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伐桂係與鄂東剿共
萬耀煌口述
參加討伐桂係
自從十七年初,李宗仁率軍西征,把唐生智自武漢驅逐後,李收編了唐的軍隊,並且於是年四月設立武漢政治分會,一步一步又走上了唐生智的路子。李、白先和廣東的李濟琛結合在一起,白崇禧又率唐的舊部沿平漢線北上直抵山海關,於九月下旬解決褚玉璞和張宗昌的直魯軍殘部,當時在京津一帶的閻錫山和馮玉祥的部隊也歸白崇禧指揮。桂係的軍隊從兩廣一直拉到山海關,但美中不足的是湖南省主席竟是非桂係的魯滌平,把這條長帶給割斷了。李宗仁主持下的武漢政治分會早已對南京政府保持半獨立狀態,對中央的法令不大理會,對地方上則以征服者的姿態出現,狂妄驕矜與唐生智無異,自然對於湖南的魯滌平視為眼中釘,在胡宗鐸和陶鈞等無識無理的人物主張之下,武漢政治分會終於在十八年二月二十一日免去魯滌平湘省主席的職,並派夏威和葉琪襲擊長沙,解決魯滌平的第十八師,葉琪自見習官升至團長,一直是魯滌平的部下,魯隨譚延闓赴粵後,葉才改隨唐生智;唐失敗,始隸屬於李宗仁。葉在開赴長沙之前,他的副官長通知魯滌平的軍務處長,要魯先離長沙,所以在葉琪和夏威的兵到達時,魯滌平已帶領一部分軍隊退到江西去了,其餘的部隊則由譚道源率領退到湘西。當時李、白可能和馮、閻也有聯係,在那種情勢下,中央自然不易用兵解決,隻好再三容忍,及至魯被趕走,仍不願用最後的手段。國民政府命蔡元培和李宗仁查辦武漢政治分會,這是政治上的查辦,至於軍事上,則派何應欽和李濟琛查辦,南京政府並免武漢政治分會委員胡宗鐸、張知本和張華輔的職務。到三月十五日本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在首都開幕才決定討伐李、白。在采取行動之先,蔣主席和胡漢民一再去信勸胡宗鐸諸人服從中央,同時在軍事上早已有了準備,可是武漢方麵還是置之不理,夏威部入了長沙;胡宗鐸部集中武穴、黃梅、廣濟;陶鈞集中麻城、羅田、黃安;程汝懷、張義純兩師主力集中武漢;何鍵、葉琪由長沙分別向洪江、萬載追擊魯滌平部。
早在三月五日,師部轉達總司令電令,頒定第一集團軍戰鬥序列:
總司令蔣中正,總參謀長何應欽,前敵總指揮朱培德。
第一軍軍長劉峙:第一師師長劉峙,第二師師長顧祝同,第九師師長蔣鼎文。
第二軍軍長朱紹良:第八師師長朱紹良,第十三師師長夏鬥寅,獨一旅旅長陳耀漢。
第三軍軍長朱培德:第四師師長繆培南,第七師師長王均,第十一師師長曹萬順,第十二師師長金漢鼎,第十八師師長魯滌平。
總司令部直屬部隊兼騎兵第二師師長張礪生。
總預備隊第六師師長方策,第十師師長方鼎英,第四十八師師長徐源泉,砲兵團團長姚永安。
中央在召開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之前已任命何鍵暫行代理湖南省政府主席,因何鍵當時的態度不甚明確,何鍵一生之成敗都是在看風轉舵的態度下決定,何在湘東已築有防禦工事,中央派他為湘省主席是攻心之戰,果然何鍵對中央的態度立見改變。中央另一步厲害的棋子是派唐生智北上和他的舊部連絡驅逐白崇禧,當時白帶領的有李品仙、廖磊、韋雲淞、劉鳳池等部,都是唐的湘軍舊屬,唐至天津,他的舊部立即通電擁護唐生智和中央。五十四師師長王澤民為部下趕走,魏益三重返該師為師長,至此白崇禧不得不走了。而唐生智之起用,何成濬的關係很大,劉文島也曾介入。
國民政府於三月二十六日下令討伐桂係,同時免去李宗仁、李濟琛及白崇禧的本兼各職,聽候查辦,所有附近軍隊,如仍執迷不悟,有侵犯行動,前方各軍當予討伐不赦,令內並稱:「據第十三師師長夏鬥寅二十五日電稱,逆軍於該日拂曉向我英山前方部隊進攻等語,逆軍蓄意謀叛,逆跡昭然。」英山在安徽境地,南京政府要把先行動手的責任歸於對方,故意製造桂係的軍隊越境進入安徽境地侵犯,而且拿鄂籍將領夏鬥寅來對付湖北的胡宗鐸、陶鈞,以箝其口,真是一著妙棋,其實我十三師根本不在英山一帶。二十五日說有衝突,二十六日便下討伐令,若非事先有準備,怎會這麽快。
桂係失敗的因素
討桂之役,南京國民政府是在一切準備好了之後下的討伐令,換言之討伐令下達時,也就是軍事行動的開始。當時是以黨訓政,故在形式上要由中國國民黨全部代表大會通過後,才能出兵,這一點,桂係在政治上已處於不利之境地,而閻、馮並未和桂係同時采取行動,在河北的軍隊又被唐生智奪了過去,至此政略完全居於劣勢。再說,桂係的戰略若采攻勢,則應出境來攻,戰術上亦應采攻勢以求配合,若無力量進攻,則應采守勢,要守也應守於境外,至少也要守於鄂、皖邊境。當年胡林翼為對付太平軍,即派兵守在鄂皖邊境長嶺關、鬆子關、甕門關等大別山的險隘關口,並都築有關門。關門以白石建築,壁厚一丈五尺,狀似城門,是兩峯之間的一條通道,真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入,雖然因重兵器的發明使此等關口的重要性減低了,但仍不失為是易守難攻的地形,桂係即使不派兵防守,至少也應該派警戒哨駐在此等關口。可是他們並沒有這樣做,可說戰術完全錯誤。我們十三師的官兵多是鄂東人,因此情報及偵探工作做起來特別容易,我們探知胡宗鐸、陶鈞在此一帶關口連警戒哨都沒設,覺得很奇怪,又聽說他們準備在陽邏、黃陂之線決戰,那豈不更是犯了戰術上的大忌。我軍通過這些關口進入鄂境,繼續向前行軍,偵知武漢最後之防線陽邏、倉埠和八裏灣也無敵蹤,想必他們想放棄武漢率部南走湘、桂,保存實力,待機再動。我派族弟步文取便道先回武漢,要他約族弟倚吾率部來歸。我們一路上所過村落皆我官兵的老家,婦孺夾道紛紛指點隊伍,說那是某人某人,相顧而笑,官兵不僅無離隊者,反而有不少青年也願步其兄長之後來本師從軍。
經閻家河、麻城縣中館驛時,原屬湘軍的羅霖旅長派代表持函來見,原來羅霖打算自黃陂率兩個團脫離陣地來歸中央,我立即用電話報告師部,請轉呈總司令部通報友軍,我同時複信請羅霖候命行動。至此桂係必然全局動搖,不戰而潰,因江南軍張發奎、朱培德、方鼎英由九江向鄂南進,切斷湘鄂道路,胡、陶想南退恐也不可能,桂係完了,胡、陶更完了。
追擊途中
四月四日,我軍經過桃園到宋埠,此地風景優美,千裏桃花,紅霞似錦。由宋埠去黃安,一路上村落稀疏,房舍已燒毀一半,斷垣頹牆上貼滿了共產黨的標語傳單。次晨軍行至桃花鎮,是宋埠至黃安的中間站,全鎮約有百餘家,共產黨已燒毀過半。出鎮甫行數裏,有槍聲,乃係共產黨占據山頭向我軍示威。再前行經沙河街,有數處房屋被共產黨燒毀,沙河橋頭河灘上有屍體四具,身首異處,狀似當天早上被殺死的,過橋後又見一具屍體,鮮血正流,顯然被害不久。這都是共黨乘機殺人而且向我軍示威的傑作,共黨的狠毒較民國十六年時又更進一步。當天經過數十裏地不見人煙,聽說隻要有一畝田、一棟房屋,共產黨就稱他們是資產階級,能逃的人,拋棄一切,不能逃的人,就難免被殺害,那怕是赤貧的窮人也為了遠避這種恐怖而逃入深山。
沿途偶而發現農夫低頭挖地,我們的軍隊走過時,他們頭都不抬一下,這現象是不平常的,平時凡是人民見到軍隊走過,絕不會不看熱鬧的,可是現在他們再也不敢抬頭看,避免被共黨指為有歡迎國軍的嫌疑。經過村鎮時,倒反而有人站在街頭上看我們,其實他們所以敢看我們,是因為他們暗中身份是共產黨。
途中接師部通報,知桂係李明瑞的一師撤到孝感,向中央軍投降,敵方下令向鄂西總退卻,胡宗鐸、陶鈞下野,其部隊交李石樵、程汝懷等率領,倉促西行。當時中央政府派去漢口租界向敵方將領活動的人很多,除了羅霖的一旅及李明瑞的一師向中央投降外,還有楊騰輝的一師也投了過來。我部奉令向三漢埠前進,第七軍全部在青山口一帶,集結地區數十裏,李明瑞、周祖晃都在三漢埠,李明瑞既和胡、陶不睦,而又受蔣總司令委派為師長,遂於四月二日率部由陣地撤走。李宗仁、白崇禧都不在武漢,胡、陶聞訊驚慌失措,倉促下令向荊宜撤退。孔庚與衛戍司令部參謀長聶洸率憲兵一營受商會之託維持武漢秩序,第六師兵不血刃於四月五日登陸漢口,蔣總司令第二天也趕到了。敵方向鄂西撤退的軍隊有胡宗鐸、陶鈞及程汝懷的三個師,葉琪師的一旅,夏威師的尹承綱、李朝芳兩旅各一部,張義純師的兩旅以及警備旅、特務團等,以上各部均沿襄河向仙桃鎮、沙洋方向開拔,他們的目的地是荊、宜。到漁薪河時,胡宗鐸部有一團長名張亞一率部來歸。我師自皖西出發以來,所到之地多能獲得人民的協助,偵探可自由出入荊沙的敵人司令部。我旅挺進部隊夏祖培營渡過襄河後更展開大規模的活動。我在沙洋,夜半接孔庚、何競武自沙市打來的電話,他們說奉蔣總司令之命,前來沙市和胡、陶接洽,胡、陶已願意離職,務請中央各軍停止於鍾祥、仙桃鎮之線,並請我師仍駐襄河左岸待命,我要他們立即向蔣總司令請示,隻要命令一到,我軍即停止前進。
次日,我師已進抵荊門,孔庚又來電話說陶鈞、胡宗鐸已經下野,胡、陶的部下已表示服從中央,請不要繼續逼進,程汝懷、石毓靈和陶繼賢都在電話中表示已電呈蔣總司令,願聽命令,並表示我師不該繼續進逼他們,他們的軍隊已經開始出操,顯然沒有作戰的意思。其實在他們周圍,不隻是我們一師的部隊,何以他們老是不放心,原來我師有一挺進連部隊在沙市附近廣泛活動,荊沙都感到不安,等我再度接到孔庚的電話後,遂命該連停止活動。
胡、陶的下場
胡、陶已於四月二十一日通電下野,攜巨款乘日本兵輪赴滬,夏威率殘部由湘西回桂,留在鄂西的桂係部隊,由中央派程汝懷、孔庚、何競武辦理編遣,程汝壞要求中央允許編六個師,即由李石樵領第十六師,石毓靈領第十七師,程汝懷領第五十五師,劉和鼎領第五十六師,尹承綱領新編第九師,李宜煊領新編第十師。程汝懷希望保全實力,無異自趨毀滅,殊屬不智。因為李石樵一直是胡宗鐸的靈魂,人事升遷都由他管,他不離去部隊,而又不隸屬於中央的嫡係將領,則仍是胡、陶的桂係,中央遲早總是要解決他們的,比較聰明的是何鍵,他在湘、贛邊境構築工事,備戰工作很積極,後來看到桂係有崩潰之勢,而且中央又派他為湖南省的主席,故善觀風色,緊急轉舵。
胡、陶在漢口時,曾向漢口籌洋百五十萬元,沙市三十萬元,宜昌二十萬元,但他們隻發給士兵每人五元,所以團長以下的幹部,沒有不恨他們的,陶在鄂一年即擁賁百萬,哪裏還有幹一番事業的雄心?更可笑的是,陶的錢存在日本銀行,被日本人吃了,他也沒拿到。一般人都說胡比較忠厚,待人也還誠懇,陶則蠻橫無理,貪財無度,有人說他在最後曾和孔庚密約向中央投誠,究竟是否真實,不得而知。陶在湖北亂殺人,亂征稅,他殺死了不少共產黨,無故受累者自也難免,湖北的優秀青年遭殘害者很多,所以今日湖北缺少人才,也就在此。
五月一日我接師部電話,知馮玉祥有異動。孫良誠已奉馮命於四月二十六日率部隊離泰安向濟寧開拔,有回豫的模樣。又得情報馮玉祥於四月二十四日在開封召集所部師長以上將領會議,已令第二集團軍自豫東撤至鄭州以西集中待命,韓複榘部已到信陽以北各要點駐守。武漢謠言甚熾,說什麽兩廣不靖,河南已有軍事行動,鄭州也在戒嚴,真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此時總司令部委派劉峙為湖北編遣區特派員,賀國光為武漢行營主任,國民政府特任何成濬為湖北省政府委員兼主席,中央並於五月二十四日下令將馮撤職查辦,其部下韓複榘、石友三又叛馮歸順中央,馮遂通電入山讀書,表示消極、軍事行動遂暫告鬆弛。
所要注意的是唐生智,他逐走白崇禧後,中央將其所部編為第五路軍,已移防到石家莊及順德、大名一帶。監視馮玉祥所部西北軍向黃河南岸集中,這時總司令部懷疑荊沙各部和馮有連係,程汝懷和李石樵赴漢口向何應欽解釋,殊不知問題不在有無和馮連絡的事實,而是擁有六個師的這樣一個部隊,總難不令人不防範,這六個師中央要派很多軍隊監視,這個局麵自然不會維持太久的。
五月下旬,當李宜煊部開施鶴時,為譚道源繳械,朱紹良及張發奎各部也都奉命參與解決荊沙部隊,本師奉命解決徐方旅。我向劉峙、朱紹良力保族弟萬倚吾旅,他們均允許將該旅改為獨立旅。葉蓬團在林鋪向徐方旅攻擊,徐方即表示願意繳械,賀國光偕嚴薪傳到沙市來辦理編遣工作,特派人來問我是否奉命解決荊沙的部隊,我說:「若沒有命令,誰敢?」可見連賀國光身為總司令的參謀長,都不知道究竟。程汝懷的第五十五師全部在荊州城集合繳械,石毓靈的第十七師由當陽繞道來荊門,我遂偕夏師長赴荊州會晤朱紹良,結果石部的六個團編成兩旅,劉峙委派彭進之和彭啟彪為旅長,荊沙的部隊固然解決了,可是因留在鄂西的張發奎部獲槍械太多,而種下了以後反對中央的惡根。
不久,中央派夏鬥寅為湖北警備司令,方本仁為湖北省代主席,因何成濬常往來華北,故由方代理。方是陸大出身,清末在吳祿貞統第六鎮以前,即做該鎮的參謀,李純統六鎮時,他升參謀長隨李入贛,後來在江西由鎮守使做到督軍,因和孫傳芳不調協而去職,所以傾向南方政府。他很有幹才,精明心細,很適合做聯絡代表,北伐後,他曾代表蔣總司令奉使四方,尤其運動東北軍的一幕,功勞最大。方為人誠懇,如能長期代理省務,比何成濬要好,何對中央固功不可沒,對地方則無功可言。
鄂東剿共
七月初,本師奉命去黃安剿匪,夏鬥寅為省府委員兼湖北清鄉司令及十三師師長駐漢口,在去鄂東以前,我自沙市搭船去漢口,探家兄玉拂的病,睽別了三年的漢口,經過兩度政治上的變動,已暮氣沉沉,非複北伐時的麵目。舊日的政客、官僚,為了升官發財,到處應酬鑽營,我在武昌住了半個月,謀事的、借錢的,真是應接不暇,還有好多無謂的應酬,使我精神耗費殆盡,我能力不足以應眾人之謀求,還是早日返回部隊的好。
我帶七十三和七十四兩團開往鄂東剿匪,在極炎熱的天氣下行軍多日,官兵始終精神飽滿,遵守紀律,軍隊中這種煥發的朝氣立時掃除了我在武漢時留下的陰影。
黃安縣七裏坪鎮有個名叫戴季英的人,在地方上教書,他的兒子是蕭楚女的好朋友,他兒子在廣東死後,蕭楚女常寫信慰問戴季英,而且有時也寄少許金錢。除此之外,蕭更常寄共產黨的宣傳品和書籍,戴季英即用這些書籍作教材,其實戴自己也不懂,戴的學生後來大都進入武昌的共進中學。黃安縣其他鄉鎮的子弟,進入共進中學的也很多,這所中學是董必武和鄭位三辦的,以後黃埔軍校開辦,蕭楚女在黃埔做了教官,常寄黃埔的出版品給董必武。表麵上看來共進中學不過是一所普通中學,事實上他們暗中有特別組織,而且教授馬列學說。在軍閥當國時期,雖然也有所謂防止赤化的主張,不過是官樣文章而已,實效不大。董必武是老共黨,他去莫斯科讀過書,也參加過民國十年共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除了董必武的共進中學之外,高等商業學校也是共產黨的養成所,在該校任教的共產黨人有李漢俊、詹大悲,耿丹自英留學返國也在此教書,他們又都是董必武的好友,所以也在共進中學兼課,對學生灌輸左傾思想,並以打倒帝國主義、打倒軍閥等口號取得學生的好感。
民國十三年,他們紛紛去廣州和長沙,十五年冬隨同北伐軍回到了武漢,他們幾人掌握了湖北省黨部,共進中學的學生更遍布湖北省各縣市,爭取地方上的領導權,一時氣焰極盛。民國十六年清黨,一部分共黨黨員隨賀龍、葉挺入贛赴粵,大部分逃到黃安大別山區,共產黨在民國十五、六年間已在黃安、麻城一帶打下了基礎,並未因武漢清黨而動搖。尤其鄭位三在七裏坪、紫雲山一帶,將失學失業的青年及地痞、流氓組織了起來,訓練成共黨的忠實幹部。經過三年來的武裝暴動,大別山區南北各縣,黃安、麻城、商城、六安、霍山、霍邱都相繼被他們攻陷,於是共黨在豫、鄂、皖邊區建立了根據地,組織了道縣、鄉、村蘇維埃,和江西井崗山遙遙相應。
共區的慘狀
在各蘇維埃中,將一切可以持槍的男子,分別組織了共產武力,如縣赤衛大隊、鄉赤衛中隊、村赤衛小隊等等,此外,又成立了工農紅軍,依照蘇聯的軍製,編組為三三製,紅軍是蘇區的骨幹,赤衛隊是紅軍的外圍。赤衛隊的優秀分子選送入紅軍,紅軍不打無把握的仗,因此紅軍的力量有增無減。除了成年人一概編入赤衛隊,或挑選入紅軍以外,少年編成少年先鋒隊,兒童則編成兒童隊,又名小鬼隊。小鬼隊是共黨的耳目,凡是家中有兒童的人家,一舉一動都瞞不過共產黨,因為這些兒童最聽從共產黨的話,雖父、母、兄、姊他們也不顧。用先鋒隊的兒童團來站崗,表麵上他們是些在玩耍的孩子,可是若沒有路條任何人難以通過。又用兒童組成的聽音隊,專來偷聽人家的談話,聞香隊則監視人家偷食魚肉之類。婦女則組成婦女隊,替紅軍送茶、送飯、縫衣、洗衣等,婦女隊中另有慰勞隊,廉恥道德完全打破。每天都有公審,凡是稍有資產的,或行善的,在地方上得人望的,都是清算鬥爭的對象。行刑的方式,兇殘無比,有拖屍、有剝皮抽筋、有望中央、上天台、點天燈,名目繁多,不能盡舉,黃安一城所殺之人即以萬計。他們的監牢是把好多相連的房子打通,在牆上築有二、三尺高的洞,使成千的囚犯皆不得直立。赤匪的範圍日益擴大,赤衛隊不斷襲擊附近各縣的自衛隊,紅軍則以數倍的力量襲擊進剿的正規軍,而且往往驅迫十倍於紅軍以上的民眾為紅軍助陣,因此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他們的紅四軍就在此時壯大了。那正是民國十七、八年前後的事。先後坐鎮武漢的唐生智、李宗仁都沒管他們,三年的時間,他們已經根深蒂固,豫、鄂、皖邊區的赤禍就這樣漸漸壯大了,每一蘇維埃都用斧頭、鐮刀的旗子,掛列寧的照片,直到共黨自江西潰退時都是如此。
我們接受命令開鄂東剿匪,對匪的性質完全不知,在我們想像中,他們該是劉黑七之流,等到達黃安縣,聽說縣城已為匪攻占,我軍隻好開往八裏灣,見昔日富庶的大鎮,今竟冷落蕭條,過去的四大姓都是湖北的巨富,現在竟全跑光了,隻有縣長帶了幾個自衛隊駐在那兒。此地是灰色區,共黨對灰色區是采取綁票、屠殺、搶劫等恐怖手段,淆亂人心,藉以達到對該區完全控製,使變成紅色為止。他們打開糧倉,強迫窮人去搬糧,窮人怕政府追究,便隻好跟共黨走上梁山。所謂灰色區的解釋,就是某一區域被共黨占據以前,已經充滿畏懼共黨的恐怖心理,有身份有名望的人先跑了,留下來的人則完全為共黨所懾服,我們若問他們有關共黨的情形,他們都說不知道,惟恐招來殺身之禍。相反的,紅軍若來探聽政府軍的消息,他們不敢不告訴他們,他們就這樣由白區造成灰色區,由灰色區造成赤區,逐步向外擴展,把各區的顏色逐步加深。
我對匪情有所了解後,特別謹慎行動,把七十三團的主力留在八裏灣,一部推進至桃花;以七十四團推進至黃安縣城,縣長楊健也隨七十四團回到縣城,葉蓬的七十四團經過七十裏路,沿途未遭任何抵抗,也沒捕獲一匪,部隊所經之地如入無人之境,各村村落中聞不到雞鳴犬吠,家俱殘破,糧食無存,好像很久已經沒有人居住了。既到黃安縣城,但見斷瓦頹垣一片淒涼景象,城內隻有幾十個老弱殘廢,狀似餓殍,全城臭氣衝天,令人難以忍受。據說在我部開到之前,僅有三、五個共黨主持清算,聽說我部開到即逃跑了,進一步探問匪情,這些殘廢男女都說一概不知。
收複七裏坪與肅清殘匪
我第二步行動是派劉銳的七十三團駐八裏灣,並分一營駐桃花,七十四團一部駐河口,我帶旅部進駐黃安城,我先鞏固交通線及據點,派兵在據點三十裏以內晝夜不停的遊擊,遇匪即追擊,但不準離據點太遠。由黃安架設電話線兩條,一經桃花至師部駐在地——宋埠,一經馮嘉驛通河口。經過一個月不停的遊擊,黃安、河口、桃花以南地區的匪已被肅清,進一步以大部隊向七裏坪、呂王城方麵追剿,至九月中旬先後已將該兩地收複。
一月後百姓紛紛回鄉,收拾他們破碎的家園,幾乎家家都是披麻戴孝,燒紙念經,為被共匪殺害的家人超渡亡魂。道士誦經的聲音,響遍城廂內外,依此斷定,城內已無赤匪潛藏,否則百姓不敢做敬神祭鬼之事。
七十三團餘耀龍營駐呂王城,餘營長就糾合農民約千人,搜剿老君山、三角山和共匪激戰,斃匪很多,豫鄂邊境的這個共黨司令部竟被他們剿了,可惜他們捉到共匪就殺,連口供都沒留下。劉銳團長告訴了我以上的情形,我立刻覺得百姓可用,因為當地的農民對於地形熟悉,而且早已痛恨共匪,今日既然有了軍隊的支援,自然膽壯氣盛,一個圍剿就把卡房的紅軍司令部燒毀了,若全麵的將農民組織起來,定會收到很大的效果。我曾經幾次召集縣長、士紳討論過組織民眾的事,可是他們總是拖延、敷衍,由於事實的證明,更增加了我的信心,我決定將全縣民眾組織起來,並且擬定了組織剿共清鄉隊辦法若幹條,召集部隊官佐詳細研討,然後約縣長及地方行政人員同士紳開會討論。於是成立了清鄉鏟共會,各區分別成立鏟共義勇隊,所有農人及小商人一律參加,有槍者編為義勇隊的骨幹,大半以戈、矛、刀、劍為重要武器,因此百姓的反共力量大增。我在黃安駐了三個月,境內的共匪絕跡,這自然不單是軍隊的力量,無寧說這是百姓自己的力量。
除了組織鏟共清鄉隊,並擬定了解除民困的三項辦法:㈠民國十八年以前田賦租稅未完者,概予赦免,借債一律免息,其力不能還本者,亦令債主免討。㈡本年(十八年)租稅減收。㈢除受共匪操縱指使綁人勒贖殺人放火罪不赦外,受脅迫者概不追究。九月十日我電呈省政府方代主席,後經省府委員會議通過照辦。
九月十七日,我師收複七裏坪,共匪在此處盤踞三年多,並設有蘇維埃政府,經激戰一晝夜斃匪千餘,救出男女老幼二千餘人,為剿匪以來最大勝利,葉蓬的七十四團為主力,鏟共義勇隊幫助很大。
十月初旬,經劉、葉兩團督率地方鏟共義勇隊的合作無間,晝夜搜山巡林,黃安之匪幾乎完全肅清,遂進一步向鄂豫邊境進剿。七裏坪以北為白山關紫山堡地帶,縱橫四十裏,向為世外桃源,地方富庶,四山環抱,良田沃野,花木繁盛,房屋壯麗整齊,自共匪入據以後,殷實之家均慘遭清算殺戮。七十四團葉蓬負責進剿,他生性好殺,他說共匪殺人,我要比共匪更厲害,要以「勝恐怖」的口號剿共,捉到共匪便殺。我製止他這種做法,但效果不大,此一地帶不幸又被葉蓬毀戮。該團究竟殺死了多少人,自然也不叫我知道。葉蓬原隸湖北督軍署軍法處,官至上尉,我軍北伐至湖北,吸收保定學生,他是保定六期的學生,因此也來我部。他是黃陂人,世家子弟,有權謀術變,小有聰明才氣。
七十三團劉銳也好殺,軍隊推進,所經之地殺人如麻,鏟共義勇隊又是報複心強,也大殺共黨。七十三團以鏟共義勇隊作先鋒,不到兩個月就把天台山、老君山和卡房等豫鄂邊區山地的共匪剿清。
選自:郭廷以校閱、沈雲龍訪問、賈廷詩紀錄:《萬耀煌先生訪問紀錄》(台北: 中研院,199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