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

When life can be fun, keep it fun. When it can‘t, make it f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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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徐夢露灌了迷魂湯的舍友海燈

(2008-03-08 12:30:45) 下一個


大學裏,一般宿舍安排8人住宿,但徐夢露的宿舍隻有7女生。據說第八個是位陳姓廈門女孩兒,因擔心畢業後無法回原籍,幹脆放棄什麽省重點本科,心甘情願低就進入地方大專院校--鷺江大學。拽吧?

當年畢業分配是由國家統配,很多大城市的學生多少都擔心大學一畢業便不明不白地被‘捅’到哪個窮山惡水鳥不下蛋的犄角旮旯去, 那該有多倒黴多背時多冤枉!一位福州同學的父母說那是:變相下放農村,當下放幹部。

原本窄小的宿舍因少住一個人多出一個床位,所以室內空間自然顯得寬敞點,7女生都明著樂,但也遺憾少了位廈門同學,斷了將來到廈門免費吃住的大頭夢。

兩年下來,大家相處融洽,不僅知己知彼,而且知根知底。偶爾之間拌個小嘴,還都是經前緊張綜合症和考前焦慮綜合症造成的,轉個身氣便煙消雲散。即使有的三兩天如仇人相見,那隻是麵子作怪罷了,其實互相早憋得難受,逮住機會趕緊搭腔和好如初。

大徐夢露好多歲的舍友霞子的唯一一次戀愛史,她講了365遍,其他幾個剛獲得選舉權的情竇初開窈窕淑女和還沒有選舉權的徐夢露聽了365遍,那是實實在在的百聽不厭。晚上熄燈後,6個黃毛丫頭仍經常強求霞子把那老掉牙的、且誰都能一字不漏、一個情節不少複述出來的戀愛經再叨叨一遍,然後老調重彈:羨慕霞子幸福談過戀愛,歪曲霞子考上大學‘狠心把人甩’,等等。

徐夢露的上鋪曦子長得就象茜茜公主一樣美麗動人,長發飄飄,氣質高雅,風度翩翩,聰明睿智,拉小提跳舞樣樣比人強,三千寵愛在一身。大家天天打照麵還看不夠,愣是把曦子珍藏如新的個人影集翻爛還不罷休。當年藝術照這個詞還沒產生,可她的‘玉照’勝似當今的藝術照,美不勝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但風雲突變,這樣的大好時光在大三時被打破了。

一天下課回到宿舍,大家愣住了。怎麽屋裏有一位陌生女生?幹癟癟的瘦小個子,臉色灰暗,目光呆滯,神情疲憊,行動遲緩,有氣無力,弱不禁風的,換現在當她是癮君子。原先的空床位掛上蚊帳鋪上席子,棉被枕頭一應俱全。大家還沒來得及盤問,一位人高馬大健康碩壯的中年阿姨大步流星走進來,如入自家之屋。她快人快語:我是海子的母親。你們以後就是舍友了。她原來比你們高兩級,身體不好休學兩年,你們多照顧照顧她。

眾女嚇一跳,休學兩年?什麽大不了的病?看她那副病殃殃的樣子,很象是肺癆結核。

大家偷偷商量埋怨:不知好徹底沒?也不知還會不會傳染?我們宿舍以前怎麽沒住滿8 人呢?現在倒黴了,樂極生悲了吧?我們以前都高興得太早了。

這位新舍友很內向,很敏感,還愛生氣。不愛跟人搭腔更不愛搭理人,獨來獨往。整天愁眉不展苦著個臉,好像全世界都得罪了她,或欠了她多少工農兵似的。(當年最大幣值10元鈔,正麵是工農兵人物圖)

徐夢露搜腸刮肚、挖空心思都鬧不明白,在大學多好多開心多自由啊!除了上課,其他時間自己就是爺們、主宰、天王老子,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想不洗澡就不洗澡。沒人打沒人罵沒人管沒人催沒人逼,最自在的是沒人跟在你身邊嘮叨個沒完,指責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了,自己認為對的就是正確的。怎麽還有不高興的人?而這個不高興的人天天在眼前晃來晃去,就睡在隔壁床。

沒幾天,徐夢露著實按捺不住了。每當鄰居坐在床邊對著桌子發呆時,徐夢露便趴在桌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苦臉發愣。每每這時,苦臉鄰居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你幹什麽,徐夢露?”

“我想看看你的臉上寫著什麽?”
“寫著什麽?”
“還沒看出來。”
哈哈哈哈,苦臉笑開懷。

大凡體弱多病的人多注重體育鍛煉,海子也不例外。

每逢中午或傍晚,她便一個人站在宿舍外的走廊上專心練功:雙眼緊閉,兩腳分開一尺,兩膝蓋略彎,兩手平端兩肘彎彎往前微伸。很投入,人來人往都對她沒影響,也不怕人笑話。

徐夢露好奇心被她的‘不食人間煙火置之度外’攪得翻江倒海一浪高過一浪:“海子,你練的是什麽功?有沒有秘訣?能不能收我做開山弟子給我點真傳?”

那時少林功夫喚醒了人們身上的習武細胞,隨之冒出很多被埋沒或隱姓埋名的民間武林高手,一個比一個更具傳奇色彩。一個感覺就是一覺睡醒突然武林中又多了個讓人熱血沸騰的英雄好漢。海燈法師就是其中一員,說曾經會二指禪後來又想起還會失傳的一指禪功夫,等等。

正正好海子的名字裏有一個海字,大家幹脆叫她海燈。反正他們都是習武之人,都高深莫測,還都是瘦幹幹的,也許還是失散多年的近親。大家嘻嘻哈哈,一會兒輕喚海子一會兒嚷嚷海燈,喊著喊著,海燈叫響了,原名漸漸被人遺忘。 奇怪的是新海燈沒生氣,大家不叫白不叫。

徐夢露發現其實海子很愛笑,隻要逗逗她,她準張嘴樂嗬嗬。所以經常趁海燈潛心練功時搗亂,今天在她眼前揮手,她不為所擾;明天故意撞她,她自巋然不動;後天大聲嗬斥:海燈,你擋我路了。老實的海燈挪一挪,繼續練兩腿禪。徐夢露不達目的哪裏善罷甘休,一技不成再來更搞笑的。站在海燈背後,做起廣播操:前排兩手前平舉,後排兩手前平伸,向前看齊-----!陰謀得逞,海燈笑趴了。

偶爾徐夢露也裝模作樣拉開海燈的練功架勢和她麵對麵站著,嘴卻不閑著:“海燈?你會不會連環腿?會不會掃堂腿?你可能還會左衝拳右衝拳直鉤拳哦?”

一走廊的女生走來走去,大聲嚷嚷:“徐夢露,你幹什麽?”

徐夢露板著臭臉很嚴肅地嗬斥說:“別吵,我在跟海燈練功。”已憋好久的海燈終於忍不住,笑得喘不過氣。海燈的武功經常這樣被徐夢露廢了,前功盡棄。

每天上床前,海燈還有一必做功課:喝一大杯水。她總是喝得津津有味,咕咚咕咚吞水聲響徹雲霄。徐夢露感到無比奇怪,絞盡腦汁、冥思苦想,海燈喝個水怎麽喝得如此熱鬧生動,跟演話劇似的,特誇張。

為了這,徐夢露對海燈進行零距離觀察揣摩了幾次也沒弄清楚其中端倪,於是便經常端杯水與她並肩一起喝。海燈輕鬆咕咚一聲,徐夢露費了老勁才咕咚一聲,當然不忘時不時打斷海燈:

“哇!你真強!喝水喝得那麽有味道?我怎麽就喝不出來呢?是不是你還偷偷地練了喝水功啊?你還對我們留一手啊?海燈,做人不地道,這樣不行的。我們是舍友,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當然海燈除了傻笑還是傻笑。後來,霞揭發:海燈喝的是蜂蜜水。

徐夢露終於恍然大悟,強烈譴責海燈的‘不法’行為:“海燈,難怪你喝水喝得那麽投入,害我慘兮兮地白喝了那許多的白開水。除了竇娥,我就是中國五千年曆史裏的第二號冤大頭啊!”自然,海燈得意極了。

徐夢露百思不解,怎麽從未看見海燈的蜂蜜呢?

別看海燈個子瘦小身體虛弱,除了會自創的二腿禪功,還有喝水咚咚響,大家半夜經常被她雷霆萬鈞的呼嚕聲驚醒。海燈一來就與徐夢露頭頂頭睡隔壁床,自然成了最大的受害者,那隆隆的呼嚕聲整夜在徐夢露耳邊轟鳴炸響,直接衝擊耳膜。徐夢露的睡眠嚴重受到影響,便逼她換成腳抵腳睡,盡管海燈說不習慣掉個頭睡了,盡管再隔壁的趙子也抗議海燈改方向攪了她的美覺。

有一晚,海燈的呼嚕聲太大太大了,徐夢露被吵醒。靜等10分鍾,海燈的呼嚕聲分貝有增無減。徐夢露忍無可忍,一氣之下把床上所有的書、詞典等全扔到她床上,有的砸到她的臉上,終於讓海燈翻了個身停止呼嚕,宿舍重歸寧靜,可憐的徐夢露才迷糊過去。

第二天早晨,海燈醒過來,看到滿床亂七八糟的書和詞典等,翻翻發現全是屬著徐夢露的大名,莫名其妙問我:“徐夢露,你的書怎麽都跑到我的床上?”

徐夢露睡眼朦朧一副茫然無辜狀:“我怎麽知道?海燈,你是不是有夜遊症?還是用什麽奇特功夫把我的書都搬到你床上的?總不會我的書自己走過去還是飛過去?趕緊幫我整理好,等會兒上課要用。”老實巴交的海燈心無半點疑念,真的乖乖地把書摞好放回徐夢露的床上,一宿舍人樂翻天。

又一晚,她的呼嚕聲更加驚天動地,徐夢露故技重演,但扔完書還不起作用,便把海燈腳後的書也全扔到她頭邊,可是呼嚕依舊。徐夢露無計可施,隻好下床推她。徐夢露第一次知道人睡沉了真的象根木頭,海燈那麽瘦的人,曾差一點點考了體育的徐夢露都很難推動她。徐夢露火冒三丈,從抽屜裏翻出巴掌大的傷濕膏一把扯下把海燈的嘴鼻蒙上。海燈無法呼吸,翻身而起,手舞足蹈,喉嚨裏嗚哩哇啦卻喊不出來,徐夢露嚇得趕緊把傷濕膏拽下,海燈驚魂未定:“徐夢露,發生什麽事?”

徐夢露恨恨地說:“你把我的覺都睡走了,我幹瞪眼。求求你,海燈,不要打呼嚕了。”

可是,不管徐夢露如何折騰搗鼓,海燈雷打不動,那每晚的呼嚕聲仍舊照響不誤,沒完沒了的,把原來頭一沾枕頭便呼呼大睡的徐夢露攪得夜不能寐睡眠缺乏,氣得本來就一副歪瓜裂棗的徐夢露更加眉不是眉眼不是眼。徐夢露時常指著海燈的鼻子警告:“記住,晚上不許打呼嚕。”海燈總是笑嘻嘻地:“我又不是故意的啦,我睡著了怎麽知道?”

有一天,另一舍友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看海燈又在走廊練功,便加入其行列。出乎意料,這一行為把海燈惹惱了,她氣得全身發抖,滿臉通紅,指著人家破口大罵,說那是對她人格的侮辱。激動中又把矛盾擴大化,說大家一直都在欺負她。

眾人群起攻之,七嘴八舌把矛頭轉向徐夢露,說平時隻有徐夢露一個人專門在跟她作對欺負她,其他人都待她不薄。沒想到啊,沒想到。可愛的海燈義正嚴詞:“你們人人都在欺負我,隻有徐夢露是跟我開玩笑。”

當場搞得全體驚詫愕然,徐夢露笑得滾到床上一團,直朝眾人作鬼臉。大家好妒嫉,說海燈好壞不分是非不明,不知被徐夢露灌了什麽迷魂湯?

徐夢露左思右想,想得偏頭疼也沒鬧明白,海燈為何對自己如此寬容?平時老欺負海燈跟她搗亂,怎麽給她留下的是跟她開玩笑的印象?

後來大家得知海燈是由於父母關係不和鬧離婚得了神經衰弱才休的學,晚上都要吃安眠藥喝蜂蜜水,所以睡覺沉打呼嚕。當然,不知者無罪,知道了,徐夢露就不敢那麽猖狂地欺負她,但還經常搗她的亂,惹她笑。她後來性格開朗很多。

臨近畢業時,海燈喜滋滋地悄悄告訴徐夢露和曦子,她家裏幫她物色了一個澳門的男朋友。徐夢露和曦子羨慕得當場口水如井噴:“海燈,還是你功夫深。魔爪已伸到資本主義陣營了?到時你過著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資本主義糜爛生活,還會不會記得我們這些處在水深火熱中的勞苦大眾啊?”

海燈笑得滿臉是牙:“會啦,會啦,肯定不會忘記你們的。”

海燈憧憬著美好的愛情,如歌德《少年維特的煩惱》:哪個少男不鍾情,哪個少女不懷春?

在畢業留言簿上,徐夢露大筆一揮:海燈,未來的資本家臭婆娘,你敢忘記我,我跟你過不去!(大概如此)海燈看過,羞答答地嘿嘿笑著,滿臉甜蜜。

畢業十年後在一次省級教學會上,徐夢露從海燈原來工作的同事那打聽到,海燈工作滿一年,學校不同意她轉正,由此精神崩潰,最後由家人領回去了。說是她一直怪怪的,很孤僻,難與人相處。

不知海燈還好麽?她來自福建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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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高英姬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餛飩侯的評論:

謝謝侯兄!
餛飩侯 回複 悄悄話 很喜歡,不同一般。
高英姬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尹文的評論:
諸位看官,現在明白什麽是‘摳門’嗎?
尹文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高英姬的評論:

兜裏還有兩毛三分錢,日元行不?
高英姬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尹文的評論:

美元的拿來。有錢好辦事。
尹文 回複 悄悄話 你的筆能借我使嗎? 我也想即感人又幽默。Plea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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