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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不離婚的女人(57.突飛與突變 )

(2011-06-18 14:36:16) 下一個


   幾天後,雨囡同蘇在社區商業街的邊角處,租下了一間
800尺的小房,又找人做了簡單的裝修,開了間簡約而雅致的建築事務所。因為蘇後來拿錢入了股,雨囡便把已經注冊的獨資公司改成兩個人的股份公司,門口的招牌也跟著成了“QI & SU ARCHITECTURE DESIGN INC. ”,——結果掛出去後,果然就“奇肅”得名副其實,開張半個月下來,一個上門問津的人都沒有。

   雨囡就坐下來跟蘇開會,說沒人來,咱們就得走出去。過去十來年的工作經驗告訴她,房地產市場買賣冷滯時,舊房屋的加建改建、裝修翻新反倒會熱絡。她於是讓蘇看家,自己則開車跑遍了周圍城區的所有市政大樓,到城建規劃部門裏收集各種公開信息,將附近居民上報給政府的各類建房申請,從公共登記簿上抄下來,掌握了最當下的潛客戶資源。
 

  每天下午回到公司後,她先是按照抄寫的名單,給申請人逐家逐戶地打電話,然後又把通過電話了解到的、還沒有設計方案的戶主地址依次輸進電腦,打印出來貼在信封上,再把由蘇那雙職業發牌員的手分好的廣告單,封到信裏,寄往各家。此外,雨囡和蘇也借著吃便當、買東西的機會,將公司的名片放入餐館和超市的公共信息板上,擴大著事務所在周圍社區的知名度。

 
   就這樣,雨囡和蘇在累得脫了層皮時,公司也幼蟲破繭一樣,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一周之後,兩人終於接到了一個600尺住宅加建的小小設計活,以600刀見了“紅” ;半個月之後,公司接到了一個3000尺的咖啡廳裝潢設計,讓雨囡和蘇第一次用公款,在被設計的咖啡廳裏對飲了一杯咖啡;而一個月之後,當雨囡以四萬刀的設計費拿到了一家商業中心的規劃項目時,兩人興奮得一陣尖叫,把辦公室叫成了女子俱樂部。

  而最為激動人心的是,蘇在出境前的有效期裏,順利地轉成了H1的工作身份。在去墨西哥境外激活簽證的那一天,雨囡一直在辦公室裏等她回來,直到日落。蘇進了公司後,就抱著雨囡的肩膀蹦高,直把兩人中年女人,蹦回成很久很久以前跳橡皮筋時的小女孩兒。

 

   到了四月底,公司的規模終於“成指數”地增長,從兩個人的工作室變為六位員工的設計所。雨囡按需要雇了一名秘書、一名外勤和兩名畫圖員。善於張羅的蘇就搬到了擴租後的大辦公室裏,當起了五個人的經理;雨囡則留在原來的小間裏,專心於住宅方案和各種商企競標項目的設計。

   她雖然買了一張像樣的老板桌擺在了自己對麵,但並沒有搬過去,而不過是畫累了就抬起頭望望它,仿佛它不是買來用的,而是買來瞧的。——她多想有一天司徒慧能坐在那裏,其樂融融地跟自己開著夫妻店,日出同作,日落同歸啊!——也許在別的女人那裏,這個夢想普通得不堪稱為夢想,但對雨囡來說,這簡直是一種精神奢侈品。

     雨囡畢竟是雨囡。她沒有因為夢想近似於妄想,就妄自斷想,而是執著地“夢寐以求”,並給兩個孩子留出了夢想成真的空間。她常常在晚上或周末加班時,把兩個孩子帶進公司裏,在“爸爸媽媽的辦公室”裏寫作業;也常常讓他們把自己校內校外的照片和獎狀,一起動手鑲好,擺放在“爸爸的老板桌”上。除了設計製圖,雨囡的那點出息從沒有超出司徒慧的那張桌子。每當她把酸痛的眼睛從屏幕上挪下來時,唯一想做的,就是對著對麵的那片平滑如鏡的桌麵,讓眼球來來去去地打著滑出溜。

  
     如果說雨囡在這個世界上打著磨磨也磨不開的人是司徒慧,那麽心底裏讓她打著磨磨也找不到出口的人,則便是遠溟山了。她自從放下陸小光的電話後,便按照他給她的地址,不斷地給遠寫信,把許多從網上、報上拷貝下來的肝髒移植成功案例,掛號寄給他,並勸他接受小光的幫助,竭力地活下去。她還把兩個孩子在“北極雪橇”旁的合影,隨信寄給了他,並說他們因為這份禮物變得更加貪心,希望每一年的聖誕節裏,都能接到“聖誕老人”從北極寄來的豪華禮物。

  在一係列信件皆如石沉大海後,雨囡寫了“通牒書”。她說溟山,你若再不回音,我就回國當麵勸你去,你看著辦吧。

    兩周後,她果然收到遠溟山的回箋,字寫得跟去年冬天聖誕禮物上的字一樣,清湯清水中幾根風骨。字裏行間沒有戀人的字,都是親人的話,——親得毫無隔閡,又親得很幹淨,像背靠背的兩個人說了一天話、而又僅僅是說了一天話而已。它的最後一段是這樣寫的:

     雨囡,我要走了。別回來送我,免得我走得露怯。知道你會體貼我的自尊心。——不管換不換肝,我的日子恐怕都不多了。我想待自己好一點,把活法兒的自主權留給自己,讓剩下的這點命活在刀刃上,——當然,是除了手術刀的刀刃,你就由著我吧。溟山

  
   雨囡的眼睛在“刀刃”上打著轉,心被紮出了血,眼被割出了淚。她自此沒有再給他寫信。——在這樣把話說到了家的誠懇前,她還能說什麽呢?在這份平和而清醒的死亡態度麵前,她還能怎樣勸呢?在這樣一種讓人不能親臨其境也不敢親臨其境的苦難裏,什麽又是說話的資格呢?

    當有一種沉重沉重得令人拎不起來時,有一種輕佻便叫“站著說話不腰疼”;當有一種痛苦痛苦得無以形容時,有一種尊重叫做“此時無聲勝有聲”。

    然而無聲並不是無為。她不能就這麽天涯海角地等著他死。死神已經衝著他行色匆匆地上了路,她得趕在祂之前跟他見個麵。不為了去說什麽,不為了聽他說什麽,隻為了能陪在他身邊;隻為了他能把最後的生命,活在她對他完全的懂得裏,活在她對他深刻的理解裏,更活在他對她完全懂得與深刻理解後的她的感恩裏,讓他能享受到那彼此勝於交歡的至情至性,至純至淨。

  
    這天公司下班前,雨囡把蘇留下,簡要地溝通了一下最近的業務情況,便告訴蘇說,自己自打跟陸小光通了電話後,心裏一直放不下。遠溟山的身體每況愈下,她不能就這麽看著等著。她為此想離開一陣子,回國見見他。

   蘇聽後一努嘴,說你早該這樣了!——光知道對司徒慧一根筋地等著,我都替遠溟山不值。這樣,你這兩天全力以赴地把眼前幾個項目的設計草圖趕出來,留給我,我這就讓前台小姐給你訂票。——對了,孩子也放心地留給我吧,不過這次我為你帶孩子,不是為了叫你回去跟阿慧分股,而是為了替遠分憂。別忘了見麵代我問候他……

 
    下班後回到家,已經乘校車回來的兩個孩子正坐在“多功能”的方桌旁,尺、筆、刀、剪、調色盒地攤了一桌麵。雨囡過去抱了抱米雪兒的肩,又搓了搓查理的頭,說你們兩個這是開文具店呢?米雪兒聽了,就跟哥哥使了個眼色,說查理正忙著幫我做手工呢,媽你不要打擾我們。

  雨囡說好好好,為了不影響你們的手工質量,我這就退下去去煮飯。見媽媽戴上圍裙進了半隔斷的廚房,小哥倆的警惕性鬆了起來,喳喳咕咕地說起什麽。雨囡一邊來來回回地準備著飯菜,一邊假裝沒聽著地聽著,沒一會兒就明白了,哥倆在談司徒慧。

    就聽查裏說,你一下課回來就往桌上折騰這些東西,我還以為你今天的作業是做手工呢,沒想到你這麽早就開始給爸爸做生日卡。雪兒一歪頭,說爸爸的生日雖在夏天,但也隻剩一個多月了。如果不早點做,早點寄出去,那爹地不能按時接到怎麽辦?——你看,我們聖誕節收到的“北極雪橇”,從郵戳上的日期看,可是爸爸十幾天前寄出來的。所以我要跟他學,早早地把禮物準備好,讓驚喜準時到達。

    查裏眼眉一耷,說準時到達他就能準時收到啊?——前些日子我又打電話又上網,找他好幾次了,想告訴他搬家後的近況,跟他說說媽媽的新公司。可不是時間不對,就是那個女的代他說話。有一次我看她挺著大肚子向鏡頭走來,安裝“北極雪橇”時的那一車對爹地的想念,立馬就不見了,從此以後再也不想給他打電話。

   米雪兒聽了就打了蔫,聲音黯淡下去:“哥,你說,爸爸有了新孩子之後,會不會不愛我們了?”

  查理沒好氣地說,那你就在生日卡裏問問他好了!

    正用剪子的米雪兒分了心,一下子走歪了線,差點鉸了手。她氣得一下子把剪刀扔在桌上,說這塊破紙板,怎麽這麽硬啊!

    雨囡這時候就摘下圍裙進來,在米雪兒的身邊坐下,拿起紙板和剪刀,一邊幫女兒剪著,一邊說:“雪兒,讓媽媽來幫幫你,也試著回答你剛才的問題好不好?”

   米雪兒點點頭,把麵團一般的小臉擱在一雙肉乎乎的小手上,小大人樣兒地聽著。

   雨囡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又拍了拍耷拉著頭的查理,說孩子你們知道嗎?天下最難剪的,不是這張紙板,不是鋼也不是鐵,而是人間的血緣。你們兩個身上流著爸爸的血,他到什麽時候都會愛你們;他做爸爸天性,到什麽時候都不會斷。

  
   那天晚上孩子們睡了後,雨囡便獨自坐在電腦前上網逛著,想像上次那樣意外地“碰上”司徒慧。整個開春都在忙著開業,她和他已經有些日子沒通話了。她這時候好想跟他單獨談談,為孩子跟他單獨談談,在電話中懇求他,不管他再忙,也要定期同孩子聊聊天說說話,讓他們能享有他那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父愛。此外就是,她想於再度回國前,讓他知道她的行程和目的。

  可他並沒有在網上。意外總是意外地發生。想想此刻是大陸早晨的上班時間,他也許就在辦公室裏,她就撥了他公司的電話,卻沒人接。她有點不安,想試他的手機和家裏電話,又怕可裘在他身邊充當“電話兵”,就握著電話猶豫著。

    可就在這時,電話響了。雨囡見號碼像是來自國內,還以為司徒慧換了手機,趕忙接了起來。

   “請問是戚雨囡嗎?”雨囡心一緊,竟是可裘的聲音。

   “我是……是雨囡,可裘,你找我?”雨囡懷疑著。

    “姑姑,快回來吧,奶奶病危,大夫說快不行了!”可裘的聲音火燒火燎。

   “奶奶病危?!”雨囡渾身一扽。

  “她……她昨天……昨天住了院……”可裘欲言又止。

   “住院了?上周打電話她還好好的,怎麽突然這樣子?”

   “是……是這樣……”可裘哭喪著說:“自從你走後,她總是打電話煩我。不是大罵著讓我離開司徒慧,就是管我要孩子。昨天我回家取東西,她又來嘟囔,說她一直都討厭司徒慧,不知道我們家的女人為什麽這麽犯賤,兩輩子都要嫁給他。不隻如此,她還要我一生完孩子就得離開司徒慧,然後給她滾得遠遠的,並說這孩子是她兒子家民的根,得留給她來養。我聽了實在受不了了,說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寧願他死掉,也不會讓你們得到這個孩子的!——結果她聽了就背了氣,抬手指了我半天什麽也沒說,就‘咚’地一聲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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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7)
評論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忘了問紅M好!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悉采心的評論:借你我的肩膀並擁抱你,我最親愛的朋友!

期待意想不到的結局!



瀟灑走紅塵 回複 悄悄話 心心,幫我刪掉下麵那個跟貼,穿錯外套了~~細細~~

好看,心心加油~~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雪兒,有點累。借個肩膀,跟你靜靜地呆一會兒……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放棄比堅守更容易,雨囡的等待無論是否有結果,為了孩子們和這個家,都是值得的。

頂心心!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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