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門在外，誰都免不了要住大車店。 現如今科技發達了，打個電話，上個網，輕而一舉便把旅店預訂了。隻可惜我這人總喜歡在荒郊野地裏轉悠，走到哪兒算一站連自己都不清楚，所以沒有養成訂旅店的習慣。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要是後備箱裏再揣一頂帳篷，就更放心了，大不了找個見不得人的犄角旮旯，帳篷一支，倒頭便睡。 說到帳篷，就不得不說說我那頂寶貝帳篷了。它是1985年北京展覽會上的展品，與廠家好說歹說才被我買下。那年月兒，帳篷在中國可是稀罕物，別管你有錢沒錢都是沒處整。這不，就這麽頂破帳篷居然跟隨我轉戰南北，中國、加拿大、美國一路走下來，少說也挺了十七、八年。 尋找大車店其實說難不難，說不難有時候又挺難。城市裏大車店多如牛毛，你可以敞開住；荒野裏支帳篷的地方多得是，你可以隨便住。怕就怕遇見那半荒不荒，半野不野的地界兒，方圓百十裏地既沒有可以下腳露營的地方，又沒有一家大車店侍候，這時候你就要小心了，稍不留神，便會弄出些熱鬧來。 記得有一次我從加拿大的多倫多返回溫尼伯，為超個近道兒，打算從 SAULT STE MARIE 走美國境內。沒承想，就這麽一念之差便惹出了麻煩。眼見著天色已經黑透，可還沒有找到住處。快到安大略的伊斯潘瑙拉 (ESPANOLA) 的時候，好不容易見到一間大車店，上前一問，居然滿座兒。唉，黑燈瞎火的接茬走吧，最近的大車店也在百裏之外。就地支帳篷吧，周圍全是居民區，我總不能把帳篷架在街道上。沒了輒的我一時愣在那兒衝著人家老板娘發呆。那婆娘看來是個爽快人，滴溜的小眼兒從耷拉下來的老花鏡上隻瞅了我一眼，跟著便瞅出一片學習雷鋒的熱情來。老板娘隨即抄起電話開始給我找輒了。幾經切磋，居然有了結果，說是三十公裏以外有間小木屋 (CABIN)，八十塊錢雖然貴了點兒，大小也算個囚一晚上的去處，老板娘跟我這麽嘮叨著。那就住吧。謝過了老板娘，我就朝那黑暗中的小木屋奔過去。 汽車沿著凹凸不平的土路顛簸著，彎曲著，昏暗的車燈下照出一片片的蘆葦來。道路越走越窄，夜霧越來越濃，眼睛也越瞪越大，用北京話講已經直眉瞪眼了。就這麽折騰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突然眼前一亮，竟跳出一個莊子來。滿懷歡喜上前一問，得，竟然走大發了。迷霧之中錯過了那該去的地方。唉，怎麽這幸福的事兒都朝我批發著來，一幸福起來就止不住。無奈之中，我隻好掉轉車頭往回開。又走了好一陣，總算撥開了迷霧見到了月亮，尋思到了黑暗裏的對象。低頭一看表，時間已過了晚上十一點。 可能是聽到了汽車的響動，已經進入夢香的服務員大媽披著衣服，蓬鬆著毛發起床給我開門。小地方的人嘛，都這樣，天一黑就隻有上炕幸福那麽一點兒事兒了。我也累了一天，牙不刷，腳不洗，就著滿身的原汁兒原味兒倒頭便睡。要說這小木屋挺別致的，有古色古香的壁爐和很講究的硬木的家具。最具特色的要算那傾斜的地板了。躺在床上止不住要往一邊倒，讓你有種翻身道情的感覺。常去野外的人都知道，睡這種木屋不比帳篷，是很容易發生故事的。睡帳篷，拉鎖一拉，什麽妖魔鬼怪全都擋外麵了。可這小木屋四麵透風，什麽長蟲，蜈蚣呀，蠍子，蜘蛛啦反正林子裏有的活物都可以鑽進屋來與你親熱。我的美國同事就給我講過這樣的經曆。有一次，他也是睡在這種小木屋裏，美夢之中忽然被一個毛茸茸的怪物捏住鼻子，活生生地給憋醒了。慌亂中打開電筒，一頭雞蛋大小的特小號蜘蛛正趴在他的臉麵上取暖呢。要說這蜘蛛也夠會找地方的，人家寵物狗頂多鑽鑽主人的被窩兒，她老先生居然敢登鼻子上臉，還真的反了不成？不過，我這一夜到挺無聊的，什麽故事也沒發生。沒有被蜘蛛憋醒，到是被一泡晨尿憋醒了。
(溪流晨霧，攝於1997年8月)
(木屋景色，攝於1997年8月) 解脫之後推開屋門，厚厚的晨霧撲麵而來，好新鮮的空氣呀。環視一下四周，這才搞清楚昨晚睡在了什麽地方。幾棟板兒房散落在林子中央，旁邊一條小溪潺潺流過。要是再擺設個仙人洞什麽的，這肯定就是養神仙的地方了。我提著相機拍了幾張照片之後，便拿著毛巾準備去公共澡堂子梳理打扮了。在中國我也住過類似的木屋，那公共澡堂子都是建在當院。一拉溜木板隔出的單間兒像廁所一樣碼在那兒。提一木桶清水走進去，門銷子一插就開涮了，完事兒之後，再把整桶渾湯從頭到腳一澆，來個淨身。痛快，渾身上下一個爽。 可加拿大的澡堂子就沒有中國的那番講究了，玩兒的是男女老少共浴一盆，最悲慘的是澡堂子裏連個門插銷也沒有。隻有門口立了一根旗杆，掛一麵尿布樣的旗幟。前來洗澡，先要來個莊嚴的升旗儀式。誰要是見到尿布片兒飄揚，那準是有人洗上了。尿布落下，就是澡堂子裏麵空著。先來後到，一切的一切憑的是鄉親們自己的覺悟。其實，這習俗我們中國也有。就好像內蒙古草原氈房門前立著的那根套馬杆。看到了杆子，就算見到旅館門上請勿打擾的標誌，說明蒙古包裏麵的青年男女正親熱著呢，千萬別冒冒失失地闖進去攪了人家的好事兒。 入鄉隨俗，我也別閑著了。來到澡堂子前，噠噠，先飄起了那麵洗澡的旗幟，我便洗開了。看來這八十塊錢真沒白花，一通熱水衝下去，竟把昨晚尋找大車店的全部煩惱都洗沒了，留下這麽個不是故事的故事。 (2003年12月20日寫於洛杉磯) 以下是網民的評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