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留學時代 ( 11. 認親 與 催逼 )
坐在Uber的後座,邁考指尖在鍵盤上跳動,心情爽到飛。原來打一份法律文件,也可以享受到寫情書的心情,這是梅子帶給他的史無前例的工作經驗。嘀嘀嗒嗒,仿佛敲給她愛情密碼;哢哢噠噠,仿佛對著她舞步踢踏。他甚至閉上眼,想象著他帶她再次回到Griffith天文台,像La La Land 的男女主角兒一樣,在滿天繁星中翩翩起舞,浪漫飛轉,直到海角天涯……
為了讓梅子感情回暖,舊情複燃,他使出全身解數,那包括主動探詢她的身份狀況。天賜良機,梅子果然遇到問題,讓他有機會幫她出謀劃策,寫信談判。而更讓他偷著樂的是,他早上通過梅子的電話,同梅子媽正式接上頭,這可是這通電話帶給他的意想不到的大福利。
中午在公司同客戶開完會,他將大綱又修改一遍,給梅子發了過去。隨後就找來英中翻譯器,給梅子媽寫微信問候。晚上剛下班,梅子媽的回音來了,他借助翻譯器一看,心花怒放:她不但十分熱情地感謝他,批發一連串表情符,還回字誇他這好那好,連會講幾句中文也成了大優點。
他沒急著回,拍拍自己的腦門安慰道:Mike,傻瓜,如果May想跟你斷,她母親還能不知道?如果她媽知道她變了,幹嘛還要誇獎你?——看來是你疑神疑鬼,想多了。
一驕傲,這事兒也就擱下了。幾天後,梅子媽卻反過來找他,問這問那。提問最多的,是關於小留學生在美國的生活問題。從熱戀期的彼此傾吐中,他早從梅子那裏得知她的家庭背景。他隱約感到,梅子媽的這些話,不是無的放矢,而是為著梅子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在認真打探。
他於是有問必答,熱情互動。與此同時暗揣心腹事:梅子是同梅子媽相依為命長大的,應該最聽母親的話。有梅子媽跟我抱團抗衡,梅子很難甩掉我,Mike,加油!
一日,不知是有意無意,當梅子媽告訴他她的麻友們想看他和梅子的合照時,他不但把兩人的旅遊照發給了她,還將自己林林總總的擺拍也傳過去,——而那背後以布景出現的,正是他父母那棟坐落於海邊的歐式大豪宅。
沒幾天,梅子媽又推來新友,那就是梅子爸陳總。陳總入圈後,邁考方便多了,可以半中半英的與其交流,因為陳總的英文不那麽賴。
陳總講,你說巧不巧,咱們都姓陳。假若都是古代陳朝的後代,你們一家人,那就是我流失在海外的、帶有皇家血統的族親呢。不過這都是1500多年前的事兒了,也沒地方查去。幹脆這樣吧,我認你做幹兒子吧。
邁考不懂中國曆史,也不大確定“幹兒子”是啥,卻懂得梅子爸在套近乎。這讓他暗自驚喜。他知道梅子與父親素有隔閡,但也早從她那裏聽說,她爸有幾個臭錢。他通過查字典弄明白“幹兒子”為何人後,爽快答應,心說,這下不僅同梅子親上加親,還多了個兜裏有“臭錢”的“幹爸”,——他隱約嗅到,他兜裏的“臭錢”,香極了……
再說梅子,那日經過邁考的實證普法後,頭裏反而一團漿糊。她站起來猛甩腦袋,卻越甩越是渾漿漿,最後隻落下一絲清晰的,就是蘇格拉底的那句話: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什麽都不知道。
腦袋不靈光,肚子有方向。在胃的指引下,她下樓到街角的咖啡店,要了杯拿鐵和幾塊點心,吃了個早午餐。正望著綿密空靈的奶泡發呆,杯旁的手機閃亮,邁考準備好的大綱進來了。
梅子打開郵件看了看,心裏犯嘀咕:在生活一團糟的當下,發這封信到底有多大意義?如果公司在回件中直言相告,無法保證明年四月的身份轉正,難道我還能不上班,在家等黑?
回到家已是正午,沒有隔熱層的房間變成烤箱。她打開冷氣,剛換上淺色吊帶薄紗裙,邁考催促的短信又進來:你有沒有把信發出去?那可是我一早上擠時間寫的,你一定要填充好內容,今天發出去。
梅子隻好上線,在糾結中前行。她時而劈裏啪啦地打字,時而又倒退刪除,在咋寫都不如中文順溜的英語中,來回墨跡著。按照邁考的指導,她先是開誠布公,向公司擺出問題:我在接到3F公司的Offer後,因為找不到身份方麵的書麵承諾,非常憂心。
繼而又熱切表明,因為身份上的短板,即從OPT向H1轉正的迫切需要,上班後自己勢必會比正常員工更努力,更效忠,會在工作中心無二用,全力以赴。請相信,我對公司的竭誠奉獻,將會遠遠超出公司對我的預期。
寫完這段話,她對熒屏苦笑,心說:假大空的表忠心,總算湊夠了篇幅。
接下去見邁考的行文風格大變。再無熱切的訴求,取而代之的,是涉入法理思辨的嚴正陳述。就見此處法律詞匯密集羅列,梅子卡住,不敢輕易加改。
躊躇中上網自學專業語匯,查明諸如“Detrimental reliance”等詞的法律含義,結果越學越不敢下筆。無奈之下,隻好打小抄,再以小打小鬧的修飾來完成此段:坦誠直言,我對3F公司所提供的這份工作,已產生一種“Detrimental Reliance”。因公司從第一次麵試開始,始終知曉我的國際生身份,且從未明示過不包身份轉換,致使我一直相信,工作簽證與工作本身綁為一體,H1B sponsorship,無疑會隨著入職連帶解決……
她努力敲著鍵盤,克服著“文中的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困惑:我的“受損性依賴”,不僅僅包括我因此錯失能為我解決身份的其它工作機會,還可能造成我的心理負擔和焦慮,我不知道這屬不屬於精神傷害。但我希望,為了避免“受損性依賴”讓我進一步受損,請公司盡快透明化,能給我一份書麵承諾……
落款後將郵件發出,梅子長出一口氣。她起身來到穿衣鏡前,對著鏡中穿短裙的自己說:真能裝,像極了可憐兮兮的白天鵝。
回身拿起手機看看,已經下午五點,正想晚上用什麽填飽肚子,母親的語音進來:梅啊,你爸一大早就找我,問我昨天電話中跟你談的帶娃條件,你考慮得怎麽樣了?他說閻利那個人容易變卦,她答應送給你的那輛越野車,可是有期限的,你今兒不表態,明兒可就沒了……
第一條剛聽完,第二條接踵而至:梅啊,反正聽你爸的口氣,挺焦急不安的。他還嘟嘟囔囔,說因著他當年離婚出走,你一直都膈應他。先前即使見了麵,臉上也沒表情,咋看咋是那句話:話不投機半句多。他也訴苦:過去的都過去了,這麽多年供你上學,他也沒計較那些錢該不該他花。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如今讓你照看一下弟妹,要求不算高。
天哪嚕。梅子忍不住了,在母親的語音後,疾速打下這段話:
媽,來話盡收聽。我正忙通不了話,但不得不為我爸的“養兵千日”點讚,拇指衝下。原來,我不僅是他的棄兒,還是他棋盤上的小卒。原來,早在他為小龍小鳳成龍成鳳布局時,就已把過江打前站的角色,暗中分給了我。所以,媽,我不得不這樣說,你可以在他的資本運作下,從碎嘴怨婦變成開明前妻。但我不行,角色切換能力差,沒辦法速變“馬前卒”。請告訴他,閻利的車,我不稀罕。陳總曾出的學費,我上班後可以還他。不就是二十萬美刀嘛,我保證一刀不差,但對他的帶娃軍令,拒,不,接,受!
(待續)
女兒這兩天忙,沒畫插圖。在此擺上一張她的舊作:Thrill (狂喜)(謝謝可可——可能成功的P 幫俺翻譯)
版權自揣,歡迎轉載。
誇姐老高興了。也等看你文字雋永的新篇呢:))
啊呀,可可翻譯的好,那就叫做“狂喜”吧,待會兒我改過來。謝謝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