁臨危受命,身先士卒,師甫告捷,遽爾陣亡,孫中山先生深為悼惜,明令褒揚並為親題墓碑,營葬於黃花崗畔以資紀念!梁生前和鄧演達先生極為友善(梁與鄧是陸軍小學四期及陸軍速成學堂同學,其後鄧再入保定軍校)和葉劍英元帥往還亦密(葉當時係張民達旅及師之主任參謀和參謀長)。梁對人以誠,好學不倦,至今猶為朋輩所稱道弗衰,如果假以天年,一定能為國家作出貢獻的。

三、進入福州之紛爭攘奪情況

  許、黃、李三部隊伍自進入福州後,喘息未定,便爾虞我詐,開始作攘奪機關委派官吏擇肥而噬,爭為先登!除當時孫中山先生任命林森為福建省長、陳群(陳群別字人鶴,以後在上海專作反共的任務,最後做了漢奸的部長)為閩海道尹外,黃大偉派其軍部參議陳承誌為財政廳長(即陳紹先,係江西省清江縣人,現任全國政協委員),派其小舅李明(李明係東莞縣人。黃大偉走後,他也去職,由龔師曾兼任)為閩海關監督,派少校副官曹傑(曹傑係湖北黃陂縣人,曹亞伯之胞侄,潮梅講武堂畢業)為電政監督。許崇智派其大舅吳梅村為福建全省煙酒稅局局長(吳梅村係江蘇武進縣人)、陳銘鍾為福建省會警察廳廳長(陳銘鍾別字樂和,福建閩侯縣人)、何成浚為泉州善後督辦、許崇灝為參謀長(許崇灝係番禺縣人,南京陸師學堂畢業,第九鎮隊官)。何成濬(何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三期)原是一條光杆,既無兵,又無槍,徒有其名的官,本來是聊以自慰的名堂,因和許崇智有同學之誼,和黃大偉也有同鄉共事的關係(何在黃興南京留守府當副官長,黃大偉當高參),黃遂撥了一個裝備完整的衛兵營,由營長金龍彰率領開赴泉州以作基本隊伍。(何成濬後來做了什麽總指揮;金龍彰也升為旅長,淪陷時期做了漢奸偽長江綏靖總司令,還到過日本,覲見裕仁)民政機關如縣長、財政機關如稅務局之類,各人均直接委派,或事後請林森照例加一道委令,形成爾攘我奪,各自為政了。但那時許崇智和黃大偉互相爭奪正熱鬧之際,李福林視若無事地置身事外,惟看見有錢的機關也引起他的興趣,立即派其軍部參謀處長鄧雄為福建鹽運使,從中撈點油水,環境如此,毋怪其然的。當那個時候,在福州的好些官佐,都兼個拿錢不幹活的差事,拿點幹薪來調劑彌補(筆者當時任職上尉兼煙酒稅局諮議,月支50元),上行下效,烏煙瘴氣,形成惡劣習尚,名為革命,實無半點革命氣氛,思之令人齒冷。

  福州甫告秩序恢複,一班過氣軍人、背時政客大有鶩趨蟻附,紛至遝來,連安福係起神經中樞作用之徐樹錚也命駕光臨,自封為福建製置使,非驢非馬,還虛撰一套什麽建國銓真的綱領性的文件,揭櫫宣傳,大肆活動,親自監督指揮布置,把王永泉督辦署門首多掛一塊招牌,顏其額為福建製置府,聞此種名稱仿自明製,但職權怎樣?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光是大聲疾呼絕無用處,王永泉雖是他的舊部,亦無辦法替其撐腰,蓋當時實力操在東路討賊軍手裏。福建既有省長,何來再多一個製置使哩?後來更遭各方反對,而徐樹錚又不願放手,王永泉洞燭其情,隻好對徐運用軟中帶硬的辦法,買好一張特等船票,強把徐送回上海而去,這次徐樹錚來福州親自扮演的一幕滑稽戲便告結束,也是進入福州後紛亂中所看見的笑話。此外還有當地的民軍,如宋淵源(老同盟會)、張貞(閩人,保定軍校三期)、盧興邦、陳國輝等,分駐漳泉地區,表麵上歸何成濬指揮,形同割據的局麵。整個福建臨於混亂狀態,行使命令,等如具文。這些民軍對國家和地方,也沒有好事幹得出來,凡此種種對革命是極度阻礙的。

四、由許、黃傾軋到黃自封國民軍總司令

  許崇智這個人本是出身早資格老的軍事將領,獨是暮氣太深,總幹不起革命的勁頭,且公子哥兒的習慣也重,既淪黑籍,複耽女色,寡人之疾兼而有之。黃大偉乖僻成性,自視甚高,但其幹活確有一點朝氣,兩相比較黃實稍勝一籌,相互間因權利之爭,積不相能,而黃氣焰滋長更視許如無物。黃居恒對部下也無好感,見麵便罵,貶多於褒,視財如命,一毛不拔,雖親如妻子,亦錙銖必較。照這個樣子,許固不足表率,黃又安能領導群倫哩?黃更不度德量力,還野心勃勃作非份之想,夢想獨樹一幟出人頭地,因此巧妙地自封為國民軍總司令(不冠革命二字,後來馮玉祥也用這個名稱),儼然唯我獨尊,脫離東路討賊軍的番號,所有旗幟關防統統做好頒發下去(筆者當時在第三旅曾經手領回這些東西),準備宣布成立,舉起招牌擇吉開張了,同時決定把四個旅長晉升師級以為互陟高崇,大可彈冠相慶了。他事前既不理會所謂老總的許崇智,也沒有請示於孫中山先生,弄到部下也莫明其妙。黃每幹一事必獨斷專行,旁邊的人沒有敢置一詞的,這樣關起大門來過其總司令癮,豈不鬧天下之大笑話嗎?黃到此已走極端了,事情也鬧大了,上上下下焉不可終日,弄到滿城風雨了,各方對黃的攻擊也如雪片飛來,中山先生之案頭上幾成目不暇給。不獨許崇智切身關係控訴最力,連胡漢民、汪精衛、廖仲愷、林森一夥人亦聯同指責鳴鼓而攻。中山先生目睹此情形,為平息群情調和現狀,縱然愛護黃氏也沒可如何了,隻好把黃調離回滬,麵為教導,免誤大局。而黃於接中山先生電令後,欲行不行,還思戀棧,當即召集會議,滿以為部下總可替他大出主意為之支撐。當時第一旅旅長王懋功發言:既有中山先生電令,還是請軍長到上海跑一回,再作道理。第二旅旅長陳得平附和其議。而其親信如第三旅旅長邱鴻鈞、炮兵團長黃承羲雖坐在一塊,亦俯首不說一句話。黃看見這個光景,知道無可挽回了,於是收拾行裝捆載而去上海了。

五、黃大偉背叛革命棄明投暗

  黃大偉進入福州可說大有所獲,盡可把儻來的財貨善為運用,大可過其寓公之優遊歲月。但黃這個人是不甘寂寞的,當然另有宅心,也不會淡薄明誌,韜光養晦的,且受打擊憤懣之餘,竟不顧一切利害跑到香港以圖活動了。陳炯明偵悉其情,認定黃氏此行可供利用,乃派其心腹馬育航、鍾秀南與之周旋,不斷酬酢慫恿其與陳協作,參與反革命陣線。黃此時此際認為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大可借此作捲土重來的機會,於是一拍即合,甘心附逆棄明投暗了。陳炯明委了他一個有名無實的軍長,以利用他來收編舊部重張旗鼓增強反動力量。那時19222月中,從福州回師廣東,黃之舊部隊第一、二、三各旅均屯駐於興梅地帶言嶺關猴子洞之線,黃認為時機已至,大有可為。他妄想舊部眷懷故主,定必言聽反戈計從叛變的,乃派其親信秘書張海宇(張係湖北應城縣人,援桂之役曾任廣東廉江縣縣長)密抵豐順之湯坑。張亦一時不敢冒失來到防地遊說,乃修書專人送信邱鴻鈞,勸其與黃一道走反叛路線,餌以厚爵以為可達目的了,孰不知邱識清順逆,不為所動,嚴厲堅決拒絕,並同時拍電給孫中山先生表明心跡。電文原稿筆者曾經過目,其大致尚能憶及,茲錄如下:

  大元帥孫鈞鑒:鴻鈞謬廁戎行,服膺革命,以身許國,矢誌靡他。黃軍長自入閩以還,動越常態,對下淩暴滋甚,事上桀驁不馴,尤複易幟更號,竊居名位,既悖綱紀,又拂群情。我大元帥愛切教殷,招之赴滬,麵為啟迪,用策將來!乃黃罔知悔悟,憾而弗聄,言諄聽藐,竟起二心,附逆投陳,朝秦暮楚,狡焉思逞,期啟亂萌,遣派爪牙,請人入彀。幸我官兵深明大義,不為所動,嚴為拒絕,藉杜澆風,一麵加強整飭振我軍旅,克符夙願,廊靖逆氛。敬布腹心,尚祈垂察,擐甲待命,毋任主臣! 

  張海宇見邱部如此堅決,無從入手,惟有敗興複命而已。黃大偉黔驢之技僅隻於此,寄於陳炯明的籬下,終久幹不出什麽名堂,領一空銜的無兵軍長,可說無聊極斯枉作小人,漸漸不為陳所重視,且遭陳之左右白眼,受排擠,廢然而回上海了。中山先生以黃這樣無恥行為,非常震怒!想從泥淖中把他挽救出來,無奈黃自絕於人,甘淪墮落,萬不獲已,乃下令將其通緝。其令文中有黃大偉以青年學子受本大元帥提攜教導,授以軍銜,寄以心腹,今竟甘心附逆,深堪痛恨!著即通緝,歸案懲辦,以彰法紀等話。後來黃大偉在上海足不出戶,躲藏起來,舊時朋輩鹹鄙夷之,做人如此,良可哀已!黃蟄伏多時,咄咄書空,侘傺特甚,弄到妻離財散,進退維穀(黃妻李氏係廣東東莞縣人,曾留學英國,後來與黃不睦,結果離婚,隻有一女),唯有覥顏地投向蔣介石的懷抱,作馴服的鷹犬。蔣介石自盜竊國柄,背叛革命,實施獨裁,隻要肯俯首稱臣,不論青紅皂白,熟魏生張,悉予一爐共冶,更不用過問曆史了,越幹過壞事多的人,越為蔣所羅致的對象,黃因此堪膺其選,當之無愧了!蔣給黃以軍委會中將參議之職,從此啖飯得所,汔可小康,移居南京過其拿錢無活幹的歲月了。

六、東路討賊軍過渡到建國粵軍和最終解體

  東路討賊軍是由顛沛流離潰不成軍的隊伍,幾經艱難困苦,才僥幸地戰勝了踞福建的北軍李厚基,由極度窳敗殘破的裝備,轉換成完整充實的隊伍,是親曆其境的人,也沒想不到的。怎料許崇智、黃大偉兩人互相傾軋,大鬧意見,置大局於不顧,且那時客觀形勢非常惡劣,如從福州回粵之際,自己不縝密打算,深信李烈鈞收編依附北軍之賴世璜部隊,陳炯明之林虎、劉誌陸部隊,認為可靠,誤敵為友,疏以戒備。當我東路討賊軍甫到興梅,李烈鈞也無法掌握這些朝秦暮楚的隊伍,賴世璜脫離於前,林虎輩亦肇變於後,因此,東路討賊軍處在首尾受敵,四麵夾擊之中,措手不及,損失慘重!迨轉進河源,隻有被動挨打而節節敗退,可說得之易,失之亦易了。其後循惠州、淡水、白芒花等處布防,也備受陳炯明的大舉追擊,弄到官有離心,士無鬥誌。情景如此,怎能再戰哩?且第一旅旅長王懋功和第三旅旅長邱鴻鈞亦有意見,互不協調,大家都稱病離開了隊伍,三軍無主更不堪問了。而第二旅旅長陳得平則因患著神經病,不久也死掉。龔師曾之第四旅亦在贛粵邊境戰敗,無蹤無影地潰散了。後來王懋功離職他去,邱鴻鈞調為大本營少將參軍,至陳得平之第二旅在一個短時期給總部參謀曾則生代理。未幾,第一、二、三旅的殘存隊伍撥歸許濟之新編第四師建製。該師參謀長是蔣伯誠,還有一個補充團長衛立煌。到1924年秋,把東路討賊軍改為建國粵軍,許崇智還是當上總司令,許濟那個新編第四師似係由顧祝同所接了,從此東路討賊軍這個番號便告結束,這支隊伍也可說整個解體了。

七、黃大偉後來涉足落水淪為漢奸

  黃大偉自投靠於蔣介石後居於閑曹,過其飽食終日不要用心的生活。名雖中將,位實飯桶,過時的人物不過等於分衣施食罷。黃在南京無聊的當兒,經常招集舊侶抹其幾圈麻雀牌,以消永日而已。到了抗日戰爭滬戰失利,南京退守,蹌踉奔逃如鳥獸散之際,黃於是一溜煙地跑到香港去,下榻於李福林住宅。李福林尚能不念舊惡(在福州時,黃常罵福軍為土匪隊伍,看不起李),竭誠地招待他,還給他以精神與物質的幫助,可說得仁至義盡的夠朋友了。怎知道黃醉翁之意別有企圖。居住多時,經常是朝出晚歸行蹤極為詭秘。其實他和汪精衛一夥人早就接好了頭,出賣祖國幹其不可告人的醜事。不久,李宅竟失卻黃的蹤影,黃竟不辭而去了。再過些時,才知道黃離開香港委身事敵,甘心落水淪為漢奸了。黃到了潮汕方麵就其聊以自慰的所謂綏靖軍總司令。和他一道投奔敵偽的舊人,隻有前東路討賊軍第三旅第六團團長胡家弼(胡當漢奸用胡賴輔別號)當他的什麽旅團長。沒有多久,胡賴輔也受良心責備,知道漢奸當不得的,亦不能長此當下去的,旋在閩邊帶領隊伍反正來歸了。筆者抗戰期間在曲江幹活,曾接友人由汕頭把黃大偉的什麽布告文章宣言之類的印刷品寄來,他的皇皇大文還無恥地談什麽救國主張,且付印了醜惡嘴臉的相片,看了讀罷令人骨酸肉麻作三日嘔!總想不到自高自大睥聣不可一世的黃大偉竟墮落自眨到如此田地,可說狗彘不若了。他後來帶領偽軍到處騷擾,弄到雞犬不寧,大有曷喪偕亡之慘!不久,黃在贛閩邊境為愛國人民所狙擊,身受重傷,回上海醫治無效,結束了他作惡多端的生命。黃大偉的可恥收場,足為一般反複無常、欺世盜名的偽善者作一個很好鑒戒的榜樣罷。

八、許、黃兩人的出處關係與當時大局的影響和後來的演變

  許崇智這個人物在國民黨的那個時期是能起一定的作用的,且他是很早而很年輕帶兵的將領,當他髫齡時便由他的叔祖父、閩淅總督許應騤以貴胄身分送到日本留學,後來他和他的哥哥一道進了日本陸軍士官學校讀書,本來是進第一期的(中國留學生起算期數),因年紀幼稚,成績較差,到了第二期才告畢業。他回國很短時期,便在福建帶兵,十七歲時即當了協統(即是旅長。鎮統是孫道仁,湖南人)。他早就參加同盟會,中山先生倚為心腹幹城之寄,當時像他這樣的人來說,國民黨裏是罕有其匹的,把他作為大兵團的將領是當之無愧,勝任綽裕的。論當時忠心耿耿能自頂至踵服膺中山先生主義的人,陳炯明亦背叛了,還找出哪個哩?這毋怪中山先生的倚重的。獨許自入閩以還,暮氣沉沉,滿身嗜好,萎靡不振,總提不起勁來幹革命事業。舍許之外,拿黃大偉來說,也堪當後繼帶兵的人物,但黃品德不足服人,也是很不長進的東西。拿他的曆史講,黃大偉是湖北省黃陂縣人,幼年讀書很聰明,每試必冠其曹,十三歲便中了秀才,十五歲時補了廩生。張之洞開辦兩湖書院把他安排到裏麵去讀書,剛逢滿清講求新政,派學生赴東、西洋留學,黃大偉首膺其選,派他赴比利時學習陸軍,先後在陸軍兵官學校炮科及陸軍大學畢業。他早年也參加過同盟會,歸國後在南京臨時總統府及黃興之南京留守府任參謀。他的同鄉黎元洪就任大總統,他任侍從武官等職。黎下台後,中山先生亦知他的為人,後由居正、田桐各人從中力為吹噓和推薦,始來粵就大元帥府高參等職。適逢其會,陳炯明整編隊伍,孫中山先生示意於陳,著其出而帶兵。當時黃正在壯年,精神奕奕,個子修短適中,麵目晰白,兩撮短須西裝其頭,雅好修飾,裝腔作勢,張脈僨興,應對有條有理,每談必鞠躬如也,氣宇真象不幾,既通法語又懂英文,在那個時候,廣東方麵軍人中,孰敢與之頡頏哩?照黃的外表來看,以之長兵,是堪勝其任的。黃既具備這樣條件,不獨中山先生對他格外垂青,連素以狹義的地方主義為用人標準的陳炯明,也很高興把他延攬,通過這樣關係,授以粵軍第一路司令。當時粵軍中除軍、師、旅的編製外,另設有十個路司令,論質與量,都以黃的第一路司令為最好。他的編製超過一個混成旅。其隊伍中第一統領(團組織)張韜係廣東省長公署警衛軍改編,後在援桂之役,在化州把張撤掉,把營長王懋功升起來。第二統領陳得平,是原日桂軍馬濟兵工廠的隊伍。第三統領邱鴻鈞,以幫統兼第八營營長代理,他的底子是海軍陸戰隊方振武的隊伍。另一個炮兵營,由楊某當營長(人多以楊大炮呼之)係雲南人,是龍濟光的舊部輾轉改編而來的,其炮術很精,屢著戰功,陳炯明特垂青睞,破格錄用。因黃係西洋留學生,同時為中山先生所倚靠的人物,故而授以兵權。但陳的左右嫡係將領中,如陳炯光、陳覺民、陳小嶽、鍾景棠輩(他們也是一個路司令),對黃備極嫉視,聯同海陸豐一班舊人向黃群起而攻,很為劇烈,經陳炯明多方勸解,力排眾議,事才和緩下去,但也經過許多波折了。黃大偉自領兵權後,很能振作。1921年春援桂之役,從廣東之高化出發,揮戈西指,陳炯明還給他一個粵軍第二命令傳達所所長,由總部及各軍派人來參與組織,也等如一方麵的總指揮。關於下達作戰命令,由總司令正署,命令傳達所所長副署,然後發布下達的。湊巧陳炯光、陳覺民、鍾景棠幾個路司令也納入第二命令傳達所指揮係統之內。在高化地帶如中峒之役,黃大偉初試啼聲打了幾個勝仗,助長了聲威,一直經廉江、安鋪、欽縣而打到南寧及龍州去。在廉州還把滇軍蔡炳寰的殘餘隊伍編為第四統領。由其參謀長張唯聖兼領,後來不久,又縮編為一個獨立營,趙相如出任營長。由於黃之大賣氣力,遂博得好評,為陳炯明稱許和倚賴了,黃也因此滋長了他的驕氣,其後發展到進入福州產生一切荒謬舉措的結果,弄到身敗名裂不保首領以歿,自作孽不可逭,可為黃大偉的寫照。許崇智和黃大偉一雙寶貝,可說不相伯仲,難兄難弟,因此都擔不了革命的大任,致使革命的軍權旁落,才影響當時的革命大局。中山先生環顧左右,許既如此提不起勁來幹革命,黃大偉又附逆背叛而去,還有哪個能起作用執掌軍權哩?思維再四,才注意到在永豐艦上蒙塵時共患難的蔣介石了,因此才授權蔣氏開辦黃埔軍校,訓練革命基幹,建立革命隊伍。過了些時,蔣大權在握,先繳許部粵軍之槍,後請許離粵赴滬,整個建國粵軍也給蔣吞併消滅幹淨了。粵軍將領逃的逃,抓的抓,殺的殺,造成清一色的蔣家天下,廣東局麵也完全變了樣了,蔣的機會可說是許、黃兩人把他養成的。蔣把軍政黨的大權也萃集於一身,毫無障礙地實施獨裁了。許崇智在滬上作寓公,人亦樂得清閑過活,蔣仍不忘疇昔之情,優渥地時加饋贈,畀以一個監察院副院長的空銜。許掛著元老的資格,也夷然自得。迨抗日戰爭上海行將淪陷,才攜眷赴港居住,最後香港淪陷也倚老賣老,在港呆著。那時進占香港日軍將領磯穀廉介和許是老年同學,且出任香港總督,對許給予很多便利,作安居樂業的條件,所以許認為一動不如一靜了,還向磯穀廉介說項,替親人和舊部找點生活出路。例如,盧光忠(盧光忠原籍新會縣人,世居澳門,為盧老九之第八子,人多呼以盧老八,別號壽孫,自稱英國陸軍騎科畢業,曾一度任建國粵軍第三旅莫雄部第六團團長,因第一次東征將出發時,他辭職不敢嚐試)承辦煙賭及捐稅之類,而許有無坐享其成分一杯羹局外人是不得而知,也不敢加以武斷的。抗戰勝利後,許向蔣示意想返廣東一看鄉國景物,蔣亦仰體其意,曲順所請,並預先電知廣州行營主任張發奎,準備舉行盛大歡迎會,為許裝點裝點,以壯行色,這樣一來,蔣可說照顧無微不至老懷足慰了!未幾,許崇智施施焉從香港來粵,一班舊人為他捧場,在沙麵勝利大廈作極隆重的歡宴,許洋洋得意,到處拜客訪舊,亦極一時之盛,盤桓多日,才躊躇滿誌地回港而去。許可說善葆晚節,珍惜令名,苦心孤詣到極哩!拿當時的局勢而論,許崇智和黃大偉是有一定的影響的。歸根結底蔣介石背叛革命,禍國殃民,和他們間接賜予是分不開的。惟事隔四十多年,還有許多遺漏,且時間也不無出入,尚望比我知道更詳盡的同誌們不吝補充指正,以匡其闕。

《廣州文史資料存稿選編》第五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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