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東海岸,一年中,有春夏秋冬四個季節。氣溫和國內差不多,怪不得這裏的華人,把華盛頓比作中國的北京,把紐約比作中國的上海。
夏日的東部,最高氣溫經常達到四十多度。由於離海較近,氣溫也相對的潮濕。如果在沒有空調的環境下,這夏天也真是很難過的。
直到現在,人類還無法改變四季,不能夠把冬天的寒冷,夏日的炎熱,改變成為春天的溫和。目前人類可以做到的,是建造房屋,把自己生活的小環境變得舒適,溫馨。
我是從中西部過來,在東部嚐試第一個炎熱的夏天。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一個朋友,他邀請我到他的家來做客。我在開車去的路上,把空調開的最大,把車窗關得緊緊地,防止熱空氣鑽進來。到了他家的車庫前,我望著當頭的烈日,就打電話給他;一個是通知他,我已經到了,第二個是問他,我可否把車停進車庫?因為,如果車子停在外麵,等我離開時,這車裏麵,會被曬成蒸籠的。
他馬上開門出來,告訴我,他的車庫裏現在有人居住,所以我的車隻能放在外麵。
美國的房屋內,各處都會有空調的冷氣,隻有這車庫沒有。這車庫裏能住人嗎?這熱浪,蚊蟲,可都不是好惹的。我驚奇的走進了房子內,問這位朋友:“這車庫能住人嗎?”
他走到房子內,打開了從裏麵通往車庫的門說:“你看看,也就是湊合住。”
我一看,車庫內裝滿了不常用的舊貨,象舊家具,舊電視,舊沙發等,中間有一個單人床墊。這朋友和我解釋說:“我把一些不用的房子出租了。住車庫的這位,以前住在樓上。現在他手頭緊張,那也隻能讓他住這裏了,他一個月可以省點錢。”
我沒再多問,因為這種事情,是兩廂情願。租房子就要付錢,住車庫也要付錢。房東收費應該,但住的條件,要好的還是不好的,那可是房客的選擇了。
不大一會兒,我碰到了那位住車庫裏的人。我們寒暄後,他說他叫喬治。他人不太高,有點駝背。寬寬的額頭,有些謝頂,餘下的頭發都梳到後麵,形成了一個大背頭。一雙不大的眼睛,象總在微笑一樣。我注意到,他未刮幹淨胡須,有著許多的白根,他一定是五十歲以上了。
我說:“聽口音,您是北京人吧”?
他帶著一種驕傲的語氣說:“我是北京人,是八一年來的美國。”
他是個老美國了,不過看得出,他是在這裏中國人的圈子裏混的。為什麽這麽想?來美國的中國人,可以說是來自五湖四海。尤其是在美國公司工作的中國人,沒有人會為你是從哪裏來的操那份心。你是北京來的,也沒什麽了不起,你是非洲來的,也不會低人一等。而在這裏中國人的社區中,北京人仍有僅剩的一點點傲氣 , 話裏畫外總有點牛氣。像歌中的詞一樣:“北京,祖國的心髒,團結的象征,人民的驕傲,勝利的保證。。。是全世界人民向往的地方”。
我在那西部的小鎮住的時候,經常遇到河北人說自己是北京人,而北京人卻說自己是台灣人。好容易遇到一個說真話的,就會開始炫耀自己的家族,是北京的滿族的正紅旗,或正黃旗之類的。
我揣麽著這位老兄,客氣的說:“老兄,我是初來乍到,以後還要請老兄多照顧”。
看上去,他對這個話特別愛聽,笑盈盈地說:“好說,好說”。
他拿出一張紙,寫下了他的手提電話號碼,下麵的署名還是喬治。我在另一張紙上,寫了我的電話號碼,交給了他。他拿著這張紙,仔細的看。那張紙,離他的眼睛快兩尺遠,這是明顯的老花眼的征兆。我猜想,可能他是快六十歲的人了。
他站起來,走進了車庫,一會兒取了一個老花鏡回來。
他注意到,我在看著車庫的門,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說:“最近有點走背字,臨時在這裏湊乎幾天,我馬上就要走了。”
我驚奇的看著他:“您要到哪裏去?”
他說:“搬回大西洋城”。
我在來以前,聽人講過大西洋城。美國西部的賭城是內華達州的拉斯韋加斯,東部的就是新澤西州的大西洋城。
他以為我不知道,就接著說:“這大西洋城是這裏最大的賭城,我已經來來往往十幾年了。”
我不解的問:“您在大西洋城住什麽地方?”
他說:“住旅館。我一呆就是一個月。”
我問:“這一個月,每天都賭嗎?”
他笑著說:“如果一天就都輸光了,那就要回來了。我有我的訣竅,我也掌握了秘訣,所以我一呆就是一個月。等贏回來時,咱們好好的喝一頓。”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麵。我在返回的路上,一直在琢磨著這種賭博的方式,哪聽說過賭一個月的?我在西部住的時候,曾去過一次拉斯韋加斯的賭場。我看到,在老虎機的座位上,基本是老年人,不過一次僅是二十五分到一塊錢賭資。而其他的賭博,像二十一點,撲克,輪盤賭就有許多青年人和中年人,那賭資可是成百上千的美金。我有一次,看到一個人,十分鍾就輸了幾千塊。如果這位喬治每天都賭,這一個月下來,得輸多少錢啊?
我讀過一些對賭博的評論。這賭博是上癮的,原因是許多賭徒總有贏得時候,不是每次都輸。如果次次都輸,賭場也就沒人去了。而賭徒們都是每次去撞大運,拚命爭取那極低的贏得概率。最後的結果,都是贏得少,輸得多,賭場永遠賺錢。怪不得拉斯韋加斯城一年比一年大,樓群一年比一年多。
記得拉斯韋加斯的地方報紙,報道了一個老太太一次贏了一百萬美金。當記者問到她此時的心情時,她說:“我很平靜,我終於把我以前輸的錢,找回了一部分。我在這裏賭博,已經是二十九年了”。
賭博的贏與輸,在這種專業化的賭場中,作假的事情很少。賭徒與賭場的輸贏,都是由概率來決定。賭場設計的這種賭博方式,自己贏得概率當然是最大的。常言說,十賭九輸,其中隻有一個贏的,就要看誰有運氣了。賭徒們在賭場裏,有許多講究和忌諱的事情。比如,賭場中一般不借錢給別人,一般拿現金賭,而不用信用卡。有的賭徒,還在賭之前,用沙子,有的用海水洗洗腳,盼望能獲得好運。
不過,小時候聽老人講過;世界上有兩種東西難以治愈,一是吸毒,二是賭博。這也許是個道理,因為我的一個中學同學父母離婚,其原因就是他爸爸賭博到最後,在輸光了所有的錢後,把他的媽媽給輸進去,陪幾條大漢過一個晚上。
幾天後,我收到了喬治打來的電話,他說他的車讓警察給截住了,請我幫忙翻譯一下。警察拿過他的電話,對我說:“這個先生從小道轉向主路,在這條大街上,是不合法的。我現在讓他出示駕駛證,和車的注冊證明”。
我在電話裏,對警察說:“長官,麻煩您把電話給他,我會告訴他。”
喬治接過電話:“他他媽的要幹什麽?別的車也轉了,他不截,專他媽找我。”
我說:“你先給他你車的注冊證明和駕照給他,讓我再問問他。”
過了一會兒,警察接過電話問我:“你想幹什麽?”
我說:“長官,他說前麵的車也在這裏轉進主路,您看是不是標誌不太清楚”?
這位警察不耐煩地說:“別的車,是從前邊允許的地方轉的。而這裏有一個禁止轉進的標誌。這個人一句英語都不會,怎麽考的駕照?”
我說:“謝謝長官,您能把電話給他嗎?”
喬治接過電話,我大聲說:“你別爭了,他都懷疑你的駕照了。你就接張罰單吧。”
我掛了電話,都覺得糊塗了。一個來美國十幾年的人,這點簡單的英文都不會?你到賭場去賭博,也要用英文啊?
一個下午,我收到了喬治的一個電話,他說搞到一瓶真正的北京二鍋頭,問我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喝酒。我遲疑地問:“到哪裏去喝?在你的車庫裏嗎”?
他說:“我認識一個中餐館老板,到她的店裏去喝酒。”
美國的所有餐廳,有許多的規矩。能喝酒的店,一定要有酒牌。喝酒隻能在店裏喝,不能帶走。其中還有一條,是不容許客人自帶食品,或酒類到餐館裏。即使有的餐館偶然打破這個慣例,但也要收取一定的開瓶費。不過,在眾多的中餐館中,也有的中餐廳悄悄的破例。
我按著他給我的地址,來到了這家中餐館。在一個小單間內,我找到了他。他要了幾個小菜,有炸花生米,涼拌黃瓜,涼拌肚絲等,另外一瓶北京紅星二鍋頭放在桌上。我也好長時間沒有享受這些故鄉的食品了,饞得口水差一點流出來。
我們一邊喝,開始聊了起來。
他出國前,在北京的一個郵局工作。在那個時期,買賣郵票是賺大錢的,北京還有一個較大的郵票自由市場。憑著他豐富的經驗,和敏銳的知覺,大膽的買進賣出,幾年的光景,就發了財。我記得,那個時候,國內的萬元戶都很少。他來美國的時候,帶進了好幾萬美金。
他的身份是跨國公司經理,實際上隻是個虛名,他沒有任何生意在這裏。那個時代的留學生,大部分是帶著三十塊美金出來,所以都會找餐館去打工。而他就不一樣了,一來就開始做生意。他找到這邊的朋友,在美國公司拿訂單,他和國內聯係組織貨源。那個時候的這種生意,相當的容易,因為能作的人太少了。曾經有一本書,名字為(麥哈頓的中國女人),其中的生意方式就是這樣;給美國人展示個樣品,如要訂貨,就寫個合同,然後就發個傳真給國內的進出口公司,生意就做成了。他采取同樣的方式,生意持續了好多年。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迷上了賭博,從那時一發不可收拾。
我說:“你認為你這樣賭下去,能贏到錢嗎”?
他說:“贏錢不是不可能,關鍵是自己收不住手。贏了不想走,輸了更不想走。”
我蠻有興致問:“你贏過嗎?”
他說:“最多的一次,贏了一萬多。當天的晚上,就換了個大賓館來住。第二天就開始輸,本錢都進去了。”
我問:“你賭的是什麽呢?”
他說:“我隻會輪盤賭,每次都是。”
我說:“老兄,我覺得你都知道這個道理,幹什麽還要繼續賭?”
他喝得有點多了,眼睛有點發紅,歎著氣說:“不賭怎麽辦?咱丟不起那人啊?”
我不解的問:“怎麽啦?”
他的眼角邊,看得出有點淚水在流出來:“我出來的時候,有多少人羨慕我。我帶的錢,那個時候買兩個公寓都富裕,現在這一個公寓都值個幾十萬。可是今天,我他媽躺在那個車庫裏,蚊子咬我時,我看著蚊子吃我的血。那車庫裏的溫度那麽高,比蒸籠還熱,我睡在地上,我能不知道熱嗎?這還不夠丟人嗎”?
我說:“你現在還做生意嗎?”
他感歎地說:“沒有了。國內已經開放了,小鄉鎮企業都能出口,這中間商已經沒法做了”。
我問道:“那你的家怎麽樣?老婆孩子呢?”
酒過三巡,我們的話都多了起來。他說到:“都回去了。他們以前來過,現在我們已經離婚了”。
他感歎著:“老婆來的時候,打了一段時間工。我那時手氣特旺,贏了不少,家裏天天過年,我都讓老婆把工給辭了。後來,手氣背了,開始大輸,老婆又回去打工了。後來,我把她賺的錢也給賠進去了,她實在忍不住了,帶著孩子回國了”。
我問道:“你也沒勸勸他們?”
他的眼睛更紅了,說:“我哪有心思過這個?那時都賭紅了眼了,什麽也不顧了。他們走的時候,我連機場都沒去。”
他已經喝高了,眼淚也流了下來。他帶著哭腔說:“我他媽不是人,我也是夠缺德的。我做的孽,今天的報應還不夠嗎”?
我見這個場麵,隻是有點慌,這要是他大哭起來,我就更不知該怎麽辦了?我說:“老兄,我勸你句話,你沒想到回國發展嗎?”
他這次的聲音可比以前還大:“你他媽站著說話不腰疼,我什麽歲數了?有他媽五十八歲才創業的嗎?我這歲數,回去也活不了幾天,連退休金都沒有”。
這喝酒喝多的人,有時很難勸阻,不知那句不對,桌子都會給掀了。我在國內時,碰到過這個場麵,但沒遇到這麽大歲數的人。現在,也隻能是硬著頭皮,繼續下去了。
我說:“老兄,今天說什麽也沒用,還是說說這以後怎麽辦吧?”
他大聲地說:“我不能丟了咱祖宗的臉。我不把那些錢贏回來,我就賭到死。”
餐館的老板在外麵聽到這裏的聲音,怕出事情,急忙跑著進來。說:“給你們到點茶吧,酒留著,明天再喝”。
喬治的眼睛都瞪圓了,大聲說:“有剩菜,沒聽說有剩酒的。不喝完別走”。
他說完就去洗手間了。我拿起那酒瓶子,向茶杯裏倒出了一部分,然後對老板說:“我會想辦法,你不用管了。”老板轉身走了。
喬治回來後,把瓶子裏的酒分攤到我們兩人的酒杯中,說:“咱們幹了吧。有句話讓我說說,你還年輕,以後栽個跟頭還有救。我隻有這一條路,因為我到哪裏去打工,到我幹不動的那一天,那些輸的錢還是拿不回來。我隻有去賭,才有可能。等我贏到了那個數,我就收攤了。幹了這杯”。
我們就這樣散了。我有好多的疑問,當時一直沒有解開。他到底輸了多少?那個數字是他想象的錢數,還是確有的數字?他賭博的本錢又從哪裏來?
幾天後,我收到了他的電話,他在去大西洋城公共汽車上。他告訴我,他的車被人給撞的報廢了,對方的保險公司賠了一大筆錢。
我焦急地問:“你自己被撞倒了嗎?”
他嘿嘿的一笑:“一點小傷,沒這個傷 , 還沒有那麽多錢呢 .”
我敢斷定 , 他一定是設下了什麽陷阱 , 有意讓人撞到 , 而他才能得到那筆賠償的 , 否則那有這麽巧的事情 ?
我無言可答 , 說了句 :” 祝你好運了 ” 。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收到過他的電話。直到現在,我也不清楚,他是否已經贏足了錢,還是繼續在賭場奮戰著?
現在澳門賭業興旺,基本就是靠的大陸賭客。
謝謝作者寫出這篇有警示意義的故事。
美國這個充滿罪惡的國家,公開設賭場,把人引向罪惡的深淵。中國國家領導人在會見美國總統時要嚴厲批評他們,希望他們關掉賭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