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男人

實實在在,無虛都實,文筆羞澀,馬馬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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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海外認識的一些中國人(十二)---持槍的導遊

(2007-07-22 07:29:50) 下一個

    我的三位大學同學來美國考察,給我增添了意外的驚喜,他們現在都在一家國營的大型電力集團任職。這個團共十一位成員,其餘的八位都拒簽了,他們三位是其中職位最低的,反而都順利拿到了了簽證。

我接到他們的電話,馬上安排了自己的日程,準備好好陪他們幾天。他們的考察和旅遊是短期的,來美國後的一切活動,都是由當地的一家旅行社安排的。他們的日程排得滿滿的,根本擠不出時間到我家做客,所以,我自己到了在他們下榻的旅館見到了他們。多年不見了,我們都是十八歲滾在一個宿舍的大學同學,這重逢時的激動心情真是難以表達。他們第二天的行程是去紐約,然後是尼加拉瓜大瀑布,一共是三天的時間。他們邀請我參加他們的旅遊,並且已經和導遊講過了,導遊也同意了。因為我早已經調整了我工作的時間表,特意安排了這幾天專門陪著他們,所以也高興得接受了這個邀請。

我來到美國以後,還沒有參加過任何旅遊團的活動。在我沒出國的時候,參加過幾次國內的旅遊團的旅遊,在日本時,也參加過當地的旅遊團。那種旅遊團,導遊和旅遊車輛是最關鍵的因素;導遊的知識麵要相當的寬,從天文地理,風土人情,曆史典故,可以說是無一不曉,旅遊車輛應該是新款的豪華車,具備空調,電視和洗手間,另外車內的座位也設計得相當的舒適,特別適於長途旅行。

第二天的一早,我早早的來到旅館,和他們站在大堂外,等著導遊的到來。我們剛聊了一會兒,他們告訴我導遊來了。我回頭一看,一輛破舊的七人麵包車停在路邊,那輛車雖然表麵上沒有明顯的硬傷,但車表麵的許多地方都有鏽斑,而且我聽到發動機的噪聲也很大。我敢肯定,如果把這車放到車行裏,估計也就值個幾千塊錢。這時導遊也走下了車,他上身穿著條大背心,下身穿著一條的短褲,腳下拖著一雙拖鞋,搖搖晃晃的走來。我吃驚得問我的幾位同學:“你們就是這個旅遊團嗎”?他們很自然的說:“好幾天了,就是這個導遊和這部車”。

我心裏喊著:這是旅遊嗎?怎麽和闖關東一樣呢?不過,當著同學的麵,我沒好意思說什麽?人家和我一樣都是人,人家能過得去,我還有什麽說的?我看著導遊走過來,主動和每個人打招呼,也友好的和我打招呼。我吭哧了半天,這導遊兩個字還是沒叫出來,嘴上稱呼了導遊一句:“師傅。”他是個中年人,個頭不高,一副非常和善的麵孔,頭發亂糟糟的,也沒有梳理。他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自然的對我說:“你就是他們講的那位同學嗎?”他說話帶有濃重的東北腔。我馬上說:“是,這次麻煩你。師傅,我這次一起去,需要多少錢?我現在付給你?”

導遊對我一笑,小聲對我說:“這車坐三個人和坐四個人,沒有什麽區別?旅遊公司也不會知道,你又是當地人,不收你的費了,交你這個朋友了。不過,你可要告訴他們,要他們在離開時可要付點小費”。說完話,他還作了個鬼臉。

幾天的旅遊,我除了沉浸在老同學重逢的幸福之中,也和這位導遊交上了朋友。他姓傅,是沈陽人,做導遊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盡管他介紹他自己是國內正牌的大學生,我們都感覺不太像。因為,從一九七七年恢複正式的高考以來,大學畢業生的素質普遍的較高;說話有條理,辦事有規矩,嘴裏很少有人罵罵咧咧。傅導遊就不一樣了,什麽他媽的,豬操的髒話特別多,而且他偶然介紹幾句風景,曆史的時候,講的是驢唇不對馬嘴。我這幾位同學,都是很刻苦的讀書人,比較了解曆史,所以一聽就知道這是個外行。不過,這導遊是個很熱情的人,也很守信用。

我的同學們旅遊是提前安排好的,旅遊公司把旅館房間都訂好了,我是突然插進來的,沒有預訂的房間,我在路上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傅導遊早考慮到了,我們剛到旅館,他就安排我和他同住在一個房間。這樣,我既不用花額外的住宿費,晚上我們也可以聊天。這兩個晚上,我們聊了許多,從他那裏,我也知道了什麽是美國的中國旅行社?

真正美國人的旅行社,收費很高。他們的導遊是專職導遊,每天都有工資,客人還會額外付小費。旅行社的司機也是專職的司機,按規定路線和時間駕車,還和導遊分享小費。

國內的旅遊團體,一般不會找美國人的旅行社。一是收費太高,二是沒有講中文的專職導遊。

改革開放以後,一批批的國內旅遊團走出國門,足跡幾乎踏遍了全世界各地。從那時開始,各個國家的中國人的旅行社就誕生了。在美國的這種旅行社,一般隻雇傭當地的中國人,因為服務對象隻是國內來的團體。旅遊公司從此越來越多,競爭也相當的激烈,為了得到更多的生意,各公司都開始不斷的降價。

開公司是要賺錢的,賠錢的是沒人做,所以降價後,就要降低成本。由於低廉的收費,降成本的地方首先是導遊和司機的費用,把專職的司機取消,兩個人的工作變成了一個人來做。一個導遊兼任了司機以後,還要再降低費用,就是降低導遊的工資;降低了工資,就要降低對導遊品質的的要求,招聘條件現在已經降到最低點了,其基本條件隻需要會開車和會講中國話的人。這種招聘條件,在餐館裏送外賣的人,搬家公司送貨的人都可以符合這些條件,小學畢業就可以做導遊。這招聘的條件降低了,應征的人也就多了。在這種情況下,旅行社付給導遊的工資也就隨著報名的人數的增加而一降再降。除了接待大型團體外,一般十幾個人以下的團,導遊都要兼任司機。

大陸來的團體,一般沒有付小費的習慣。所以,導遊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除了那點低廉的工資外,都會從其他方麵想辦法了。

根據二零零零年的統計,大陸的旅遊團僅在美國就消費了三百多億美金,這其中包括機票,住宿,吃飯,門票和購物等。這麽龐大的數字,說明來的人數之多,不是幾家旅行社能夠做下來的。隨著團體的增多,旅行社也成倍的增長。據中文報紙的統計,僅在加利福尼亞州,中國人的旅行社就超過了千家。旅行社多了,專門作大陸團生意的餐廳也多了,對大陸團的專賣禮品店也應運而生。

我們幾個同學還一直納悶,我們一行這幾天,為什麽每次都是中國餐?買東西也是中國人的禮品店?我們所住的旅館,大部分顧客也是大陸團的人?從分析這些現象來看,導遊在這幾方麵都會有收入。

傅導遊悄悄地告訴我,旅行社賺錢有辦法,導遊當然也生財有道。旅行社為了招攬客人,旅館報價是三星級酒店,其實旅館也隻是一般的連鎖旅店。在美國,這種星級的概念,並不像國內那麽嚴格,反正誰也搞不清楚。旅館報價是每一個人的住房標準,可是人一到,都是安排兩個人一個房間,這其中的一份費用就賺了出來。美國的飛機是世界上最多的,選擇的價格範圍也較為廣泛;中途停一站,是一個價格,中途多停幾次,那可就便宜多了,大陸旅遊團經常選用這種便宜機票,中途就常常轉機,把人搞得暈頭轉向。飯費標準也是這樣,報價每人用餐費最低是六十塊美金一天,實際上這三餐都去那些做團餐業務的中國餐廳,花費還用不到二十塊,剩餘部分又讓旅遊公司給拿走了。

那麽導遊怎麽賺呢?這裏的餐廳和禮品店,為了吸引導遊帶生意過來,都會根據行情私下給導遊回扣。

我這是第一次領教中國人的旅遊團在美國,就憑這種服務的質量,這樣的服務設施,與我在國內見到的旅行社,真可謂是大相徑庭。

在回去的路上,我的幾位同學都已經被多日的折騰疲倦極了,個個都坐在車上睡著了;他們除了倒時差外,還多換了幾次飛機,加上旅館的條件較差,一直沒有休息好,幾位早就昏頭了。

我看這位導遊也很辛苦,就主動擔任了司機,讓他休息一下。他高興得不得了,把鞋子一脫,蹺起了二郎腿,坐在我的旁邊聊起天來。

我首先問起了導遊的這份職業,不解的問他“:這職業雖然辛苦,可賺得也不少啊!那些打美國工的人,說是年薪是十幾萬,扣了稅和保險,一半就沒了。你們有這麽多的現金收入,都不扣稅,應該算高薪階層了吧?”

傅導遊苦笑了一下:“是啊,有團來的時候就賺錢,沒有團來的時候連工資都沒有,哪有天天過年的?”

我著實的吃了一驚,看著他說:“你不是這家公司的專職導遊啊?”這道理不是明擺著嗎?這旅遊公司沒有固定導遊,怎麽經營下去?哪能是等接到了旅遊團,再到大街上找導遊的?

他回答說:“這裏沒有一家旅行社養著專職導遊。有工作就找導遊,沒有工作導遊就自謀生路。過春節的時候,國內的人都不出來,旅遊公司沒有業務,我們導遊也就沒活了,一分錢收入也沒有。不過,我們每個導遊都為不同的旅行社工作,哪家有團就為哪家工作。”

我好奇地問:“如果你現在正在為這家工作著,別的公司找你怎麽辦?”

他開始有點驕傲的說:“我是個資格很深的導遊,好多家都請我。不過,我也隻有兩隻手,做了這家就做不了那家。這裏的旅遊公司多,導遊也多,我如果正帶著團的話,他們當然會去請別的導遊

我開玩笑的問:“要是每個導遊都帶著團,那旅行社接到生意,不就砸了嗎?”

他肯定地說:“總有辦法的,實在找不到,請個會開車的中國人就可以了。”

我的天,這是什麽樣的旅遊業?這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開一家旅遊公司了嗎?我的幾個同學也和我談了他們對這次旅遊的不滿,他們也認為這家旅行社人員和設備太差,與大陸的旅行社簡直沒法比,不過他們的結論更加有趣;中國有十三億人,這麽大的市場可以讓所有的旅行社都有生意,盡管服務差,設備陳舊,回頭客少,可是新的客人還在不斷的增加。

回去的路,有時是平原,有時是山路。我不熟悉路,經常是傅導遊提前告訴我。我看到前麵的路是個岔道,不知該如何走?我扭過頭正要問一下傅導遊如何走?一看他,我吃了一驚;他正在撩起他穿的大背心擦頭上的汗,我看到在他的腰帶上,別著一把小號的手槍,那烏黑鋥亮的槍管,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好家夥,這帶旅遊團還帶著槍,到底他要幹什麽?

在美國,很多州是合法的,但需要有持槍證,可是有的州持槍就不合法,如果在這個州被警察發現,馬上就要被抓。我們旅遊的這幾天,橫跨了好幾個州,真不知道在哪裏合法?哪裏不合法?

傅導遊看到我注意了他的槍,就笑了一下說:“隻是護身,沒別的用。”

我們確認了路線後,又開始繼續聊天,他這次和我講了一下他的經曆。

他是幾年前和老婆一起,以考察的形式來美國的,他們在國內還有個孩子。來到美國以後,就到了加州。來的時候,他們帶來了一筆錢,想通過律師把身份問題解決了,再把他們的孩子接來,全家定居在美國。開始,經朋友介紹,他們找了幾家中國人的律師事務所,盡管收費標準不高,但都表示,可以試著辦手續,但不能保證把身份問題搞定。後來,他們在中國的電話黃頁上,看到另一個事務所的廣告,上麵不僅有中國律師的照片,還有張美國老頭的照片,下麵還說明這老頭是這個所的律師,而且特別注明他曾經是移民局的退休官員。

他們剛從國內來,心裏還是那種朝裏有人好做官的心境,開始對這家律師事務所抱有較大的希望。按照電話號碼,他給律師所的總裁打了電話,電話馬上由秘書轉給了總裁,下午就可以去見麵了。

接待他們的是個中年女律師,她是這個律師所的總裁,那個美國老頭是她的丈夫。

這位律師首先告訴他們:“這次談話大概一個小時,收費是$180美金,你們看怎麽樣”?

他說:“這點錢沒問題,可我們這個事能保證辦成嗎?”

女律師說:“我們自從開辦這個律師所以來,還沒有一個案子失敗。我的先生在移民局工作了三十年,條條路都是通的。”

他們開始問了一下這個律師一些問題,律師回答的是條條在理,話講的也是滴水不漏。講到最後,傅導遊頓開毛塞,喜出望外,他高興的對這個律師說:“大姐啊,我覺得咱們可是相見恨晚,我要是早找你,不就早結了。”他心花怒放,真有福氣啊。他和她的老婆這個美呀,都笑成了一朵花了。

女律師爽快地和他握握手,對他說:“你們說這一百八十塊值不值?就看你這爽快的樣子,你這個朋友我可是交定了。”然後,拿出了一份由秘書打印好的合同,笑著讓他們審核和簽字。

他們看著那份合同,全都是英文字碼,他們和瞎子一樣,一個都不認識。他說:“大姐,俺們一個字都不認識,你有沒有中文的合同呢?”

女律師笑著說:“這是美國,合同能用中文的嗎?不過,你可以今天不簽字,帶回去找朋友幫著翻譯一下,搞懂了再來簽字。隻是我本人很忙,管理著這麽大的業務,白宮的電話也經常打來,我一定要親自處理。所以,你們再送回來時,我本人可能無法親自負責你們的事了。不過,律師都一樣,我會安排其他的律師來辦”。

他們夫婦兩個一下子傻了眼,這好容易到手的鴨子,哪能讓它飛走呢?換了別人,弄不好,又和前麵找的那幾家一樣了。他們一抬頭,看見那牆壁上掛著這個女律師和幾任總統的合影,他們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人家口氣這麽大?這幾任總統都是她的朋友,她的先生一定也是個部級以上的高官,這上麵都通,這麽個小事哪有辦不成的呢?

一不做,二不休,他把字給簽了,女律師笑盈盈的對他說:“要不我說要交你這個朋友呢?辦事這麽痛快,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她一邊說,一邊把另一份同樣的合同交給他。

這上麵的英文他確實不認識,可上麵的數字可看得懂,這收費比前麵的幾個律師所的收費要高出好幾倍。他老婆在一旁,也看見了這些數字,小聲對他說:“你是不是問問這位大姐,這收費咋高出這麽多呢?”他瞪了他老婆一眼,生氣地說:“你看病時,能和醫生討價嗎?這大姐要是不想交我這個朋友,這案子人家還不接呢”!他老婆一低頭,再也不講話了。

他馬上又換了一付笑臉對女律師說:“大姐,你這收費是現在交?還是辦成了以後才付呢?”

女律師淡淡地笑著說:“這是美國,做什麽事都要錢。我要雇人,要交房租,誰能讓我以後再付錢呢?作為新朋友,給你個優惠,就付總額的一半加上今天的一百八十塊就可以了,餘下的等全部辦好以後再付”。

他們付了錢就離開了。在回去的路上,他一路上好好教育了他老婆;這世界上沒有花錢的不是,這到哪都是一分錢一分貨,找到這個大律師就是個天意。他自己的心裏也非常感慨,今天可明白了什麽叫絕路逢生了?

他們這些日子無事可做,幹脆參加了個旅遊團遊山玩水去了。

旅遊回來後,一直也沒有收到這個律師所的信和任何電話。他幾次想打電話,又不好意思;哪能交了這點錢就這麽麻煩人家?繼續在家等著,連出門都是和老婆分頭出去,恐怕錯過了律師所的電話。

一個月了,還沒有消息,他實在也忍不住了,他給律師所掛了個電話。電話通了以後,秘書先問了他的名字,讓他稍等一下,一會兒回來告訴他那位女律師現在不在,如果留言可以轉給她。他留了言,又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再重複了一遍,恐怕人家記錯了。等了兩天,還是沒有回音,就又打了個電話,還是一樣,隻能留言。連著兩個星期,他沒有接到一個返回的電話。他有些慌了,繼續打了好幾天電話,都是同一個結果。

這次,他的老婆多了個心眼,對他說:“你手氣不好,今天我打一個試試。”他撥通了電話,並把電話交給了他老婆,結果,等他老婆一報姓名,電話馬上就轉到了總裁那裏。這是怎麽回事?他一把搶過電話,急著問了一句:“大姐,我們的那個事怎麽樣了?”他聽到女律師冷冷得說:“我正在開會,以後再打電話來。”電話掛斷了。

他開始納悶,現在有點明白了。在律師所的戶頭名字是他的,他老婆隻是個附屬的,律師不會記得住他老婆的名字。是不是律師所一聽到新客人的名字就馬上接電話呢?那對我這個交了錢的老客人就不管了呢?

他開始不相信自己了,一個人獨自走到繁華的大街上。他這次開始一會兒壓低自己的聲音,一會兒用手捏著自己的鼻子,用不同的的聲音和不同的名字,而且用不同的公用電話,都打給這家律師所,每次都很輕易得轉給了總裁。不過,他等一接通著電話,什麽也不說,就把電話掛斷了。

這下子全明白了。這是生意,哪是交什麽朋友啊?沒交錢以前,律師使用各種手段來吸引著你上鉤,等收了錢以後,就不再是笑臉相迎了,你已經被她攥到了手裏。現在你改什麽都晚了,你就是換律師,人家的錢也不退了。

他氣哼哼的回到家中,把國內來時帶的那瓶白酒,在晚飯時都喝了。沒轍了,他們現在無從選擇,隻有求著她了。

第二天,他一大早到了律師所,秘書已經認識他了,讓他在大廳裏等候,而且馬上用電話通知了總裁。等啊,等了一個小時,又是一個小時,他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看著那一幅幅的名人照片,心裏感到了一陣陣的惡心。看到這些,他真是思緒萬千;這不是那人家的身家性命開玩笑嗎?你收了錢不辦事,這錢還好說,可這時間不能再拖了,我們的身份都快黑了。

他越想越氣,怎麽也是在沉不住了,站起來走到秘書的桌子前麵,請她再一次通知總裁。秘書又和總裁通了話,結果還是讓他等。他又回到了大廳裏,現在的他已經是熱鍋上的螞蟻了,一坐下就站起來,站起來再坐下。他已經沒心思再看那些茶幾上,為等待客人準備的報紙了,都已經看了兩遍了。他又站起來,看了一下這個辦公區,這是個標準的辦公設置,有一個大廳,還有幾間小辦公室,隻有秘書在大廳作接待,各小辦公室內都有其他的律師在辦公。他注意到,整個辦公區內隻有一個衛生間,坐落在大廳的角落。

有辦法了,總裁也是人,人喝水就要的撒尿,她已經幾個小時沒出來了,總有她憋不住的時候。好,就站在這衛生間的門口,看她能堅持多久?

果然不出他所料,每到一個小時,總裁出來上廁所了。他裝著笑臉對著女律師說:“您好,我是來問一下我的那個案子的。”這位女律師原來的笑臉早就變了,冷冷地對他不客氣地說:“你預約了嗎?我正在和白宮通電話,我今天沒有時間和你談”。說完就向廁所裏走。

他一個健步走到窄小的廁所門前,擋住了她的去路。強耐著自己的性子說:“我打了好多次電話,你也沒有接,留言也不回電話。今天我來了,想當麵問問到底辦成什麽樣了?”

女律師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一看他也是真的急了,如果再糾纏下去會出亂子。她無可奈何的說了句:“你到我的辦公室等我吧”。

他沒說別的話,獨自走進這女律師的辦公室,坐在了辦公桌對麵給顧客準備的椅子上。辦公桌很大,上麵有計算機和一些文件夾。他站起來,伸出頭看了一下衛生間,衛生間的門還是緊閉著,他轉身回來,一把抓起了最上麵的一份文件夾,打開一看正是他自己的案例。夾子裏麵隻有一些複印件,還有幾張表格,上麵隻有草草的幾個字,不過他什麽也看不懂。看到這些,他的肺都要氣炸了,看來這案子一直都沒動,今天才開始做,我他媽被她忽悠了;從交完了錢的那一天到現在,活活的等了一個多月,這律師到底在幹什麽?這時,他聽見房間開門的聲音,馬上把文件夾按原樣放回桌上。

女律師一會兒回來了,她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麵對著他,鎮靜地說:“你沒有必要這樣催,我們律師所一貫的風格就是加班加點也不耽誤任何事情,今天的事情決不拖到明天,你的案子早就寄走了,回家聽著喜訊吧。”

這是不是撒謊?他無法確認。盡管他偷著發現自己的案件夾子還在桌上,但他不能肯定的一點,那是不是留存的複印件呢?唉!現在別無選擇,隻有相信她了。

他最後說了句:“大姐,一切就拜托你了,千萬給費點心。”

他回去了,也不再打電話了,他知道催也沒用了。他不能這樣白白等下去,帶的錢一天天地往下走,這能堅持多久?他開始出去到中國人的小公司,去找工作賺錢了。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庫房搬運工,上班的第二天就和另一個搬運工打了起來,因為那人欺負他是新來的,而且說話還不幹不淨。他一氣之下,把那人給揍了一頓,老板知道後,當時就把他辭退了。

他的第二份工是在一家批發公司,專門負責到客戶那裏去收賬。這個差事也不是那麽好幹的,這裏的商店許多收到貨以後,都是變著法的拖著不付錢。他盡管是人高馬大,但沒有人怕他;因為他隻要說話有一點帶有威脅的強調,人家就警告他要通知警察。

他現在是個黑工,必須要老老實實,更不能亂來。有時為了收一筆賬,他經常是跑到店裏幾趟,經常是找不到老板,收不到錢,有時就是找到了老板,也會讓他明天來,等到明天再去的時候,老板也許又不在了。

在這期間,他把家裏信箱中,收到的所有英文信件,都存在一個紙箱裏,反正也看不懂。不管是什麽來信,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什麽事也沒有辦身份的事情重要,反正這件事隻有指望律師來解決了。他曾收到了一次電話,是從那個律師所打來的,讓他補交一些材料。他去了律師所,讓律師把要求的事情寫成了中文。為了那些材料,他不惜花費昂貴的長途電話費,把國內的朋友都調動了起來幫忙,把手續辦好。然後,讓國內的弟弟,把那些材料都用特快專遞寄到了美國。

他在這家批發公司工作的這段時間,由於工作辛苦,心情又差,也得罪了不少的客戶,最後老板還是把他解雇了。

他在回家的當天,又收到了律師所的電話,讓他去交最後的那部分款,他的案子已經結了。他又高興了,你看看,這人生總是一處不順,另一處就順,不可能總不順吧?這工作沒有了沒關係,還可以再找嗎!這身份如果解決了,可是一輩子的大事,曆經了萬般苦,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他高興得從家裏帶上了支票,和老婆興衝衝地趕到律師所。一進門,就馬上問那位秘書:“這張支票交給誰”?秘書說:“我是這所裏的秘書兼會計,應該給我。”

他高興得把支票寫好,交給了秘書,並讓秘書通知總裁。秘書用電話通知總裁後,告訴他們現在可以去見總裁。

進門後,女律師請他們坐下,拿出了合同說:“對不起,你們的案子已經結了,被移民局駁回了。”

這話,像天上打響的巨雷聲,把他們夫婦倆人都驚呆了,半天誰也說不出話來,這短短的一句話,把他們長時間的期盼打沒了,他們的前途也將毀於一旦。這下一步要麽就回國,要麽就黑下來,像坐牢一樣,等著那遙遙無期的大赦。他們的前途毀了,他們的孩子還在國內啊!

他的老婆忍不住地哭了起來,他的牙咬在嘴唇上,都快要出血了。他大聲地問:“你不是說,你們從沒有失敗過嗎?你的先生原來不是移民局的嗎?”他的眼睛裏冒出的凶光,像要吃了這位律師一樣。

女律師淡淡地說:“在美國沒有一個律師敢說每個案子保證打贏。美國的移民局也不可能因為我先生過去是移民局的,就照顧我們的案子,這是個法治國家。你們的手續不合格,我就是找到總統,你們的案子還是批不了。小傅,你們還年輕,還是把手續做得都合格了,再來找我”。

傅導遊的鼻子都氣歪了,大聲說:“你放屁,我的手續不合格你為什麽寄到移民局去?我要是知道哪個合格哪個不合格,我他媽還找你幹什麽?”

女律師一下子站了起來,用手指著打開的門說:“你現在給我出去,再這樣說話,我馬上叫警察了,別把大陸的那些蠻不講理的東西帶到美國來”。

傅先生也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已經是怒發衝冠了。他老婆嚇得馬上拉住了他,央求著他說:“你可不能這樣了,咱們再也承受不了更大的事了”。她轉向這位律師說:“律師,您不是說一定能成嗎?在合同上,也是這麽寫的呀!”女律師馬上拿出合同的原件,指著最下麵的一條說:“誰說是這麽寫的?這裏明明白白的寫著不能確保案子成功嗎?”

那上麵寫的字,因為是英文,他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其中的意思,也沒有找個朋友幫助翻譯審閱過。這不是個騙局又是什麽?哪有這樣的欺負人的?他的老婆含著眼裏說:“你哪能這麽做事呢?我們都是因為信任你,才和你簽了合同,也交了錢。我們等了這麽久,這身份弄得都快沒了,你讓我們咋辦呢?我們剛才一進門,也把剩下的錢也都交了。”

女律師說:“你們做得很對,合同上也是這麽寫的;根據合同,不管成功不成功,你們都要付清所有的款項。我的工作是把你們的案子準備好交上去,那批與不批可是移民局的事了,我有什麽辦法。”

這真是倒黴到家了!還能繼續下去說什麽?還有什麽可以說的?他們隻有離開這裏,出去換換新的空氣了。

他們沒有互相安慰,也沒有抱怨,隻是默默地在街上走著。他的老婆不住地擦著眼淚,他的拳頭攥得咯咯直響,在一個拐角處,他看到左右無人,對著牆狠狠地打了一拳,鮮血馬上順著手被,一滴滴的流了下來。他老婆急忙用紙得他包上傷口,對他說:“咱們找個朋友問問吧?”

他們來到了一個朋友的家中,那位朋友拿著他們的合同和移民局的回信仔細看了一遍,對他們說:“你們找的這個律師太不負責了,從移民局的來信上說的日期來看,她和你們簽合同後,拖了很長的時間才給寄去。而且,在移民局要的補充材料時,她把補充材料都給錯了。最可氣的事,你的生日寫得都不對,這樣的材料,你說移民局能通過嗎”?

傅先生這時醒過悶了,為什麽那天他在律師的桌上看到的自己的文件夾?肯定是她一直拖著沒辦這個案子。直到那天他追上門以後,她才開始草草的一填就寄給移民局了。這後來的補充材料,也是敷衍了事的兌付的,這文件中有這麽多的錯誤,說明她從來就沒有認真的做這件事。她拿了錢,根本沒好好辦這個事,而且她把這些有限的的時間都給耽誤了。

他什麽也不說了,帶著老婆離開了朋友的家。收拾了行李,退了房子,買了飛往波士頓的飛機票,投奔生活在那裏的大哥去了。臨走以前,他關閉了這裏的銀行賬號,提取走了所有的錢,那張最後付給律師的支票,也已經是一張空頭支票了,讓那個律師愛找追債公司就讓她找去吧!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的地方。人到了這個份上,什麽也顧不了了。

到了波士頓之後,他幾乎變成了另一個人。脾氣越來越暴躁,動不動就吵架,打工到了幾個餐館,都被辭退了。後來,他開始送外賣,凡遇到不給小費的客人,他就用剛學會的髒話來罵客人。在美國送外賣時,不付小費的客人畢竟是很少的一部分,這點行為還沒有影響到他的工作,不過卻是得罪了不少人。有的客人因為恨他,有時也罵他一頓,甚至拿起家夥來威脅他。他不怕,這一個身子都快被水淹沒的人,還在乎哪一隻耳朵露在水麵外嗎?一次他送外賣時,一個人拿著刀子搶錢,他不但沒低頭,反而把那個人給打了個鼻青臉腫。

他的身份問題一直沒有解決,在最後沒辦法的時候,他還是說服了老婆辦理了假離婚。他的新任夫人,是他打工的那家餐館老板的女兒。那個女孩,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癖症,走起路來一條腿是一顛一顛的,一直嫁不出去。能把這麽個女兒給嫁出去,有這麽個送上門的女婿,這老板樂壞了;給新女婿買了新車,給小兩口買了新房子,請了所有的老鄉,開了十幾桌酒席。

在那個時期,根據法律規定,隻有結婚兩年後,才能得到正式的綠卡。在美國的大城市裏,為了防止有些人用婚姻的手段賺錢,移民局有時會定期抽查,確認是不是雙方住在一起?婚姻中有沒有虐待等行為?而且,這樣的婚姻綠卡,大部分的夫妻還要經過移民局的麵試,以確定其婚姻的真實性。

他的這個婚姻就是為了綠卡,可是現在假戲必須真做,也真夠難為他的。他拿到工作許可後,就找了另一份工作,離開了這家餐館也躲開了他的老丈人。他在工作之餘,每個星期看看自己的結發妻子,經常是兩人抱頭痛哭一場後,才戀戀不舍的分手。

這叫什麽樣的人生?愛的人近在咫尺卻不能公開的見麵,這殘疾的女子卻總是形影不離。這哪裏是來追求更自由的生活來呢?

來美國短短的幾年,他已經是身經百戰,變得冷酷無情了。他熬過了這兩年,正式的綠卡也已經拿到了。他想和苦苦等他的結發的妻子複婚,他想開一家自己的公司,從中國進貨,在這裏做批發生意。

當他提出離婚的時候,他的殘疾老婆哭著把此事馬上告訴了她的爸爸,把這個老丈人給氣的胡須打顫,帶著自己的老鄉們把他堵在家裏,差點動手打了他。他們告訴他:要想活命,就死了這個念頭。

有一方不同意,這婚也離不了。他隻好找了個律師辦理,自己離開了家,搬到另一個城市住了。走時,他把自己所有的錢,連自己的汽車都留在那個家裏,隻帶著幾百塊錢離開的,另外自己悄悄的買了把手槍。

我仔細得聽著,聽了一路他親身經曆的故事,我不知道是該稱讚他?還是可憐他?我心裏有一種難以表達的感覺,一種酸酸的感覺。

我繼續問他:“你以後怎麽辦?”

他高興得笑著說:“我離開那個家快一年了,聽律師說分居半年也就算離了。不過,還有些手續沒辦完,律師說快了,就個把月吧。現在我和我的老婆雖然沒正式複婚,她已經和我住在一起。我想等最近忙過這一段,就回家陪她幾天,她也不容易。”

看著他喜出望外的神情,我也為他高興,真所謂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問他:“你的孩子呢?你怎麽打算?”

他哈哈的大笑“:看來你也能理解一個當爹的是什麽心情了?我這離婚一辦完,就馬上辦複婚,然後我就回國接孩子過來。我和老婆商量過,我這綠卡身份給孩子辦移民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幹脆給孩子辦個留學。學校我已經聯係好了,錢也交了,我準備回去帶著孩子去簽證,能行的話,沒幾個月就來了。”

我說:“那可就祝賀了。可是你做導遊,養活這一大家子,可就困難點了。”

他這次可是更加興高采烈了,說出話來,吐沫星子都飛了出來:“你以為我一輩子幹這個職業,沒白天沒黑夜的。到美國後的這些苦水,我該喝得都喝了,我也闖過來。這次我回國,我要去廣州,見幾位朋友。我那幾個朋友在那裏開工廠,都很成功,他們已經答應我了;讓我在美國專賣他們的貨,而且我不用先付款,首先把貨發到美國來,我在這裏做批發,賺了錢再付款。兄弟,再過半年,你也不會稱呼我是師傅了,那時我已經是傅總裁了”。

他用手拍拍那把搶,小聲說:“得罪人太多了,是想辦法保護自己的時候了。俺現在可不能死,這條命還有更大的使命。”

這風雨多變,人世滄桑。我不能夠確認他是否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生意人?不過,我可以確認,他所具有的這種不去不饒的精神,還有什麽樣的火焰山能過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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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舒服羈勒 回複 悄悄話 要是殘疾女和老傅的老婆能和平共處姐妹相稱,困難不就都解決了,殘疾女也終身有靠,老傅全家也有綠卡了。站的高才能看的遠。
Winterwolf 回複 悄悄話 還沒看出來?這姓傅就是一個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就是上了律師的當也是因為一己之私和無知。通篇看完後覺得沒有任何可值得同情之處。尤其是和殘疾女假結婚騙身份,已經是可惡了。
小人一個。
楓葉紅了嗎 回複 悄悄話 在加拿大也有許多老傅,看上去一眼就知道在為生活掙紮。
人生沒有回頭路可走,這個老傅可恨也可憐,沒準兒自己也挺滿足挺快樂。
有時侯很無奈 回複 悄悄話 這些拿商務簽證出來的人,掙點美金就回國去享受挺好的.真的不應該奢望留在這裏生活.在國內是在最底層掙紮,來了美國更是不見天日.再加上語言身份的壓力,根本就沒有出頭之日!回去算了!揣個十幾美元,回國能過很好的日子.至少是有尊嚴的日子.
我知道的一女人,丟下十五六歲的女兒,堅決跟隨丈夫來美,申請庇護,被拒.黑下,又生一兒子,先天疾病.丈夫一人打餐館工供應一家人生活.還要給國內的女兒寄錢.女兒青春期正需要父母的時候,卻隻能寄人籬下.我曾當麵說這女人,真不理解你!你苦我不同情.對女兒太不公平.
aiyaya_sigh 回複 悄悄話 我也不同情老傅。也許那是他無奈的選擇,但他用欺騙的一個殘疾姑娘的感情來拿到綠卡他也不是什麽善良的人。他自己苦,就也要讓別人跟著他苦。那個殘疾姑娘本身可能就很自卑,他這樣豈不是傷她傷的更深,真是不把別人當人看呀。
金凝 回複 悄悄話 都是逼出來的
隔海看山 回複 悄悄話 我看得心驚膽戰,這裏有演繹的成分吧?
現在國內生活也過得去了,何必到海外受這份洋罪?還要忍受骨肉分離?
自己綠卡拿到了,也是用欺騙手段拿到的.對那殘疾姑娘來說,他挺缺德的.
所以,我一點不同情這個姓傅的人. 所有的事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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