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勝利上演的悲劇
三十四年十一月八日,我從安慶飛赴南京,翌日即由京隨同總司令何應欽上將一同赴渝,出席十一日舉行的軍事複員會議。與會人員,有陸軍總司令、軍政部部長、軍令部部長、各行營主任、各戰區司長官、及其他軍事重要部門主官;會議由軍政部部長陳誠將軍召集。此次會議的內容,顧名思義,可想而知是使軍隊由戰時的擴張狀態,回複戰後的平時狀態。其主要議案大意如左:
㈠ 各戰區司令長官、集團軍總司令、軍長等主官職位及機構一律撤消。
㈡ 全國軍隊按平時編製,以師為單位,保留六十個整編師。
㈢ 停止征兵。
㈣ 所有遊雜部隊及偽軍一律收束編遣。
㈤ 軍事人員不得兼任行政官吏。
㈥ 行政官吏不得兼任黨務工作。
會議進行非常順利;很少有人提出疑問,大部時間都是聽取議案的解釋。此等議案想早已議妥並經考慮周詳,所以很快都獲得通過。閉會時主席說明,此次大會議定各案,實為戰後整軍,使軍隊國家化的要務,既經全體決定必須迅速實。
早在我赴渝出席軍事複員會議之前,於前往徐州視察受降及接收情形之際,曾獲知共匪陳毅等部隊在蘇北一帶有企圖異動之情報,並已組織蘇魯皖邊區蘇維埃政府,嗣又派遣軍隊竄至徐州南方之三堡附近,將鐵路破壞,阻撓國軍運輸,及迫令當地日軍向他們投降。當即判斷共匪必在最短期間內公然從事叛亂。故我回至蚌埠之後,即欲建議中樞,在徐、蚌接收之後,以第十戰區之現有兵力進剿蘇北共匪,根除後患。當時我十九集團軍正奉命自徐州向泰安、濟南北上保護津浦路之交通,十五集團軍已進駐徐州,廿一集團軍在蚌埠以南,另有郝鵬舉、張嵐峰兩部偽軍,各約一萬餘人,隊伍亦頗整齊,則在徐州至歸德一帶候命收編。依當時的計劃,擬以何柱國的十五集團軍及陳大慶的十九集團軍,沿津浦路及徐海路,遮斷蘇北與魯南共匪的連絡,阻止蘇北共匪北竄;然後以二十一集團軍為主力,配合郝鵬舉、張嵐峯兩部偽軍,由盱眙、天長東進,向蘇北共匪包圍進剿,予以殲滅;最後轉移主力指向魯南沂蒙山區,將魯南殘匪圍殲於東海岸一帶地區。二十一集團軍過去與共匪作戰多次均獲勝利,頗有經驗,共匪對他非常畏忌,相信不難予以肅清。
上項計劃我曾向李主任宗仁申說(李當時任行營主任),請他轉請中樞核奪;我至重慶開會時,亦想將之作成提案,密陳統帥部核辦。至開會後,因會中第一個議題即是複員整軍,戰區長官部、集團軍總司令均在撤消之列,所有各軍均縮編為師,同時規定遣散所有遊雜部隊及偽軍;我深感我的提案與會議各案的性質大相背馳,為免與中央政策發生抵觸,遂將提案的計劃取消。李宗仁主任可能亦因此未便向統帥部提議。當時我曾就是否應另向中樞建議一事,反覆思量,後來我想到統帥部對各方麵的情形當知之較詳,對共匪的陰謀必有應付良策,不必過分憂慮而作罷。
於是,會後即遄返合肥,著手辦理複員整軍工作;首先將我所兼的安徽省黨部主任委員一職報請解除,由中央黨部派劉真如同誌接任。嗣即下令撤消戰區長官部、各集團軍總部、軍司令部等機構。其間因人員安置調動及編遣經費領放等問題一時未獲解決,執行不免稍有遲延。至三十五年二月中旬,中央政府還都南京後,又召開第二次複員會議;會中討論議案,概仍是上次議案的重申,不過解決了若幹枝節問題,主要在催促實施縮編而已。會後我即將第十戰區長官部一切未了事宜於四月中旬辦理結束,所部各軍師亦悉按命令整編完成。二十一集團軍的三個軍,縮編為三個師,改由綏靖區管轄,由中央派夏威為第八綏靖區司令,我本人則奉令專任安徽省政府主席。此時郝鵬舉、張嵐峯兩部偽軍已由徐州北去,迄無下落,可能已為共匪所迫編了。
當中央政府積極進行複員整軍之際,共匪卻乘機積極擴充,同時襲攻國軍,爭據城鎮。中央政府要撤消淪陷區的各偽組織,共匪則在竄據地區成立共黨政權,與中樞分庭抗禮。中央政府召集國民大會從事製憲及選舉總統副總統還政於民,共匪則拒絕參加,並煽惑各地青年學生遊行示威,反對政府。同時派林彪匪部竄往關外,在蘇俄的掩護下,接收東北全部日軍遺留的武器、物資,迫編以前偽滿的全部偽軍,不下十餘萬人。我政府派往東北接收的軍隊與人員,蘇俄則拒絕移交或藉故阻撓。如是共匪乃乘機坐大,數月之間,僅東北一隅,共匪軍隊即發展至數十萬之眾。其他蘇、魯、冀南,晉西等地,共匪接收及劫掠的人員武器,合計起來亦不下數十萬人。從此匪軍勢力益形膨漲,愈難就範了。
中央政府在日本投降後,即決定裁軍複員,取消戰時各級軍事指揮機構,調整黨政工作人員,並已決定召集國民大會,製定憲法,實行普選,還政於民。此乃是國家建國必然的程序,無論任何黨派,任何軍隊,均應絕對遵守。共匪對此不但不予遵守執行,反而利用機會擴大軍隊,組織蘇維埃政府,霸據地盤,襲擊國軍,破壞國家統一,其企圖傾覆政府,已昭然若揭。我中央政府,如在此時,即不顧一切,毅然決然宣布共匪罪狀,下令討伐,乘我軍勝日餘威,以領袖蔣公受舉國人民熱烈擁戴之德望,複以戰時指揮機構猶未撤消,軍隊部署仍能迅速,即集結大軍分途進剿,以當時強大之形勢,對付破敗不整之共匪,未始不可一鼓蕩平;縱使一時不能解決,亦不至使共匪若是猖狂。無如我中央政府,因受外交上之壓力,與盟邦不友誼的行為,竟使我中華民國不亡於日本,而毀於共禍,實非吾人始料所及。言念及此,能不痛心!
中日開戰之初,蘇俄本是支持我國的友邦,旋因有事於歐洲,轉與日本拉攏,訂立中立條約,最後複出兵對日,其不顧信義,世所熟知,且蘇俄是國際共黨的首腦,其暗助中共亦不足怪。惟美英兩國,在日本襲擊珍珠港,攻占新加坡之後,已與我締盟共同對日,期我能牽製日軍主力於中國戰場,以減輕彼等所受之壓力,俾彼等能從容集中力量拯救歐洲,理宜與我開誠相見有始有終,不料在德、義、日軸心行將崩潰之時,竟與俄國簽訂雅爾達秘約,出賣我國;不經中國的同意,即將我東北之中東、南滿兩鐵路,以及大連、旅順兩港的特殊權利讓與蘇俄,並承認外蒙古之獨立,以換取其對日參戰。這種以犧牲中國,來減輕美國對日負擔的作法,實有悖信義。如果企圖以此換取蘇俄放棄中國內政的幹涉,轉而支持我中央政府統一全中國,那無異緣木求魚,更荒謬可笑!
結果,雅爾達秘約徒然使中國八年抗戰的成果遭受犧牲,由雅爾達秘約所帶來的中蘇友好同盟條約隻是一張白紙。反使蘇俄假借對日參戰之名入據我東北之後,一方麵阻撓我對東北主權的接收,同時在其掩護之下,使共匪方麵利用旅順、大連源源開入東北,並盡量協助共匪,將日本關東軍在東北所遺留的大量武器轉移於共匪之手,支助共匪顛覆我中央政府,以遂其赤化中國進而赤化亞洲與世界的一貫政策。這樣,中國固然是首蒙其殃,對赤化整個世界,又何嚐不是推進了一大步!卒至造成今日東亞險惡的風雲及未來的危險,試問美國友邦對自身是利乎?是害乎?
更可慨歎的,是美國朝野對蘇俄赤化世界的陰謀毫無警覺,對中國共黨的狡詐欺騙更蒙昧無知,中了國際共黨宣傳的毒素與滲透分化猶不自覺,一味聽信共黨對盟邦政府捏造攻訐的讕言,及潛伏於其國務院內一批共黨同路人不盡不實的虛報,早在抗戰結束前後迭次派遣外交人員前來我國調處,要求我中央政府接受共匪的無理要求,使共匪得售其奸計而得隴望蜀益形狂妄。這樣調處無異引風滅火,益助其燃,自然得不到效果。及後,共匪已全麵發動叛亂,此時政府軍事力量尚能控製全局分別防剿之際,美國複於三十四年底又派遣馬歇爾以特使身份前來我國調處,成立三人小組,要求政府下令停戰從事協商;殊不知共匪是一向不守信義的,國軍遵令停戰而共匪反乘機擴張,且惡人先告狀,共匪每次開釁必控訴國軍違反協定。馬歇爾可能早已中了共匪宣傳毒素,總是偏聽共匪謊言,認是國軍違背停戰令破壞協議,對國軍大加限製。這樣停戰調處,與其說是調度,無寧說是提供共匪襲擊國軍的掩護,變非法為合法;若國軍遵令停戰協商則無異自縛手腳。共匪得此便利,遂利用協商作談談打打,有利則推翻協議造成既成事實,不利則呼籲停戰解除危險;結果共匪得以坐大,國軍則從此日削矣。
馬歇爾特使八個月的奔走斡旋,在共匪屢次破壞協議之下,不但不能達成停火,而衝突益形擴大。至三十五年八、九月間,共匪在蘇俄的掩護下,已控製大部份東北地區,取得了東北日軍遺留的大量武器,並收編了十餘萬的偽軍。此時共匪在關外羽翼已豐,在關內也完成了各種部署,遂變本加厲,將政治協商會議已達成的協議,全部推翻並大舉進攻國軍,所謂三人小組已無形解體。馬歇爾在調處失敗之後,竟停止對我政府的軍援,並於三十六年一月回國,一走了之;同時撤退全部顧問人員與經援物資,使政府遭受缺乏軍事補給與經濟崩潰的雙重壓力,更無異於落井下石了。
共匪是俄共的螟蛉,目的在赤化中國;他要奪取整個政權,而不是僅僅想分一杯羹的。說得更透徹一點的話,他是遵照蘇俄第三國際共黨的指示,以赤化中國作為赤化世界之主要步驟;因此決不是馬歇爾前來調處可以解決,也不是平分政權或組織聯合政府可以滿足其欲望的。
共匪最初偽裝為民主的土地改革者,來騙取美國人的同情,更經由國際共黨之助,得到一批美國的共黨同路人為他瞎吹亂捧,遂使美國短視兼幼稚的政治家、無聊的外交掮客,為他所利用。早在抗戰結束之前,已有若幹美國人員奔走於延安道上,對共匪大送秋波,共匪遂因此而身價陡增,由本來無足輕重的叛亂集團,一躍而成為有國際地位的政治團體,公然與政府分庭抗禮。勝利後,複藉美國居間調處的掩護;共匪之所以能得勢於中國,美國實在給予不少的便利。可是共匪究竟是俄帝的螟蛉,並不念美國提挈扶植之恩,在其羽翼豐滿全麵得勢時,亦全麵發起反美運動,不斷製造仇美事件,指責美國幹涉中國內政,甚至襲擊美軍,迫使美國放棄中國,孤立我中央政府,以便最後赤化中國,以至整個的亞洲。倘馬歇爾來到中國的時候能有警覺,認識共匪真麵目,幡然改圖,積極協助政府,援助國軍,以一如後來援助南韓、南越的決心,不獨可以消減共匪勢力,使中國政局安定下來;並且可以使以後在南韓、南越的犧牲亦可避免。可惜美國當時不此之圖,深怕得罪共匪,竟把這樣危及整個亞洲,影響全世界的嚴重問題,輕輕錯看,飄然置身事外,停止一切援助,後來還發表了白皮書,將一切責任推給中國政府,遂使我政府在大陸首由經濟崩潰,循至軍事失利,最後令共匪竊據了整個大陸,亦由此而導致了爾後的韓戰、越戰及將來整個東亞的赤禍蔓延,這豈止是中國的不幸!亦美國的不幸甚至是全世界的不幸!
安徽的複員與接收
我於重慶參加軍事複員會議完畢之後,因當時安徽省政府正自立煌移駐合肥,地方行政的複員與接收亟待開始,乃立即趕回合肥。
我回到合肥時,省府各主要機構已遷駐合肥開始辦公,遂於是月中旬於合肥召開安徽黨政複員會議。會中決定原來各縣對該年度施政計劃中之預定事項,仍按計劃實施,另議定有關複員、接收之事項如左:
1.前此淪陷縣市之地方行政機關、工廠、建築物、學校等,由各該縣市長負責接收。民眾團體、及宣傳、文化事業,由各縣市黨部負責接收。各專員公署應負責監督糾查,並分派省府廳處長或委員到各區視察。
2.與光複地區相鄰之各縣市,除加強本身的建設工作外,應協助恢複光複地區之交通。
3.各縣市接收工作人員,務潔己奉公,各專員公署每周亦應將接收情形、物資種類、數量列表呈報省府備查。
4.清查淪陷前地方機關之檔案文件及圖書,以及淪陷時期敵偽地方機關所有重要事項之檔案。
5.曾充任敵僞機關重要職務之人員,以及著名之惡劣份子,應查明事實報省核辦,不得籍公報複,牽累無辜。
6.不屬於縣市之機關,依其性質分別由省府各廳處負責接收。其物資、建築物、案卷、文物,尤須詳為登記。
7.為敵偽破壞之省屬機關、工廠、道路、學校、公共交通事業等,由各主管單位依據實際情形擬定修複計劃。
8.各縣市為國捐軀或因公傷殘人員,由各縣市詳為調查呈報,優予撫卹。
9.各縣市須特別注意維持治安,肅清匪偽殘餘分子。
由於安徽在抗戰期間雖孤懸敵後,實際為敵占領的城鎮與地區不多,同時共黨份子自三十三年秋天在皖東區那場戰鬥中失敗逃回蘇北之後,已不敢再來嚐試。因此安徽的接收複員工作比較簡單,沒有遭到共匪的阻撓;不過月餘即已接收並清查完畢。至三十五年三月,中央派監察使陳肇英先生前視查時,見各項業務井井有條,表報賬冊莫不完備,深為嘉許。
三十五年四月,原第十戰區的部隊已按軍事複員會議的規定縮編完畢,戰區長官部於同月撤銷,我奉命專任安徽省主席。此時省政接收及複員工作已均完成,今後的主要工作當在從事建設,因之安徽未來的永久省治遂為省內人士所關心。有的主張仍遷回安慶,亦有主張即以合肥為省會者;兩派一時爭執甚烈。主張遷回安慶的,大抵以安慶為戰前省治所在,且控扼長江,天然形勝。主張合肥者,大抵以合肥位置適中,交通方便,且有充分擴展都市建設的餘地。由於兩說各有理由,利弊互見,乃將此一問題正式提交省臨時參議會討論表決。討論結果,大多數以安慶受地形限製,幅員狹小,缺乏建設未來都市的條件,同意即以合肥為永久省會所在地。議決後,於是年冬成立安徽省會建設委員會,以省建設廳長張宗良為主任委員主持其事。經過詳密的策劃與設計之後,於三十六年初開始第一階段的建設工程,預計於兩年內完成以下各項:
1. 建築省政府及各廳處,以及省議會之辦公房屋。
2. 建築自來水廠及發電廠等公用事業。
3. 拓寬合肥城內外街道。
4. 修建以合肥為中心的公路及電訊係統。
5. 協助淮南鐵路局修複淮南鐵路。
上述省會第二階段各建築工作,經積極的努力,至三十七年秋天已概略完成。惜此時戡亂戰局已有逆轉之勢,餘亦適在此時調往華中長官公署任職,未能目睹其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