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隧道口了。呆呆的盯著告示牌,時間隨著熒光屏上的光點一跳一跳的在麵前走過。我把車轉回去一點停在路邊,打算利用最後這點時間拍幾張照,這裏對著海灣, 正好也能看到隧道口。
對麵山上的冰川, 在一冬的大雪覆蓋下, 隱約露出點不注意幾乎看不出來的藍色。到了阿拉斯加,才知道冰雪不一定是潔白的。在阿拉斯加的水邊灘塗上,有時侯可以看到碧藍如海水的巨大冰塊,被浪花拋到岸上, 當冰川吸收了除藍色以外的所有顏色後, 反射出來的就是藍色了。 難以想象的是,冰川裏還生存著冰蚯蚓,黑黑醜醜不起眼的小生命,在堅硬的冰塊裏,頑固的蠕動著。Whittier隧道, 就是在這樣千萬年的冰川岩石下, 穿山而過。
從空中看Whittier 附近Prince William 灣的海上冰川, 圖中島為Willard島, 在Whittier 南麵不到5英裏。這是去年秋天去安卡略奇途中從飛機上拍的。 Google Earth真好,使我知道拍的是哪裏。
車輪壓著雪地的吱吱聲,在我身後停了下來。一回頭,是那熟悉的微笑,微微顫動的胡須,他在車裏側著身子,探出半個腦袋, 眼睛微眯著, 臉似乎下意識的半衝著海的方向, 一手搭在方向盤上, 另一隻手半垂在搖下來的車窗上。 “嗨! 我決定了,這停船的錢我花定了, 人生太短暫, 能多享受一天出海是一天。” 他象是對著一群人宣布似的大聲說。 我這才聽出一點他幾乎消失了的南方口音。不知該怎麽安慰他,我就問他長期停船在那是不是有折扣啊。 說完這話, 卻下意識的覺得, 其實這已經無關緊要了, 他一定是在今天來之前, 就決定無論如何要把船停在Whittier了。 此刻, 他臉上露出了辦完一件大事後的釋然, 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在外麵走動的緣故, 他的兩頰和鼻子臉紅紅的。
看著隨他笑意盈盈在眼角嘴邊蕩漾開來的皺紋, 我想那後麵一定有很多不一般的故事, 忽然很想知道他的經曆, 他的兒孫家人在哪裏,路易斯安那也靠海,他從小就生活在海上嗎,他會思念他南方溫暖的故鄉嗎, 北美本土的老人,到他這個年齡, 應該已經搬到亞利桑那, 佛州那些暖和的地方去享受退休生活了。是什麽力量使他情願在冰山雪海中出航而不去加勒比溫暖的陽光下揚帆呢?
黑黑的隧道口張開大門吐出三五輛車,車尾的排氣管在寒風中拖著灰白的尾巴。該離開Whittier了,我們象老熟人似的道別,在這小鎮冷僻的冬日裏,兩個背景完全不同來自異鄉的陌生人,似乎達到了某種不必以言語表達的默契。進隧道時,在冰雪的反光中從後視鏡裏看到老人在向我揮手, 我向他揚揚手,口中默念出 “ Fair Winds!" (很不恰當的譯成一帆風順), 這才想起,我們都沒顧上互報姓名。
汽車在鐵軌上滾過,發出空咚空咚的回聲,前麵車的尾燈發出幽幽的紅光, 隧道裏昏黃的燈光把車身罩上了一層神秘, 高高的兩壁似乎要擠壓過來, 車道其實很寬,但我還是緊緊的抓住方向盤,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撞到牆上似的。據說很多起死回生的人都描述經過某種通道,這個隧道很難讓人不作類似的聯想。
一出隧道, 外麵的冰雪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恍惚中, 覺得像是剛從另一個世界回來了, 麻木的開著車, 就象做了一個夢, 在似醒未醒中, 試著回憶夢境, 想努力回到夢中, 去找回夢中人, 讓夢中的事繼續發生下去 。頃刻間, 身後的航海老人,小城, 冰川,海灣, 碼頭, 隧道,好象都隨著夢醒而消失了。此時, 我耳邊卻清晰的回響著那略帶南方口音有點混濁沙啞的男聲:“人生太短暫!”
謝謝觀看!
人生也是段旅程,過山過水,如果經營的好,也可以不虛此行。謝謝你分享這來自冰雪深處的感悟和那不易得的照片。
ZT: 就象做了一個夢, 在似醒未醒中, 試著回憶夢境, 想努力回到夢中, 去找回夢中人, 讓夢中的事繼續發生下去 。。。。
人生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