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入大荒流

縱浪大化中 不喜也不懼 應盡便須盡 無複獨多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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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長安(13)

(2007-03-14 14:43:34) 下一個

第十三章

姚非揚?

第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哦,對了,那時她大概是十九歲。可是一件事情如果發生太久,就不要太指望記憶的準確性甚至真實性。金剛把這當中的原因歸於“選擇性記憶”。金剛不是別人,金剛是連生口中連長安高中的“朋黨”之一,從小就立誌要去北醫六院工作,大學畢業後如願以償成為安定醫院的高尚職業者之一。雖然偶爾會很困惑,給連長安打電話說不知道自己是病人還是醫生,但大多時候,他對自己飾演的角色有涇渭分明的定義。他最喜歡的病人,是一個“鍾擺”。這隻鍾擺大體還稱得上盡職,他每個白天都站在病房裏左右搖晃,準點的時候就報時,不差一秒。金剛?似乎離題太遠?可是愛拽文的金剛在高中時代就灌輸了連長安一個概念“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必須承認,世界的確很小。

時間要追溯到大二開學,連長安剛剛結束軍訓,從懷柔回學校。軍訓的最後一周,軍營裏紅眼病肆虐,連長安未能幸免。金剛來看她時,被她的尊容嚇了一跳。當然,那時候,金剛還隻是醫學院的一個愣頭青,但眼睛裏的悲天憫人已初見端倪,而連生則在幾千裏之外的故鄉開始了她的複讀之旅。

“連長安,兩個月不見,怎麽就成兔子了?你看看你這頭型,十足一個蘑菇。嘖嘖嘖,本來就不白,還曬成這個德性。雖然咱說好了,如果你嫁不出去,我就勉強收了你吧,但你也不能太為難我金剛呀。”

“金醫生,你可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金醫生少不得要救死扶傷一把,“我宿舍裏還有點兒普洱,要不去我那兒,給你用茶水熏下眼睛?”

連長安的自行車停在宿舍樓前,倆月沒動,現在已經蹤影全無,“媽的,一年丟兩輛,什麽世道?”

金剛在一旁好整以暇地騎在單車上,左腳支地,“上來吧!”

連長安坐好,金剛腳一撐,蹬了出去。用另一位朋黨蔣美人的話來說,“連長安,沒想到你人這麽瘦,上個自行車,動靜比飛機起飛還大。”後來舉凡那群哥們兒騎車馱她,都是等她坐好了才出發。

“要不跟小馬哥說一聲,保準一周之內又給你攢一輛出來。”金剛取笑說。

“你少來!人家可是清華的高材生,俺蓬門小戶的,不敢高攀。”

小馬哥姓馬,其父老馬哥是連長安他們家老爺子過命的戰友。連長安雖說不招父母待見,卻偏生入了老馬哥的法眼,打連長安小時就嚷嚷著要結這門親。好巧不巧,高中時小馬哥成了連長安的同班同學,兩個尷尬人都心有共識地想躲著對方,可惜一個班長一個副班長,又每天一個教室上課,能躲到哪兒去?連長安每次見他那規規矩矩的樣,就渾身憋得慌。

醫學院僅一條馬路之隔,倆人不一會兒就到了金剛宿舍。金剛找了兩個杯子,衝洗幹淨,取出猛海七子生餅,連長安一看,問“幾年了?”

金剛低頭泡茶,答了句,“沒多久,三年多吧”。

連長安一聽,“金剛你暴斂天物呀!”

金剛笑笑,“走時候別忘了帶上。”

“金剛你老實交待,你們家那個茶莊黑了人民群眾多少錢?”

“得得得,我看你就隻有在你爸媽麵前才老實,一到外麵就張牙舞爪的。給!”

連長安一聽,不說話了,接過杯子,乖乖把眼睛罩到杯口上。她乘金剛不注意,偷喝一口,卻燙了舌頭,呲呀亂叫,金剛在她腦門兒上重重敲了一記,“不是說好了都給你嗎?”連長安嗬嗬一樂,又把頭埋了下去。

“下午四點半十強賽第一場,咱去哪兒看呀?”金剛問。

“老地方唄,普老板那兒。”連長安低著頭答道。

普老板在連長安他們學校西門外開了家餐館叫“撫仙居”。連長安第一次看到這家餐館就揣測大概是老鄉開的,後來一次高中同學聚會,連長安提議去撫仙居,從此認識了普老板。連長安和金剛離得近,三天兩頭的就去打秋風。普老板也喜歡這兩個小孩,每次就收點成本費。

金剛和連長安到撫仙居的時候,已經開始奏伊朗國歌了。普老板笑嘻嘻地道:“知道你們倆準來。”普老板長得象那個唱《纖夫的愛》的歌手,他一笑,鏡片兒後的小細眼基本可以忽略不計。連長安高興地揚揚手中的茶,“今天有普洱喝。”

“贏了這場球,我請喝酒!”普老板道。

下半場剛開始不久,李明攻進第二球時,連長安嗓子都快叫啞了。

“少安毋躁!少安毋躁!”金剛在一邊說。連長安哪管那麽多,可勁兒地拍桌子。

“太吵了!要不換一家吧。”門口有人說。

尋聲而去,兩個男生,是那種光線見到他們都要繞道的人物,連長安立時就起了自慚形穢。這時聽到金剛衝著剛才說話的男生道:“丁嘯北?這麽巧。”說著就招呼他們過來坐。店裏的小妹麻利地拉椅子、上茶。兩個男生不好推辭,於是過來坐下。

金剛介紹道:“丁嘯北,我隔壁寢室的。連長安,我高中同學。”

丁嘯北鼻子裏哼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並不介紹他旁邊的男生。那人接過話頭,自我介紹說:“我叫姚非揚。”

他的聲音和人一樣又幹淨又和煦。連長安忽然想起自己的紅眼睛,四周搞不好還留著杯印。還有,金剛說頭發象蘑菇。對了,下巴上昨天剛冒出一顆豆豆,一會兒可不能再吃辣的了。這麽想著,自然就伸手托住了下巴,把視線轉回到電視上。

範誌毅在禁區裏對阿裏代伊犯規,之後二十六分鍾內伊朗隊連進四球,一屋子的人全傻了。普老板唉聲歎氣;金剛踹了桌子一腳,又疼得彎下腰去揉,嘴裏不停地罵“我操”;丁嘯北仍然冷冷地,一言不發;姚非揚則說:“老板,有什麽好吃的?”

小妹趕緊遞上菜單。姚非揚剛點了“雞樅火腿”,連長安馬上說“不要不要,北京的雞樅都是罐頭的,一點兒不鮮,有機會去我們那兒吃。”姚非揚笑笑說“那就換氣鍋雞”,然後把菜單遞給連長安,“還是你來點吧。”

連長安接過來道,“我用不著這個。普老板,你看著辦吧。”

姚非揚結賬的時候,金剛和連長安並不推讓,金剛說:“下頓哥們兒我請。”姚非揚道:“就這麽定了。”

四人告別之後,連長安拉住金剛,“金剛,你陪我去剪頭發。”

金剛哈哈大笑:“有人春心萌動了!”

1997年9月13日星期六,中國隊先贏後輸,敗給了遠道而來的伊朗。連長安年輕的心,頭一次沒有因為中國隊輸球而鬱悶。北京初秋的夜,依舊可以聞到一點點夏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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