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桂新軍閥戰爭的內幕 /程思遠

 

蔣桂新軍閥戰爭的內幕

程思遠

 

    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由於以蔣介石為代表的大資產階級篡奪了革命領導權而歸於失敗。革命失敗後的南京政權，對外投降帝國主義，對內壓迫和剝削各族人民。國民黨新軍閥的統治代替了北洋軍閥的統治，全中國仍舊是封建割據的局麵。對於國民黨新軍閥之間的矛盾和鬥爭，毛主席早在一九二八年十月就指出：“國民黨新軍閥 蔣桂馮閻四派，在北京天津沒有打下以前，有一個對張作霖的臨時的團結。北京天津打下以後，這個團結立即解散，變為四派內部激烈鬥爭的局麵，蔣桂兩派且在醞釀戰爭中。”毛主席的這個論斷，半年之後就為曆史事實所證實。本文所憶述的，就是一九二九年蔣桂兩派新軍閥戰爭的一些內幕。

    一、蔣桂戰爭前國民黨新軍閥的對峙局麵

    一九二八年六月，北京、天津打下以後，蔣介石就以祭告孫中山先生為名，邀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集團軍總司令到北京，舉行靈前會議，就軍隊編遣問題交換意見，大家在原則上讚成編遣，但在實施上各有打算。例如：馮玉祥反對過早取消總司令、總指揮名義，俾為有功者留有餘地；白崇禧提出反建議，要求自率桂軍十萬，到新疆鞏固邊防。因此，北京裁兵會議以及一九二九年一月一日召開的南京編遣會議，實際上並無具體結果，演成為蔣、桂、馮、閻四派激烈鬥爭的局麵。當時馮玉祥任第二集團軍總司令、開封政治分會主席，擁兵二十萬，分駐陝甘豫魯各省；閻錫山任第三集團軍總司令、太原政治分會主席，占有山西、河北兩省；至於以廣西軍人為核心的桂係勢力，李濟深任總參謀長、第八路總指揮兼廣州政治分會主席，坐鎮兩廣；李宗仁任第四集團軍總司令兼武漢政治分會主席，統轄兩湖；白崇禧任第四集團軍前敵總指揮，統率李品仙的第十二路軍，駐屯唐山、山海關一帶。此一形勢，顯示出桂係從嶺南橫貫長江，蜿蜒以迄燕薊，宛如一條長蛇俯瞰著蔣介石統治的華東地區。蔣對此如坐針氈，必欲去之而後快。
    一九二八年冬，南京、上海一帶謠言紛興，有的說桂係部隊將沿江東下，威脅寧滬；有的說蔣的中央軍將揮戈西指，直搗武漢。李宗仁為消弭謠言，便於一九二九年初從武漢去南京，參加編遣會議，並於一月五日就任軍事參議院院長職，以期緩和日趨緊張的蔣、桂矛盾。
    一月二十五日，南京編遣會議草草閉幕，閻錫山以回山西太原過春節為名，匆匆離開南京。馮玉祥見大勢不妙，也於二月五日突然不告而行，回河南輝縣百泉村休養。馮一離京，蔣即私下向李宗仁征詢意見，要同李合力對馮。李以為內戰一開，將引起連鎖反應，認為不可。殊不知在此以前，蔣介石已對桂係下手了。

    二、蔣介石起用俞作柏向李明瑞策反

    李宗仁在武漢的基本部隊，為夏威的第七軍，胡宗鐸的第十九軍和陶鈞的第十八軍。胡、陶都是湖北人。李宗仁主張“鄂人治鄂”，故任胡、陶把持湖北軍政大權。陶鈞為人驕橫，首先搶得湖北收入最大的禁煙局。胡宗鐸不甘後人，也一手攫取榷運局。開始胡、陶對第七軍按月補助軍費，其後就口惠而實不至了。由於分贓不均待遇不等，在桂係軍中爆發了“廣西人打仗、湖北人享福”的憤慨情緒。第七軍師長李明瑞、李朝芳、尹承綱曾向夏威訴苦，要求夏向胡、陶算帳，夏漠然置之。
    一九二八年冬，夏威解除李明瑞師李毅、鍾毅兩團長的職務，李毅到南京向何應欽反映，李明瑞不滿現狀。事實上，蔣介石早已通過鄭介民及其他人士，獲知桂、鄂兩軍不和，曾派高參周伯甘赴漢口密晤李明瑞，進行策反活動。周是雲南人，與李明瑞是韶關滇軍講武堂的同學，私交甚好。周告知李明瑞，蔣桂交鋒，勢所難免，望能陣前倒戈，叛桂擁蔣。李明瑞以茲事體大，不能單獨決定，要同他表哥俞作柏商量，才能答複。俞作柏是廣西北流人，保定軍校三期同學，在桂係將領中，他思想比較進步。北伐時，他身兼第七軍第一旅旅長、南寧軍校校長、廣西省政府農工廳廳長、國民黨廣西省黨部執行委員兼農民部部長，軍政大權集於一身，難以兼顧，因此，他把第一旅旅長職務交其表弟李明瑞擔任。及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桂係頭目都站在蔣介石方麵，唯俞作柏力持異議，從而辭去本兼各職，隱居在香港。
    周伯甘回報蔣介石，認為此事非俞作柏出頭不可，遂由楊永泰通過梁五鳳，與俞作柏取得聯係。一九二八年十二月間，張任民受黃紹竑之托，從香港乘輪赴滬轉往漢口，上船後，發現俞作柏同輪北上，但避不見麵。張到漢口後，對李宗仁說，俞作柏必將有所活動，但李不以為意。俞到南京見蔣，得到一筆巨款，就去漢口見李明瑞，通過李明瑞居中拉攏，俞作柏在漢口李薦廷家裏同楊騰輝、梁重熙、龐漢禎等七軍幹部秘密會晤，相約時機一到， 采取共同行動。這是蔣介石陰謀瓦解桂係最重要的一著。

    三、桂係妄興魯案給蔣以可乘之機

    蔣介石見俞作柏在武漢策反成功，有意激成事變，使桂係中其陰謀而不自覺。一九二九年二月中旬，駐長沙的第十九師師長何鍵到漢口秘密報告，說蔣介石由陸路經江西運送武器補充湖南省主席魯滌平所部第十八師，積極備戰。當時李宗仁、白崇禧等都不在武漢，凡事由胡宗鐸、陶鈞、夏威作主，他們年輕氣盛，對此不細加審度，也沒有估計到這是蔣介石故意布置下的圈套。胡宗鐸最驕矜，主張先發製人，四集團軍總部民政處長潘宜之更從旁附和，夏威這時患扁桃腺炎，遇事不提意見。這樣，二月二十日，他們竟以武漢政治分會的名義，下令免去湖南省主席魯滌平職，以何鍵繼任，同時派葉琪、夏威兩部由鄂入湘，解決魯滌平部。魯滌平倉皇率部退入江西。胡、陶是背著李宗仁幹的。二月二十一日淩晨，海軍艦隊司令陳紹寬告李宗仁說不知為什麽桂軍入湘進擊魯部。李這時才知道胡、陶胡作非為，事態嚴重，連忙化裝逃出南京，前往上海。
    蔣看到武漢政治分會的行動，完全符合他的所料，因為國民黨二屆五中全會曾有過“不得以政治分會名義對外發表命令及任免特定地域內人員”的決議，而從武漢派兵入湘，又違反了編遣會議關於“不得擅自移動軍隊”的規定，此時興兵討桂，不患師出無名了。但是蔣對搞垮桂係，早有整套計劃，此刻還沒有布署完成，不想過早地暴露。因此，就指使其頭號幫凶吳稚暉請國民黨元老蔡元培來調停魯案，表麵上似乎是對桂係寬大，實際上是借此掩蓋正在進行的陰謀詭計。
    魯案既起，坐鎮兩廣的李濟深便電責胡、陶，並建議李宗仁自請處分。李濟深本來打算到南京出席編遣會議，到上海時，魯案已經發生，遂遷到法租界“融園”同李宗仁住在一起，會商善後辦法。就在這時，蔡元培在吳稚暉陪同下，來上海拜訪他們，蔡表示是受中央委托調查魯案，問李宗仁對此有何意見。李說我應引咎自劾，以明責任。蔡謂這樣便有轉圜餘地，吳稚暉當時提出邀李濟深一同入京調停。李宗仁對李濟深此時入京是否便當，表示懷疑。但吳稚暉拍著胸脯說：“任潮先生的安全問題，我敢以人格擔保。”這樣，李濟深遂隨蔡、吳到南京去了。
    三月十三日，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根據蔡、李的報告，作出了下列的決議：據蔡元培、李濟深等報告，奉令調查武漢政治分會改組湘省府一案，遵即詳查。認為該會此次舉動，誠屬不合，應由該分會主席負責。但主席李宗仁因公留京，未及臨時製止，曾自請處分在案。查主席李宗仁事前並未與聞，所請處分，自可無庸置議。又查當日該分會決議此案時，預議者為張知本、胡宗鐸、張華輔三委員應予以處分等情。武漢政治分會委員張知本、胡宗鐸、張華輔應予免職，交中央監察委員會議處。
    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魯案似已完全解決，然而實際並不如此，鬧劇還在繼續演出。

    四、白崇禧出走，李濟深被捕。

    蔣介石下令討桂如上如述，桂係軍力當時分駐在兩廣、武漢、唐山至山海關三個重點，力量分散，因此，蔣介石瓦解桂係的計劃，是粵、漢、津三路並進，使之首尾不能相顧，而期一舉成功。其對粵則為誘捕李濟深，使桂係老巢陷於孤立。對華北則使唐生智出馬，抓回其舊部，使白崇禧僅以身免。這兩路配合俞作柏在 武漢的策反活動而收分攻合擊之效。
    蔣介石又派劉文島到青島找唐生智對付白崇禧。白在唐山所指揮的李品仙第八軍和廖磊第三十六軍，本來在北伐時，就是唐生智的舊部。蔣介石此時一麵令保定行營主任何成浚停發白部軍費，一麵給唐生智巨款以策動舊部歸其掌握。唐到天津，即派親信鄧長庚去唐山進行聯絡。李品仙得訊，也派朱武彝、楊績蓀去津晤唐。信使往還，絡繹不絕，彼此對脫離桂係，既有錢拿，又有官升，皆大歡喜，其中隻瞞了一個白崇禧。如果不是廖磊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掩護白出走天津搭日輪南下香港，這個所謂“小諸葛”不免被“扣留解京究辦”。
    到了一九二九年三月二十日，蔣介石接到報告，確知俞作柏在武漢、唐生智在天津這兩路策反的工作都進行得非常順利，李濟深進入南京已受到秘密監視。根據上述情況，蔣以為解決桂係，已有確切把握，於是就在國民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會議中發表對付桂係的意見。他怒氣衝衝地說：“中央對於地方的不法事件，隻有執行法紀，絕無所謂調停的可能。”這無異表明，蔣完全推翻了三月十三日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的決議，要對桂係用兵了。次日，即三月二十一日，蔣即將對李濟深的暗中監視改為公開拘禁，送去湯山溫泉“休息”。三月二十六日，蔣介石下令，對李宗仁、白崇禧、李濟深撤職查辦。二十七日，蔣介石發表“為討伐李宗仁等布告將士”的文告。
    李宗仁在上海得知李濟深被囚，估計戰禍無可避免，遂在上海市長張定璠的大力協助下，秘密離滬經香港回廣西。二十八日，張為此被蔣撤職。當李濟深被囚消息傳播後，廣州八路軍總指揮部參謀長鄧世增、師長徐景唐等深表憤懣，曾通過省市黨部和民眾團體電蔣質問囚李原因，聲勢洶洶。可是掌握廣東軍政實權的陳濟棠、陳銘樞早已與蔣介石妥協。所以兩陳就在三月三十日發出通電，表明：“粵省軍隊為黨國所有，不以供一派一係之指揮驅使，粵省之財，皆粵人賣兒貼婦之膏血，不以供一派一係之浪擲犧牲。”兩陳這一表態把桂係老巢廣西孤立起來了。

    五、李明瑞陣前倒戈，第四集團軍冰消煙散。

    二月二十日，武漢政治分會擅自改組湖南省府，且出兵追擊魯滌平部，事實上是蔣桂戰爭的開始。二月二十六日，蔣介石即電令徐州劉峙、蚌埠顧祝同、兗州繆培南、廬州朱紹良、新蒲蔣鼎文、揚州方鼎英、蕪湖曹萬順、壽州夏鬥寅各師密作出師準備。三月二日編成第一集團軍戰鬥序列：總司令蔣中正，總參謀長何應欽，前敵總指揮朱培德，第一軍軍長劉峙，轄第一師劉峙、第二師顧祝同、第九師蔣鼎文；第二軍軍長朱紹良，轄第八師朱紹良、第十三師夏鬥寅、獨立第一旅陳耀漢；第三軍軍長朱培德，轄第四師繆培南、第七師王均、第十一師曹萬順、第十二師金漢鼎、第十八師魯滌平；總司令部直屬部隊騎兵第二師張礪生；總預備隊第六師方策、方鼎英，第四十八師徐源泉。到三月八日，第三軍又加入第五十師譚道源、第五師熊式輝。三月中蔣令第一軍集中潛山、太湖，第二軍集中英山及其以北地區，第三軍集中九江、建昌、南昌、高安一帶，均限定在三月二十日完全到達。此時馮玉祥雄視中原，舉足輕重，蔣、桂雙方都派代表對他拉攏。起始他還在觀望，可是最後決定站在蔣介石一邊。
    三月二十八日，蔣介石以馮玉祥已經表態，改訂戰鬥序列如下：以馮玉祥的主將韓複榘為第三路總指揮，由豫南向武漢進攻；中央軍第一、二兩軍改為第二路軍，沿江西攻武漢；在江西各部編成第一路軍，西攻武長路，截斷武漢退路。當晚蔣介石即由南京乘“楚有”艦出發，二十九日到九江，親自指揮劉峙、顧祝同、蔣鼎文、繆培南、夏鬥寅各部向鄂東進攻，但隻作佯攻姿態，實際上並無具體行動。
    白崇禧在唐山見魯案發生，逆料大勢不妙，曾屢電胡宗鐸、陶鈞、夏威等人，將兵力撤出湖北，全軍集中湖南，緊靠廣西後方。但胡、陶舍不得湖北地盤，並錯估自己實力，不肯放棄武漢，以致坐失時機。三月二十五日，李宗仁離開上海前，特電漢口第四集團軍總司令部參謀長張華輔，委派何鍵、葉琪、夏威、胡宗鐸、陶鈞為第一、二、三、四、五路司令，並令在黃陂至武穴之線布防待敵。三月二十六日，張華輔遵命發表，並以李明瑞為第三路副司令。由於夏威患扁桃腺炎入 院治療，不能到職，二十七日，四集團軍總部再令李明瑞以副司令代理司令。第一路守湘東，第二路守青山，第三路守黃陂、祁家灣一線，第四路守陽羅，第五路守三、四兩路中間地帶。
    李明瑞奉命代理第三路司令，三月二十八日即在漢口太平洋飯店密約團長以上多人商定，待全部出發到達前線，即采取實際行動反對胡、陶。李並未說明此舉是擁護蔣介石，因此沒有人表示反對。當晚，李明瑞率所部五旅由漢口沿平漢路出發赴黃陂、祁家灣一帶布防。三月三十日，蔣介石在九江下總攻擊令，但隻是虛張聲勢，前線並無接觸。四月二日蔣海軍上溯到劉家廟，俞作柏即與李明瑞取得直接聯絡，約定立即行動。當日傍晚，李明瑞指揮其本旅，李朝芳的梁重熙團，尹承綱旅的龐漢禎團，以及楊騰輝全旅，秘密集結，以急行軍速度向西北移動，次日淩晨，已抵花園、孝感一帶，張貼標語反對胡、陶，後又出布告反對李、白。胡宗鐸、陶鈞、夏威等聞變驚惶失措，下令從四月三日晚開始向鄂西退卻。於是蔣介石就發出通電，說：“兵不血刃而定武漢。”
    四月五日，蔣介石到漢口，七日任命李明瑞為第十五師師長，楊騰輝為新編第九師師長，後又改為第五十七師師長。
    四月七日，蔣介石起用張發奎為第一路追擊司令官，並派朱紹良為第二路追擊司令官，分率所部向荊、沙追擊，同時又派孔庚向胡、陶招撫，雙管齊下。此時第四集團軍由武漢撤退的部隊為胡宗鐸、陶鈞、程汝懷三師，葉琪師的一旅，夏威師的李朝芳旅，尹承綱旅各兩個團，張義純師的兩旅，另外還有警備旅、特務團等等。李宗仁、白崇禧還希望他們能夠渡江取道湘西回到廣西。可是胡、陶、夏等以軍心渙散，士無鬥誌，遂通過孔庚居中接洽，向蔣投降。四月十五日胡、陶、夏三人聯名由沙市電蔣雲：“個人進退實無問題，但使數萬久戰部屬有托，則感賜多矣。”二十一日胡、陶通電表示離軍出國，夏無表示。一日胡、陶派人送五萬元給夏威，說是蔣給他出洋的，夏遂搭英國兵船逕往香港。後來所有在鄂西經蔣收編的桂係部隊，完全被張發奎、朱紹良等包圍繳械，兩廣官兵則多為張所收容。李宗仁所統率的第四集團軍，就這樣冰消煙散了。

    六、俞作柏主持後所采取的政治措施

    李宗仁、白崇禧由上海、天津逃回廣西，住容縣黃紹竑家中，政治資本丟光了，鬱鬱無聊，原不冀有所作為。可是四月底，蔣介石忽經由廣州陳銘樞轉黃紹竑一電，內列四項：
    一、著黃紹竑將李宗仁、白崇禧拿解來京，聽候查辦；
    二、廣西不準收容由武漢退回的部隊；
    三、廣西境內的部隊縮編為兩師，剩餘解交中央；
    四、黃紹竑將以上三項遵辦後，得任為兩廣編遣副主任。
    李宗仁、白崇禧、黃紹竑在蔣的沉重壓力下，決定奮起抵抗。五月五日，李宗仁在梧州就“護黨救國軍”總司令，通電反蔣，事後隻身赴香港，企圖與馮玉祥聯絡。那時廣西後方，還有伍廷颺、黃旭初、呂煥炎三師兵力；駐粵北王應榆旅，也受李、白調度，由白崇禧、黃紹竑指揮。這些部隊分兩路進攻廣州，企圖爭取軍事上的勝利，轉移政治上的頹勢。
    五月二十一日，桂、粵兩軍在白坭血戰，桂軍失利，黃旭初受傷，王應榆被俘，白崇禧、黃紹竑遂決定全軍撤退回梧，後又轉戰桂、柳，追擊入桂湘軍。
    當桂軍攻粵時，蔣介石調李明瑞、楊騰輝兩師由長江運到廣東，欲一舉搗毀桂係老巢。六月二日，李、楊所部進入梧州，半月後沿江上達桂平，將攻南寧。那時白崇禧、黃紹竑已無兵可調，勢難抵抗，因下定決心，退出廣西，經由龍州而入越南，這是當年老桂係陸榮廷兵敗出走的舊路，現在他們也步其後塵了。
    桂係既倒，蔣介石遂任命俞作柏為廣西省政府主席。李明瑞為廣西編遣分區特派員。俞作柏於七月初到南寧就省主席職，以曾如柏為民政廳長，雷沛鴻為教育廳長，梁五鳳為財政廳長。雷是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時與俞作柏一同辭職的，一貫被目為左派人物。李明瑞此次倒戈擁蔣，係楊永泰通過梁五鳳拉俞出來策反所促成，故俞委梁為財政廳長以酬其功。
    俞作柏向來思想進步，他此次策反李明瑞陣前叛桂，不過是借此取得廣西地盤，從而打開另一政治局麵，並非真心擁戴蔣介石。當一九二六年俞作柏兼任廣西省黨部農民部長時，曾任命壯族人民的忠誠子弟、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韋拔群同誌為田南道農民運動主任，領導右江一帶的農民運動。
    當時右江地區普遍成立農民協會，農民運動搞得轟轟烈烈，後因“四一二”事變，俞作柏離開廣西，右江農民運動曾受到嚴重挫折，今俞重返廣西主政，自然對右江農民運動重新開展是一個大好機會。還有，俞的胞弟俞作豫，原任第七軍第四團團長，是共產黨員，此時在俞身邊獻謀決策，起著很重要的作用，這一切意味著俞將采取一種中間偏左的作法。

    七、中共中央代表鄧小平到南寧指導工作

    俞作柏當上廣西省政府主席以後，曾要求中共中央派領導人到廣西指導工作。一九二九年八月，中共中央派鄧小平同誌為代表到南寧同俞接洽。那時廣西革命形勢很好：右江農民革命領袖韋拔群來到南寧，向俞作柏領了一批槍枝彈藥，就地訓練農民革命武裝部隊，準備重建右江革命根據地；廣西黨組織積極籌備九月間在南寧召開全省代表大會。俞作柏把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南寧分校的入伍生團和第二、三期學生合並起來編成教導總隊，由共產黨員張雲逸同誌為總隊長。所以當時南寧出現了一股蓬勃發展的革命朝氣。
    早於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七日，張發奎發動的廣州事變，把桂係趕出廣州，由汪精衛控製的廣州政治分會曾任命俞作柏為廣西省主席。後事敗未能赴任，俞曾與汪、張有過曆史關係。一九二八年以來，汪精衛一直住在巴黎，看到蔣桂戰爭結束，又發生了蔣、馮（玉祥）間的戰爭，認為時機大可利用，遂於一九二九年八月由歐洲回到香港，建立國民黨地下中央（中國國民黨第二屆中央執監聯席會議），分頭和張發奎、唐生智及其他反蔣派係建立聯係。
    在蔣桂戰爭中，張發奎曾被蔣任命為第一路追擊軍司令官，收繳桂軍武器，勢力坐大。汪精衛抵港後，蔣對他暗加提防，特令張所部第四師由宜昌乘輪東下浦口，改乘火車到隴海線整編。張估計到浦口時，將被蔣軍包圍繳械。因此，在他同汪精衛取得聯絡後，即於九月十七日，由宜昌電蔣提出三項要求：一、撤消蔣介石個人包辦、違法亂紀的國民黨三全大會決議；二、鏟除南京政府腐惡勢力；三、敦促革命元老（指汪精衛）回國主持大計。張同時立即率部渡江向湘西南下，準備回廣西同俞作柏部會合，同下廣東。正當張發奎部南進途中，汪精衛派薛嶽到南寧，同俞作柏密洽，望俞作柏、李明瑞與張部合作攻粵，開創新局麵。蔣對汪、俞勾結，原無所知，但對俞在廣西采取激進措施，卻引起注意。蔣曾電俞，要派吳鐵城去廣西調查，或由俞親到南京解釋。對此俞都加以拒絕。九月二十七日，俞突發表 通電，就任護黨救國軍南路總司令，李明瑞為副總司令，並表示歡迎張發奎回桂，致使廣西局麵又發生了激烈的變化。

    八、南寧事變前的廣西局勢

    李明瑞就廣西編遣分區特派員職後，依照蔣介石限定廣西軍額編為三師一旅。李明瑞的第十五師和楊騰輝的第五十七師照舊，原廣西境內的桂軍部隊編成一師一旅，由呂煥炎任新編第十六師師長，蒙誌任新編第一獨立旅旅長。其序列如下：第十五師師長李明瑞轄：四十三旅旅長周祖晃，第四十四旅旅長黃權，第四十五旅旅長張之豁。第五十七師師長楊騰輝轄：第一六九旅旅長梁重熙，第一七○旅旅長謝東山，第一七一旅旅長楊騰輝兼。新編第十六師師長呂煥炎轄：第一旅旅長梁朝璣，第二旅旅長許宗武，第三旅旅長楊義。新編第一獨立旅旅長蒙誌。俞作柏當廣西省政府主席時，挾權勢以掌握上述部隊，尚能控製廣西局麵。但等他與汪精衛合作，就任護黨救國軍總司令後，情況就不同了。不僅原桂係頭目呂煥炎首舉叛旗，連武漢同他一同倒戈附蔣的楊騰輝也起來反對他，最後李明瑞的心腹將領黃權也叛變投敵。
    局勢轉變之速，出乎俞、李所料。
    初桂軍伍廷颺師參謀長雷飆於九月初從香港回廣西觀察形勢，他先到玉林對呂煥炎說：“俞作柏快要反蔣了，至時你如能聯絡梁朝璣等舊桂省軍人起來反俞，俞氏一倒，豈不是由你繼任？”呂對雷說：“你何不到南寧去看看他？”雷表示同意。雷到南寧由教育廳長雷沛鴻陪同見俞，談了兩次，最後俞表態決心反蔣， 並堅留雷飆當他的參謀長。雷允考慮，後卻經雷沛鴻留函告俞有事離邕，返玉林向呂煥炎麵述訪俞經過。所以在俞樹起反蔣旗幟前，呂煥炎已叛俞，並通過廣東軍閥陳濟棠向蔣報信。
    九月二十七日，俞、李發表通電，十月二日蔣介石下令免俞作柏、李明瑞本兼各職，任呂煥炎為廣西省政府主席兼討逆軍第八路副總指揮（總指揮是陳濟棠），楊騰輝為編遣分區主任，又委李明瑞的嫡係將領為獨立第五師師長。那時陳濟棠遵蔣的命令，於十月七日調香翰屏、餘漢謀、蔡廷鍇三師沿西江進入廣西，對俞、李施加軍事壓力和堵截張發奎部。楊騰輝、黃權到梧州和陳濟棠、呂煥炎洽妥後，即由呂煥炎派梁朝璣、楊義兩旅會同餘、香兩師進駐桂平，向南寧進迫，由於眾叛親離，李明瑞所能控製的兵力，僅張文鴻、許輝生兩團而已。
    在此關鍵時刻，中共中央代表鄧小平看到事不宜遲，機不可失，遂與張雲逸決定於十月十三日帶領南寧軍校第四、第五兩個教導大隊和教導團的一部分迅速作了轉移。由鄧小平、張雲逸率領第四大隊開往百色，李明瑞、俞作豫率領第五大隊開往龍州。俞作柏隨李明瑞到龍江後，取道越南前往香港。後來以第四大隊為基礎成立了紅七軍，以第五大隊為基礎成立了紅八軍，把黨領導的革命武裝力量轉移到左、右江建立和擴大新的農村根據地。那裏，敵人力量薄弱，特別是右江地區在韋拔群同誌的多年經營後，中共在群眾中有極大的革命影響，具備著便於防禦的地形和補給的物質條件。十二月十一日，舉行了百色起義，建立了右江工農民主政府，點燃了革命的火焰；後來經過轉戰粵、湘、贛數省，終於一九三一年到達江西根據地，同中央紅軍會合，寫下了一頁光輝的革命曆史。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

（選自《文史資料選輯》第60輯，頁166-180，中華書局1979年4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