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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一個開得過份的玩笑(5)

(2006-03-19 17:59:40) 下一個

十二

 

為了拯救自己,魏忠賢采取了兩種策略。一種是繼續大劑量服用恭維。一種是全力鎮壓反對者,草木皆兵。

明代的特務組織在曆史上是極為著名的,這是由於明朝皇帝大多具有病態的好奇心,喜歡窺視臣民們的隱私。為此,他們建立了一個龐大的特務組織,由東廠和錦衣衛組成,人數多達十數萬。天啟三年,魏忠賢出任提督東廠太監,在這個位置上,他才真正發揮了自己的特長,幹得有聲有色。

由於意識到了自己統治的不合法性,意識到了社會上的巨大反對力量,所以他把特務組織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一方麵,是為了在全社會製造一種普遍的恐怖氣氛,讓所有的人都不敢亂說亂動。另一方麵,則是為了用無孔不入的偵察手段深挖潛在的政敵,防患於未然。

這個故事廣為人知:朋友四人在密室飲酒,其中一人喝多了,大罵魏忠賢。另三個人不敢附合,僅瞠目而已。這時,東廠的特務突然破門而入,當即把四人抓到魏忠賢處。罵人者被活活剝皮,其他三人因為沒有附合而得到了獎賞。

這個故事非常傳神地突出了魏忠賢朝代的社會氣氛,真實情況相去無幾。“道路以目”這個詞用於描寫當時的恐怖氛圍已不是虛指,而是實指。天啟六年,一位蘇州官員因事進京,將入都途中及京城內外的見聞寫成《北行日譜》一卷,生動地反映出當時社會惶悚恐怖的情狀。他入京途中和在客店內都遭到了特務突如其來的檢查,行裏被翻了好幾遍。進京後,他連續走了幾家朋友,求住一宿,沒有一個人敢答應他。其中一人見他上門竟失聲道:“此乾坤何等時,兄奈何自投此地?”可見當時恐怖氣氛之深入人心。

在全社會都戰戰兢兢誰也不敢亂說亂動的同時,一個聲音越來越響,那就是對魏忠賢的頌揚。這種頌揚變得越來越離譜了。在魏忠賢授意下寫成的諭旨中,充滿了對他本人的褒獎頌揚:他稱讚自己“一腔忠誠,萬全籌畫。恩威造運,手握治平之樞;謀斷兼資,胸涵匡濟之略。安內攘外,濟弱扶傾。”他還說自己是“獨持正義,匡挽頹風,功在世道,甚非渺小。”

別人的吹捧當然比這還要肉麻許多倍。大學士馮銓在為魏忠賢祝壽的詩中,竟然把他說成是“偉略高伊呂,雄才壓管商。”簡直是古往今來第一偉人。到後來,國子監監生集體上書,要求以魏忠賢與孔了並祀,並說他“複重光之聖學,其功不在孟子下。”文盲魏四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取得了與孔孟並尊的地位!對這類乖張的溢美之詞,魏忠賢全都欣然接受,而且對諛頌者大加獎賞。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到後來,這場崇拜運動發展到了這樣的地步:全國各地紛紛為魏忠賢造起了生祠。古往今來,從來沒有人受到過這樣的待遇。各省為了討好魏氏,造成的生祠壯觀遠過什麽嶽廟關廟。河南省城開封為了建造生祠,強拆民房兩千多間,建成後前後九重,乃天子之數。延綏的“祝恩”祠,完全是皇帝專用的黃琉璃瓦為頂。祠內的魏忠賢像都是沉香木雕成,門口貼著這樣的對聯:至聖至神,中乾坤而立極;多福多壽,同日月以長明。建成之後,各地總督巡撫還要到祠中五拜三叩,口呼九千歲。沒有哪一個活著的皇帝受到過這樣的尊寵。

如此荒唐的鬧劇,固然是因為魏氏一人的頭腦簡單,但也反映了整個民族素質在精神層麵的進一步劣化,這場鬧劇,大大加劇了中華民族精神資源的水土流失。

 

十三

 

再多的頌揚也改變不了魏忠賢目光短淺的現實。他對自己的身分地位一直沒有明確的認識。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權力是建立在冰山之上,如果沒有皇帝的支持,他實際上什麽也不是。他從來沒有想到冰山融化之後,自己將會麵臨什麽樣的命運。他隻是被本能和虛榮所支配,象一個喝醉了的馭手,胡亂地駕駛著大明社會這駕馬車,向滅頂的深淵歪歪邪邪奔去。

但是,他的集團內不乏聰明之輩,他們意識到了魏氏權力基礎的致命缺陷:皇帝總有一天會死的,何況明代皇帝大多短命。一旦皇帝去世,魏氏王朝很可能土崩瓦解。因此,他們暗中向魏忠賢獻策,趁現在魏氏勢力全盛之時,幹脆代君自立。隻有這樣,才能確保魏氏集團利益長遠。

然而,一聽到這樣的建議,魏忠賢驚得麵如土色。他嚴厲警告謀士以後不要說這樣的話,他魏忠賢是大忠之人,怎麽能存這樣的心?他在諭旨裏誇自己“一腔忠誠”,“赤心為國”,這都是實況。象他這樣的“偉人”、“忠臣”,怎麽會做出這樣不恥於人類的背逆之事?

就象當初魏忠賢獲得權力的輕而易舉一樣,命運停止在他身上的試驗也是那樣突如其來。誰也沒想到,天啟七年,年僅二十三歲的皇帝突然得了重病。這年五月,他開始腰疼,發燒,以後又渾身浮腫,已經呈現出大限將至的跡象。從症狀上判斷,他得的大概是急性腎炎。

魏忠賢顯出了老仆本色。六十歲的他住進了離皇帝寢宮很近的懋勤殿,日夜侍候皇帝起居。為了救皇帝的命,他想出了無數辦法。他請來巫師,給皇帝驅邪,他在宮中發放金壽字大紅貼裹,要用一片金色紅色的喜慶氣氛驅趕病魔。因為皇帝的病情日漸加重,他多次暗自垂淚。

可是一切都無濟於事,三個月後,天啟帝去世。由於無子,由弟弟朱由檢繼承帝位。

魏忠賢哭得昏天黑地。他對天啟帝情近父子,皇帝的突然崩逝,對他的打擊頗為沉重。他一心一意地沉浸在悲痛之中,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正悄悄聚集在自己的頭頂。他也知道新帝登基後,也許不會象先帝那樣信任自己,自己不會再有這樣大的權勢,可是,憑自己的忠心,後路也不會壞到哪去。這個庸人,在政治上遲鈍得可怕。

魏氏集團的其他人可比他明智得多,還是在天啟帝病重其間,就已經有人開始故意在朝政上反對魏氏,以在眾人麵前劃清自己和魏忠賢的界線。魏忠賢對此還懵然不知。

新皇帝崇禎與天啟帝完全不同,此人“心樂讀書,十餘齡即好靜坐。”他對政治有著強烈的興趣,一心一意要挽大明於危難。對於魏氏集團的胡作非為,他痛恨到了極點。一開始,他對魏忠賢還敬畏有加,懾於魏氏的巨大權勢,他暫時沒有任何動做。然而,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他發現這個龐然大物其實是個紙老虎,即位兩個月之後,他決定動手了。他首先示意臣下彈劾魏忠賢,長期以來聚集的反魏能量一泄而出,彈劾魏氏的奏折鋪天蓋地。天啟七年十一月初一,崇禎帝發布文告,宣告魏氏乃大惡之人,“本當寸磔,念梓宮在殯,姑置鳳陽。”

一聲令下,前朝老仆魏忠賢聽話地卷起鋪蓋,到鳳陽祖陵去守陵了。然而,皇帝的“姑置鳳陽”隻不過是句客氣話,算是給先帝留個麵子,他怎麽會真的養虎遺患。中國政治曆來講究斬草除根,魏忠賢麵前隻剩了死路一條。十一月初六日,得知皇帝要取他性命後,魏忠賢在南行路上上吊而死。

魏忠賢的屍身最初被草草埋葬在阜城,後來為了昭示國法,又被挖出來處以淩遲之刑,並在他的家鄉梟首示眾。魏氏的賢子魏良卿被處死,其他家庭成員被發往煙瘴地麵永遠充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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