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來源: -輪子 於 2005-05-20 10:27:22
那天有位朋友提到鹹帶魚跟冬儲大白菜，還有喝二鍋頭一樣，是 從前時期北京人生活中的一個重要特征，我真的沒想到。因為我在
北京尋尋覓覓十幾年，從來沒有見到過鹹帶魚。為什麽要尋覓鹹帶魚？那跟童年時候的生活經曆有關。
那是凡物需要憑票證定量購買的年代，那時主要憑票供應的海魚隻有兩種，一是黃花魚，一是帶魚。這是兩種品質很好的魚，尤其
是黃花魚，定量很小。我記得不需要憑票供應的，或者是憑票可以大量供應的是，鹹帶魚，所以有錢也沒有地方花的人家，總要買很多鹹帶魚，放在陰涼風幹處，備著，以應不時之需。那時候的小孩很喜歡串門或者聚在一起玩鬧，連吃飯的時候也要在一塊。經常的情景是，大家在碗裏盛滿米飯，擱上兩三塊一寸見方的鹹帶魚，和一些蔬菜，就跑到一起邊吃邊聊。其實那情景有點像今天網絡上的朋友，一邊扒拉著飯碗一邊盯著屏幕網頁，隔一陣敲兩行字，雖然年代相隔久遠，形式也大相徑庭，但其實有很多東西在本質上是一樣的。隻是我敢說，今天我們誰的碗裏也不可能有鹹帶魚了，好像這個世界不再有生產鹹帶魚的地方。
憑心而論，那時鹹帶魚就是一道好菜，首先它是大家不多的葷菜中的一道，其次它無論如何是容易讓你下飯的一道菜。不過，任何東西吃多了，就覺得膩味。有的時候會因此跟父母發脾氣：又是鹹帶魚！孩童們根本不能理解父母的無米之炊，家家戶戶皆如此，我們原來都是從那樣的年代生存下來的。那時候的鹹帶魚粗製濫造，魚身上帶著巨大顆粒的鹽巴，可能因為海邊的鹽太便宜，每條鹹帶魚身上含鹽量肯定超過了今天的營養學標準。但是那樣醃製的鹹帶魚真的是入木三分，魚的肉質發生了根本變化，那其實是美味的原因所在。
生活總在不知不覺中變化，驀然回首，換了人間。忽然有一天，我發現鹹帶魚不見了！魚肉再也不要憑票供應，家家戶戶有了冰箱，海鮮自然要吃鮮的，誰還會需要以陰涼風幹的方式來儲存魚肉呢？那麽鹹帶魚還有什麽存在的理由？物以稀為貴，這時反倒極度地思念起鹹帶魚來了，父母為了滿足我，經常在煎炸鹹帶魚之前，拿鹽先把帶魚醃上半天，結果味道其美無比。後來自己做飯了，也經常依法炮製這樣的“鹹帶魚” 。 但是，這種從營養學角對鹹帶魚的醃製是淺嚐則止的，不是入木三分的，所以終究不是真正的鹹帶魚。所以，每次吃著“偽鹹帶魚”的時候，總要緬懷那種貨真價實的鹹帶魚。
結果我就經常在商場裏下意識地尋覓，尋找鹹帶魚，可以說我從來沒有找到過。我見到各式各樣的鹹魚，但是唯獨沒有鹹帶魚。 有一天，我偶然進入紐約的一個幹海貨店，天哪，我敢說全世界的上好鹹魚，或者至少全中國的上好鹹魚都遊到這個店裏來了，我立即來了精神，我想這回肯定能找著鹹帶魚了吧。我找啊好，我看到了最小的鹹魚，銀魚幹，也看到了最大的鹹鯊魚，一條大約300美元，可是我就是見不到鹹帶魚。鹹帶魚，至此是一個懸念，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否還會有鹹帶魚。
鹹帶魚的消失，跟我昨天提到的味精密寫方式的消失一樣是我們生活中某些巨大變化的信號。帶魚作為一種大眾海鮮，為了保全它最大的營養價值，自然不會用醃製來糟踏它，這是營養觀念的變化。家家戶戶都有冰箱，也是海鮮鮮活地進入家庭的一個基本條件。而在這後麵更意味著，生產（帶魚）和消費的量上的變化。我可能不太清楚鹹帶魚消失的直接原因，但是我想，鹹帶魚的消失間接的原因如我所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