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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記憶 (二)

(2008-03-05 18:11:35) 下一個
童年的記憶 (二)

我曾讀過一些文章,談起科學研究的結果顯示,動物和嬰兒所懂得的事情要比人們估計的要多得多。對此我是很相信的。而且我也認為,小孩子也是如此。

我排行老大。大約人們總歸對第一個孩子注意的多一些,我小時候的事情是被談論的最多的。有些事情被談論的太多了,以至於有些都可以被稱為"典故"了。最典型的莫過於"種蒜出蔥"和"種雞蛋皮出雞蛋"這兩個。

"種蒜出蔥"大約發生在我兩,三歲的時候。我的確記得我說過這句話和說這話所在的地方,不過是在什麽樣的特定情景下說的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我對我當時為什麽要那樣說,以及說這句話時的感覺和看到大人的反映後的想法卻是非常清楚地記得。

在發表這個宏論時我是清楚的知道蔥和蒜苗的這些詞和它們的區別的,那我為什麽要說種蒜要長出蔥來呢? 當時的感覺是,說蒜苗太拗口,更重要的是聽起來太學究氣,不像小孩子說的話。雖然對大人取笑我心裏感到不以為然,但我還是很願意他們把我當小孩子看,所以對他們的取笑我根本就懶得辯解。

但是關於"種雞蛋皮出雞蛋"這件事情是記得很清楚的。當時的情景是曆曆在目,猶在眼前。

家裏門前有塊空地,每到春天,大人們就在這塊地上搭起架子,種一些絲瓜,扁豆之類的蔬菜。對這項活動我是最積極的參與者,常常自己一個人在地裏挖地除草,種各種可以種的東西,忙得不亦樂乎。當有親戚朋友過來時,喜歡和他們大談自己做的偉大事業。一次在剛剛向他們作完一場“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農業科學實驗報告後,我在把地裏的一些雞蛋殼子埋起來,(那時聽有人講過,說蛋殼埋在地裏可以作肥料,那時我雖然半信半疑,但把大人亂扔的雞蛋殼子埋在土裏卻可以使我的自留地美觀許多。)一個親戚問我把雞蛋皮埋起來是不是要它日後長出雞蛋來啊?我笑了笑沒吭聲,--- 對這樣的白癡問題我一向是懶得回答的,--- 於是他以為我默認了,從此我種雞蛋皮要它長出雞蛋的故事也就傳開了。

我從來沒向任何人為這件事辯解(一直到成年我母親在我麵前和別人說我這些笑話時我也隻是笑笑。),相反,那時我很高興大家把我當小孩子看,這樣使我會感到很自在。一次忘記在和母親談什麽事情了,不知為什麽我冒出了一句,說寫文章應當用優美的詞句,我母親簡直有些不相信她的耳朵,驚訝地問,你在說什麽?我一下子感到很尷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為我知道我說錯話了,那樣的話是不該從一個小孩子嘴裏說出來的。童年的很多時候,我一直在小心地避免這種尷尬。

裝傻有時也要付出代價的。上學期間考試無數,第一次是上小學的入學考試,因為一些其它原因,幾個老師專門對我一個人進行了一場測驗,我對所有問題的應對自如引起了老師們的興趣,搬出一二年級的語文算術來考我,雖然從來沒人教過我,但似乎我對那些問題天生就會,老師們大為欣賞。最後他們拿出一些彩色木塊來要我說出各種顏色的名字,這當然很容易,但當他們拿出一塊橙色木塊時,使我猶豫起來,我張口想說橙色,但這個當時完全是書麵用詞在我們那裏是絕對不會在談話中用到的,更不是一個小孩子用的詞,裝傻的習慣使我猶豫起來,我就又考慮回答稍微口語化一些的“桔黃色”,但還是覺得有些學究氣 (這個詞我們平常講話也是不用的),正在猶豫的時候,我母親以為我回答不出,怕我下不了台,就趕緊告訴我說那是“金黃色”。雖然我覺得這個回答不好,但我總不能反對我的母親吧,(再說她也沒說錯,我們那兒平常說話就是這樣說的。) 就隻好默認了。事後卻讓我心裏難受了很長時間,我後悔我裝傻裝成了習慣,結果讓我母親替我給了一個不好的回答,--- 這種又土又俗又不準確的詞怎麽能拿到莊嚴的學術殿堂上呢?對學生時代無數次考試,我幾十年都難以忘記的是那次失敗給我的刻骨銘心的感覺。從那次起使我覺得不能再裝傻了。

童年時代最想去的地方是姥姥家。與我住的母親單位家屬院單調整齊的大片紅瓦屋頂的一排排灰色平房相比,姥姥家是在有著許多長著發黑苔蘚的灰色小瓦的屋頂,有帶木格的糊窗紙窗戶的古老房子的大院子裏,洛陽老城深深的小胡同中。從一個院子穿過門或長長的門洞可到另一個院子,幾個院子轉一圈又可以回到原來的院子。許多親戚都一起住在這個大院子中。院子中有許多很大很老的樹,經常開著色彩鮮豔的小花,地上落著不知名的奇形怪狀的果實,年代很久的青磚地麵上放著一個個大缸,缸中碩大的水泡眼金魚悠閑地吃著缸壁上長長的墨綠色青苔和水草。我在那裏象一個小王子一樣被眾多的親戚所寵,日子過得非常快活。

唯一不好的是我在那裏輩份很低,我媽在她的十幾二十幾個(天曉得有多少!可能還要多)兄弟姐妹,堂兄弟堂姐妹中排行老大,那裏有幾個吃奶的嬰兒我都得叫他們舅和姨。鬱悶!(那時還沒有這個詞兒。)

我大約還模糊記得一點我兩三歲時在姥姥家的事情,(也是我姥姥他們喜歡說笑的)那時,尤其是在下雨天,我喜歡打著一個小傘,在一個接一個院子中跑著兜圈子。嘴裏不停地唱著當時的幾個“流行歌曲”。其中唱得最多的是,

“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

親戚們聽見了,慌忙阻止我,“你可不能那樣唱!是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噢,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 然後繼續跑,繼續唱。在那時一個年幼的孩童的直覺中,“社會主義”,“帝國主義”這兩個詞是絕對沒有任何區別的,所以我對親戚們的大驚小怪很不以為然。(甚至到了上小學時批判蘇聯的“社會帝國主義”時,我還對幼時的政治先覺感到得意,心裏說,看看,這本來就是一碼事嘛。)所以,幾分鍾以後,就把親戚們的話忘得一幹二淨,又繼續唱我的“社會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 這樣唱順口多了。

看看後來在中國土地上發生的事情,真正意義上的社會主義消失殆盡。還真還有點讓我相信古時候人們的說法,--- 認為童謠能預報一個社會將要發生的大的變動。

有朋友在談笑中曾經問過我,“你怎麽會對政治感興趣?” 我一時有些語塞。說來話長,我一生曾幾次和政治發生過糾葛,兩歲那年大概是最早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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