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樓口,我拾階而上,奔向那正被病魔擄去的我的男人。
鞋跟急迫地敲打在樓梯的台階上,咚咚作響,那是我決意用愛情去跟病魔拚殺到底的烈烈鼓聲。
今天,愛情不再是低眉順眼的膽小鬼;今天的愛情,要有一場莊嚴的例外,在勇氣和熱血中還原出真相。
四樓的走廊上,銀灰色的地毯淹沒了我的足音。我氣喘籲籲地查找著房號,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廊底的端頭。
忽然就從看不見人的轉角處,傳來了兩個男人的對話聲。
“歐先生,您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讓我不得不放棄今天為你手術的計劃。——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已經是我第三次鄭重其事地告訴你,您這個瘤子剛好長在右上臂骨肱動脈的旁邊,如果事前不做好輸血準備的話,一旦手術中出發生大出血,後果不堪設想。”——一個男人陌生而急切的聲音。
“可鄭大夫,別忘了我是AB型血。——沒有記錯的話,它是個什麽型血都可以對付著一起流的‘老好人血型’,不見得非要有同型血才是。”——那是傑森的聲音。
我聽了,本能地停住腳,把身子靠進了身旁自動零售機旁的凹槽裏。
“歐總,不怕你介意,你這個說法可就外行了。——實話跟你說吧,那種認為AB型人是萬能受血者的老觀念,早在醫學上被判為死刑了!因為即便是AB型人血清中不含A、B抗體,但其紅細胞內可帶有A、B 抗原,當它與外來的其它類型血液相融合時,極易引起輸血後的不良反應,嚴重時可危及到人的生命安全。這就是為什麽我幾天前,就通知了醫院的血庫,讓他們特意為你準備同型血——可讓我不能理解的是,你為什麽今早上這麽一衝動,就隨隨便便地把它讓給了別人?!”
“鄭大夫,對不起,因為事情來得急,我也就忘了容出空跟你商量。”——歐說著,長長地籲了口氣:“早晨剛剛撂下家裏人的電話後,我就接到了手術房護士打來的電話。她通知我說,有急情發生,那邊還沒有準備好,我的手術恐怕要拖後一段時間……”
“這個我知道。——護士也給我打了手機,不過那時候我已經出了門,人在路上。——可這跟讓血又有什麽關係呢?”鄭醫生緊跟著問。
“說起來吧,也都是一念之間的決定,沒什麽大不了的。”歐停了停,然後語氣平靜地接著說:“我當時還以為今天過節,你那邊臨時有事,就問護士到底是什麽原因,讓手術不能正常進行。——不想她就告訴我說,有一家人剛剛出了車禍,因傷勢嚴重而臨時被送進手術房進行搶救,所以那裏一時間騰不出地方。——麻煩的是,由於醫院血庫沒有準備,同為AB型血的父女倆,因失血過多又輸不上血,生命垂在旦夕。——所以她們也不知道我的手術時間要拖上多久。——我當時一聽是AB型血,想了想就對護士說,要不然這樣吧,請通知醫院的血庫,把事前為我準備的那份血先給那對車禍的父女用好了,反正我這會兒也沒危險,等血庫調來新的血漿後再說。——你看鄭大夫,事情就是這樣,一時間的事,我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再後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鄭大夫,我萬萬沒料到的是,這大過節的,你不但因著給我主刀而大清早白跑了一趟,竟還因為我這個心血來潮的決定,特意跑過來勸我,真是讓我慚愧不已……”
“歐總,你這麽說就太客氣了!——其實呢,過來勸你還在其次,作為主刀醫生,我更有責任讓你知道的是,你這個決定可能會帶來嚴重的後果。——你也知道,今天過節,能一下子弄來與你相配的血型,談何容易?如果到了晚上都找不到合適的血漿,恐怕就要等到兩周後,我才能親自為歐先生開刀了,因為明兒個下午,我就得動身赴美……”——他說到這裏停了停,然後口氣低沉地接著道:“可歐總您也知道,就目前你這個讓人看上去不大樂觀的骨瘤來說,能早一天摘除它,對您來說是多麽的重要!——所以不論從個人關係出發,還是站在醫生的立場上,我都想點透你,您這個令人意外的‘獻血決定’,其實是很不明智的!”——鄭醫生聽上去語重心長,又言辭正大。
沒想到歐就輕輕地一笑,然後說:“如果真是因為這一獻就把命丟了,那恐怕也是命中注定的吧。——如果宿命中非得走這一步不可,那我也得認命是不是?”
“歐總,你看你,你看你,這命來命去的,是些什麽話!——你不過是幾分鍾前才剛剛簽了那張‘放棄輸血書’,如果想通了,現在立刻給血庫打個電話,說你反悔了還來得及。——唉,你今天也真是的,怎麽淨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啊!——這可與那天X光片前的那個樂觀豁達、積極保證配合醫生進行治療的你,判若兩人啊!”
“噢,鄭大夫,是這樣嗎?——說不定是因為趕上過節住院手術,讓我想起來有些顧影自憐吧!”——歐哈哈地笑了兩聲,然後說:“不過呢,既然這個‘獻血’的決定已經做了,就應該像你們醫生一樣,在救死扶傷的崇高感裏開心起來,——對了,要不是看在節日裏你最好還是回家陪老婆孩子的份上,我這會兒早要拽著您,到醫院對麵的酒館裏,喝上幾杯了!”
……
走廊在兩人的一陣笑聲後恢複了寂靜,而寂靜中的我,正走出廊底的灰色地帶,轉彎來到了傑森剛剛進去的4L號房前。
剛要過去敲門,門卻開了,就有白衣白帽的護士端著茶盤出來。她一邊板著臉問我是誰,一邊卻回身帶上門,好像我本該跟她身後的那扇門,搭不上邊。
我說我要找裏麵的人。三樓的護士告訴我,歐傑森先生在這裏住院。
她說歐總他交待過,因下午隨時都有可能進行手術,他今天不見外人。——她說完就要走。
我說等一等好不好。我說我不是外人,我是他-----是他的一位-----親人。
“他說他的親人都不在身邊,你不會是冒充的吧?”——她斜楞了我。
我堅持,說那你能不能跟他問一聲,我的名字叫南希,看他會不會再那樣說。——我也睃著她。
“啊?!——你、你原來是他在美國的女兒啊!——歐先生昨天沒事兒跟我閑聊時,還一直說起你,可從他口裏聽上去,你還是個調皮的小丫頭呢,根本就沒想到你原來是這麽樣的嫻靜端莊!”——她忽然間換了個人似的,立在走廊懸掛而下的“肅靜”牌子下,壓著聲音卻壓不住驚喜地大呼小叫。
“你是在變相地說,我看上去很老氣吧,——不用這麽冠冕堂皇地損我!”——我知道要想順利地進屋,就得趁機找別扭,霸氣得不依不饒。
“對不起啊南希,難怪你爸說你很難纏,——看來不過是外表長大了,裏麵還是個小霸主!——不過吧,作為一名特需病房的護士,我得真誠提醒你,這條走廊裏的所有房間,都是這兩天才對外開放的新型特需病房,包括歐先生的這間,——裏麵都是嶄新的家具和地毯……為了保持你爸爸室內的良好衛生條件,能不能請您在進屋前,先脫掉你腳上這雙沾滿了泥巴的高跟鞋?”
我聽了就心中竊喜——卻繼續拉個冷臉掩飾著,假裝很不情願地哼了一聲,然後坐在門口的候椅上,往下脫著高跟鞋。
短靴離腳時雙足疼痛不已。扳過腳來看了看,這才發現肉色的長筒襪底下,分別磨出了兩個洞,前腳掌上各是一排水泡,邊上沁出來的血已經把襪底浸紅。——我皺著眉,趁著護士到裏麵報信兒的當兒,索性把襪子扒掉,再用它把腳底的血水擦幹,然後把襪子掖進了背包裏。
……半分鍾後,我裸著小腿赤著腳,站進了傑森的門口。
這間新型特護房的方廳,其實比我住院時的那個大不了許多,但除了電視和冰箱外,卻配備了無線電話、傳真機、桌式電腦等高級辦公設備,讓我不但想到了那天的方廳裏,清冷光線下的那個被我趕走了的可憐男人,也讓我看到了一個當下有病了,卻還要加班管事的可憐的工作狂。
護士笑吟吟地經過我,走出去。我剛回過神來,就聽見歐在裏間興奮地大聲說道:“南希,你怎麽回來了?!——你媽媽不過是今天早晨才知道我在這裏住院的,你怎麽這麽神,一下子就來到了這裏?!”
我不回答,卻靜靜地關緊了門。
“別急啊,爸爸在裏麵往下換病號服呢,等一下就出去,精精神神地陪著你啊!”
我不講話,卻慢慢地反鎖了門。
“南希,你怎麽一聲不吭啊?”——他似乎在往外走。
“因為我不是南希。”——我這回開了口。
“辛露?!”——他推門而出,驚訝地站住。
“對,是我。”——我沉靜地望著他。
“你-----你怎麽赤著腳站在這裏?——發生了什麽事嗎?”——他急切地問著,愈發清臒的臉上寫滿了震動。
我說傑,我是從荒郊野外來,路上不容易,鞋子髒得不合格進來,我把它們脫到了門外。
“從荒郊野外,怎麽會呢?!”——他忽然間就口氣譏諷,臉上是近於冷淡的笑容:“辛露啊,你今天霧鬢風鬟,珠翠繞頸,一副貴婦人相啊!——風雪交加的大冷天還露著光鮮的玉腿,怎麽會是從那村姑所在的荒郊野外而來呢?——是不是嫌金犀明為你辦的相親宴不夠風光,就過來找人捧場呢?”
“你說什麽?!”——我怔住。
“怎麽,我說錯了嗎?——難道你今天不是要吃 定親宴的嗎?——要不要等到我揭了你全部的老底後,你才不至於在我麵前再這樣‘難得糊塗’?!”
“傑,不是那樣的,你聽我說。”——我哀戚地望著他。
“不用解釋了,我早在上午就已經知道了!——若不是因為醫院方麵堅持不準病患自代自進行手術簽字,而使得我不得不一大早就給紀英英打電話,我還真不知道你會有個如此風光的聖誕節啊!——說來也真是巧,那時紀英英剛剛掛斷金犀明的電話,她興衝衝地告訴我說,金犀明不但像模像樣地祝了她節日快樂,還真情實意地告訴她,說他自己也很快活,因為他晚上就要跟辛露吃訂婚飯,送她婚戒,與他的父母大人一起,為他與她訂下結婚日期,——怎麽,辛露,你現在站到我麵前,是不是一定要聽到我喜筵前給你祝福,才肯回去觥籌交錯呢?!”——他冷哼著,揶揄而對。
我默默地聽著,萬箭攢心。——過了好一陣子,我咬了咬牙,吞咽著蠕動不已的喉嚨,說傑,我腳這會兒跑得很痛,可以坐下來跟你談嗎?
“辛露,不,——不久後的金太太,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當真還要坐在這裏,跟另外一個就要進手術室的男人閑聊嗎?!——還有啊,雖然我後來掛了電話後,便放棄了今天要手術的念頭,然後就決定把血液讓給別人,但不幸的是,我老婆通過那通電話得知了我要手術的消息,堅持要過來看我。——如果不怕她一會兒進來後,看到你便會破口大罵的話,你盡可以坐在這裏等著她。”
我不搭茬,隻透過眼中浮生的霧氣,沒頭沒腦地問他說:“傑,我能不能過去,摸一摸你的右臂?”
不想他就嗬嗬一笑,說辛小姐,我這隻手臂雖然殘廢了,但還有它的尊嚴。——未來的金太太,你今天摸了它,日後睡在金的臂膀中時,會不會因為它做噩夢啊?!”
“傑,你確定-----你確定你不再愛我了嗎?——可我愛你,這一路回來-----回來得不容易……”我雙眼噙淚,淒傷地對著他。
他聽了就頓了一下,然後卻選擇了世界上最殘忍的語言,粉碎了我最後的那點可憐的自尊:“辛露,你愛我?!——你這會兒淚眼漣漣地站在這裏說愛我,等下訂婚宴上再喜氣洋洋地說愛他,你就不怕金知道後,會說你是人盡可夫的女人嗎?!”——他說著,陰鷙的臉上浮現出冷酷的笑容。
我絕望地望著他,再也無話可說,淚水從眼眶裏決堤而下。
我就那麽站著,在滂沱的淚水中凝視著他,任憑著心被淩遲,情被摧毀。
良久,我忽然轉過身去,抬手擰開門上的鎖簧。
“辛露,你等一等!”——他突然大聲叫道。
我站住,身體卻被抽空得隻剩下紙片一般的軀殼,轉不過身來。
“辛露,”——他停住,深深地歎了口氣,——許久後,我的背後響起了他悲涼的聲音:“辛露,不管今天我能不能手術,都決意要讓自己在內心深處,做一個殘忍的切割!——聽我的話,鼓起勇氣邁出這個病房,然後開始跟金一起生活,好好過日子去吧!啊?”
我不講話,伴著涕淚泗流的淚水,點點頭。
“辛露,別再回頭找我了,否則會害了你,跟著我遭罪……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我生病的,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才找到這裏的,但請聽我告訴你實情——我的情況不大樂觀,如果骨瘤開刀切除後,做切片分析時最後確定為癌症,那我最好的結果是——截肢,截肢!——你懂嗎?啊?”——他悲沉萬千,聲音顫抖。
我依然沒有回頭,卻說我懂,——所以,待會兒手術室見。
他說你說什麽?
我說我這就下去,準備為你獻血。
你為我獻血?!
我說是的,傑,剛才上來前,我就已經知道了你的全部情況。——傑,聽我說,跟我下去手術吧!——據我大學獻血時的那個老醫生說,我不但是O型血,而且我還是個血紅細胞上沒有A、B抗原的人,所以,我才是個名副其實的——萬能輸血者。
《潛伏》?
你的辛露什麽時候去度假?
回頭箭?OMG。
問好,努力加餐飯!
問個好,趕緊就跑。
真的很佩服你,無衣,秋雪等,堅持不懈地筆耕
喜愛采心筆下的辛露和歐,他們善良而不事故,希望他們能成眷屬:)
啊哈。
無衣翻譯的好,日久見人心——再次看出你真的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好孩子!:)
我把“月”的鸚哥俚曲鬥膽翻譯一下: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
she just like a moth flying to the fire of candle!
我認為吧,無衣那是對美的創造性和無窮性具有的活力,乃無衣活力美學,哈哈。
誰讓我是她蕾絲呢!喝喝解解酸就算了啊,可不能和我搶。回頭讓心心給你做點咱東北的涼菜,我那啥,敬酒,先幹了。
讓人感動,俺做忠實的粉絲。
大俠呀,紅塵沒有偷懶,筆頭慢呀,仰望你們,脖子都酸了。:)))
問大俠好~~~
還有那淩亂而細致的頭發
你身上的原始活力令人歎為觀止哈
等過一陣一定給你一篇跟你美麗的嗓音相MATCH 的
多碼一些,別偷懶。拜托了!
心心,今天晚上碼字,俺筆慢,沒這麽快。
雪M今天寫了兩篇呀,厲害。
心心你的散文功課還沒有交哈,我伸長脖子在等待 :)))
今天有新文嗎?去看看
雪M,看到沒有,俺們天天來看她還不行,你要跑勤快點,俺去買那啥,山西老陳醋,喝兩杯,嗬嗬。
心心好!:)))
一周伊始,祝雪兒筆墨酣暢,濃妝淡抹有千般
所以,心心,成全他們吧。
頂心心酣暢淋漓的筆墨和美好故事!!
紅妹,俺這又多是“柔軟牌紙巾”,哭一送一
再謝兩位妹妹過來熱鬧
心心,看來下集還要紅塵眼淚汪汪,俺這就回去準備柔軟牌紙巾。
一會家裏見,雪M也該來了吧!
謝謝美女!
回家收拾屋子去
好久沒掃地了,還要找紅地毯!
知我者大俠也!
愛死辛露了,特別是她出自真正的美才女之手,哼哼哼!
我雖然沒房產開破車,但是我的心是紫色的哈!
大俠呀,瀟瀟是一顆紅心,肝膽相照哈,問好!:))
補好水分,下次再哭
等會兒就開始禮拜天大串門哈
板板的心心是紫的。——我聽說紫色代表愛。
看得很感動
生命放在刀口上,才知道真愛何在。
愛死辛露了,如果我是男的嫁我吧!
不要再在醫院光腳啊,狠狠很髒的,心疼死我了
讓傑森和辛露在一起吧,哪怕是短暫的快樂時光,隻要能讓他們在一起,生命就會綻放出美麗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