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記憶 (三) (下)

童年的記憶 (三) (下)



但是給我印象深刻最主要的原因是通過這件事情使我後來得到的巨大的終生的教益。它開始使我對數量概念有了真正深刻的體會。

最直接的結果是使我對百，千，萬，這些數字有了實際的概念。這些字不再僅僅是一些形狀和發音，而是在每個字後麵，我都對它們開始有了和以前不一樣的較現實和準確的感覺。

這些概念成了我後來人生中獲得的最重要的概念之一。使我一生在思想，生活的各個方麵都受到了莫大的益處。世上的概念和知識，都以某種形式和數量概念相聯係。所以當我對數量概念有了和以前不一樣的感覺後，對所有已有的和後來學到的知識和概念都開始有了從一個新的角度的深一層的有更堅實基礎的理解。

百，千，萬，億，這些數量詞在日常生活，和書麵文字中用得如此頻繁和容易，從而給人們造成一些錯覺，以為自己或他人可以輕易地把握這些數字後麵所代表的實際東西。而這樣的錯誤概念，勢必影響人們對事物的理解和判斷的準確性，小則會鬧一場笑話（例如我們的那個家庭作業），大則可能會帶來一場災難（例如1958年的畝產萬斤糧）。

據我對現實世界的觀察，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有在這方麵有缺陷。最方便的例子就是我的那些老師們，四個老師（我們年級那時四個班）事先竟然沒有一個查覺出那次家庭作業的荒唐。

在我年輕時（甚至現在也有），偶爾因為一些事情的順利，或發現自己在某些方麵似乎比周圍的人強一些，就常常會出現一些幻覺，好像覺得自己偉大得不得了，無所不能。這時，一種自大狂妄的情緒就會像失控的野火一樣燃燒起來，對事物產生一種輕視的態度。

當這種情況發生時，有時我會記起那個家庭作業的事情，從而使自己不可一世的張狂情緒得到一點控製，從而可能避免了一些無妄之災。也是因為這些數量的概念幫助我認識到人的渺小，宇宙之大和知識的無涯，使自己在這個人雲亦雲的世界中有時能有一點自己的獨立思考。

數量概念是人對這個世界的認識過程中最基本最重要的概念之一。我在以前講的一個故事中曾提到過，世上萬物的運轉和命運其根本歸結於數。

正如數學是一切科學學科的基礎一樣，（通常人們認為，如果一門科學還沒發展到需要運用數學時，那麽這門科學還是很不成熟的。）數量概念在人們思想，工作，生活中的每一個角落都顯示著無比的重要性。它是一個人思想，知識的深度和廣度，生活工作的順利和事業的成功的一個至關重要的基礎。

史上有名的智者富蘭克林（科學家兼外交家兼美國國父之一）曾寫過一篇短文，講起他小時候因為太喜歡一個哨子而付出了他太多的錢從而遭到了他哥哥姐姐們的嘲笑，此事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當他長大之後觀察世人，發現許許多多人和他小時候一樣蠢，都在為一些價值未必高的東西付出過高的代價（they all paid too much for their “whistles”）。

富蘭克林在這裏講的實際上是人們在價值觀方麵犯的錯誤。價值觀說到底是一個數量觀念。如果人們在數量觀念方麵糊塗，他們的價值觀，以至世界觀，人生觀都可能會發生偏差，錯誤，甚至整個的一蹋糊塗，在這時候，人可能是愚不可及的。愛因斯坦為此曾哀歎到，

“宇宙中唯有兩件事物是無限的：那就是宇宙的大小與人的愚蠢。宇宙的大小我還不能肯定。（Only two things are infinite, the universe and human stupidity, and I\'m not sure about the former.）”

仔細分析周圍現實世界中和曆史上人們所犯的錯誤，愚蠢，以至瘋狂，廣義上講，歸根結底都是在數量觀念上犯了錯誤。


這件事情給我印象深刻的另一個原因是我當時第一次的驚人發現，這個發現就是，老師也是會犯錯誤的！那時第一次有一種非常讓我吃驚的極少有的特別感覺，老師在那時我們的心目中，差不多和我們的另一位叫偉光正的媽媽地位一樣，是絕對不可能犯錯誤的！

我第二次有這種類似感覺則是在文革中，當我們知道“九一三”事件時，模糊感覺到偉媽媽和當時坐在上帝位置上的偉大領袖似乎也犯了錯誤。

老師們犯的一個錯誤卻給我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課，使我受到了多的無法估計的終生教益。有時總結自己的知識，感覺從廣義上講，這個世界上沒有或無所謂對錯。這裏，就這件事僅僅以得到的最終結果來衡量，這世上有對錯嗎？

在上個世紀中葉，中國的一批精英們建立了新中國，選了一條被稱為左的路線。不料後來在這條路線上越走越極端，以至最終釀成了像1958年前後和文革十年那樣的瘋狂，荒唐的錯誤。

中國的精英們犯的這些錯誤給了中華民族帶來了巨大的損失和至為慘痛的教訓。但我覺得這些錯誤在後來和今後的漫長的年代也會給中國人民帶來多的無法估量的教益，對中國後來持久的崛起和騰飛有著至關重要和深遠的影響與作用。

願天佑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