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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大時代狂風中的一片落葉
——前國軍巴新戰俘幸存者李維恂訪談三、抗戰勝利重獲自由到遣返(續)
問:你們當時與當地的華僑關係如何?
答:我個人與他們關係不好,因為日軍剛剛投降時,澳軍供應我們的物質尚不充分,需要當地華僑一個翻譯,與日軍交涉,我覺得他們對日軍的口氣和態度都太軟,我就生氣了,看不起他們。
但吳棪與當地華僑關係還好。他代表我們官兵與華僑接觸,他處理得比較好。當時,當地華僑有名叫譚錦勝和巫佩山者,就常常到我們營區來,他們跟吳棪的關係都很好,二人的年紀都不大,大概在20多歲左右,我見過他們。
我們在亞包時,曾經接受過澳洲紅十字會約500英鎊的捐款,按級別分下來,我個人得到8毛錢。據說,澳洲華僑曾經給我們捐過款,可我們最終一分錢也沒有收到。因為我曾聽一位弟兄告訴說,他聽當地一位華僑說的,澳洲華僑給我們確實是捐過款的,當地亞包的一位華僑就捐了20鎊。這筆錢沒有到我們那裏,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實際上,我們中國人之間也沒有多大的來往,我是指與當地華僑和廣東民眾大隊,主要的障礙是語言問題,盡管剛開始時,我們與當地華僑總的說來關係是好的,比如我們一起慶祝國慶。
問:在獲得解放後,澳洲軍方給你們派了聯絡官,還有一位華裔的翻譯員麥添強先生,您知道他們嘛?
答:有三位澳洲聯絡官。一位是Darling少校,一位是Gale上尉,還有一位是孫信生牧師。這是個澳洲人,是隨軍牧師,在中國住過很久,中國話講得非常好,而且還很懂中國人的心理。至於那位華裔翻譯員,我沒有什麽印象。
【李先生說的孫信生牧師,顯然應該是指Ferguson先生。詳見:流放在熱帶叢林的中國抗日將士(1)】
問:中國駐澳大利亞公使館是否派人去看過你們?
答:我知道劉渭平副領事來過。武官朱雨農也來過。那是吳棪的第二大隊走了之後,朱雨農來,他找陳國樑。朱雨農稱他過去是與戴笠同一個辦公室,就坐他對麵辦公的。他不過一個少校而已,夠得上嗎?有什麽可炫耀的呢?這樣一種心態不好,我看不起,也就沒多理他們。
問:在澳洲檔案館的照片中,以反映1945年雙十節國慶閱兵情形的最多。請談談當時的情況。
答:當時的閱兵是很重要的事,但做得不好。當時我就反對閱兵這種形式,因為我們剛剛集中起來,相互間都不認識了解,同時,部隊成份複雜,又那麽久了都沒有操練過,這樣短的時間要做到分列式等,哪能呢。但吳棪堅持一定要做。可能是我當時還太年輕,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些問題吧。
問:根據檔案資料,從1945年的10月開始,戰爭罪犯法庭的指證與審判工作就開始進行了,亞包是主要的審判地點。為此,吳棪中校和陳國樑少校以及部分中國士兵,都有書麵的指證文件留世。作為中國官兵中的一員,曾被日軍俘虜運送到這個西南太平洋的島上做苦工,經曆且目睹了日軍對待中國戰俘的暴行,您是否因此參與了戰犯指證工作?
澳中兩國軍官圍坐在一張桌邊,處理指認日本戰犯嫌疑的問題。
答:當時指認戰犯,我不在現場,在隊部。
我記得勝利後不久,澳洲部隊的人對我們說,對於虐待過你們的日本兵,你們都可以指認。我們說,很多日本兵的名字我們都不知道,我們如何去指認呢?澳洲人說,沒關係,我們將他們帶來,讓你們認。這樣的指認場景,有過好幾次。
在指認日本兵戰爭罪犯的過程中,吳棪放掉了一個日本兵。這個日本兵對我們大隊的弟兄很壞,但對吳棪很好,因此,吳棪就將他放掉了。
我們告的日本兵戰犯,沒有一個告成功的。我知道的,隻有一個日本兵是被判有罪,因為他槍斃過我們中國兵。在審判期間,有一段時間停頓了三周左右,是被我搞停的。當時我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要求去作證,就是做證人。我對法庭的安排很不滿意,不高興他們不讓我們證人溝通,將我們隔離,而日本兵戰犯則可以和律師溝通,我認為這很不公平。因此,我將自己的上述感受告訴了澳洲聯絡官孫信生,讓他將此意思轉告法庭。我們當時無人懂英文,這點讓我們吃了不少苦頭。法庭在得知我們的意見之後,向我們承認了錯誤,遂將日本兵隔離開來。法庭為此停頓了三周時間,由雙方政府為此事進行溝通協調。過了三周,澳方請我們吃飯,通知我說,中方希望此事由澳方協助解決。這算是戰犯審判期間的一個插曲。
但很多台灣兵被判刑。這是因為他們中有人先去找了吳棪,他們沒有來找我。實際上,他們中也有一些人與我關係不錯的。沒找我的結果,是其中些個人雖然找了吳棪,還是被判了刑。事情是這樣的,他們中的一些人,以前我們做苦工時,曾經對吳棪手下的一位姓張的士兵,下手很狠,打得很慘。事情的起源是,他們幾個台灣兵(當時是管我們的監視員)在一起吃東西,那位姓張的士兵剛好從他們旁邊經過,正好擤了一下鼻涕,就被那幾個台灣兵認為是沒有教養,也是侮辱他們,他們五個人將這姓張的一頓痛打,而且下手很重,打得姓張的慘叫,連當時擔任衛兵的日本兵都看不過眼。因此,這次審判戰犯就沒有放過這些台灣兵。如果他們事先是先來找我,或許我可以幫幫他們,可以過去,或者說懲罰會輕一些。我這麽說,不是同情這些台灣兵,是因為我們告日本人沒有什麽成功的,告台灣人反而成功,心裏覺得不是滋味。
問:中國官兵被日本人擄掠到這個太平洋的孤島做苦工,時間長達二年半之久。過去一段時間這個當年赴日的華北勞工都向日本起訴打官司,希望討回賠償,您是否想過也要向日本追討補償?
答:日本人後來給我們補發過工錢,大約是在1945年11月左右。我個人就獲補了2000日幣。
問:檔案資料上說,當年在亞包等待遣返回國期間,中國官兵營區內國共思潮衝突極為嚴重。您能否談談這方麵的情況?
答:我們的官兵中是有幾位來自新四軍,但他們都是普通士兵,我沒感覺到有什麽衝突,隻是覺得這些年輕人比較氣盛一些。比如說,他們會走過來問,你是哪個部分的?待回答後,他們就說,哦,頑固派啊。也就這樣,他們就是一些兵嘛。平時也沒什麽衝突。
如果說有,那可能是由於澳洲海員工會曾有人來亞包拜訪過我們,也許這個時候有些共產主義思潮傳了進來。當時是劉振亞上尉接待他們。姚天諒少校與劉振亞上尉是死對頭,雖然他們都是忠義救國軍的。如果從這個角度說,衝突時可能的。新四軍的汪友勇(?注:檔案中的名字是“汪友璋”)當年回國後就是被劉、姚二人送往教訓所了。
問:根據資料,戰後有300多名中國死難官兵的遺骸被遷葬到亞包戰爭公墓,您當時是中國官兵大隊的負責人之一,是否參與了這個遷葬,已經能否對這方麵的情況加一說明?
答:我知道這事,但主要是副官在處理,我沒有過問。大約是在澳軍撤出亞包之前吧,應該是1946年初以前,澳軍派來一位上尉,鄭重其事地與我們聯絡商談替我們的死難官兵遷葬之事。我認為無法辦到,理由是,我們因病被日軍槍斃和活埋的弟兄有三批,每批20-30多人,還有其他的人死了,就有好朋友們埋了,當時也沒有墓碑和地標可供查找,也無法找。另外,我認為,人已經死了,他們已經安息在那裏了,就不要去移動他們的魂靈了。因此,我沒有過問此事,一直由副官去處理。這是我最大的遺憾。
另外還有一件事,使得我不願意去管這個遷葬的問題。我們有一個兵,是安徽人,他兄弟倆都在我們的這個官兵大隊。哥哥死了,給埋起來,可是幾天後弟弟去將哥哥的屍骨挖出來,包好背在身上,但他幾天後就瘋了。這事就發生在二大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