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飆迭起,風卷殘雲。——幾分鍾後,我已被金洪水猛獸般地壓在了沙發上。
手臂上是被他粗簡纏裹後的紗布,那上麵浸滿了我暗紅色的血。——此時此刻,那是世界上最絕望的紅色,似血色殘陽,如花開荼蘼。
心已死,我默默地偏過頭去,失神地望著遠方。——我仿佛望見了三生石畔、奈何橋邊的那些幽冥中的彼岸花,帶著紅得發黑的絕色生香,妖異而熱烈地等候著我。
我一動不動。
“怎麽不反抗了?——我喜歡看你在‘白雪紅塵’中掙紮的樣子。”——金掐住我的右腕,將我的手臂越過頭與我的左手會合,讓我那纏了紗布後“白雪紅塵”的傷口,盡現在他的眼前。
右臂上一陣撕裂感。我蹙緊眉頭,咬住下唇,期待著疼痛後的麻木。
就聽見他伏在我的耳邊謔虐地說:“辛露,換了這個姿勢還想與我歃血為盟不?——歃血為盟?!——多麽令人驚心動魄的四個字哈!剛才一入耳時都快要打動我了——可惜的是我這不爭氣的腦子,反應太快,瞬間明白後,立馬讓我涼了心。——你那胳膊上的血,不過是為我流在了表皮上,而卻為他流在了骨子裏,對不對?!——不過他有句話倒是說得沒錯:凱撒的歸愷撒,上帝的歸上帝!——男女在一起,我‘血盟’幹嘛?我要性交,性交!——辛露,跟我做愛吧,相信我,那才是你我現在該做的正經事!——等你嚐到了我給你的滋味後,就會知道,為他流血是一件多麽愚蠢的事兒!啊?!”他說著,一手鉗著我頭上的兩隻手腕,一手回去嘣嘣嘣地拽開了他羊毛衫前的一排金屬按扣。
我淒然一笑,說犀明,我現在是病人,做不動,也掙紮不了,唯一能夠的,就是切割自己的靈與肉,將自己的肉身屍體一般地放棄給你——犀明,祝你玩好。——我說完,靜靜地合上了眼睛。
金聽了,渾身一震,隨後卻一把撩開我身上錐筒狀的條格病號服,冷笑著說:“屍體?!——這麽白嫩嫩熱乎乎的屍體,真是棄之可惜啊!——看來今天非得讓它死裏複活不可,否則你就不知道我的厲害,是不是啊辛露?你說是不是?!”——他說著,一邊開始撕扯我的內衣,一邊將嘴巴俯衝下來,用灼熱的雙唇啄住了我的脖頸。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見裏麵沒有反應,來人就開始轉動拉手,——可惜門不知什麽時候已被金反鎖,鎖簧咯咯噔噔地進退兩難,不得就位。
接著便又有急迫的呼喚聲,說辛露辛露是我,快開門啊!——當我聽出那是周姐的聲音後,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力量,我猛地一挺身,竟把金掀翻落地。
我打開門,用沙啞的嗓子失聲地叫了聲京京,一頭栽在周姐的肩上,淚如雨下。
“露露,隻幾天沒見,你這是怎麽搞的?是因為摔傷了住進了醫院?”周姐撫著我的右臂,對著上麵的紗布,切切地問。
“哦,不不不,露露是因為流行性感冒引發了咽喉炎和中耳炎才住進醫院的。——手臂上的紗布跟住院沒關係,那不過是打吊瓶時產生了血液回流,臨時包紮了一下而已,不礙大事。”金順理成章地接了過去,——這會兒他已正襟危坐於沙發上,好整以暇的樣子,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沒有發生過。
周姐扭頭一看,不禁訝然:“露露,原來還有朋友在這裏?”
還未等我說話,金就反客為主地起身迎過來,說你是辛露的好友周京吧?——這個名字可不知被辛露平日裏念叨過多少遍,反正我耳朵都快生出了“周京牌老繭”了,哈哈哈。——他對她伸出了手:“我姓金,金犀明,是辛露的男朋友——不,露露,既然我們都談及婚嫁了,現在我也該算是你的‘準老公’了對不對?——看你盼周京盼的,都快成淚人了,這‘蕾絲邊兒’一來,我也就隻有‘靠邊兒’的份了,真是嫉妒啊!”——他與她握了手,然後轉身拽了張紙巾,過來為我擦淚。
“什麽?談結婚?——露露你行啊你!——不但住院瞞著哦,結婚也瞞著我,難怪我一進來你就哭,原來是激動的啊!”——周京跟著邪乎著,眼睛卻滴溜溜地在我和金的臉上,狐疑地轉來轉去。
金暢快地笑笑,然後拍了拍我的肩頭,說辛露你好好養病,明天下班後我再過來看你。——等你出院回家後,我們就訂下結婚的具體日期。這兩天你躺在床上養神時好好想想,出院後好給我一個有創意的蜜月計劃,成不成?——然後他回頭又對周京說:辛露的爸爸這些天不在她身邊,我又忙,煩勞你多照顧她了。
金終於走了,帶著他的雙重人格。——不,那樣說太過於保守,應該是多重人格。我再一次蜷縮在沙發裏,心中千瘡百孔,身子殘垣斷壁。
周姐一邊脫著外套,一邊鄭重其事地問我:“露露,他一個人在那兒嚷嚷著結婚,你不置可否,到底怎麽回事啊?”
我說金姐他說得沒錯,我是決定要跟這個會做戲的男人結婚了。——他剛剛台詞說得那麽棒,致使我的語言能力瞬間發生障礙,不知說什麽好。——那麽以後,京京,——一旦我變成了金太太跟他同出同入,我想我最好的角色就是給他做個吊線木偶,啞子一樣地被他擺弄著,到時候你不要太意外才是。
話音剛落,又有人推門進來,我抬頭,是趙護士,手中拿著先前的簽字單。我努力地提高著沙啞的聲音,說趙護士好巧啊,我表姐剛到這兒您就過來了,不想她就說,是那位金先生剛才走前通知我的,不然我怎麽能這麽及時?
我笑笑,接過單子,遞給了周京,說表姐你簽字吧。周京會意地一笑,悶著頭連連揮筆,然後將其遞回給護士。
不想護士接過單據也不走,命令我抬起右臂對著她,然後看著它就嘮叨起來:“辛小姐,你這一打岔,我差點忘了說要緊的事!——你說你,都是成人了,怎麽能像孩子一樣地魯莽簡單呢?——以後再去衛生間時可要記住,要拎著吊架去,不要因為解個手就擅自拔了針頭,致使傷口流血。——瞧你,就這樣亂七八糟地自己給自己纏上了紗布,下麵連塊消炎膏都沒有墊上,要是感染了可怎麽辦啊?!——若不是金先生走時把情況告訴了我們,催促我們過來處理,即時發炎了我們也還蒙在鼓裏呢!——我說辛小姐,要上廁所這會兒趕快啊,十分鍾後,我會回來給你處理傷口,重新給你掛上點滴。”
說了這些還不夠,她臨走時又把桌上的煙盒拾起,搖著頭歎息道:你那位姓歐的男友也真是,不但敢冒充家屬替你簽字,還竟然給你煙抽!——若不是金先生及時報告,等到主治醫生來查房時發現了,我不但會挨批,說不定連這個月的獎金都丟了!
護士悻悻然地唏噓而去,我望著她的背影說不出話來,內心卻淒厲地拷問自己:辛露,你真的要跟金結婚嗎?你真的要飛蛾撲火甘就鑊嗎?——如果對歐的愛於你來說是唯一和永遠,那麽你真要靈肉兩分地跟這個你不愛的男人過一輩子嗎?!
等周姐關上門進到裏麵的病房裏,我已經疲憊萬分地躺在了病床的被子裏。她替我掖了掖被角,然後拽了把椅子坐在了我的床邊,把耳邊的水卷抿到了耳後,憂心忡忡地看著我說:“露露,那個歐傑森也來過是不是?——你發給我的短訊斷斷續續結結巴巴的,看起來當時寫得相當吃力,是不是剛才我來之前,這裏發生了什麽事兒?”
我哀傷地望著她,說京京,你這兩天別走,一直陪著我好嗎?——我有很多很多心裏話想對你說,可現在卻累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京京,我這會兒隻想下沉,沉到一個混沌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地方去,用忘記來解脫一切……
……
在周姐的陪護下,我在鎮靜劑和消炎針中半醒半睡地昏睡了兩天,喉腫和耳疾終於消退,人也跟著有了精神。三天後的下午,我和周姐收拾好簡單的家當,退房出了院。
周姐說這期間金來看過我兩次,皆在我熟睡中,所以呆了片刻後他便走掉。——周姐說完那話,見我仍舊仰頭望著她期待著什麽,就打趣兒地說:告訴你露露,你要聽的那句話我沒有。即便你像仰望上帝那樣地仰望著我,也沒用,因為那個叫歐傑森的男人,這兩天根本沒有出現過。
當周京把她的車子開到特需樓門前,嘀嘀地按著喇叭喚我出來時,我剛好接過結賬後被反找回的幾千塊錢,站在走廊的櫃台前發呆。見我詫異,窗口裏負責結賬的上年紀的女醫生便探著頭,笑著調侃我說:“小辛,有什麽差錯嗎?——來,我給你來道小學生的應用題怎麽樣?——第一筆押金是那個姓金的先生替你付的,共一萬元;第二筆押金是一個姓歐的先生替你付的,共兩萬元。你共住了四天院,花銷是兩萬五千元整,所以你就剩了五千元的餘款。——小辛,照這樣下去,你還真是生財有道哈!——不用太多,隻要來日裏你的男朋友夠一個小分隊的話,你隻要找個頭疼腦熱的茬兒,三天兩頭地來醫院一住,就能實打實地保證自己中產階級以上的生活水平!
我聽了,勉強一笑,出院的歡欣一掃而光,心頭隨即而來的是一份沉重的憂悶。
門前。我一邊把簡單的家當往周姐的後車廂裏裝著,一邊想,愛不逢時,病也不逢時;舊的未去,新的又來,轉眼自己從欠一個男人的債變成了欠兩個男人的債,真是時乖命蹇,災禍連連。
周姐從前麵下來,見我不開心,一邊幫著我拾掇著東西一邊說:“露露,你這院怎麽住的,是不是鎮靜劑打多了緩不過來勁兒啊,——這麽遲鈍啊,就不知道祝賀一下我的新車?”
我想了想,長籲了口氣,然後拍了拍車尾巴上 W字樣的標記,故作輕鬆地說:“京京,我這叫‘難得糊塗’,是怕照實說了會挫傷你的自尊心!——你原來不是吵吵著要買輛豐田跑車嗎?怎麽我剛才出來一看,竟變成了二手的寶來了?——看來奶奶的那個洗手盆沒賣上價是不是?”
“哎,露露,看來你不是住院住呆了,而是住得小心眼了,故意小瞧別人的寶藏!——實話告訴你吧,那洗手盆雖然是件仿品,但因為是民國初期的銅器,再加上做工精良,仿得亂真,所以那天你沒接電話後我第二次去了潘家園市場時,以二十萬的好價賣給了一個淘貨的老外,二十萬噢!”——她說著,伸出兩個指頭在我的眼前得意地晃了晃。
“看你激動的,小心太高興了飄飄然,讓自己活活地被蒸發掉!——不過民國?——奶奶不是說,奶奶的奶奶是在清宮裏當丫頭時,把它拿回家的嗎?”
“我當時也為這事兒納悶兒。後來回去後跟奶奶一起猜想,奶奶就回憶說,文革時她因為成份不好整天挨鬥,後來那些人抄家時從四合院的地窖裏搜出了這個盆子後,就把它當成屎盆子往她的腦袋上扣,罵她是臭封建壞分子。——後來奶奶被下放到豐台去勞動改造時,那個盆子就不知道了去向,直到她被平反後,才憑著一些蛛絲馬跡找回了它,但那時她自己都已被文革改過自新,又怎能確定它是不是也被‘改了頭換了麵’!”
我哈哈哈地笑著,說時事的確造就人啊!——且不說奶奶,就說京京你吧,賣了二十萬,竟然知道省著點兒花而買輛二手的寶來,你真是越來越會過了你!
沒想到聽了這話,就在我的眼前打了個響兒,說誰讓我的蕾絲邊兒總出事,讓我不得不從蕾絲變成了“布施”。
我聽了後一怔,呆呆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間就恍然大悟,我說京京,原來是你往我的帳上打了十萬塊,你為什麽呀你?!
“露露,你先別著急,聽我告訴你……”——周姐站直了身子,拍打著沾了灰的兩隻手,心事重重地對我說:“露露,前兩天你病著,我不想再給你添煩。——聽我的,回去後,趕快用那筆錢,還了那個姓歐的吧,然後跟他一刀兩斷,脫出幹係——不然紀英英就要對你們兩個下手了!”
我聽了,剛剛晴朗起來的腦袋上,迎頭就是一悶棍。
“露露,兩周前紀英英再次打電話來,我本以為是找我敲定劇本合同的,沒想到她口氣不善地對我說:劇本不是不能談,但周京,你如果不幫我做好更重要的一件事,我們就免談。——請代我警告你的至交,不要一意孤行,不撞南牆不回頭,否則我讓他們兩個一齊好看!”
我聽後就點點頭,惶然地一笑。我說周姐,你不要擔心了,沒看到我要和金結婚了嗎,以後我同歐再也沒有關係。——我說著抬起頭,淒迷地望著遠方,卻不料放眼之際,忽然看到了幾百米外的大門處,一輛高大的悍馬正開了進來。
什麽也沒說,我砰地一聲關了後箱蓋,弓著腰迅速地鑽進了車子。
周姐跟著進來,說露露,你怎麽了?彎著腰做什麽,不舒服嗎?
“京京,我看到了歐傑森的車子開了進來。”
“是不是因為太想念,就變成幻覺了?——要知道,北京城不隻他一人開悍馬。”她向前張望著。
“京京,應該沒有錯。——車的顏色,上麵的行李架,還有那個身影,——我何嚐不希望我會看錯!”我從背包中翻出墨鏡,匆忙地戴上。
“會不會是他知道你今天出院,特意過來看你的?”她開始發動車子。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見他。——你說得對,我要盡早脫掉他們的幹係,這樣對誰都好,——我們走吧。”我照例立起了大衣領子,用它圍遮了兩頰。
不想周姐剛要烘油上路,側前方的一輛車子忽然倒退出車位,準備離開,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本來從前方橫路上要過去的歐,看到這邊將有空位,立刻回倒了車子,然後打了個轉彎,開過來。
我望了望後視鏡,後麵有車頂著,我和周姐沒有退路。
無奈,我拉下了頭上的遮陽板,盡量擋住了自己的臉和視線。
這時就聽周姐意外地說:“辛露,前麵的車子倒得角度不對,卡住了。——不好!——那個歐先生從車上下來了,手裏還掐根煙,——朝這邊走來,——又站住了,——正在咱們車的左前方,指揮著那輛車的蹩腳司機。
我說周姐,我不敢看。——不過聽你這樣一說,那便更是他了。——他不但抽煙,還有股愛管閑事兒的勁兒。——等下他萬一過來指揮你,你應付一下就是了。——我說完,又從旁邊的儲備箱裏拿起了周姐的貝雷帽,蓋在了自己的臉上,頭向後一仰,裝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更意外的是,接下來便有周姐高八度的喊聲:天啊!原來是他!
我一愣,忍不住撥開了還沒有被臉捂暖和的帽子,問京京你怎麽了?
“露露,你確定那個姓歐的是個地產商嗎?”——周京幾乎是喊著問。
還未等我回答,她便接著驚呼道:“是他,應該是他!——如果我沒認錯人的話,他應該是我在798 廠打工賣畫時,隻見過一麵的那家畫廊的老板!”
武帝,你說的對,隻是那個人不容易遇到,大概也隻有字裏有了
謝謝。
“在漫長的人生路上,友情常常如一個長壽而富於耐力的長者,扶著我們走過那些我們無法獨自跨越的困境”。
同意。
但是,真正的男女之愛,會讓你享用一生一世。隻要你需要,另一方會隨時出現,盡其所能。
一周愉快!
謝五帝支持,一周都好!
比起脆弱的愛情,友情更富於彈力和韌性對不對?——我好像在上集裏寫過這句……在漫長的人生路上,友情常常如一個長壽而富於耐力的長者,扶著我們走過那些我們無法獨自跨越的困境
過會兒去你家重溫江南美女照哈
又誇得我飄飄然快蒸發掉了,——看來心裏頭根本就沒把我真正當成蕾絲邊,我哭啊我
等著你和若得新篇
謝謝小魚妹
露真是好人有好福,不僅有深愛她的男人,更有那麽一個鐵姐門,蕾絲邊嗬嗬。另人羨慕。
辛露有這樣一個“蕾絲邊”知己,定能過了情關的吧!
還以為傑森真的狠心不來看辛露了呢,至此不能不說辛露的自製力真強,居然抵擋得了如此深情。好孩子!
要向心心學習布局的本領!
伏筆和懸念一步步挖了出來。辛露,傑森和紀的淵源糾葛就要浮出水麵了嗎?拭目以待。
頂心心!周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