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 博客訪問:
正文

網戀七年回首(ZT)

(2007-10-22 23:28:10) 下一個

轉帖 於“人在路上”的博客2007-05-31 02:37:58

原文出自於“寂寂”的博客2007-05-08 17:58:26

(漫遊:讀了本文讓人覺得男人和女人真有點像是來自不同世界的Creature。不過這個世界的奇妙恐怕也就是來自於他們的不同處。

任何東西都有會形式和內容的兩個方麵。婚姻好比是一種形式,而感情世界則是內容。當兩者相合時當然最好,這是人人所向往的。但當兩者不能相合時,有的人為了形式而過著沒有內容的生活,有的人則不顧形式為了內容而不斷地爭取著。人和人的不同就顯示在他們不同的選擇,顯然作者選擇了後者(當然寂寂的經曆這隻是努力方式中的一種)

在現實的生活中也許Jack和寂寂不會走到一起。但是想想兩人的Connection倒底來自於什麽呢?難道不是看雙方能不能相互滿足對方的需求嗎?相同的需求在相同的時間使他們有了開始,而這以後的過程也多少造就了各自的對方。當他們已經成了各自生活中的一部分的時,舍棄對方就等於舍棄相當部分的自己。

Jack和寂寂在網上親密了五年見麵時卻時有尷尬,從而顯得Jack對寂寂的怠慢。可有句話好像是這樣說的:和隻是有點喜歡的人在一起,可以有說有笑挺自在,而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卻有可能輕鬆不起來,因為他有了負擔怕達不到對方的期望。

如果他們在網上的交往中從沒涉及性的話題,那麽對Jack沒有陪寂寂外出旅遊的借口就很難理解了。這恐怕也就是男女的差別所在。是的,男人可以有性、有情但沒有愛。但有愛就必有情,而有情就離不開性。換句話說話說,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想到了性不一定會有愛的存在,但如果對一個女人沒有性的欲望則肯定不會有愛。這是一個很難推倒的事實。所以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性欲並不能證明他對她愛的存在,卻也是愛所不能缺少的要素。從這一點來講,Jack在生理上不能Perform的理由就不是太難理解了:他在意,就以為寂寂也會在意。

另外,對一個男人的需求來說,有縱向的長遠需求和短期需求,也有橫向的寬和窄需求的不同。但我深信,當一個女孩對這種需求的覆蓋麵足夠大時,男人也會傾向於同一個長期夥伴的。)

=================  原文如下 ===============


七年以前,一個風雪交加之夜,我因和老公激烈爭吵,奪門而去。其時結婚一年,對婚姻的俗態僅隻是初見端倪。那夜開車在漫天飛雪的街上遊蕩,夜越來越黑,車也越來越少。我從來都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女生,這種出格的事對我實在是個考驗。可我就是為著驕傲,一邊害怕,一邊堅持。午夜時終於跑到學校的機房,找了角落裏的一台機器上網。感歎在美國我們都這麽孤立,一切矛盾都得自己吞下去。沒有地方可逃,也不會有人知道。那時剛剛知道
ICQ 不久,我便臨時注冊了一個 ID 登錄,希望能跟什麽人說話。也許是潛意識裏想要回家吧,我用 ICQ 搜索注冊地點在中國北京的人,幾百上千個,各種搞怪的網名, Jack 的網名特別短,沒有姓,也沒有一言半語的自我介紹什麽的,我就點了他的名字說 Hi 。他當時正在北京的辦公室上班,問了我幾句之後就和我聊起來,在北京住哪兒,哪個中學的,工作,婚姻,孩子 …… 當然因為是吵架夜不歸宿,談的最多的還是婚姻感受,夫妻關係(他當時已婚七年)。如果不是在匿名的網上,怎麽能想象剛認識幾個小時的人就能這樣敞開心扉地交流。 Jack 就這樣陪我一直聊到天亮,一個慌恐不安的夜晚,在不知不覺間安然度過。當時的我們應該都不會料到,這夜的緣分可以一直延續到今天。在文學城愛壇裏看那些網戀中癡男怨女的故事,常使我回憶起和 Jack 的點點滴滴,隻是那些故事的 Time Span 最多也就是兩三年,而我和 Jack 相識卻已有七年了。回首看來路,早已自成一段人生。

Jack的工作需要他經常出差,一個月之中的許多時間都在外地。他那些出差的夜晚,就成了我們在網上相聚的時間。婚後和老公的感情在大大小小的爭吵中,不斷地走下坡路,而和Jack的網聊卻越來越多,終成了割舍不斷的習慣。我這個人喜歡幻想,善於幻想,沉溺於幻想,Jack給了我幻想的翅膀。那時候網聊的手段還隻有文字,在交錯的文字裏麵,我一遍比一遍更詳盡地展開我的白日夢。可能因為多年離開中國,常使我好奇自己如果不出國會是怎樣一番樣子。在我和Jack的夜談中,每次我都如同進入夢境一般進入到那些想象中的情境,他就是和我手牽手的戀人...親切的人聲鼎沸的街市,隨處可遇的美食小吃,壯麗的名山大川,唐詩宋詞意境裏的天光雲影,浪跡天涯的自由和歡暢...那是一種我從來沒有過卻向往的生活,和另一個人一起幻想它,讓我迷醉而快樂。Jack說你的想象很美,等你回國我們當然可以去那些地方...於是我就在自己設定的那些美妙的情境裏,意亂情迷地愛上了他。他是對我單調庸常生活的解救,讓被束縛的我心可以自由地飛。
 
經過了這麽多年回頭去看,明了了許多當時的瘋狂。從小到大一直的驕傲拔尖,一直的理想遠大,一直的直線上升,這個氣勢在來到美國之後受到重創。一個語言文化隔閡,價值觀念相左,失去中心意義,淪於生存邊緣的生活,一個整日學位,工作,身份的生活,一個沒有目的,沒有興奮,缺少交流,昏昏厄厄的生活,給我帶來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低沉。本來還有對愛情婚姻的寄托,在婚後一兩年也全然看穿了... 我當時一邊忘我投入和Jack的網戀,一邊仍然困惑的自問,我,這麽一個內心傲氣的,眼光挑剔的人,如何可以愛上一個在網上隨意點擊的名字?那時我既不知道他的長相,也沒聽過他的聲音,更不知道他真實的姓名和聯係方式!其實今天想來,我隻是太需要一點什麽作寄托了。海誓山盟的愛在婚姻之後嘎然而止,追求意義的人生取向在幾年博士生涯之後形同笑料,在這個困惑的迷途中,誰給過我哪怕是一星半點的點撥,引領和關切?誰又有能力給我這些?那麽也許我就是在自救吧?也許是在逃避吧?反正我深深地投入,真情地相信一切。
 
那個時候Jack占滿了我整個的心,他就是我的英雄和偶像,無論白天黑夜我總掛在ICQ上等他出現,我會給他長篇大論地寫信,會給他編輯可愛的小動物圖集。隻要他告訴我某天他出差,那一天就成了我的節日。ICQ至今已經多年不用了,可我仍然記得,每當看到小窗上Jack的名字變成蘭色的時候,我的那一份開心的感覺。後來網聊的手段越來越成熟,先有了語音,一年多後又有了視頻。我也知道了Jack的真姓名和電話。於是乎我晝夜不分地用電話跟隨他,無論是在辦公室,還是在旅途,不論是吃飯還是睡覺,甚至是上廁所,我隨心所欲地幹擾他,打攪他。我這個人,經常的一時興起,就要即時發揮,多年下來,在應對我無時無刻的騷擾上,Jack從來沒有表現過不耐煩,他是真的100分。每次在我急切地衝著電話大叫Jack的時候,最喜歡聽到他在電話裏的一聲長長的“哎”樂。我一聽見他就笑,他那寬厚的聲音很美妙。他就象是我的氧氣,完全不能離開,隨時隨地和他聊天,成了我生活的方式。

長年讀博士的人都會有那樣的時候,老板問你怎麽進展這麽慢,老公問你怎麽還不畢業,孩子問你怎麽不回家,自己問自己我做錯了什麽? 記得自己逃避於和Jack的愛裏,希望隻活在和他的電話造成的時間空間裏。那是一次傍晚獨自離開實驗室回家,照例撥了他的號碼。他正在包頭的機場吃早飯,他說你猜我在吃什麽,我在吃羊雜碎,你和我一起吃吧。聽著他大快朵頤的聲音,感覺就象我隔著桌子看他.....霎時我思緒抽離,覺得自己是和Jack在一起,在那個陌生的世界一角,一個和我的令人窒息的生活完全無關的所在。那裏的我無須寫paper,更不關心PhD...那樣多美好呀… 我喜歡Jack,因為他的生活,想法都離我很遠,對我的現實環境茫然無知,因此他的三言兩語,常能成功地幫我忘卻眼前。這種日複一日的交談其實自是一種疏解,很樸實很可靠地支持著我。Jack人也非常隨和,願意滿足我各種各樣的突發奇想。記得有一次我打電話,他正在去公司的路上,我要他一站站地給我報地名,現在是北三環,現在是亞運村,我所想念卻久違了的北京,就那樣親切地在我眼前展開來...... 讓我在電話一邊很激動很開心。某年的情人節深夜,他在寒冷的哈市,我要他送花給我。他便真去了。叫司機帶他去買花,在店家關門之前買了最後的鮮花出來,舉在視頻上讓我看。我那時喜歡Jack,也是因為和他在一起,還可以時時象小女孩那樣淘氣和被寵愛。也記得聽他講他小時候的事情,聽他細細地數過每一次愛情。還記得他教我各種烹調秘訣,說是準備傳給他女兒的,先傳給我了。我們在網上唱歌,在視頻上幹杯,四目相視著傻笑,許許多多的小事情,讓我和他在一起,總是很開心。911那天,隨著飛機一架一架地撞毀,人們驚慌失措,不知道下一個死亡會找上誰,我那天也是和Jack在一起,即慌亂又踏實。好象我在死麵前,有他便也坦然,即使是隔著網,即使是萬裏之遙,即使是從不曾謀麵,都無關緊要。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Trust,真是不可思議。那時我聽到這首歌,是Sister Act裏麵的修女唱上帝的歌,竟會共感到流淚,因為這歌就象是在說我。

I will follow him,
Follow him wherever he may go,
And near him, I always will be
......
There isn't an ocean too deep,
A mountain so high it can keep,
Keep me away, away from his love...
 
我們之間,我是感情的領舞者和索取者,打電話,發郵件,網聊都是我主導,很多時候Jack就是個好的聽眾。可他卻會主動聊性,帶引隨時想跑開這個話題的我。我們開始用文字寫,後來用聲音說彼此想念,緊緊擁抱和貪婪的吻,講述自己身體的欲念,和彼此渴望。Jack常常會問我:你感受到了嗎?我們一起設想見麵的情景,他說我一定會和你瘋狂地做愛……文字是如此拙於表達……而且我也是真實地羞澀……我們說了成百上千次的擁抱和吻,我說某天你得一個一個地還給我這所有的。後來有了視頻,我們就把兩個窗口並在一起,用手掌對手掌把彼此的手貼在一起,在視頻上接吻,還有幾次,退掉了衣服。對於這樣的遊戲,Jack非常喜歡,可能是男女有別吧,我常與他分歧。一是我認為女人靠觸覺體會性,網是不能滿足的,太多的網性讓我覺得病態。二是,性的話題使女人對男人的感情需求變得太深,不象男人那樣拿得起,放得下。地球兩端的網戀太苦了。那裏從來都不曾有過一個真實的人,在說了一千次的愛之後,給你哪怕是一個最輕的吻。我受不了Jack永遠都是虛幻的事實了。情深也是極大的負重,可是逃脫卻幾乎不可能,我在精神上依賴Jack,就象已被完全地綁縛。

在我和Jack關係非常親密的時期,我知道他雅虎郵箱的密碼。他這個人也是健忘和粗心的。而我則是心思慎密。有一次我好奇地進入他的郵箱,發現他寫給別的網友的信,至今六年過去,我仍然記得他那句寫給別個女人的“我想念你”……記得我的眼淚在飛,記得我站在shower裏狂哭,以讓奔瀉的水流掩蓋我的哭聲……我一遍遍地對自己說停,卻怎麽也停不下來。Jack說對不起,隻是和她瞎聊的,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壞,你是我的最好的愛情。於是相信他的解釋,於是再愛,就象平安無事。一方麵是自信吧,沒有人會給他比我更好的愛情。另一方麵是更重要的,我對他已經形成依賴,軟弱的我支付不起離去的代價,……網戀真如盛開的罌粟,我一邊愛著,一邊為自己不安。又是一年以後,那時我已經在北京見過他一麵了。常見的見光死沒有發生,但仍有一定的打擊(我覺得他長得太黑了,哈哈)。我大概又是出於好奇而登錄了他的Yahoo Messenger。他的一個恰巧在線的女網友主動和我打招呼,我便冒充Jack和她應付,我學著Jack平時對我說話的方式說一些想念呀,吻呀,胸部之類的話,此人果然應接自然,完全是Jack的熟朋友。我動用自己所能想到的男人的熱烈語言,向她猛轟,她一定是非常地受用和開心。我有一種惡作劇似的快樂和終於逃脫了的輕鬆。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堅定的認為,性是Jack交網友的目的,而我,就算是包裹了十八件愛的彩衣,坐在三十六層詩意的雲端,也是不折不扣她們中的一個。於是我真的離開了Jack,半年的時間,沒有去找他。
 
半年以後,我覺得很想念他,就給他打了電話。論壇裏網友奉勸發癡的女子總是說,天下的男人這麽多,放下這個,海闊天空。我又何嚐不是這樣想?可是從那個初識的雪夜一路走來,其中鋪墊了多少感情和曆史,如何又能故意和一個新人表演一遍呢?我全然不能接受這樣“故意”找來的任何人。我又不是要嫁給他,他有女朋友又怎樣?有一個排的女網友又怎樣?我的電話撥通,因為沒有預料,他果然把我聽成了別人,直接就是今晚出差雲雲。於是告訴他我是誰,是我需要他的,必須收起驕傲,不是嗎?於是一切如願以償地恢複了,Jack又回到了我的生活中。
 
這一次的定位,至少在開始的時候,似乎還是清醒,我在主觀上知道,那種我所迷戀的愛,隻是我的白日夢而已。我對他的需要來源於我生活本身的問題,2002年秋天,我記下過我當時的認識:我在北美的生活是不可能有什麽巨變的,主旋律就是平淡,孤獨,沒有什麽親朋好友,打不開精彩的局麵,我和丈夫都困在裏麵,沒有勇氣去突破。婚姻內部的平安無事並不能使我的心滿足。丈夫和我就象室友,我有太多的情緒無法釋放。我現在和Jack很好,不是以前那種做夢般的飄在天空上的幻想,而是一種實在的關係。我們在一起分享對人事的心得,說笑放鬆,以關注或勸慰支持對方現實的每一天。我已經習慣了對他傾訴我生活中的大小事情,因為有了他的存在,這裏白開水般的孤立生活,就是再長,我也不會變成歇斯底裏。
 
想起這些,我每次都感謝上帝讓我認識Jack,人本是渺小無助的,尤其在美國,我們是精神需求上的弱勢群體。蔣國兵自殺,趙承熙殺人,那些沒走到極端的大多數,難道就平安無事了嗎?我緊緊地抓住Jack,因為我直覺地知道自己有精神壓抑。而Jack就是我的良藥。我把生活中的一切雜事都告訴他,一切情緒都講給他,他其實並不善言辭,隻是對我頗有耐心,無論什麽都接住,毫無怨言。他是我的垃圾桶,承接我不分青紅皂白倒入的一切。他是我的大沙發,又累又煩的時候,可以一頭紮進去放鬆。他自己說自己是個不錯的溢流閥,這個詞是什麽時候開始用的?總之是我們最心領神會的暗語。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了解你的心情,總有一個人,知悉你的秘密,總有一個人,可以讓你徹底地信任和宣泄,這是怎樣的奢侈啊

可我和他在一起,是很難繞開男女之情的。每次開心的相處,一定會把我拉向愛的感覺。而他對於網性的喜歡也一定是不會收斂的。陷入愛情,是女性的擅長,真是苦樂自知。每時每刻的想念,竭盡全力的表達,用所能有的手段接近他,裹圍他,取悅他,當然包括網上的性。我把自己形容為愛情花園辛苦的園丁,而他則是花園悠閑的遊客。同樣的感情,在他是仙家隻一日,在我是人間已百年。我說愛情對於女人是生命,對於男人則是諸多需要manage的事務中的一項。他說I am afraid that is true。他對我的感覺是什麽,我從來都不曾特別清楚。他有一個好多年的婚外的女朋友,他說他們隻是為了性才在一起的。而他和其他的網友,也隻是為了性趣而聊天。他說性和愛本來就是分開的,他甚至問我,沒有愛,你難道就沒有性的需求了麽?我對於純愛的希望,在他看來,大概從來就是一種不可理喻的偏執。我們情感中的這種不平衡,從始至終存在,也是我們最大的障礙。如果隻把他做個知己,他真的是很好的。可一旦啟動了愛的感覺,我一定會進入迷執裏,要求他對我全神貫注,目不轉睛,要求他付出他根本付不出的東西。隔著大洋兩岸,這樣的企望隻是徒勞和荒謬的。我無法占據他所有的眼光,濃烈的愛和怨都象被距離緩衝和屏蔽了,及至到了他那裏,全如強弩之末。一旦愛起來,我看到的他,就全是怠慢,被動,和愚鈍。他象堅硬的磐石,冷眼觀看花的開謝。這樣的感覺真的很辛苦,時間長了,本是尋求放鬆的我變得幾如怨婦。不平等的愛好似毒汁。再一次的陷入他愛裏,想逃開而不得,我對自己失望,喪失信心。我那時跟他說,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你什麽,這輩子來還債。否則聰明犀利如我,解析得了別人的百般困境,怎麽自己卻會如此糾纏不清?
 
Jack平時並不與我聯係,隻到出差了就會寫一個郵件給我。那麽我就被期望曠工而守在計算機前等他。等他到來了,我就被期望作出各種配合來在性上取悅他。那時我對Jack說,你就是利用我來度過你那些無聊的出差的夜晚,你對我呼之即來,招之即去。Jack最生氣我這麽說了,好象我錯怪了他什麽,可是這就是我很多時候的感受。這個relationship,如果我不用心思維護,就一定會是下降到十天半月一次的在網上脫衣服,這樣的事情實無必要由我來做,我不喜歡也不會,並我的心情因此低落到零。起初為了一直保有他不失去,我作了許多勉為其難的事情。我的勉強,Jack也是知道的。我的太多的勉強,終使我心中暗暗求救,上帝讓我堅強一點,離開他吧。
 
這樣求過九九八十一回之後,上帝佛祖安拉顯靈,讓我在生活中遇到了HH是我畢業課題的導師之一。第一次見到,我有眼睛一亮的感覺,他熱情奔放,毫無虛飾的言行作風有別於我認識的其他所有教授。小小膽怯的我在他的肯定和支持裏,迅速成長和自信。那一段時間,由於課題的突破,學業事業的順利進展,我逐漸從一個站邊角的小女子,成為了聚光燈下的舞者。加上對於H的微妙的感覺,我生活在一種輕輕卻持久的興奮中。工作非常地忙,但我心甘情願地支出,我想那一年的夏天是我一生都會記得的peak time。於是有一天很驚訝地發現,我竟然已經好久沒為Jack而苦惱了,我終於解脫了。Jack時而會和我通電話,我依然和以前一樣,告訴他我所有的生活和想法,包括H的一切。有一次我提到H背對著我站著,我覺得他很寬很大,從此Jack就管H叫做big guy,一打電話就問那個big guy怎麽樣了。我不厭其煩地向他講H的點點滴滴的言語,動作,表情和我對他的想法,Jack都是耐心聽的,甚至似乎喜歡多聽些,還幫我分析他。在此過程中,我一直都覺得很自然,沒有任何的不妥之處。Jack本來就應該是我的心靈密友,了解我,關心我,period。和Jack談愛本來就是錯位的,如今自拔了,得以重生,本該是可喜的。Jackbig guy是你近在身邊的人,我是沒有辦法比得過他的。我隻把他這話當成傻氣,說你和big guy沒有關係,你是你,他是他,這兩個世界本沒有交集,更沒有非此即彼的關係。你應該為我高興,我再也不是以前那樣在不快樂中掙紮的怨婦了。你仍然是我的最好的朋友,世界上隻有你知道我的一切。那是一段非常平衡,心理輕鬆的時光。

那年,我回北京第二次見到Jack。第一次回中國見到他時,正是非常熱戀的時期,見麵之後的莫明其妙的尷尬可能是所有網戀都共有的。總之他在無數的細節上,不是我心中神秘偉大的Jack。而我對於他,也是同樣的。可是如果就這樣算了,不是太對不起我們心中的愛了嗎?以外貌取人是不對的吧。所以我們都在作努力,一起吃飯,談天,吻,擁抱,希望讓親密的心和生分的形統一起來。可是這不是很容易的。我們遠隔重洋的時候,最盼望的就是有朝一日真的緊緊擁抱。我們在近在咫尺的時候,卻成了一對尷尬的陌生人。即便是擁抱也有些三心二意,因為不是那麽由衷,倒顯得有些多餘了。我和Jack可能都有那種重視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天性,每次在網上,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漫談,緩行慢進,漸入心理佳境。可是在北京,我總是以買東西為借口離家去和Jack約會一兩個小時,每次都有一種急迫的感覺,這種感覺加上陌生感讓人情緒無法到位。許多人的網戀可能就這樣見光死了,而我們的關係在那之後可以繼續延續,很明顯是因為我對他的心靈上的需要。第二次見麵,是在H出現很久之後,我們的關係不鹹不淡,有隔閡,有遺憾,也有對過去的懷念和不知道怎麽定位的一絲絲狼狽。我對過去的一直記憶很深,越接近見他的時刻,就越聚積起來。畢竟五年的相處,就是再多的不滿和苦,這個感情也曾經如此之深地存在於我的生活裏,曾經在我最不堪的時候無所不在地撫慰過我,它不應該象棄兒一樣被兩個時過境遷的人遺忘。我請Jack去和我作一個短的旅行,他同意了,並且說他來安排。我的一生中有一兩個日子屬於他,是我的願望,我認為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過去的真心的癡心的愛都是我人生旅途上的水晶珠玉,總是希望能收拾起來珍藏吧。

那一次在北京,我們一起走路,聊天的時候仍然不是最放鬆。畢竟除了彼此的臉的正麵,一切仍然是不熟悉的。我盡量不停地說東說西,希望大家放輕鬆,能夠超越多餘的軀殼和麵具。我們一起吃了一次飯,在一個有小窗的單獨的房間,他過來吻我,很長時間,似乎在吻裏特別的自信和自然。我在北京的時候又是很短,時限的無形壓力讓人不安,要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達到我們實際上已經曆時了五年的親密感覺,而這種感覺因為H的出現已經生分了很多,它還值得重溫嗎?在探親訪友的夾縫裏,在倒計時數秒的氣氛中,我很anxiousJack則是有些顧左右而言他,我想我們實際上都不清楚應該怎麽辦,我似乎也是能覺察到他的某種猶豫。他隻是一旦有個可以避人的空間,比如出租車裏,就會過來吻我,一再而三。隻要是不在吻之中,他就是不甚自在的。他說不能去和我旅行了,工作真的很忙很忙,對不起......我想我一定是很醜陋的,我想我一定不是他在真實生活中看到然後能喜歡的類型......他怎麽可以這樣拒絕我......在中國的日子每天都在眼花繚亂中飛奔,我並沒有時間深想。我仍然跟他打電話,告訴他我每天的新鮮的見聞,有一次打了有一兩個小時,直到IC卡全打光。他一樣的傾聽和說笑,並不象是討厭我的樣子。在我離開前的幾天,我數次希望約他出來,他都說是工作特別忙,實在走不開。隻一次在晚上七點多以後才下班來和我匆匆見過道別。我感到非常的茫然和不解,我想Jack應該把我放在第一位的,至少在我離他隻有幾公裏的時候應該是。我們99%的時間都是遠隔萬裏,隻有這稍縱即逝的日子可以相聚,他卻依然故我地工作,把我當成是一個一直住在中國的人對待。他對我太怠慢了!我的裝傻充愣維持不了了,依戀的感情,雖是一步三回頭,卻是執意地要走了。五年的知心和無微不至都是假的,他在網上對我說的全都是謊言。他需要的是保持一個網性的對象,不是一個真實的人。我來到北京,咄咄逼人的,打破了這個平衡,他便落荒而逃了,大概每天都在盼我快快走掉……這太荒謬了,老天真會戲弄人!我在首都機場起飛之間,再次給他打電話,也許我在希望他能說點什麽,解釋點什麽,在我還在中國國土上的時候。可是他說他正在開會,祝你一路平安。我想到巴金的《家》裏麵的一個場景,鳴鳳在投水的前夜去見覺慧,覺慧卻忙得未曾察覺她的求救……鳴鳳感到就是說了,也是枉然……我也感到就是說了,也是枉然。
 
我回到美國,他打電話過來,說自己拒絕和我去旅行的原因是……生理方麵的顧慮……因為他已經很長時間無法正常地perform,他不願意讓我有機會了解這些。什麽荒謬的解釋?不要再編織離奇的借口了!你至少應該放下你的工作,出來陪我,我說過要和你上床了嗎?我在五年裏為了珍惜這段感情所付出的一切心思,努力和苦境,就不值得你為我拒絕老板,拒絕工作幾個小時嗎?我說你說的一切我都不相信了,你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不要再mislead我了!我憤然地摔了電話。這一摔,真摔斷了我們的一切關聯。


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電話,而我竟能數月以至成年都沒有登錄我的和他聯係的雅虎郵箱。雅虎似乎是有一個規定,如果半年不登錄,就刪掉郵箱裏所有的現存郵件,並且
inactivate郵箱。我也因此失掉了我和Jack過去的所有來往信件。後來我因為要申請ebay的帳戶,想起可以用那個現成的郵箱,才經過多少步驟重新activate了它。當然裏麵早已空空的了,很好,正適合我用來作ebay的交易用。可能在郵箱重新打開的瞬間,曾想到過這個郵箱過去的用處,真荒謬,那個人,以及我和他的事情,我那時真是瘋了。這個記憶象一隻討厭的蒼蠅,倏忽來了就被我厭煩地轟走了,就象一個發了跡的高尚人士不願被人提到他早年的貧賤一樣。我想我是不可能再找回Jack了,他的雅虎ID非常長,我因為一直都用昵稱Jack發信,所以沒有記住他的真正ID,現在因為郵件全沒有了,是沒有辦法再想得起來的了。而他的手機電話,是我撥打過成百上千次的,會不會仍然記得那11位數字?是139什麽什麽的,不想試了,不想知道答案。雖然我的記憶力很好,但我想時間如果足夠長的話,總歸是要忘記的吧。讓我把那段可悲的曆史和命運全都交還給上帝吧。上帝如果讓我忘記,Jack自是永遠地消逝在人海中不能找還了。有一絲悵然嗎?怎麽會呢?為了這麽一個低智的,粗糙的,無能的,荒謬的人。
 
四季匆匆流轉,兩年的時光無聲飛逝。兩年裏,為工作奔波,為家庭忙碌,也為虛榮所勞累。和老公的關係降到了曆史最低點。婚姻是場可惡的騙局,有時真如淩遲之刑。H因為畢業離校也長久都沒有交道了。他的曆史任務已完成,可以功成身退了,哈哈。雖然是感情的真空,對Jack的記憶仍是無以挽回的生疏了,不痛不癢了,也有某些瞬間會想到他,覺得要是能和他聊一聊就會更開心。但是時間的,心理的間隔真的有些長了,真打電話要從頭說起,理清感情亂線,太麻煩了,又沒有那麽大的心氣。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背出Jack11位手機號碼,不想去測試,怕一旦去複習了,就會把已經瀕臨遺忘的號碼又記起來。有時好奇地想,Jack一定又在和一堆女人周旋了,他一定是不會停的,有些人的人生就是那樣,不make sense的。


如此就到了
06年的冬天,我又要回北京探親了。走前有一秒鍾的時間我問自己,要聯係Jack嗎?也許我可以say hello吧?我的答案和以往的一樣,不知道,不計劃,不作特別努力。

在中國的日子充滿興奮和忙碌,沒有一點空閑。我每天象搬運工一樣大包小包地往家買東西,見了這個見那個,吃了這家吃那家。就這樣轉眼到了最後一天的下午,06年的除夕,我仍然在大街上作最後的采購。那是個陰天,空氣中似有似無地飄著雪星兒,好象下午三點多天就擦黑了似的。我終於決定停手不買了,手提了許多袋子往家走。走過街邊一間間的店鋪,走過在店門前攬客叫賣的商販,走過形色匆匆趕路的男女老少。我用眼睛在拍snapshots,我在心裏說再見。一個站在路邊的人跑上來,一定要遞給我一個促銷卡。“歡迎您參加我們的促銷活動,如果今天成為我們的會員,不僅免收會員費,還可享受一年免費美發護理,發型谘詢……”他熱烈地說著,執意要引我進到路邊的店裏。我說“明天我就離開北京了,不用了”。他說“您在一年中的任何時候都可以來享受我們的免費服務”“我……不會回來了”他還想說什麽,我扭頭走了。真的又走了嗎?我的北京,我的親愛的北京?我是那麽喜歡呆在這裏,在這街上不停地走,看華燈初上,看車流來往,聽那些親切的兒化音?突然就覺得很冷很孤獨,匆匆擦肩而過的人們啊,你們怎能什麽也不覺察?今天是一年的最後一天,今天我又要和北京說再見了。烏雲重壓的天色給人平添傷感……Jack,嗯,Jack,他就在這個城市裏,他現在離我很近,也許可以見見他吧?可是他曾經那樣地傷我自尊,他已經把我全遺忘。這有關係嗎?他縱是不堪,畢竟是他陪伴了我五年,打個電話應不為過吧。我握著手機,兩年多來第一次放自己去大腦的深處搜尋……很慢很慢……那些數字象是從遙遠的外空穿過時間隧道,落到我的指尖……小皮球,香蕉梨,馬蘭開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象是孩提時代的兒歌詞,一起頭就隻能是這樣順下來。當我撥完了那11位數,我就已經知道這是正確的號碼了,唉……

我聽到了Jack的聲音,一點也沒變。他問我是誰。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我是誰?最後我說:“我現在在北京,我是住在美國的那個那個……”一邊說一邊覺得寒心,過去的一切都是真的麽,怎麽最後連個identity都找不到。“噢,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他的聲調瞬間提高了一下,讓我聽出了他的吃驚和開心。“好幾個星期了,明天就要走了”,“你好麽?”“我還好。”他遲疑了一下,問我今晚有空嗎。我說不知道,我沒有準備今晚出來。他說你和我一起吃晚飯行嗎,一句問話,聽起來語氣卻象命令,我想了想,需要跟爸媽編瞎話了,但是:“好的”。


五點多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我跟爸媽說我要去作美容,排隊會很長的。然後離家站在寒風中等他的出租車來,有些不耐煩,想跑過街去看對麵的藝術品商店。他說我已經在西直門橋了,你等著我就到了。不久一輛出租車徑直開來,開過我身邊停了,我看見了車窗裏的
Jack。他的外形變化好大,他本是個胖子,可現在完全是形容消瘦。他下了車繞到車後,一路笑眼看著我,向我伸出手來,我驚訝地說:“哇,你怎麽變得這麽瘦了!”同時握住他的手。“你也一樣呀,你有多少時間給我?”他說著拉我一起再上車,叫司機去了後海。車上我們用極快的速度交換了這兩年的近況,家庭,孩子,工作,象所有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真正令人不解的,過去那麽親密時來北京見他,總是覺得陌生隔閡,心裏總問這是誰呀?而今生死兩茫茫了,見麵卻滿是熟悉親切,隻覺得他象是我哥哥。等到下了車,我開玩笑問他:“你又有新的女朋友了吧?”“哪兒有呀?我現在變好了,近來總看政論方麵的文章和書,對這些比較感興趣。”他用手摟住我的肩,我覺得特別突兀,一下子推開了。他把頭扭開,然後突然說:“我上一次沒有和你去旅行,是因為那方麵不行了,我實在不想承認。”旅行?他突如其來的話讓我不知如何反應。我來見他,之前有意無意地沒讓自己有精神準備,仍是渺無音信兩年後和過去一種心理上很疏離的狀態。我來見他,是來見老朋友的,並無興師問罪的意思。可他,明顯在我打電話後的幾個小時內,對過去的事情複習了一遍,而且認為我是需要聽到一個說法的。我覺得這個生理上的說辭是如此蹊蹺,好似他在用貶低自己來換取我原諒。我說“不是的,是我打破了你生活的秩序,網上的事情變真也是滿嚇人的……你沒有心理準備來……”他笑了:“你就瞎想吧,不是的,就是那個原因,說實在一直到最後我都在猶豫,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他不可能忽略這個事情” ……可是,可是,我的腦子在急轉,想要搜索出我當時氣憤他的原因“我又沒有要你和我上床,你至少可以來陪我逛街。”他說:“你現在說的是不在乎,可你當時的期望是不一樣的。”是嗎?我也有些糊塗了。管它呢,那些事情對我並不重要了,我早已經不在乎了。我是來看老友的,就是他讓我幫他參看參看現任女友,我認為也沒什麽接受不了的。
 
後海盡頭的一個酒吧,可能因為是除夕之夜,空空蕩蕩的,隻有一個男服務生和我們。桌上點了一個小小漂亮的蠟燭。他用打火機點了一隻煙。“我送你的打火機呢?”“在家呢,太大了,我都沒有用過,那天在廣播裏聽到他們現在開始向中國推出這個牌子,我一想,嘿,我有這個。” 好象有很輕的氣流把煙霧吹向我,見我輕輕地眯眼, 他站起來和我掉換了座位。“你老公怎樣?你們好麽?”“我想我現在比過去tough了,什麽困難也能自己handle,不非得依賴誰……你剛才沒聽出我的聲音嗎?”“我真沒想到會是你,實在沒想到”他說。“你問我是誰,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回答是寂寂吧,怕你已經把我忘了多尷尬。回答真名吧,你若不記得寂寂,更不會記得我真名。本想脫口叫你Jack的,過去我這樣叫,你就知道我是誰了,可是現在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叫你Jack,最後我隻好說我是住在美國的那個,心裏希望你不要在美國也有好幾個,哈哈,那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麽說我是誰了……”他也笑,“哎你真覺得我會忘記你?怎麽會呢?我們在一起經過了那麽多事,從有網聊這種技術開始,一步步走過來,多少經曆都是和你第一次。”我輕笑,勞他還能這麽記得我:“那我也不相信你沒有新的網友。”他很大聲地:“真的沒有,沒有一個可以堅持的……我和你什麽都經過了,以後再怎麽樣都沒什麽意思了,曾經滄海難為水,你懂嗎?也就是跟她們比,我知道你過去和我在一起是因為愛我……你就是我的滄海……”我的天,對於Jack這麽一個嘴笨含蓄的人,能說到這樣肉麻可真不容易。我是有一星點欣慰,可是那感覺還是不太合時宜,海已枯石已爛,怎麽又提起愛?我的生活已經很久沒有Jack這個角色了,他這樣的表達讓我往哪兒安置呢?我覺得自己不是來聽這些個過時的話的,況且我也不相信他會真的沒有女(網)友。“那是你不走運,還沒遇到好的女孩。”他搖搖頭“我這輩子就差不多了,這兒太暗了你看不見,我都有很多白頭發了,不想這些事了……可能這也是對我的懲罰吧。”“那……那你幹嗎不給我打電話?”“我給你發過幾個郵件,都被退回來了,我想你是真傷了心,郵箱都注銷了。”那應該是雅虎郵箱inactivate造成的。他接著說:“我以前看過報上談這個紅顏知己,藍顏知己,他們可以沒有性,但一定得有性得希翼。希翼沒有了,知己也不能存在了……我覺得你不願理我了,我再聯係你,就隻會招你討厭了。”他說的是什麽?我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是說我不應該責怪他上次的怠慢,因為一切事出有因嗎?可是我從來不是因為什麽性的希翼沒有了,才離開他的呀?我們連性也沒有過,性功能怎麽會是相關的呢?他是太自尊?還是太自卑?還是太傻了?
 
“那個big guy怎麽樣了?”他還記得H呢。“後來我離校了,就沒有聯係過了。”燭光在氣流中搖曳,百無聊賴的服務生不斷地悄悄觀察著我們。Jack點了啤酒來喝,同時又點了一隻煙……很多很多年以前,在視頻上,我最喜歡看他抽煙了。他喜歡在我們網上的性之後說,現在我可以抽一隻煙了。每每在和我聊了一夜接近尾聲的時候,已是他的淩晨三四點鍾,他很疲憊可是我們還是不舍得再見,他也會說,我再抽一隻煙,然後睡覺。看著他,聽著他,一些記憶又如從遙遠的外空穿過時間隧道點點返還。“ 性又不是一切,我怎麽會在乎呢?你應該和我去旅行的。”“如果我沒有也跟別的人聊天,如果你也沒有那個big guy,我們一切都會自然而然,順理成章的。可是當時不是那樣,我們實際上已經淡了。”他說的是事實,可是非常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認為Jack是對女人來者不拒,多多益善的。我從來不知道他會在乎這個關係的純潔唯一。難道是我miss了什麽?也許男人真的是愛性分開,對女性來說這點頗難理解。經過了兩年的休克療法,我能脫離情緒來回憶當時的細節,竟也有許多新體會。Jack也和以前不一樣,講話很多,充滿了道理,而且頗為迫切。那晚的相聚好象是為他而設的,我難能的不需領舞了。
 
Jack我們過去在一起幹過多少事啊……你記得我給你編的那個圖片集嗎?”“記得,你給每一張圖都加了一句話,讓那圖都活起來了……那時候多美好啊……我們過去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假的,我在網上說過的話都是真的,從來也沒有騙你”他停了停,把頭低下來,然後說:“可是你不再相信我了,你隻覺得我在瞎編。”Jack其實是一個老實誠摯的人,和他多年的心靈近距離讓我不能否認這點。我和他之間,我是會manipulate的,一件事兒說成白也行,黑也行,他卻是不會的。“沒有,我相信你說的,你是個特別誠實的人,你一說假話,就會渾身不自在……好象想跑似的”他大笑了起來:“哈哈,關鍵是每次都能被你看出來,幹脆老實算了……世上沒人比你更了解我了。”桌上的燭光,閃閃地跳躍著,怎能是這樣?我過去的愛是枉然,恨好象也是白費了。他因為性的事情自卑到把我全放棄,而我,號稱有多少愛而眼光犀利,汲取了我所想要的,沉浸在自己的感覺裏,卻無心體會他的心情。可能男人不太愛談自己的心和感受,也可能覺得花心的人沒心是公理吧。過去的兩年,因為選擇了怨恨的態度,那段相處的日子被我全然妖魔化了。可人生本是這般層層疊疊地複雜,有如筍的嫩心,要剝多少層才是真?
 
我看看窗外,後海的湖麵是一層覆蓋了雪的冰。沿湖一線燈影,稀疏的遊人三三兩兩散在那邊。Jack說現在人少,夏天這裏人可多了。我心升羨慕和傷感。“Jack我又要離開北京了……又要回到我美國的常規裏去了,我不想去,我離開這裏太久了……”我捂住了嘴,停了出聲,然後悲傷的情緒就漫開了,不可以跟爸媽哭,不能和丈夫哭,隻有對Jack是可以的,Jack可以聽取我的一切……我坐在他麵前,我發現這點仍然沒有變啊!等了一會兒,Jack隔著桌子伸出右手來,握住了我左手,那和我在視頻上合十的手,厚實而暖和。一會兒他說:“你心情好象不太好…… 我原來覺得你們在海外,一定很不容易的……”Jack小心地說著,他是不會徹底明白我的,可是他的安慰一如以往,如微風輕撫我心。我知道自己過去為什麽會喜歡他,那幾乎是不可能躲開的。“Jack我真高興我今天給你打了電話,過去我們在北京見麵都特別扭,你記得嗎?我喜歡今晚……沒有愛和性站在中間,我們可以這麽自然地說話。”Jack笑著點頭,可能因為瘦了,他比過去要更好看。“你怎麽會瘦了?”“我這兩年天天遊泳,從不間斷……你也瘦了……”我是怎麽瘦的?和老公鬥法,跟工作較勁,然後所有的問題都自己扛,哈哈。沒有Jack的日子我也活下來了,我很驕傲的。其實生活中的問題和困境都是我自己一步步地解決的,嘲笑有的,幫手沒得,Jack也無從懂得這些細節。可是在軟弱的時候,挫折的時候,莫名惆悵的時候,如果有那種傾聽,那種談笑,那種不明白也緊握的手,是多麽人性的感受!“Jack我到北京來,你應該給我你的時間,性有什麽關係呢?”“從現在以後就可以了,我把這個說出來了,沒有心理負擔了,我可以陪你去玩啊,吃飯啊……還有你過去想象裏的那些地方。”他還記得我過去的那些幻想,至少五六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候,那幾乎是我全部的所有和精神依賴。Jack說:“下一次回來,你多給我點時間哈。”
 
為了圓謊,我還是得去美容店的。Jack和我站起來沿著後海邊往外走,空中還是在飄著零星的雪。自然地,手臂就挽了他,懷念,依戀,了解,歎息,不知道該說什麽。“我以後還能在網上見到你嗎?”Jack問。我想了想,真是不知道,回到過去嗎?經過了這麽多年的經曆,我知道自己為什麽願意和Jack在一起,也知道在一起後會怎麽發展,也記得那些苦。那些感情是我自己扛不起的,隻能怪距離的遙遠吧。今天我來見他,最深的感觸就是他真象我的親人,經過了七年的所有事,互相之間留下的是了解,信任和親情,不也讓人安慰嗎?希望就能這樣一直存留下去,不離也不棄。“Jack明天就是2007年了,我們認識快七年了,我們是2000年一月二,二十……”我一下子說不出來日期了,怎麽會?過去我最記得這個日子了。“一月二十一日!”Jack象個驕傲的搶答員。我真的吃了一驚,他過去從來都沒記住過這個日子,他連自己的生日也不記得的,真是。“也許我們可以那天在網上見?”我問,他答: “好主意。”
 
進了美容店的門,一群女孩子爭相地擁過來打招呼。“姐姐來啦,哦,先生也陪來啦。”Jack其實很靦腆,低了頭笑,然後轉向我,迅速地和我握了握手,低聲說你多保重,四目相視一瞬笑,他轉身推門而去,外麵是飛雪的街道。不知為什麽,我覺得最後的握手頗為有趣,好象過去電影裏兩個革命同誌似的莊嚴。那些女孩不知該作何表情地看著我。我躺在美容床上,一個女孩在旁邊做著準備。手機響了,打開是Jack發的短信:“驚喜!還是驚喜,多保重。隻要你過得比我好。”突然就聽那女孩兒說:“姐姐什麽事兒這麽高興呀?”中國的女孩子真是會察言觀色,聰明得擋不住,我想我一定是笑了吧,被她看出了心情。不好不答,被人姐姐,姐姐地叫著,隻好說:“我見到了一個很久不見老朋友。”女孩兒的手勢嫻熟,我閉著眼睛很舒服……我認識Jack的那晚也是象今天這樣下雪的,那晚地球上有億萬個在線的眾生,緣分的精靈在夜空中舞……和Jack相識,造出一段有你有我的人生。捏造也好,隨緣也好,苦也好,樂也好,都是屬於我的。我不需要聽別人說什麽,最喜歡聽王菲唱執迷不悔:要我用誰的心去體會?我還能用誰的心去體會?
 
寫這篇博客文章,每發一節,都被大家當成是終局來評價。令我想象如果我在七年之中的任何時候終止和Jack的關係,將會是人生中怎樣的一個記號。結束在兩年也許是美好,在五年是就是悲歎,而七年則好似童話。時間是真正的贏家,比美好更長,看悲歎結束,然後再悠悠的等著揭穿童話的底細,哈哈,有些時候就希望時間停下來多好……

2007年,我們在分開兩年後又相會於網上。對於我的歸來,Jack是非常高興的,他希望我們恢複到很久以前愛的狀態。就象我不理解他對性問題的顧慮一樣,他也不能非常理解我對回到過去的猶豫。愛對我來說是總是頗為癲狂的,不能象他在愛裏那麽冷靜。癲狂的狀態我是支持不了的,是經驗也好,是算計也好,我是不能回轉了。


雖然似乎是不必要,可是總有一種試圖定義我們關係的傾向,朋友,知己,親人,情人,第三者,第四者,還是別的什麽?我不知道,我表達不出來。和
Jack在一起總是那麽親切,放鬆,自然,開心,我知道七年了,最是依依不舍的就是這個感覺,這個感覺和愛和性都有關,卻不一定非得等同。一直希望在愛情,友情和親情的交接點,有一個小角落,能藏下我和他的一切,隔著萬裏深深的海洋,再不要丟失了音信。這種感情是什麽我不想,也沒有能力細究,誰說過一定要什麽定義了?至少,那是我的理想,我每時都在向那裏努力。

二月他過四十歲的生日,竟也隻有我在網上陪他度過。那天我對他說我們在心裏“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吧。他說你就象是我的老婆,天呐,全天之下我最不喜歡當的職務就是老婆了,好象Jack把電熱杯當獎杯授予我,我隻好傻笑。然後他就去搜索了一首歌發給我,趙詠華的最浪漫的事,我們在視頻上一起來聽。“背靠背坐在地毯上,聽聽音樂聊聊願望。”我打字:“喂,這是給真老婆的歌,不適合給我聽的。”他打字:“你比真老婆更真。”看來非得給我這個電熱杯不可了……“哪怕用一輩子才能完成,隻要你將我就記住不忘”聽著聽著,我就被這句歌詞strike了,竟然越哭越凶了起來……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七年,什麽感覺都遍曆了,仍然沒能舍掉忘掉,也許真的會是個永遠的關係,雖不分開,也決沒有彼岸……但隻要不相忘,孤獨的人生就會有暖意,但隻要不相忘,我們的無定義感情也敢和人生相連。Jack說你不要哭,好好地聽歌……越說我眼淚越湧……這是我天真冒昧發癡的心願,並非我不知道人世的虛妄,心願的微弱,但生命百年,終將成灰,是不是有時也可以放縱而跟從心靈的聲音?是不是有時也可以挑戰?


我問
Jack我是不是見過的男人太少了,這麽多年隻肯和他一個人談心。他說是,要不然你就不會覺得我是最好的了。我可沒覺得他是最好的。他既不聰明,又不能言,既不善浪漫,也缺乏才情,當然,還有不管是為了什麽原因而存在的別的女友。可我,全部的眼光隻看到他。常常也為自己不平,為什麽大千世界,就隻盯著他不放?他隻是人群的一個偶然抽樣呀!直到我偶爾看到了聖埃克蘇佩裏的童話小王子,在淚眼婆娑裏終於豁然開朗。小王子闡述了一個樸實而一般人都未能表述出來的真理,就是馴養的真理,實在不愧它的盛名。


狐狸對小王子說
: “我的生活很單調。我捕捉雞,而人又捕捉我。所有的雞全都一樣,所有的人也全都一樣。因此,我感到有些厭煩了。但是,如果你要是馴養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會是歡快的。我會辨認出一種與眾不同的腳步聲,其他的腳步聲會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腳步聲就會象音樂一樣讓我從洞裏跑出來。我不吃麵包,麥子對我來說一點用也沒有。我對麥田也無動於衷。但是,你有著金黃的頭發。一旦你馴養了我,這就會十分美妙。金黃的麥穗使我想起你,我甚至會喜歡那風吹麥浪的聲音……”。小王子因此馴養了狐狸,等到小王子快走了,狐狸感到悲傷,小王子說:“這是你的過錯,我本來並不想給你任何痛苦,可你卻要我馴養你……你什麽好處也沒得到。”狐狸說:“由於麥子顏色的緣故,我還是得到了好處。”小王子有一朵嬌養的玫瑰,他本以為她是珍稀的物種。可當他來到一個花園,發現這裏竟有著五千朵完全一樣的這種花朵。他感到非常沮喪。受了狐狸的啟發,小王子再次來到花園看那五千朵玫瑰,他說:“你們一點也不象我的那朵玫瑰,沒有人馴養過你們,你們也沒有馴養過任何人。我的那朵玫瑰花,一個普通的過路人以為她和你們一樣。可是,她單獨的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因為她是我澆灌的,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她身上的毛蟲是我除滅的,我傾聽過她的怨艾和自詡,甚至有時我聆聽著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小王子在飛往自己的星球之前對朋友說:“人們眼裏的星星並不都一樣。對旅行的人星星是向導。對別的人,星星隻是小亮光。對學者來說,星星是學問。對我見過的那個實業家,星星是金錢……你呢,你的星星將是任何人都不曾有過的……夜晚當你仰望星空,因為我住在其中的一顆星星上,那麽對你來說,看著天空就會是甜蜜愉快,就好象所有的星星都在笑。”這所有文字試圖敘述的,實在是一個很大的奧秘。


七年裏,我在
Jack身上寄托了太多幻想,凝聚了太多感情,也索取了很多。Jack說我和你都在這個曆程中成長,是的,都不完全是當初的人和感情了。這個點點滴滴的曆程是決難在任何一個更好或更差的人身上重複的,這就是一個彼此馴養的曆程,一個讓麥浪悅耳,讓星星微笑,讓凡俗普通卓爾不群的馴養的感情。這種感情居於人類一切關係的深處,並不輕易為邏輯和道理所動。我對Jack說自己的孩子再差也是好,可能也是一種馴養的關係吧。他說不是,孩子總是自己的好是因為有血緣關係,停一停然後他說“你和我也有血緣關係”。笑,在視頻上第一千八百次,四目相視著笑,會心的笑,傻傻地笑。

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也有很多時候覺得迷失。世界上的成規和成見很多,隨便找一個來奉行也可以過一生,也許那樣會更安全,更省力,更可驕傲。可是你要覺得好,從心裏這樣覺得,才是最重要的。我寫這組文章,是為了自己難忘的一段人生經曆,也為了和其相連的種種體會和思考,對我來說,人生就是關於經曆和其中的誠實的,就是關於思考和其中的矛盾及所得的。Jack因為是在國內,他至此還沒有看到過這組文章。到全部發完了,才輪得到他看,希望他同意這樣的敘述並更多地理解我的角度。雖然我七年裏的千言萬語,早已深深淺淺並反反複複地向他表達過類似的意思和情感。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melly 回複 悄悄話 No time to read the whole story. But your introduction and comments make perfect sense.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