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入大荒流

縱浪大化中 不喜也不懼 應盡便須盡 無複獨多慮
個人資料
正文

長安,長安(10)

(2007-03-10 23:48:56) 下一個

第十章

九月勞工節一過,新學期就開始了。連長安這學期改做TA,一周帶兩次物理實驗,自己還選了三門課,同時老板組裏的活兒也不能落下,還得準備十一月的博士資格考試,導師列出長長一串書單,她的時間就好比被八國聯軍毫不客氣地切割瓜分了。

晚間她大多呆在地下的透射電鏡實驗室。房間不大,因實驗關係常年不開燈,連長安就像鼴鼠一樣躲在她安全的巢窠裏。在明場暗場低倍高倍的切換之間,她心裏會升騰起一種亦真亦幻的感覺:高分辨率透射電鏡下的人生是否也能清清楚楚地判斷每一個位錯,每一個滑移,是否也能標定我們人生的每一個取向,是否人與人之間也存在平行等距的晶格線。熒光屏盯得太久,眼睛會產生錯覺,似乎一個個納米顆粒就在她眼前晃悠。她想起小時候玩俄羅斯方塊入迷,晚上睡覺一合眼,各種幾何圖形就刷刷地往下掉,她於是兩隻手仿佛還握著遊戲機的操縱盤,忽而左移忽而右挪忽而旋轉,她在消掉的一行行圖形間進入夢鄉。

連生沒有晚飯吃的時候,會給連長安實驗室打電話:“長安,冰箱空了。”連長安出實驗室,每每看到滿天星鬥,總是很懷念陽光的味道。她嗜辣,有時做菜不小心就忘了連生不吃辣,連生抱怨多了,她終有一天忍不住:“連生,我這學期太忙,要不你學著做飯吧?”

“我也很忙,我修了四門課。”連生盤腿坐在沙發上,抱了盒冰激淋,頭也不抬地回了句。

當連長安在浴室的鏡子裏看到自己的身形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開學不過幾周,她原本就突出的鎖骨更是突兀了,整個人象縮了整整一圈。花灑裏的熱水澆下來的時候,連長安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程慈航注意到她的消瘦,伸手抬起她的下頜,“怎麽回事?”連長安苦笑:“沒辦法,事情太多。”

“長安,我正想跟你商量呢。要不這博士不念了,轉成碩士吧。”

“我不已經有一個碩士學位了嘛。”

程慈航沉默片刻,“長安,我打算申請MBA,現在已經開始準備GMAT了。

連長安吃了一驚:“為什麽?你不是對工作挺滿意的嗎?”

程慈航並不作答,“如果順利的話,明年秋天入學,到時你碩士也畢業了,跟我一起換個新地方吧!”

連長安想起自己生日的那天他說“永遠記著你的生日”,這於她,隻是一種虛假的粉飾,或是善意的安慰,並未令她產生任何可作數的關於未來的浮想。即使是愛,握住了今日,定擁有了明朝嗎?此刻從他口中聽到鄭重其事的未來,而這個未來裏他似乎施施然定是要強留她的身影。她以為自己在程慈航麵前是有幾分費了心機但並不故意的討好的,也不是沒有期望過他的承諾,但此刻不知為何竟然沒有絲毫歡喜,甚至還有點不以為然。她恨不能受寵若驚,權當是報他這一瞬間的知遇之恩。

程慈航並不迫她,兩人的商量自然也沒有結論。周末的時候他們占了餐桌一起學習,程慈航準備GMAT,連長安則準備資格考試。連生起床很晚,穿著透明超短吊帶睡裙就在房裏進進出出。連長安臉一陣紅一陣白,瞥一眼程慈航,他一臉不自然。連長安想了想,跟著連生進了臥房。

“連生,程慈航還在呢。你能不能換件衣服?”

“憑什麽?這是我家,我想穿什麽就穿什麽。”連生靠在床頭並不回避地看著連長安。

連長安麵對她自小無論何時何地都無懈可擊的怡然自得,產生一種可怕的挫敗感,心裏憋了很久的怒氣化作轉身出屋時的一句話:“你可別忘了,這房租一直是我一個人付的。”

她出得臥室,抓起桌上的書就往包裏塞。程慈航看她怒氣衝衝,也不好多問,收拾了東西跟著她出門。

程慈航開車去他們常去的一個社區圖書館,連長安側臉看著車窗外,沉默不語。她知道一旦開口,多年的委屈定會噴薄而出,難道竟叫人看“姐妹鬩牆”的鬧劇?CDColdplay的專輯“A Rush of Blood to the Head”剛剛播到“Clocks

Lights go out and I can’t be saved

Tides that I tried to swim against

Brought me down upon my knees

Oh I beg, I beg and plead, singing

Come out of things unsaid

Shoot an apple off my head

And a trouble that can’t be named

A tiger’s waiting to be tamed

……

這樣一首歌,此刻在連長安聽來卻句句別有深意,路旁草木黃落,她的心緊緊揪著,眼淚終於倉皇地落下。

待到虹藏不見,天氣上騰地氣下降,閉塞而成冬的時節,程慈航已經滿意地考完了GMAT。這日正好是連長安博士資格考試的最後一天,她打足十二萬分精神應付,終於順利走出考場,看到手機上有程慈航發來的短信說他在樓下。她一出去就看到了他的車,想到他特意請假趕來,嘴角不自覺就挑了起來。拉開車門,看到副駕駛座上放了加菲貓和歐迪,高興地一並摟過來,眉開眼笑。程慈航捏捏她笑起來皺皺的鼻頭:“瞧你,有點兒博士樣嗎?”

當晚,兩人去了連長安喜歡的希臘餐廳,享受著這段時間以來久違的甜蜜與輕鬆愜意,一杯Ouzo下去,連長安忘了在那個兩居室的房間裏,有一個叫連生的,她的妹妹。

---------------------------
ruchu.xia@gmail.com版權所有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
評論
Scarborough 回複 悄悄話 傻傻的希望長安和程慈航之間是真實的,長久的。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