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雄風

有所思,有所感,從曆史的時空中來,再回到曆史的時空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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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野:天山景物記

(2007-11-21 21:26:03) 下一個

    朋友,你到過天山嗎?天山是我們祖國西北邊疆的一條大山脈,連綿幾千裏,橫亙準噶爾盆地和塔裏木盆地之間,把廣闊的新疆分為南北兩半。遠望天山,美麗多姿,那長年積雪高插雲霄的群峰,象集體起舞時的維吾爾族少女的珠冠,銀光閃閃;那富於色彩的不斷的山巒,象孔雀正在開屏,豔麗迷人。
    天山不僅給人一種稀有美麗的感覺,而且更給人一種無限溫柔的感情。它有豐饒的水草,有綠發似的森林。當它披著薄薄雲紗的時候,它象少女似的含羞,當它被陽光照耀得非常明朗的時候,又象年輕母親飽滿的胸膛。人們會同時用兩種甜蜜的感情交織著去愛它,既象嬰兒喜愛母親的懷抱,又象男子依偎自己的戀人。
    如果你願意,我陪你進天山去看一看。

雪峰·溪流·森林

    七月間新疆的戈壁灘炎暑逼人,這時最理想是騎馬上天山。
    新疆北部的伊犁和南部的焉耆都出產良馬,不論伊犁的哈薩克馬或者焉耆的蒙古馬,騎上它爬山就象走平川,又快又穩。
    進入天山,戈壁灘上的炎暑就遠遠地被撇在後邊,迎麵送來的雪山寒氣,立刻會使你感到象秋天似的涼爽。藍天襯著高矗的巨大的雪峰,在太陽下,幾塊白雲在雪峰間投下雲影,就象白緞上繡上了幾朵銀灰的暗花。那融化的雪水,從高懸的山澗,從峭壁斷崖上飛瀉下來,象千百條閃耀的銀鏈。這飛瀉下來的雪水,在山腳匯成衝激的溪流,浪花往上拋,形成千萬朵盛開的白蓮。可是每到水勢緩慢的洄水渦,卻有魚兒在跳躍。當這個時候,飲馬溪邊,你坐在馬鞍上,就可以俯視那陽光透射到的清澈的水底,在五彩斑斕的水石間,魚群閃閃的鱗光映著雪水清流,給寂靜的天山添上了無限生機。
    再往裏走,天山顯得越來越優美,沿著白皚皚群峰的雪線以下,是婉蜒無盡的翠綠的原始森林,密密的塔鬆象撐天的巨傘,重重疊疊的枝椏,隻漏下斑斑點點細碎的日影,騎馬穿行林中,隻聽見馬蹄濺起漫流在岩石上的水聲,增添了密林的幽靜。在這林海深處,連鳥雀也少飛來,隻偶然能聽到遠處的幾聲鳥鳴。這時,如果你下馬坐在一塊岩石上吸煙休息,雖然林外是陽光燦爛,而遮去了天日的密林中卻閃耀著你煙頭的紅火光。從偶然發現的一棵兩棵燒焦的枯樹看來,這裏也許來過辛勤的獵人,在午夜中他們生火宿過營,烤過獵獲的野味。這天山上有的是成群的野羊、草鹿,野牛和野駱駝。
    如果說進到天山這裏還象是秋天,那麽再往裏走就象是春天了。山色逐漸變得柔嫩,山形也逐漸變得柔和,很有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嫩脂似的感覺。
    這裏溪流緩慢,縈繞著每一個山腳,在輕輕蕩漾著的溪流兩岸,滿是高過馬頭的野花,紅,黃、藍、白紫,五彩繽紛,象織不完的織錦那麽綿延,象天邊的彩霞那麽耀眼,象高空的長虹那麽絢爛。這密密層層成丈高的野花,朵兒賽八寸的瑪瑙盤,瓣兒賽巴掌大。馬走在花海中,顯得格外矯健,人浮在花海上,也顯得格外精神。在馬上你用不著離鞍,隻要稍為伸手就可以滿懷捧到你最心愛的大鮮花。
    雖然天山這時並不是春天,但是有哪一個春天的花園能比得過這時天山的無邊繁花呢?
 

迷人的夏季牧場

    就在雪的群峰的圍繞中,一片奇麗的千裏牧場展現在你的眼前。墨綠的原始森林和鮮豔的野花,給這遼闊的千裏牧場鑲上了雙重富麗的花邊。千裏牧場上長著一色青翠的酥油草,清清的溪水齊著兩岸的草叢在漫流。草原是這樣無邊的平展,就象風平浪靜的海洋。在太陽下,那點點水泡似的蒙古包在閃爍著白光。
    當你盡情策馬在這千裏草原上馳騁的時候,處處都可以看見千百成群肥壯的羊群,馬群和牛群。它們吃了含有乳汁的酥油草,毛色格外發亮,好象每一根毛尖都冒著油星。特別是那些被碧綠的草原襯托得十分清楚的黃牛、花牛、白羊,紅羊,在太陽下就象繡在綠色緞麵上的彩色圖案一樣美。
    有的時候,風從牧群中間送過來銀鈴似的叮當聲,那是哈薩克牧女們墜滿衣角的銀飾在風中擊響。牧女們騎著駿馬,優美的身姿映襯在藍天、雪山和綠草之間,顯得十分動人。她們歡笑著跟著嬉逐的馬群馳騁,而每當停下來,就倚馬輕輕地揮動著牧鞭歌唱她們的愛情。
    這雪峰,綠林,繁花圍繞著的天山千裏牧場,雖然給人一種低平的感覺,但位置卻在海拔兩三千米以上。每當一片烏雲飛來,雲腳總是掃著草原,灑下陣雨,畜群在雨雲中出沒,加濃了雲意,很難分辨得出那是雲頭那是畜群。而當陣雨過去,雨洗後的草原就變得更加清新碧綠,遠看象塊巨大的藍寶石,近看綴滿草尖上的水珠,卻又象數不清的金剛鑽。
    特別誘人的是牧場的黃昏,周圍的雪峰被落日映紅,象雲霞那麽燦爛,雪峰的紅光映射到這遼闊的牧場上,形成一個金碧輝煌的世界,蒙古包,畜群和牧女們,都鍍上了一色的玫瑰紅。當落日沉沒,周圍雪峰的紅光逐漸消褪,銀灰色的暮靄籠罩草原的時候,你就可以看見無數點點的紅火光,那是牧民們在燒起銅壺準備晚餐。
    你用不著客氣,任何一個蒙古包都是你的溫暖的家,隻要你朝火光的地方走去,不論走進那一家蒙古包,好客的哈薩克牧民都會象對待親兄弟似的熱情地接待你。渴了你可以先喝一盆馬奶,餓了有烤羊排、有酸奶疙瘩,有酥油餅,你可以一如哈薩克牧民那樣豪情地狂飲大嚼。
    當家家蒙古包的吊壺三腳架下的野牛糞隻剩下一紅火燼的時候,夜風就會送來東不拉的弦音和哈薩克牧女們婉轉嘹亮的歌聲。這是十家八家聚居在一處的牧民們齊集到一家比較大的蒙古包裏,歡度一天最後的幸福時辰。
    過後,整個草原沉浸在夜靜中。如果這時你披上一件皮衣走出蒙古包,在月光下或者繁星下,你就可以朦朧地看見畜群在夜的草原上輕輕地遊蕩,夜的草原是這麽寧靜而安詳,隻有漫流的溪水聲引起你對這大自然的遐思。

野馬·蘑菇圈·旱獺·雪蓮

    夜牧中,草原在繁星的閃爍下或者在月光的披照中,該發生多少動人的情景,但人們卻在安靜的睡眠中疏忽過去了,隻有當黎明來到這草原上,人們才會發現自己的馬群裏的馬匹在一夜間忽然變多了,而當人們懷著驚喜的心情走攏去,馬匹立刻就分為兩群,其中一群會奔騰離你遠去,那長長的鬣鬃在黎明淡青的天光下,就象許多飄曳的緞幅。這個時候,你才知道那是一群野馬。夜間,它們混入牧群,跟牧馬一塊嬉戲追逐。它們機警善跑,遊走無定,幾匹最膘壯的公野馬領群,它們對許多牧馬都熟悉,相見彼此用鼻子對聞,彼此用頭親熱地磨擦,然後就合群在一起吃草,嬉逐。黎明,當牧民們走出蒙古包,就是它們分群的一刻:公野馬總是掩護著母野馬和野馬駒遠離人們。當野馬群遠離人們站定的時候,在日出的草原上,還可以看見屹立護群的公野馬的長鬣鬃,那鬣鬃一直披垂到膝下,閃著美麗的光澤。
    日出後的草原千裏通明,這時最便於去發現蘑菇。天山蘑菇又嫩又肥厚,又大又鮮甜。這個時候你隻要立馬草原上了望,便可以發現一些特別翠綠的圓點子,那就是蘑菇圈。你對著它朝直馳馬前去,就很容易在這直徑三四丈寬的一圈沁綠的酥油草叢裏,發現象夏天夜空裏的繁星似的蘑菇。眼看著這許許多多雪白的蘑菇隱藏在碧綠的草叢中,誰都會動心。一隻手忙不過來,你自然會用雙手去采,身上的口袋裝不完,你自然會添上你的帽子、甚至馬靴去裝。第一次采到這麽多新鮮蘑菇,對一個遠來的客人是一樁最快樂的事。你把鮮蘑菇在溪水裏洗淨,不要油,不要鹽,光是白煮來吃就有一種特別鮮甜的滋味,如果你再加上一條野羊腿,那就又鮮甜又濃香。
    天山上奇珍異品很多,我們知道水獺是生活在水濱和水裏的,而天山上卻生長著旱獺。在牧場邊緣的山腳下,你隨處都可以看見一個個洞穴,這就是旱獺居住的地方。從九、十月大雪封山,到第二年四、五月冰消雪化,旱獺要整整在它們的洞穴裏冬眠半年。
    隻有到了夏至後,發青的酥油草才把它們養得肥肫肫,圓滾滾。這時它們的毛色麻黃發亮,肚子拖著地麵,短短的四條腿行走遲緩,正可以大量捕捉。
    另一種奇珍異品是雪蓮。如果你從山腳往上爬,超越天山雪線以上,就可以看見青凜凜的雪的寒光中挺立著一朵朵玉琢似的雪蓮,這習慣於生長在奇寒環境中的雪蓮,根部紮入岩隙間,汲取著雪水,承受著雪光,柔靜多姿,潔白晶瑩。這生長在人跡罕到的拔海幾千米雪線以上的靈花異草,據說是稀世之寶——一種很難求得的婦女良藥。

天然湖與果子溝

    在天山峰巒的高處,常常出現有巨大的天然湖,就象美女晨妝時開啟的明淨的鏡麵。湖麵平靜,水清見底,高空的白雲和四周的雪峰清晰地倒影水中,把湖山天影融為晶瑩的一體。在這幽靜的湖中,唯一活動的東西就是天鵝。天鵝的潔白增添了湖水的明淨,天鵝的叫聲增添了湖麵的幽靜。人家說山色多變,而事實上湖色也是多變,如果你站立高處了望湖麵,眼前是一片爽心悅目的碧水茫茫,如果你再留意一看,接近你的視線的是鱗光閃閃,象千萬條銀魚在遊動,而遠處平展如鏡,沒有一點纖塵或者一根遊絲的侵擾。湖色越遠越深,由近到遠,是銀白、淡藍、深青,墨綠,界線非常分明。傳說中有這麽一個湖是古代一個不幸的哈薩克少女滴下的眼淚,湖色的多變正是象征著那個古代少女的萬種哀愁。
    就在這個湖邊,傳說中的少女的後代子孫們現在已在放牧著羊群。湖水滋潤著湖邊的青草,青草喂胖了羊群,羊奶哺育著少女的後代子孫。當然,這象征著哈薩克族不幸的湖,今天已經變為實際的幸福湖。
    山高爽朗,湖邊清淨,日裏披滿陽光,夜裏綴滿星辰,牧民們的蒙古包隨著羊群環湖周遊,他們的羊群一年年繁殖,他們戀愛,生育,他們彈琴歌唱自己幸福的生活。
    高山的雪水匯入湖中,又從象被一刃劈開的峽穀岩石間,深落到千丈以下的山澗裏去,水從懸崖上象條飛練地瀉下,即使站在幾十裏外的山頭上,也能看見那飛練的白光。如果你走到懸崖跟前,腳下就會受到一種驚心動魄的震撼。俯視水鏈衝瀉到深穀的澗石上,濺起密密的飛沫;在日中的陽光下,形成蒙蒙的瑰麗的彩色水霧。就在急湍的澗流邊,綠色的深穀裏也散布著一頂頂牧民的蒙古包,象水洗的玉石那麽潔白。
    如果你順著彎彎曲曲的澗流走,沿途匯入千百泉流就逐漸形成溪流,然後沿途再匯入澗流和溪流,就形成河流奔騰出天山。
    就在這種深山野穀的溪流邊,往往有著果樹夾岸的野果子溝。春天繁花開遍峽穀,秋天果實壓滿山腰。每當花紅果熟,正是鳥雀野獸的樂園。這種野果子溝往往不為人們所發現。其中有這麽一條野果子溝,溝裏長滿野蘋果,連綿五百裏。春天,五百裏的蘋果花開無人知,秋天,五百裏成熟累累的蘋果無人采。老蘋果樹雕枯了,更多的新蘋果樹茁長起來。多少年來,這條五百裏長溝堆積了幾丈厚的野蘋果泥。
    現在,已經有人發現了這條野蘋果溝,開始在溝裏開辟豬場,用野蘋果來養育成群成群的烏克蘭大白豬;而且有人已經開始計劃在溝裏建立釀酒廠,把野蘋果釀造成大量芬芳的美酒,讓這大自然的珍品化成人們的血液,增進人們的健康。

    朋友,天山的豐美景物何止這些,天山綿延幾千裏,不論高山、深穀,不論草原,湖泊,不論森林、溪流,處處都有豐饒的物品,處處都有奇麗的美景,你要我說我可真說不完,如果哪一天你有豪情去遊天山,臨行前別忘了通知我一聲,也許我可能給你當一個不很出色的向導。當向導在我隻是一個漂亮的借口,其實我私心裏也很想找個機會去重遊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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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5)
評論
erwincheng 回複 悄悄話 粟教授您好,

看到您對二戰時期Rabaul的中國軍隊戰俘營的介紹,深表興趣與感動,也很希望能為這些埋骨異域的忠魂作一些事情。

方便告知您的e-mail address嗎?謝謝。

erwincheng@gmail.com
鬼穀雄風 回複 悄悄話 回複SHIWANG的評論:
我不是學生物的,也沒有去過天山。也許你是對的。但從文學的角度,我們似乎不能要求作家描寫動植物要像動植物學家那樣吧?

另外,碧野在新疆待的時間不短,應該去過天山吧?下麵是網上的一篇報道,也許能說明一點問題:


碧野:與祖國人民休戚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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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hb.xinhuanet.com  2007-08-27 11:40:11  新華網湖北頻道


北寫新疆,南寫丹江

在王震親自關心和鼓勵下,1955年春,碧野去新疆軍區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深入生活。碧野寫成了《天山景物記》,並以當年三五九旅為基礎的建設兵團在新疆開發大西北的英雄事跡為素材,創作了長篇小說《陽光燦爛照天山》。碧野從新疆返京時,參加了周恩來總理在紫光閣與文藝界人士的會見,同時會見的還有老舍、程硯秋、劉白羽、陳白塵等。

鬼穀雄風 回複 悄悄話 回複colourofwind的評論:

Yes, I agree with you, Biye's article is beautiful. Wish you enjoy it.
colourofwind 回複 悄悄話 This is the one article i like most in my childhood.
SHIWANG 回複 悄悄話 碧野本人並沒有去過天山,這篇散文雖文字美麗卻不是真實的經曆,對於動植物的描述不符合事實。(我是學生物的,在鄰近天山的地方考察過,所以隻對這一部分有發言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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