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開始的開始——利馬( Lima )篇
張三走的時候大霧彌漫,天與地混為一體。 Dirk 送她去機場,從密歇根湖邊經過,湖麵隱約透著幾分焦躁或是興奮,恰如她當時的心境。不出意外,航班因大霧被取消。幾經輾轉,終於在 12 月 13 日清晨時分抵達利馬。
飛機上認識的 Martin 一直陪張三找到來接機的 Abdias ,又留下電話和郵件,兩人道了再見。出租車一起動就發出一種仿佛隨時要散架的可疑的聲響,張三驚恐地用安全帶把自己牢牢綁在後座。司機通過後視鏡毫不避諱地打量她,問了一堆問題,可憐的張三隻聽懂一句問她來自何方,其餘全靠 Abdias 翻譯,她才意識到自己臨時抱佛腳學的那一點點西語要多水有多水。車窗全開著,與利馬氣味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來得並不太遲。那是一種混合了排泄物及未知清潔劑的味道,赤裸裸地飄浮在淩亂肮髒的街道上空,時刻提醒著你臨街牆麵上的塗鴉及無章法可循的行駛車輛。她缺乏睡眠的大腦突然開始懷疑自己在利馬的真實性。
Abdias 體貼地 說到了 Miraflores 就好了。果真一切皆有改觀。他的旅館與太平洋僅一街之隔,起居室的落地玻璃窗外是一株肥厚高大的仙人掌,仙人掌下躺著一條酣睡沉沉的老黑狗,哈喇子流了一地。瞌睡的傳染力不同凡響,她決定先睡一覺再說。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很餓,於是拿著 Abdias 給的地圖就出了門。
街上跑的小公共經過她的時候照例停下來招攬生意,水銀瀉地一般的西班牙語徒增張三的煩惱,仿佛做錯事情般不停地背她記得最牢的那句話: Yo no hablo español 。 出租車經過的時候無一例外地要摁下喇叭,帶著點詢問的意味。沿著 AVENIDA JOSE PARDO ,很快就走到了 Miraflores 的中心 Ovalo 。作為 Lima 的富人區, Miraflores 最多的就是銀行和購物中心,有幾家銀行外麵甚至排著長長的隊伍,不知道他們是取錢還是存錢,張三摸著自己癟癟的錢包,頗有幾分慚愧和懊惱。街道被狹長的行人休息帶切割為兩半,綠影婆娑的棕櫚樹,錯落有致的長椅,微風拂過豔陽,那是來自太平洋的問候。
在街邊找了一家小店,臨窗落座,菜單全是西班牙語,侍者不會講英語, 張三不想餓肚子,瞅瞅店內稀稀落落的幾位食客,憋了半天喊出一句:誰會說英語?整個臉龐都在發燒。一位襯衣領帶眼鏡男風度翩翩地替她解了圍,並鄭重其事地推薦了一種飲品: Chicha Morada ,之後張三每見必喝。店外有個小孩一直臉貼在玻璃上打量張三或是食物,侍者出去趕走他好幾次,隔一會兒他又好整以暇地繼續打量。張三有幾分食不下咽,幹脆衝他招手讓他進來,給了他半個三明治,小男孩說了聲謝謝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離 Ovalo 不遠有個叫 Huaca Pucllana 的遺址,張三趿著拖鞋,頂著大太陽就奔那兒去了,沿途抹防曬霜次數大於等於三。 Pucllana 建於公元五世紀,在 Quechua (印加官方語)中,它的意思是 “a place for games” ,主要用於舉行宴會和祭祀。買了門票之後,講解員帶著一幹人等,開始了參觀。講解員的英語口音非常重,很多時候聽不太懂,所以大家問問題格外積極。遺址的原型應該是類似金字塔的建築,但還在恢複的過程中,故不能得窺全貌,此時赤黃色的泥坯在烈日下無端讓人覺得幹渴,夾在淩亂的城市建築中,是另一種觸目驚心。步出遺址,像是可以重新呼吸。鳳凰花開的正盛,樹下有兩個小孩正在打排球,紅色的花瓣落地無聲無息,被清脆的孩童笑音輕輕輾過。街邊房屋大多是獨門獨戶的兩層樓,白色的牆壁、綠色的院門有幾分斑駁,深鎖的重門依然擋不住院內寂寞的仙人掌,探著腦袋好奇地觀望它之外的世界。郵差在摁門鈴,等待主人開門的時候,溫暖地跟張三說 “Hola” 。街角的一家小店,門口擺滿了各色水果:芒果、菠蘿、木瓜 …… 張三依稀仿佛是回了童年的家。
次 日( 12/14/06 )一早,打車去了武器廣場。路上車堵得厲害,司機似乎是嚐試解釋什麽,但張三一句沒聽懂,直到後來看到遊行的隊伍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因為遊行,有些路口已經戒嚴了,司機把車停在了一個街區之外,然後給張三指了路。張三對教堂興趣缺缺,拍了些照片,就坐在教堂門口發呆。過來一人用日語跟 她打招呼,她趕緊說不是日本人。得知張三來自中國之後,他用英語問張三:北京真的有 900 萬輛自行車嗎?張三不解其意,問他此問從何而來。他說有這樣一首 歌,跟著就唱了起來: There are nine million bicycles in Beijing./ That's a fact./ It's a thing we can't deny./ Like the fact that I will love you till I die./…… 他是典型的秘魯人長相,個兒不高,稍胖,嗓音低沉而有幾分粗糙,卻是那樣認真地一個字一個字唱來,唱了一半兒之後,停下來不好意思地說不記 得後麵的歌詞了。張三莫名有幾分感動,從兜裏掏出小本,把歌詞記了下來。之後又問他打聽了郵局在哪兒,他給張三畫了張簡易地圖就告辭了。
郵局離武器廣場並不遠,去的路上經過一家銀行,排隊的人仍然蔚為可觀,簡直令人懷疑他們是在擠兌。郵局旁邊是許多賣紀念品的小店,張三買了些明信片,坐在 一張桌子前認真地填寫起來。對麵一位阿姨拿著筆,指著信封問她問題,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旁邊一人替她接了腔。張三頗有幾分悶悶不樂,深感自己像個聾子加啞 巴。郵費比美國貴很多,寄出十餘張明信片之後張三有一點點肉疼。
從郵局折回武器廣場時,聽到總統府傳來陣陣軍樂聲,外麵已經站滿了圍觀的人群,張三也湊了個熱鬧。有人找她搭腔,是一對戀人模樣的男女。男士說這是換哨 呢,每天都有這個儀式。還說他本人是個作家,而他的女友則是個詩人。在他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女士終於開口說話,她叫 Luna ,寫了很多詩,還出了自己的 CD ,接著就掏出了 CD ,藍色的封套,很粗糙,她說 CD 的名字叫做 “ 月亮之歌 ” ,其實 Luna 在西班牙語裏就是月亮的意思。張三覺得名字到並不牽強,就接 過來欣賞了一番又還給她。他們似乎有一點販賣的意思,卻遲遲不願開口說出 “ 賣 ” 的字眼,臉上腆腆的,張三有點難堪,趕緊借故走了,心裏卻懷了幾分愧疚,為 自己的不能慷慨解囊。
走馬觀花地參觀了周圍幾個地方,發現遊行的隊伍已經在離國會大廈不遠的 ABANCAY 街上集結了,荷槍實彈的警察手持盾牌將集結的人群圍了個水泄不通。張 三很好奇,發揮出兩年前在紐約的新年前夜混進時代廣場的功夫,愣給混了進去。她那個高興,相機都快舉到帶頭喊口號那人的鼻子前了。她在集結的人群中擠來擠 去,有人看到她手裏的錄音筆,喇叭摁得更歡了。混出來就不那麽容易了,張三連比帶化,可能長了一張無害的臉孔又不會說西班牙語,警察大叔終於放行了。
打車去國家博物館,先跟司機說好價錢,上車才發現上當了。出租車那叫一個破呀。安全帶,有!張三一拉,整根帶子都在手裏了。想抓扶手,空了。伸手去扶前 座,發現它直晃悠。前麵的車行慢了,司機同誌把手往窗外一伸,開始拍車頂,感情沒有喇叭。張三疑惑地抬頭看,似乎駕座上方的車頂已經稍有凹陷。有驚無險, 終於到了國家博物館。博物館冷冷清清似乎隻得張三一人,實在是個適合博物館的日子。並非所有展品都有英語介紹,張三雲裏霧裏就逛到了三樓。在三樓臨街的角 落裏,坐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麵向窗外,表情默然。張三不知不覺就走了過去。老人是位手工藝人,在博物館裏開了一家小店,賣自己設計並製作的玩具,基本 用料是木頭。說是玩具,張三覺得更像機括,設計非常巧妙。張三想到行程才剛剛開始,不便買太多東西,於是挑了兩三樣就結了賬。
離開博物館,張三又去買了次日前往 Pisco 的車票就回了旅館。那一天是在太平洋的日落中結束的,餘韻悠遠。
15 日中午時分,張三出現在了 Ormeño 的汽車站。候車大廳裏很多人排隊 check in 行李,張三正猶豫要不要排隊的時候,有人問她:你是一個人旅行嗎?她回頭一看,是個眼鏡哥哥。她說是,眼鏡哥哥說那一定得小心,財物要保管好,又拉她 去看一旁貼出的兩位扒手的照片,並說一般小偷都是團夥作案,得時刻提防。張三在心裏暗樂。他說他去 Chincha ,和去 Pisco 是同一輛車,然後又熱心 地幫張三 check in 背包。眼鏡哥哥西班牙語說得非常好,張三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的。他的女朋友在 cafeteriea 裏等他,他邀請張三一起去坐一會兒慢慢等車。他們來 自瑞典,非常可愛熱情的一對情侶,三人一直聊到 Chincha 他們下車。張三一個人繼續往 Pisco 的路。
還有明信片。。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