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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大留學時代( 5. 赫本裙 與 怨婦控 )

(2022-05-12 14:01:17) 下一個

 

大留學時代 (5. 赫本裙與怨婦控 )

 

那天麵試回來,梅子見識了洛杉磯臭名昭著的公共交通。這為她三小時麵試後七上八下的心,更添一層堵。

先是耗時間等車,好不容易來一輛,上去後匯入下班時段車流高峰,大巴變牛車。因沒有直達,倒了好幾次。下了最後一班車,晝去夜臨。空街幽韻,隻影孤身。天上一鉤殘月,怯黃昏。

路過被華人翻譯成“賽百味”的Subway,梅子要了份僅剩下的碎肉三明治,打發了向她咕咕討飯的胃。她的胃安靜了,沒有因為“賽百味”與“如同嚼蠟”的天壤之別,再發聲抗議。

到家後扔下包包,脫掉受罪的高跟鞋。剛換下西裝套裙,母親發來短信:前幾天媽想同你聊天,你說沒空,要去一家公司麵試。記得時間就在這兩天,情況咋樣?有消息你得告訴媽一聲,別讓老我惦著。

梅子把手機往桌上一扣,選擇捱著。頹在椅子上,她徹底來個“梅子癱”,享受清靜。從某個角度說,這才是她到美國後所能獲得的“平等自由”,就是在擺脫母親管控的這間遙遠的鬥室中,能按自己的想法活,做一個平起平坐的成年人。這也是當初她選擇出國上大學,不敢明講的“心懷鬼胎”。對母親來說,女兒赴美留學,且有半獎,是一種令她顏麵有光的強大,完全不知梅子這樣做,是對她的逃避。

 

母親曾是個體戶老師,姓秦,藝專畢業後在自己成立的舞蹈教室裏,教跳舞。她年輕時是梅子的家鄉—— 一座小礦城的大美人。雖說沒到“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那麽靚,但“三顧傾小陳”還是綽綽有餘的。這位小陳,就是梅子爸。

小陳當時在省城的一所大學讀數學,周圍都是頭腦精精、長相平平的女生,而他又是好色之徒,因而一直沒脫單。畢業那年到礦城做調研,短駐礦城藝專,在學生食堂的餐桌上,遇見獨自吃飯的小秦。他立刻放下筷子開始勾搭,沒話找話的問:這位同學,你身上這條黑色的連衣裙,是不是赫本裙?

從沒見過赫本裙的小秦,一愣,低頭看看自己的弧形小領口,搖搖頭說:不是。自己買塊布做的。

不是?不是的話,我更栽了。——小陳吊詭一笑。

栽,栽什麽?——小秦更懵。

栽倒在你以假亂真的赫本連衣裙下呀!——小陳嗬嗬一聲,眼波蕩漾。

小秦聽罷,一臉羞澀,兩腮飛紅,也禁不住垂目笑了。

 

當然,這些發生在梅子出生前的故事,都是婚姻破裂後梅子媽做傷感倒敘時,講給梅子的。開始梅子還當回事,一麵支棱耳朵聽,一麵動容的腦補,想象著父母年輕時的浪漫往日。後來長大了,知道這隻是她口述曆史的暫短鋪墊,接下去又要做怨婦,長篇大論的控訴老陳後來多麽花心、多麽冷血,就轉而把它當作耳旁風。

其實,結合家裏擺掛的、母親年輕時的大頭照,以及她小時候親眼目睹的母親於舞蹈教室中的曼妙身影,梅子覺得父親勾搭母親這事,毫不可疑。不過,每當母親痛罵前夫始亂終棄、不仁不義時,梅子都沒能如她所望,同仇敵愾地罵老陳。致使一日母親公開抱怨:你跟你爸一樣,都是沒感情的東西。

於是那天,梅子不得不就此事認真表態:媽,不是我沒感情,是我不想為他浪費感情。一個女人,沒必要再把一個傷害過她的男人當回事。口吐飛沫,咬牙切齒,喋喋不休,讓他永遠成為我們的話題中心,這值得嗎?

梅子媽頓時氣炸,衝她嚷嚷道:天啊,我單打獨鬥,含辛茹苦,一個人把你拉扯大,是要你來指責我嗎?你真是越長越沒出息!

沒出息就沒出息吧。梅子閉嘴,心裏卻嘀咕:簡單粗暴張口就吵的人,才沒出息呢。

 

不久後一日,梅子媽帶梅子到她的舞蹈教練舞。梅子按母親的指令,給學生們做示範,——就是用不知被媽打了多少次的那隻手,去巧接拋入空中的大彩扇。正沒完沒了的折騰著那把扇子,——也被那把扇子沒完沒了的折騰著,一個很久沒來上課的女生出現了。她說搬家後路遠,不能再來學舞,要梅子媽退費。梅子媽叉腰怒懟:你不請假曠課,還要賴錢,豈有此理,不退!

來來回回對吵時,梅子媽還沒忘回頭搞監控,幾次拿眼睛怒瞪正想偷懶的梅子。那女孩要不回錢很生氣,嘟嘟囔囔,其中有一句似是罵“摳門活寡婦”。梅子媽聽到,立刻以其舞扇神功,揚頭一躍,一把摟去被梅子扔到空中還未收回的大扇子,啪地合上彩綢麵,舉起扇杆兒,滿屋追打那女生。

趁梅子出手拉扯之機,那女孩兒逃了。梅子繼而成為替罪羊,被梅子媽當眾教訓:你這個沒良心的,怎麽拉偏仗?真是跟你爹越來越像,無情無義,吃裏扒外!

她邊罵,邊拿扇骨“扇”了梅子好幾下,——精確講,應該是“抽”。立刻就有幾條血檁子,以印象派自由奔放的筆觸,印在梅子臉上。

 

翌日,梅子的下體流出人生的第一次血。梅子媽見她洗短褲,一臉懵:天啊你成人了?咋這麽早熟?

梅子不驚不乍不做聲,似乎早知道,臉上的血印子下,有沒能衝出來的血。它不得不改道流出,在她十二歲的深秋。

 

當然,後來梅子媽還是讓梅子把錢還了那女生。梅子記得,當時母親邊往手指上吐吐沫數錢,邊數落:說我摳門,我還真就讓你看看,老娘我到底稀不稀罕你這幾個臭錢。一個黃嘴丫沒褪淨的小崽子,竟敢罵我活寡婦,都是大人使的壞。我要打她,就是讓她回家告狀,給她家長聽聽,好讓他們大人孩子都長點兒記性!

梅子不搭茬兒,仍然不影響母親繼續獨白:要說這糟踐我的源頭,都是你爸。若不是他甩了我,誰敢這麽欺負我呀。生你後我還沒坐滿月子,他就變了,扔下咱孤兒寡母的,跟那個姓閻的扯到一起,真是作孽啊。那姓閻的除了比我年輕,有啥好?你瞧她,前幾年生完一對雙胞胎,再也沒了形,若是穿上我年輕時那件“赫本裙”,還不得變成麵袋子!

梅子仍沉默,卻終於躲不過母親輪到她:你說你吧,不但不可憐媽,還處處跟我硌棱,傷你媽的心。真希望你不要像你爸一樣,將來也變成冷血動物。你在一天天竄高,應該也懂點事兒了,媽一路把你養大,受了多少屈辱。如果你真心疼媽,以後見麵就不要再管老陳叫爸。——聽我的,盡早同他脫離關係吧,從改姓開始,從你爸的“陳”,改為媽媽的“秦”……

 

梅子實在聽不下去,打斷她:媽,我改啥都改變不了現實。不姓陳,也不能阻止我爸老陳,硬生生的變成“陳世美”。姓了秦,也不願意你到處去做,碎碎念的“秦香蓮”。因為老陳可是在跟你離婚後,才與閻利正式結婚的。名正言順沒犯法,估計就是包青天複活了,也拿他沒轍兒……

 

(待續)

 

 

圖片:女兒為我作的插圖

版權自揣,歡迎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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