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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曆史悲劇:農民起義的挽歌(二)

(2010-05-06 06:08:41) 下一個

二、在宗教標幟下的農民大起義

1
、太平道和黃巾大起義

東漢王朝因為繼任皇帝大多末到親政年齡,由外戚和宦官交替執掌政權。這兩個階層的官員都是用不尊嚴手段達到尊嚴地位的邪惡政客,外戚靠的是裙帶關係,宦官靠的是不斷向皇帝打小報告,靠這種手段爬上政治高位的人無論德行還是能力都是大可懷疑的。把國家政權交給這號人等於是拆國家的台,要想不出亂子是不可能的。到了東漢王朝末期,宦官在和外戚的權力鬥爭中取得了最後的勝利,這個既無文化又無任何道德準則比外戚還要邪惡百倍的政客集團自此控製了政府大權。他們當政的最大傑作是買官賣官,把各級官吏名碼標價公開張帖出售。那些買得官職的人一旦坐上官位,唯一的目的不是治理國家,而是瘋狂地撈錢以補償買官損失的金錢,於是貪汙索賄就成了他們政務的核心。廣大農民在貪官汙吏和苛捐雜稅的壓榨下迅速走向赤貧,大規模地破產逃亡,社會上出現了一大批沒有正當職業隨時準備為生存挺而走險的流民,為大規模的民變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當國家出現敗亡的跡象時,與物質上的饋乏相對應,臣民在精神上也會出現信仰危機,先前的那套 “ 君權神授 ” 和 “ 仁義忠孝 ” 等政治理念在心懷不滿的平民心中不再有號召力,於是各種宗教團體也因此應運而生。在這方麵做得最成功的是黃巾標幟下的農民運動領袖張角,他以自己的家鄉河北巨鹿為根據地,借符咒傳教。他的教會號稱 “ 太平道 ” ,又稱 “ 五鬥米道 ” ,教民隻需繳納五鬥米並遵守基本的宗教信條就可成為其中的一員。這個簡單的入會儀式在資產不豐厚又不愛動腦筋的農民中很行得通,因此太平道在農民中很容易發展信徒。張角傳教十餘年,取得了豐碩的成果,門徒有數十萬人,遍及冀、青、幽、徐、荊、揚、兗、豫八個大州。張角被他的宗教成果所鼓舞,開始有步驟地把他的宗教用於政治目的。他把全國教會劃分為三十六 “ 方 ” ,每方設一渠帥,有教徒一萬一千人,用四句宗教謁語作為政治口號: “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 簡稱 “ 黃道太平 ” 。甲子年是公元一八四年,一八四年遂成為太平道教徒和廣大貧苦農民的盼望。各地公共場所,城牆上,城門上,都出現神秘的 “ 甲子 ” 字樣。當時國家已經亂得不成樣子,渴望變亂的人越來越多,看到這個字樣的人們心情振奮,祈求天老爺早一點把這個罪惡的政府推翻。
 

甲子前一年(一八三)年終,張角最得意的門徒馬元義,奉教主張角之命潛入首都洛陽從事起義的準備工作。他聯合宦官作為內應,準備在甲子年的甲子日(一八四年三月五日)在首都舉事,奪取首都,全國同時響應。馬元義的準備工作進展順利,在宦官和禁軍中培植了不少支持起義的力量,東漢政府看勢頭已成了刀俎魚肉。可悲的是:如此龐大的組織中不可避免地會有內奸和變節分子,另一位門徒唐周,象基督教的猶大一樣,在最關鍵的時刻向東漢政府告密。就在一八四年一月,馬元義被捕,被處以最殘忍的車裂酷刑。根據口供的牽引,輾轉殺了一千多人,並通緝太平道教主張角。張角事先得到消息,躲過了東漢政府的追捕,情勢已十分危急,時間不等人,每耽擱一天都會有成千上萬的信徒被推上斷頭台,等到甲子日恐怕沒有人響應起義了,因為那時起義的有生力量已喪失殆盡。張角審時度勢,毅然把起義時間提前,即刻下令起兵,張角自稱 “ 天公將軍 ” ,他的兩個弟弟張寶稱 “ 地公將軍 ” ,張梁稱 “ 人公將軍 ” ,號令全國各地同時舉義反抗東漢政府。一夜之間,三十六萬教徒,百萬以上的農民,紛紛拿起武器掀起暴動,攻擊地方政府和官僚富戶。為了分別敵友,他們用黃巾裹頭,因此號稱 “ 黃巾軍 ” 。整個中原地區霎時淹沒在腥風血雨之中,東漢政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全國各地為之震動。

東漢政府當時已腐敗至極,中央軍數量不足且戰鬥力不強,對全國範圍的民變鞭長莫及。政府中的有識之士想出一個應急的權宜之計,建議政府下放軍權,賦予豪門大戶和地方政府可以自行招兵買馬的廣大權力,讓他們建立私人和地方武裝抗擊農民軍。這一招果然措效,各地豪門望族和地方行政首長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和利益不受侵犯,紛紛招募軍隊對抗農民軍。每一個村鎮每一個城市都成為抗擊農民軍的堅強據點,農民軍不得不象攻克雕堡一樣去對付前進道路上的每一個武裝據點,攻擊的勢頭很快緩慢下來,開始由戰略進攻轉入戰略防禦。農民軍攻擊的勢頭一緩,地方武裝為了擴充軍隊和地盤,迅速對農民軍轉入反攻,把黃巾軍一支支地擊跨,俘虜過來的青壯年則編入自己的軍隊,地方武裝的實力在和黃巾軍作戰中迅速壯大起來。


張角的整個作戰計劃是建立在速戰速決的基礎上的,對曠日持久的攻堅戰沒有心理和物質上的準備。當黃巾軍在那些設防堅固的武裝據點前遲滯不前時,張角沒有及時對黃巾軍的整體戰略作根本性的調整,這時他應該命令黃巾軍繞過那些設防堅固的據點,以最快的速度把農民軍集中起來,然後挑選精銳的優勢兵力兼程向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搗首都洛陽,把東漢王朝的根基拔除。地方武裝對保護他們切身利益的戰鬥很積極熱心,對保護東漢王朝的熱情顯然要差一級。當黃巾軍的進攻矛頭轉向東漢中央政府時,他們會 “ 明智 ” 地保存實力,不願把他們費盡心血建立起來的武裝力量投入和自己切身利益沒有多大關係的冒險。再說他們對東漢王朝的印象也很不好,這個靠宦官支撐的腐朽政權早以失去了吸引他們效忠的威望,讓洛陽那些權貴吃點苦頭他們心裏也許會好受一些。如果中央政府在農民軍的打擊下垮台或力量衰弱,政府權力重心就會由中央偏向地方,這對地方軍閥顯然有益無害。基於上述原因,中央政府一旦成為黃巾軍率先攻擊的焦點,極有可能陷於孤立無援的逆境,農民軍取勝的成算還是相當大的。遺憾的是:張角沒有作這樣的戰略調整,他的軍事知識太有限了。黃巾軍被地方軍閥牢牢地套住了,寶貴的時間延誤了,有利的時機很快喪失,東漢政府贏得了喘息之機,得以從容調動大部隊來部署戰略反攻。甲子年的後半期,東漢政府調動討劃羌部落的軍隊來對付黃巾主力,那些涼州部隊和羌人打了上百年的惡仗,積累了豐富的戰鬥經驗又強悍善戰,沒有經過訓練的農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開始品嚐連戰皆北的苦味。張角看到黃巾軍大勢已去,憂慮成疾,在最關鍵的時刻病死在床上。黃巾軍失去了領導中心,無法組織統一的抵抗活動,在政府軍的攻擊下大規模地潰敗。於是這個曆史上第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農民大起義以土崩瓦解的局麵告終,前後隻支持了十一個月。黃巾部眾被地方軍閥收編,頭領被送上斷頭台。

黃巾大起義就這樣迅速走向失敗,作為勝利一方的東漢王朝也隨之走向末路,世界再也不能恢複以前的原狀了。那些地方實力派軍閥在鎮壓黃巾軍的戰鬥中力量迅速壯大,並取得壓倒中央政府的優勢,開始輕視中央,在自己管轄的範圍內自行其是。涼州部隊大將之一的董卓利用宮廷內亂把精銳軍隊開進首都,控製了中央政府,尊貴無比的皇帝成為他手中的傀儡,董卓成為實際上的皇帝。地方軍閥不服從他的調譴,在各地割據稱雄,全國陷入軍閥混戰的局麵。

2 、白蓮教和紅巾軍

在中國北方瀚海沙漠群過著遊牧生活的蒙古部落在十三世紀成為亞洲大陸上所向無敵的武裝力量。他們在傑出首領鐵木真和他的英雄兒子的領導下東征西討,建立起一個橫跨亞歐,幅員三千萬公裏的空前龐大帝國。位於中國本土的元帝國是它的最大子國之一,中國人第一次整個民族淪為亡國奴。
 
蒙古人在締造帝國的過程中發揮出驚天動地的軍事才能,但他們的政治才能遠為落後,這是由於他們的文化更為落後之故。這些馬上打天下的武夫,在和平時期也采用馬上那一套辦法來治理天下,結果生產力不但得不到恢複反而被進一步破壞,人民的日子也越來越不好過。蒙古人向外擴張並沒有任何政治理想,如中國儒家學派所倡導的吊民伐罪;也沒有任何高級情操的動力,如基督教、伊斯蘭教傳播福音到天涯海角。他們向外擴張的目的隻有兩個:一是掠奪財富美女,一是滿足征服欲望。了解蒙古帝國的野蠻本質和立國精神,就容易了解中國人所受迫害的深重。蒙古人統治中國也沒有什麽政治理想,隻是維護蒙古人高高在上的奴隸主地位和任意奴役他人占有財富的特權。蒙古政府沒有為帝國官吏製訂一套必須遵守的行為標準,因此蒙古的吏治是曆史上最糟的。蒙古官員為官一方,一不是為了發展生產,二不是為了為民請命,唯一的目的就是搜括民脂民膏以供其瘋狂地揮霍享受。蒙古官員的貪汙腐敗,跟他們的初期武功一樣,在曆史上也屬空前,以致每一個蒙古官員都是一個百萬富翁。十四世紀第八任大汗帖木兒曾大力整頓吏治,一次就有一萬八千七十三個貪官被撤職,由此可以想見元帝國的貪官之多。元帝國的賦稅異常繁重,每一任大汗不知道鼓勵發展生產,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財稅上,隻知道盲目凶暴地剝削。中國人所承擔的人均賦稅比宋帝國時期要高出幾倍,幾十倍,有的地方在百倍以上。在這樣野蠻的賦稅製度下,中國人的血汗被迅速榨幹了。比起賜田製度來,上述這些壓榨還算是輕微的。蒙古大汗可以隨時把中國人視如生命的農田,連同農田上的中國人,賞賜給皇親國戚。宋帝國破滅後所舉行的一次賞賜中,少者賞賜十戶數百戶,多者竟賞賜十萬戶。中國人忽然間失去他祖宗傳留下來的農田,自己也忽然間從自由民淪為農奴,沒有地方可以申訴。除了大汗的威力無法抗拒外,任何一個蒙古人,都可以隨意侵占,他們經常突然間把中國人從肥沃的農田上逐走,任憑農田荒蕪,生出野草,以便畜牧。
蒙古人根本輕視中國人,他們把帝國臣民劃分為四個等級,為他們提供全部稅源的中國人被列為第三等和第四等國民。在蒙古人眼中,中國人除了供給他們固定的田賦外,沒有別的用處,生命財產沒有任何保障,殺死一個中國人隻需要繳納一頭毛驢的價錢。蒙古統治中國,從基層起就有嚴密而徹底的控製。每二十家編為一 “ 甲 ” ,首長稱 “ 甲主 ” ,由政府委派蒙古人充當。甲主就是這二十家的奴隸總管,這二十家就是蒙古總管的奴隸,衣服飲食他可以隨心索取;女子財產他更可以隨意霸占。除此之外,元政府還嚴厲規定:禁止中國人打獵,禁止中國人學習拳擊武術,禁止中國人持有兵器,禁止中國人集會拜神,禁止中國人趕集作買賣,禁止中國人夜間走路。總之中國人在帝國境內簡止就不給當人看,待遇連負重的動物都不如。


蒙古人的野蠻統治,激起漢人風起雲湧的抗暴鬥爭。蒙古帝國統治中國期間,農民暴動的次數比曆史上任何一個王朝都要多,甚至比六世紀北魏帝國領土上的民變還多出十倍以上。同樣是少數民族,蒙古統治者比鮮卑統治者要殘暴十倍。十三世紀八0年代,江南即暴發抗暴革命二百餘起;到了下世紀四十年代,僅山東、河北地區就有三百餘起農民暴動,說明蒙古帝國到處都是戰場。遍地戰亂一定引起災荒,旱災經常大規模發生,赤地千裏。最慘重的是黃河下遊,饑饉逼人發狂,互相襲擊烹食。一三四五年,黃河又在銅瓦廂決口,向西南傾瀉,六百公裏狹長地帶上的村莊和人民全被淹沒。河水泛濫所及,又增加數十萬無家可歸的流民,成為武裝群眾無盡的兵源。大規模農民起義的條件已經成熟,最終釀成排山倒海的紅巾軍大起義。

紅巾軍大起義是在 “ 白蓮教 ” 的旗幟下有準備有組織地策動起來的。白蓮教是佛教中的一個神秘支派,源於五世紀的 “ 淨土宗 ” ,倡導光明善良,反對黑暗邪惡,認為忍讓向善,行為明明白白的人死後會進入西方極樂世界,坐在蓮台上享受芸芸眾生的禮拜。蒙古帝國前期,白蓮教因有反抗暴政的宗旨,被元政府禁止在帝國內部傳播。到了蒙古帝國後期,元政府被風起雲湧的農民暴動搞得焦頭爛額,為了緩和階級矛盾,才對白蓮教解禁。農民誌士積極利用白蓮教作幌子,在漢人中進行反抗蒙古統治者的鼓動和組織工作。元政府禁止中國人集會串連,現在用宗教傳播作掩護,就可以避開政府的禁令,使分散的農民抗暴活動走向聯合集中成為可能。

在白蓮教的諸多傳教士中,有兩位教主的活動對起義的影響最大,他們是韓山童和彭瑩玉。韓山童主要活動在黃淮地區,建立了從事起義準備工作的領導核心,得力助手有後來成為紅巾軍起義領袖的劉福通和羅方素、王顯忠、韓咬兒等人;彭瑩玉主要活動在江淮地區,沒有成立領導核心,主要從事反元的鼓動和宣傳工作。韓山童宣稱 “ 白蓮花開,明王出世,彌勒降生。 ” 明王就是白蓮教主,也就是韓山童自己,意思是自己將代替蒙古人成為農民的主人。這三句謁語在一貫迷信的中國人中有很強的號召力,各地白蓮教會紛紛成立,信徒成千上萬。

正當農民抗暴活動排山倒海而起之際,蒙古帝國政府卻在決策上出現了一個大的失誤,即引黃河恢複故道,工程由宰相脫脫親自主持。一三五一年一月,征調十七萬民工,用五個月的時間把銅瓦廂決口堵住,使黃河仍向東北流入渤海。這本是一項建設性的偉大工程,但它選錯了時間,尤其是用錯了方法。在人心鼎沸的年月裏,把十七萬滿情怨恨的勞工,從他們的家鄉強迫征調,集中到一起;完工之後,又沒有妥善安置,任由他們向四方流散,為農民集眾抗暴提供了巨大的機會。韓山童、劉福通等起義誌士充分利用這個天賜良機,在民工中煽動反元情緒,培植起義骨幹。劉福通命他的教徒刻了一個一隻眼的石人,背上刻寫著 “ 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 ” 埋在黃河故道黃陵崗附近。當民夫在施工中把這個石人掘出來時,群情鼎沸,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認為蒙古人的氣數已到了盡頭,元帝國的滅亡指日可待,紛紛磨拳擦掌準備向蒙古人討還血債。韓山童、劉福通發現民眾反叛情緒已被有效地調動起來,起義時機已經成熟,就在五月八日這一天在潁州白鹿莊殺白馬舉義旗,公開打出反元旗幟,在民工中發展隊伍,隊伍一律用紅巾裹頭,稱為 “ 紅巾軍 ” 。工程完畢後,除少部分民工還鄉外,大多數都集結在劉福通的紅巾之下,成為起義的主力。紅巾軍最先攻下潁州,把潁州的蒙古人無論老幼全部殺死,接著分兵四出攻擊鄰近的州縣,各地農民紛紛起兵響應。蒙古政府派軍鎮壓,但擋不住紅巾軍的攻勢,漢人的憤怒情緒象火山爆發一樣,一發不可收拾。一三五五年,紅巾軍攻下亳州,在那裏建立政權。這時白蓮教主韓山童已死,劉福通迎立韓山童的兒子韓林兒稱帝,國號 “ 韓宋 ” ,劉福通被任命為帝國宰相。一三五七年,劉福通統率紅巾軍攻陷中原軍事重鎮開封,把首都遷到那裏。這時韓宋帝國已占領淮河流域和黃河以南的廣大地區,擁有十萬戰鬥兵員,整個中原進入掌握。

在江淮地區,沒有治理黃河那樣的機會來集合民眾,白蓮教徒便采取另一種特殊的方式來聯絡民眾暴動。在蒙古帝國境內,中國人在蒙古 “ 甲主 ” 的嚴密監視下,既不能聚會宣告,又不能派人逐家逐戶傳遞消息,無法約定同一時刻舉事。於是白蓮教徒懇請 “ 甲主 ” 準許他們向各家分送象月亮一樣的圓形甜餅,稱為 “ 月餅 ” ,以便中國人為大汗祈福。 “ 甲主 ” 允許了,而月餅中夾有中國字寫的通知: “ 八月十五日殺韃子。 ” 韃子是漢人對蒙古人的蔑稱。中國人準備停當,當晚夜半,所有的 “ 甲主 ” 和他的家族都死在中國人的棍棒之下,連懷中的嬰兒都被摔在石階上,腦漿迸裂,作母親的還沒有哀號出聲音,已死在亂刀之下,凶慘不忍卒睹。這是可以理解的,中國人所負的是民族深仇;蒙古統治者在征服中國時的凶暴屠殺舉世皆知,侵略者必須負出代價,即令本身沒有付出,後裔也要付出。

江淮流域的紅巾軍主力集結在布商徐壽輝的旗幟之下。徐壽輝是湖北浠水人,在彭瑩玉、鄒普勝等白蓮教徒的擁立下在蘄州起兵,先攻克蘄州、黃州,占領浠水後在故鄉稱帝,建立天完帝國。後分兵四出征討,占領長江中遊,並派軍進入江南,掃蕩蒙古勢力。一三五六年,天完帝國的宰相倪文俊攻占武昌,徐壽輝把都城遷到那裏。一三五七年,徐壽輝派大將明玉珍出征四川,占領了川蜀全境和雲南的廣大地區。

一三五二年,安徽鳳陽的賣卜人郭子興也在濠州集眾起兵反元,也稱自己的軍隊為紅巾軍,接受韓宋帝國的領導,在皖南、漸東攻城掠地,兵鋒直指江蘇。郭子興死後,大將朱元璋統領其部眾揮師東進,於一三五六年攻下南京,並以南京為根據地四出征討,成為江南最大的武裝割據力量。
除了紅巾軍外,鹽販張士誠於一三五三年在江蘇高郵集眾暴動,攻占江蘇全境,另一位鹽販方國珍則把浙江變成自己的獨立王國。黃河以南的蒙古統治呈現土崩瓦解的跡象。

韓宋帝國宰相劉福通自潁州舉義後,一直領兵在最前方同蒙古帝國的主力部隊浴血奮戰。他於攻陷開封作為首都後,即向蒙古發動總攻,分三路進兵。東路由大將毛貴率領,攻山東省。西路由大將白不信、李喜喜率領,攻陝西省。北路由大將關先生、破頭潘率領,攻開平。東路兵團前期進軍順利,一舉攻占了山東省省會濟南,把山東省蒙古人的勢力一掃而光,然後兵鋒直指大都,一直挺進到距大都隻五十公裏的柳林村。蒙古第十八任大汗脫歡帖木兒手足無措,準備放棄大都向北逃亡。但宰相拓拔太平堅持固守。毛貴攻擊不能得手,孤軍不能久留,隻好返回山東,最後被尾追而至的蒙古主力軍擊潰。西路兵團深入關中後,因孤軍深入後無援兵,在蒙古人優勢兵力的圍攻下戰敗潰散,漏網的部眾被天完帝國的大將明玉珍收編。隻有北路兵團取得了較大的戰果,該軍一路勢如破竹,穿過山西,沿途摧毀蒙古帝國的所有抵抗,攻陷蒙古帝國的上都開平。開平距作為首都的大都隻二百五十公裏,理所當然成為西路軍的下一個攻擊目標,在大都先行把大汗擒獲,把蒙古帝國的心髒摘除。不知什麽原因,西路兵團沒有這樣做,卻向與戰略重心沒多大關係的更遙遠的東方進軍,攻陷遼陽,進入高麗王國。高麗兵團不能抵抗,隻好向北路兵團投降。遺憾的是,這隻所向無敵的革命部隊,經過長途遠征和一連串勝利,頭腦已經發昏,軍紀空前敗壞,引起高麗人民極大的痛恨。高麗王國充分利用農民軍的弱點,有計劃的出動大批美女,跟農民將士交往纏綿,男子則乘機把他們的戰馬和武器藏匿。一切準備妥當後,高麗軍民發動突如其來的反擊,被高麗女人掏空了身子的農民軍不能抵抗,在溫柔鄉裏引頸受戳,關先生也身首異處。隻剩下萬餘人轉鬥脫險,逃回中國,又被盛怒等待他們的蒙古人一網打盡。

劉福通領導的“紅巾軍

韓宋帝國三路出征,把自己的有生力量消耗殆盡。蒙古軍隊乘機發動反攻,韓宋帝國的首都開封在血腥中陷落。劉福通保護小明王韓林兒突出重圍,千裏轉戰到安豐,在那裏招集殘餘部眾繼續抗擊蒙古軍隊。一三六三年,韓宋帝國雪上加霜,遭到另一位變民首領張士誠的突然襲擊,宰相劉福通戰死沙場,帝國的支柱倒塌了,餘部出奔滁州,在張士誠的追擊下不能支持,應朱元璋的邀請前往南京。這個昨天的部將今天的暴發戶沒有胸懷容納舊日的恩主,密令奉迎的軍隊在瓜步鎮把韓林兒推入長江溺死,對外則詭稱小明王失足落水,看上去一切都順理成章。韓宋帝國自此壽終正寢,這個率先舉義的農民政權,在變民集團中第一個走向滅亡,但它在最前方擋住了蒙古的主力部隊,把蒙古帝國的牆基掏空,使其它的變民集團在它的卵翼下有機會發展壯大自己的力量,為蒙古帝國的最後覆亡創造了條件。

當北方的紅巾軍全軍覆沒之際,南方的紅巾軍政權也進入了倒計時。建都武昌的天完帝國在帝國的鼎盛時期發生了內亂,皇帝徐壽輝在宦官美女的包圍下恣情享樂,不思進取,把當初舉義起事的初衷拋到九霄雲外,在將士麵前日益喪失威信,實權逐漸滑落到宰相倪文俊手中。倪文俊對這個沒落帝王不能忍受,陰謀謀殺他,由自己當皇帝,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擁有更大野心的大將陳友諒發動先發製人的政變,殺死倪文俊,坐上了宰相的高位,取得了控製政府的力量。一三六0年,陳友諒把已成為傀儡的徐壽輝殺掉,自己登上了皇位,改國號為 “ 漢 ” ,建都武昌。陳友諒在內鬥中雖然站在勝利的一方,但他的日子也不多了,陳漢帝國和天完帝國相比,力量已嚴重消弱。盤踞四川的大將明玉珍不承認他的政權,在成都宣布獨立,建立明夏帝國,不再服從陳漢帝國的節製。這時暴發起來的朱元璋正在乘勝西進,在陳漢帝國的西部邊界鄂東贛北和漢軍發生衝突。一三六四年,朱元璋和陳友諒在鄱陽湖展開關係帝國命運的決戰,陳友諒的運氣太還,當戰鬥進入膠著狀態時,他從船艙裏偶爾探出頭來,竟被流箭射死,本來占優勢的陳漢兵團不可挽回地失敗了。兒子陳理年幼,不能統率他的部隊,隻好舉國向朱元璋投降。

最後站出來收獲紅巾軍的戰果,給搖搖欲墜的蒙古帝國最後一擊的幸運兒是打著紅巾軍招牌,實際上與紅巾軍沒多在關聯的朱元璋集團。朱元璋在攻陷南京後,頭腦忽然開了竅,意識到人才的重要,把浙皖名士李善長、劉基、宋濂網羅進他的政權,這是他比別的農民領袖的高明之處。朱元璋采納李善長、劉基的建議,把以報複和掠奪為宗旨的農民軍改造成為一支有紀律有政治目標的武裝力量,並在戰略上作出有利於保存實力和鞏固新生政權的調整。當其它變民集團尤其是韓宋帝國在和蒙古人苦鬥時,朱元璋卻避開蒙古人的打擊力量,把作戰目標對準中國人的其它抗暴力量,奪取他們的地盤,把對方的軍隊編入自己的隊伍,以擴充自己的實力。朱元璋的戰略對整個中國的民族革命來說是卑鄙的,但對他的政權是明智的。當其它變民集團在抗擊蒙古人的戰鬥中兩敗俱傷時,朱元璋的實力卻大大的膨脹,為他最後收獲勝利果實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繼一三六四年滅亡陳漢帝國後,朱元璋又於一三六七年打敗了張士誠和方國珍,把富庶的江浙並入自己的政治版圖,自此整個江南進入掌握,取得了和蒙古人爭奪中國的優勢。朱元璋在溺死韓林兒後,順理成章地坐上了韓宋帝國的第一把交椅,並於一三六八年即皇帝位,改稱明王朝,定都南京。這時朱元璋才正式麵對蒙古帝國,一個被農民軍掏空了牆基,力量已今非夕比的虛弱帝國。朱元璋兵團在大將徐達的率領下大舉北伐,沒有經過大的戰鬥,就輕而易舉地把驚魂未定的蒙古統治者趕出了中國本土。

3 、拜上帝教和太平天國

清帝國和蒙古帝國一樣,是外族奴役中國人的產物。但清帝國的締造者滿人比蒙古人的政治手段要高明得多,對漢人不是采取簡單的高壓和排斥政策,而是引誘漢人入朝為官,讓他們參與政府分一杯羹,和漢人共同治理帝國。在不影響滿洲貴族政治特權的前提下,對漢人的權益不作破壞性的踐踏,對漢人征收的賦稅也不高,漢人雖然作了亡國奴,但亡國奴的滋味並不深切。因此,漢人在滿人統治下並不感到特別難受,這個來自東北苦寒地帶的野蠻民族,在其統治前期曾一度把帝國帶入繁榮的盛世。但中國人的好日子總是長不了的,專製政體的不治之症 —— 貪汙腐敗在統治階級內部無孔不入,以至整個統治階層都傳染上了這種病症,終於把這個強盛進取的帝國推向衰落。在乾隆統治後期,重用一位侍衛出身的滿洲花花公子和紳,一個廣大的貪汙網在朝野上下迅速建成。全國官員發現,如果不向上級行使巨額的賄賂,就要被無情地淘汰出局,甚至被投入監獄,他們不得不適應這種政治形勢。所用的賄賂全部來自貪汙 —— 工程上的中飽和司法上的冤獄,或幹脆赤裸裸地向百姓搜括攤派。人民的負擔一天比一天沉重,等到忍耐超過極限時,世界上最本份的中國農民就被迫奮起抗暴,乾隆後期全國各地的農民暴動呈風起去湧之勢。乾隆死後,和紳被新上台的皇帝逮捕處死,清算他的財產時,總數有九億兩,相當於清政府十二年財政收入的總和,這還不包括他家人們貪汙的龐大數字和揮霍掉的款項。由此可以想見清政府的貪汙腐敗到何種地步,也可由此窺見帝國的農民所受的壓迫是何等的深重,官逼民反,農民起義的悲劇也因此不可避免。


一八四0年,清帝國和大英帝國因鴉片貿易發生衝突,最終演變成戰爭。英帝國以兩千五百人的軍隊,侵入麵積比它大五十倍,擁有四億人口的龐大帝國,沿途擊潰數量占絕對優勢的清帝國兵團的所有抵抗,一路勢如破竹,如入無人之境,前鋒一直打到南京。已空前腐敗的清政府不再作自殺性的無用抵抗,被迫在南京江麵的英國軍艦上簽訂城下之盟,割地賠款,開放廣州、福洲、廈門、寧波、上海等五個港口為商埠,英國商品可經此五個港口自由進入中國內地。對外作戰的慘敗,把清政府和滿洲人的紙老虎麵目無情戳穿,大大地鼓舞了在苛捐雜稅的重壓下生不如死的農民,四麵八方的民變,更如火如荼。

五口通商使外國廉價商品象潮水一樣通進中國,中國農村的經濟結構受到嚴重破壞,傳統的謀生技能市場日益縮小,靠這些技能為生的中國農民大批失去工作,不能養家糊口,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民。例如古代中國的交通全靠人力,機帆船引進後,靠拉纖和撐船為生的人生活就沒有著落。在南中國的萬山叢中,生產的茶葉全靠茶農用雙肩挑往山外的城市,廉價的交通工具采用後,成千上萬的茶農就會失業破產。尤其是質優價廉的機布大量湧入中國,中國傳統的手工土布無法與之競爭,大批靠紡織為生的農民就無以為生。這些失去生計的中國農民,在沒有任何社會保障的國度裏,被迫大批加入流民的行列,成為暴動民眾無盡的兵源。十九世紀五十年代,清帝國最大的一次農民起義,在基督教徒洪秀全的領導下,在南中國的萬山叢中暴發了。

洪秀全祖籍廣東花縣,屬說古中國話的客家人,是一個落魄知識分子。跟當時每一個知識分子一樣,他自幼就接受儒家教育,熟讀儒書,立誌遵循科舉程序上進當官。但機械空洞的八股文考試並不能選拔優秀的人才,人中之龍的洪秀全不能代聖賢說些沒任何內容的空話套話,往往在文中加進自己的觀點,不自主地暴露了自己的獨立思想,觸犯了八股文的大忌,結果四次科考都名落孫山,連士大夫最低級的 “ 秀才 ” 頭銜都沒有取得,在家鄉被那些饒幸得中的庸才譏笑嘲諷。洪秀全不能承受接二連三的打擊,對科考取官之路徹底死了心。在最後一次落榜歸來時,洪秀全把所有的儒書付之一炬,恨恨地說: “ 還是讓我來開科取士吧! ”

洪秀全在最後一次去廣東應試時,在街上遇到一位耶穌會傳教士,後者送給他一本基督教小冊子《勸世良言》。洪秀全回家後認真地閱讀了這本小冊子,被耶穌所描繪的天國中的太平景象所陶醉,欣然接受了基督教的信仰,成為一個狂熱的教士。他創立 “ 拜上帝會 ” ,宣稱耶穌並不是上帝的獨生子,他還有一個弟弟,就是洪秀全,上帝是他的天父,耶穌則是他的天兄,上帝是世間萬物和一切神靈的唯一主宰,人們應該隻敬拜上帝,不應敬拜祖先、孔子、釋迦牟尼和其他邪神,否則就會受到上帝的懲罰。他把家中所供奉的佛教神像和孔子、孟軻的牌位全部搗碎燒毀,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的震動,招致衛道之士的群起攻擊。

洪秀全創立拜上帝會後,積極在家鄉開展傳教活動以發展信徒。他的工作在早期進展不大,上帝在習慣於崇拜祖先迷信因果報應的中國人中沒有多大市場。從一八三六年到一八四四年,八年時間隻發展了兩名信徒:一位是洪秀全的同學,小學教師馮雲山;一位是洪的族弟洪仁軒。洪秀全在家鄉看不到前途,就和馮雲山一道前往廣西省,深入到桂平縣紫荊山,向山上那些來自廣東的客家燒炭工人傳教。燒炭工沒有文化,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目不識丁,視野極度狹小,看不到山外的世界,眼光隻限於目力所及的狹小區域。這些人的頭腦是一片空白,沒有被孔子和釋迦弁尼所占據,容易接受新鮮的宗教信仰。當洪秀全來到這裏時,就象歐洲傳教士來到印弟安人中間一樣,找到了傳播宗教的最好市場,因此他的傳教工作進展神速,在不長的時間內就嬴得了成千上萬的信徒。尤其是金田村白身地主韋昌輝的加入,使拜上帝會在物力和財力上有了保障。韋昌輝是一個和洪秀全一樣科場不如意的知識分子,也是一個擁有兩百畝田產,年租穀在萬斤以上的中等地主。但韋氏家族世代沒有取得功名,在官本位的中國再富也被人瞧不起,因此韋家在金田村受了不少窩囊氣。韋父曾將揚眉吐氣的希望寄托在韋昌輝身上,讓他通過科舉考試走上當官之路,隻是韋的官運和洪秀全一樣不好,每次考試都榜上無名,因此更被當地的鄉紳瞧不起。韋昌輝不能忍受這種羞辱,就帶領全家加入拜上帝會,意圖利用拜上帝會的力量來給自己撐腰打氣。韋昌輝對拜上帝會慷慨解囊,用自己的家產來為拜上帝會打造武器,把拜上帝會的信徒秘密地武裝起來。四十年代後期,廣西連年發生旱災,民變蜂起,僅一八五0年全省就有九支民眾抗暴武力,每支都擁有千餘人或七八千人。省長鄭祖琛又是一位有名的贓官,迫使那些不肯參加民變的人也不得不參加。洪秀全看到舉大事的時機已經成熟,就把他的信徒集中組織起來成立太平軍,於一八五一年元月在金田村舉起了反抗清帝國的大旗。

太平軍在起義前期進展緩慢,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被清帝國的地方部隊和地主武裝圍攻追逐,在萬山叢中和對手玩貓捉老鼠的把戲,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一直到這一個的九月,太平軍才攻克了第一個城市 —— 永安,在那裏休整了半年時間,進行急需的政權建設,宣布建立太平天國,成立起義的領導核心。洪秀全被尊為天王,作為太平天國的元首,他的五位傑出助手楊秀清、蕭朝貴、馮雲山、韋昌輝、石達開也被封為王爵,楊秀清成為僅次於洪秀全的第二號人物,掌握了天國的軍政實權。
太平軍在永安宣布立國並建章立製,吸引了清帝國的大部隊來圍攻它。太平軍在永安不能立足,就在次年四月突圍北上,攻陷全州,進入湖南,攻長沙失敗後繞道北上,於這一年年底攻陷嶽陽。在嶽陽,太平軍從地下掘出十七世紀吳三桂所埋藏的巨炮,實力大為增加。洞庭湖的幾千船民也在此加入太平軍,為太平天國增添了水上生力軍。力量已大為擴充的太平軍在一八五三年初揮師北上,輕而易舉地攻陷了湖北省的重鎮漢陽和省城武昌,然後順長江東下,沿途摧毀清帝國軍隊的所有抵抗,連克長江兩岸的重鎮九江、安慶、蕪湖,最後攻陷江南最大的政治城市南京,並把南京定為國都。

舞劇《小刀會

洪秀全定都南京後,即在太平天國權力所及的範圍內進行急劇的社會變革,取消大部分不合理的生活方式,主張男女平等,禁止婦女纏足,禁止男子娶妾,禁止人口買賣,禁止娼妓,禁止吸食鴉片,禁止偶象崇拜和崇拜祖先,禁止飲酒,禁止賭博,禁止迷信巫師巫婆,割掉辮子,厲行土地改革,創立天朝田畝製度,收土地為國有,按人口平均授田,創立新曆法,廢止陰曆,改用陽曆,力求在中國建立一個基督教的社會,實現 “ 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門不閉戶,道不拾遺,男女別途,無處不均勻,無處不飽暖 ” 的大同世界。這一連串的措施,使中國平空躍進到一個新的境界,清政府對這個跟普通民變不同的新生力量大起恐慌。但這樣劇烈的社會變革,需要一定的技術條件和安定有利的內外環境與之配合。太平天國極度缺乏政治人才,除了洪秀全、韋昌輝等極少數低層知識分子外,占絕大多數的高中層幹部都是文盲,對這些改革即不理解也沒有熱情去推行,因此天國缺少推動變革的技術力量。就是文化水準較高的洪、韋兩人,政治眼界也相當有限,隻知道坐在書房裏製定製度,而不知道怎樣走出去推行製度。太平天國自建立的那一天起,就一直遭到清政府的圍攻,對外戰爭一天也沒有間斷過,並且在戰爭中一直處於劣勢,因此天國沒有適合變革的外部環境。在這種不利的情勢下,太平天國的現代化變革從製定製度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不可能實行,尤其是生活方式的變革措施形同虛設,而這些變革措施又是其中最為進步合理的部分。天國的領導人包括政策製定者洪秀全在內,根本不把這些條律放在眼裏,每個權力人物都妻妾成群,結果這些禁欲條律隻在普通百姓士兵身上起作用,在整個天國形成各級教主驕奢淫逸,下級教士被迫作苦行僧的可悲景觀。至於《天朝田畝製度》,在南京周邊的農村被有限地推行,但這種製度的不足之處是不切實際的平均主義,限止了種田人的勞動積極性和對土地的責任心,使生產力受到損害,製度的合理性和積極性不可能充分地體現出來。

洪秀全在進行基督教改革的同時,又繼續對清帝國用兵,以鞏固新生的紅色政權。一八五三年五月,太平天國派出兩支大軍北劃,矛頭直指帝國首都北京。第一軍由大將林鳳祥率領,由南京出發,挺進到距天津隻十公裏的靜海縣獨流鎮,引起北京清政府的震動。第二軍由大將李開芳率領,由安慶出發,挺進到山東省高唐縣。但這兩支北劃兵團卻象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沒有援軍,也沒有補給供應,很快陷入清軍的重重包圍。在北劃兵團身陷重圍的情況下,南京曾派出少量的增援兵團北上解圍,但救援來得太遲,不但不能解救北劃兵團,自身也掉進了清軍精心設置的口袋。一八五五年,第一軍退到河北省阜城縣的連鎮覆沒;第二軍退到山東省茌平縣的馮官屯覆沒。北劃失敗,使太平天國推翻清政府,由自己統一中國的希望破滅。

太平天國在北劃的同時,為了減輕首都的壓力,又派出大軍西征,以控製長江中遊。長江中遊的城鎮曾被太平軍攻克過,但又很快放棄了。定都南京後,為了確保南京的安全,消除來自上遊的威脅,保證首都的物資供應,太平軍又重新對中遊的城鎮用兵。西征軍開始進展順利,長江兩岸的軍事重鎮安慶、九江和武昌再次落入太平軍的手中,前鋒進入湖南,嶽陽繼武昌之後再度被攻克。在向湖南縱深進軍時,太平軍遇上了自己的克星 —— 湘軍。

湘軍是清政府的一位漢人副部長曾國藩組建的。曾國藩是清帝國統治階層中最有頭腦最有能力也最有遠見的官僚,當洪秀全在金田舉義時,他正在故鄉湖南省湘潭縣為他死去的老娘守三年之喪。那時清帝國政府軍(八旗兵和綠營兵)腐敗至極,不能抵擋太平軍的進攻,鹹豐皇帝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隻好下放軍權,授意各地的地主鄉紳和漢人地方官組建自己的武裝以抗擊太平軍。曾國藩是一個典型的儒家係統士大夫,對太平天國破壞那些固有生活方式的行為有強烈的反感。他以恢複傳統生活方式 —— 他稱之為 “ 維護名教 ” 作為政治號召,組織以湖南省人為主體的湘軍,攻擊太平天國,成為太平天國唯一的勁敵。

湘軍在出征前期,數量隻有區區一萬七千多人,和幾十萬身經百戰的太平軍相比力量處於絕對的劣勢。但有兩個因素抵消了這一劣勢:一是湘軍的各級將領都是懷才不遇的知識分子,和傳統的中國知識分子不同,他們沒有官職,空懷濟世安民的抱負但苦於沒有施展能力的舞台,有頭腦有遠見又沒受腐敗政府的汙染,渴望在戰場上展示自己的能力,以實現治國平天下的政治理想,因此他們的綜合素質比太平軍的各級將領要高得多,一般都能很好地勝任自己的職位。二是湘軍的統帥曾國藩是清政府內部最傑出的帥才,意誌堅韌胸懷寬闊,能夠容納象左崇棠這樣公開輕視自己的將才,依其特長分別委以重任,使其在軍隊中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作用,這種優良的品質恰恰是太平軍的統帥洪秀全所缺少的,因此曾國藩的素質比洪秀全要高出幾個擋次。兩軍對壘,最終都歸結到人才的較量,湘軍的統帥和將領的素質比他們的對手高得多,從而快定了最後的勝利者屬於湘軍。
 
湘軍和太平軍交手後,把太平軍沿著來時的路一路往回趕,一直趕到九江並向這座設防堅固的軍事重鎮發起進攻。戰場的主動權控製在湘軍手中,西征軍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的逆境。在這關鍵時刻,太平天國最傑出的統帥石達開率領援軍奉洪秀全之命趕往前線,湘軍則得不到必須的增援。石達開抓住有利的戰機,和湘軍水師在鄱陽湖決戰,已成了強弩之末且數量處於絕對劣勢的湘軍戰敗,被迫向江西撤退。石達開乘勝擴大戰果,把武昌至九江沿江兩岸的城鎮從湘軍手中奪過來,並第三次攻克武昌,然後大軍進入江西,整個贛北進入掌握,湘軍則被壓縮在一個狹長的地帶,曾國藩也被太平軍重重圍困於南昌這座孤城,戰爭的主動權轉入太平軍手中。

就在湘軍敗走麥城,曾國藩麵臨滅頂之災之際,他的軍事對手洪秀全在關鍵的時刻幫了他一把,使湘軍使低穀中走了出來,重新掌握了戰爭主動權。太平天國從廣西起兵到定都南京,隻不過短短的四年,領導階層固然都是傑出的人物,但他們的成功過於迅速,從燒炭工人貧農,轉眼間成了帝王將相,作為國家高層領導人,可以說沒有經過嚴酷的折磨和必需的訓練,使他們不能適應新的形勢,把開邦立國的事業看得過於簡單,誤認為天下大局以定,可以坐下來享受享受了。當太平軍將士在各地浴血奮戰之時,呆在南京城高牆深院內的農民領袖們在加速度地腐化,習慣於他們所反對的墮落生活,而且被權力擺布得發狂。自天王洪秀全至東、北、翼三王,都在南京建造了華麗的王府。天王府設在清帝國兩江總督府的原址上,但洪秀全嫌原來的房屋太寒磣,下令全部拆除重建。東王府則重建了三次,最後落成的王府周長七華裏,圍牆厚三尺高二丈,繞圍牆走一圈得一個小時。天王府有侍從 1621 人,絕大部分都是漂亮女人,主要侍候天王的生活起居,沒有幾個是辦理政事的。洪秀全自住進天王府後,就龜縮在深宮安享榮華富貴,很少出麵處理政事,把自己和天國的臣民有效地隔離開來。天王府的大門上居然刻寫著下列幾行餾金大字: “ 大小眾臣工,到此止行蹤,朝奏方準入,否則雪雲中。 ” 雪雲中就是殺頭的意思,洪秀全把當初舉事的初衷拋到九霄雲外,進取精神喪失殆盡,就好象他是大一統的和平君主似的。其實太平天國控製的國土麵積在最盛時也不到兩個省,和幅員遼闊的中華帝國相比有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個孤島。除了生活腐化外,農民領袖還大講排場,出行時前呼後擁,侍從成百上千。洪秀全乘座六十四人抬的大橋,東王則乘座五十六人抬大橋。六十四人即使肩並肩站在一起也能圍成一個直徑二十多米的圓圈,比當時的任何一條道路和街道都要寬,更何況轎夫要行動自如就必須在人與人之間留下適當的空隙,真不知道這六十四人是怎樣抬著轎子向前走的,設計這頂轎子的必定是個天才,隻是他的聰明才智不是用在軍國大事上,而是用在這上麵,真是一個莫大的悲哀。不僅如此,這個倡導絕對平均主義的割據王國,卻製定了世界上最為森嚴的等級製度。東王楊秀清每次出巡,扈從有一千多人,來不及回避的市民和官僚必須恭恭敬敬地跪在道旁,不得仰視,否則當即格殺勿論。東王如此行為,天王就更不用說了。太平天國的國製是絕對禁欲的,禁止娼妓和納妾就是一個很好的說明,但禁欲條款隻是針對下層臣民的,農民領袖則不受這些條款的限止,他們不但不禁欲,還恣情縱欲,不擇手段地掠奪漂亮女人供其泄欲。太平天國倡導男女平等,女子也有參加科舉考試並進而當官的權利,但太平天國的第一位女狀元傅善祥的工作卻與國事政事無關,而是作東王的性奴隸,被東王強行奪走了貞操並長期霸占。另一個名叫朱九妹的少女被東王強行招進東王府作抄寫文書的女官,沒幾天就被東王霸王硬上弓,九妹不能忍受這個羞辱,就在東王的茶水中下了砒霜,事情敗露後自己把那杯毒茶喝進肚裏。又一個姓李的江寧女子被東王施暴後,對東王恨入骨髓,下決心與其同歸於盡,乘東王不注意時用一柄鋒利的匕首刺向東王,也是東王命不該絕,適時地轉動了一下身子,匕首未能刺中要害,隻是左肩受了點輕傷。東王發狂了,把李女士點了天燈 ......

天王洪秀全長年幽居深宮不理政事,由東王楊秀清主掌國政,天國的軍政實權逐漸滑落到楊秀清手中。楊秀清看到自己大權在握,天王足不出戶,與臣民日見疏遠,遂滋生了取而代之的不臣之心。楊秀清是一個少有的軍事奇才,他雖然沒讀過書,不識字,但他有鬼神莫測的軍事謀略,天國的每一個勝仗都凝結著他的智慧。如果說楊秀清在軍事上是一個天才的話,他在政治上則是一個白癡,他既然想篡權奪位,就應該和下屬搞好關係,嚴於律己,寬以待人,多施恩惠,少結私仇,精心地培植自己的政治勢力,把洪秀全最大限度地孤立起來。但楊秀清的所作所為幾乎和上麵的原則背道而馳,把本應支持自己的力量推到洪秀全那邊,堅決徹底地把自己孤立起來。太平天國定都南京後,洪秀全的五個傑出助手隻剩下楊秀清、韋昌輝、石達開三人,他們都擁有相當大的軍政實權,在臣民中享有很高的威望。楊秀清要想奪洪秀全的至尊之位,最好能爭取韋昌輝和石達開的理解和支持,最起碼要讓二人保持中立,可楊秀清卻象著了魔似的,急不可耐地和二人結下了血海深仇。韋昌輝的部屬張子朋任意摳打水兵,激起水兵嘩變,這事和韋昌輝的關係本不大,可楊秀清卻認為關係很大,竟當眾把韋昌輝責打了三百軍棍。韋昌輝禦下無方,部屬激變水兵他難辭其咎,但楊秀清處罰他三百軍棍也著實有點過分,更何況二人在級別上是平等的,以對待下屬的方式來對待平等的幕僚,除了顯示楊秀清的狂妄自大外別無其它益處。和楊秀清下麵的行徑比起來,這還算不了什麽,有一天,韋昌輝的哥哥和楊秀清的妾兄爭房子,鬧得不可開交,楊的大舅子理曲,可楊秀清仍然怒不可遏,把韋兄綁起來交給韋昌輝發落。韋昌輝覺得此事不好辦,就提議把哥哥五馬分屍,沒想到楊秀清竟欣然應允,韋昌輝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胞兄被五匹奔馬拉成血淋淋的五大塊。到了這步田地,除非韋昌輝是一個白癡,否則他對楊秀清的仇恨是任何力量也不能化解的,他會尋找機會向楊秀清討還血債,並因此不懌手段。楊秀清把韋昌輝變成敵人還不滿足,還要進一步把石達開和天國的其他高級幹部也推向自己的對立麵。有一天,楊秀清的一個遠房叔叔路過燕王府,碰巧燕王的一個馬夫正在王府門口打盹,沒有向楊的族叔施禮,楊叔當場把馬夫鞭打了兩百下。楊叔還不解恨,又把遍體鱗傷的馬夫押送到石達開的嶽父主管天國司法的黃玉昆那裏,責令黃玉昆嚴懲該馬夫。黃玉昆認為馬夫已遭鞭打,不可再罰,楊叔氣衝牛鬥,當場推翻了黃的案桌,又跑到東王麵前告了一惡狀。楊秀清如果有點政治頭腦,就應該息事寧人,並勸其叔叔往後行為要收斂一點,別再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樹敵於人。可楊秀清認為黃玉昆等人潑了他的麵子,就把燕王秦日綱打了一百軍棍,把黃玉昆打了三百軍棍。黃玉昆羞憤之餘跳水自殺,被人救起後消職為民 ......

楊秀清的一連串倒行逆施,終於把自己推到了火山口上,可楊秀清並不自覺,認為天國已在掌握之中,政變的時機已經成熟,就在一八五六年八月公開向洪秀全攤牌,要天王和他調換一下位子。洪秀全詳為應允,暗中則傳密旨給在外帶兵的韋昌輝、石達開和秦日綱三人,請他們火速回京救主。
韋昌輝率先接到密旨,連夜率三千親兵趕回南京,在秦日綱的配合下把東王府殺了個雞犬不留,兩萬多太平軍將士身首異處,屍體給丟在秦淮河中,河水染成了紅色。隨後回京的石達開責備韋昌輝殺人太多,韋昌輝不服,陰謀向石達開下毒手。石達開得到消息,就連夜綰城出逃,韋昌輝逮石達開不著,就把石的家屬殺了個精光。韋昌輝殺紅了眼,準備向天王下手,下令親兵圍攻天王府,洪秀全反戈一擊,把韋昌輝殺死。

石達開回到遍地血腥的天國首都,洪秀全把軍政大權委托給他,請他主持國政。經過這次變亂,洪秀全並沒從中汲取教訓,他唯一的教訓就是不再相信外人,在委石達開以重任的同時,又任命兩位草包哥哥洪仁達、洪仁發為安王和福王,名義上是佐理朝政,實際上是監視石達開。石達開不能忍受,就離開總理的崗位,前往前線軍中,帶領二十萬忠於自己的部隊另找出路。天國的將士因此為之一空。

經過這次變亂,太平天國被嚴重地消弱了,如果不是清帝國惡夢連環,因為對國際知識盲然無知的原故和英法聯軍暴發了戰爭,把用於圍攻太平軍的八旗兵抽調出去對付外國人,太平天國就很可能立即覆亡。對外戰爭停止後,清政府得以騰出手來對太平天國發起總攻。太平天國在刀光劍影中勉強支撐了幾年,但仍免不了覆滅的命運,一八六四年湘軍攻陷了南京,天國的君臣不是戰死沙場就是束手就擒。
在最後的日子到來時,天國的疆域還不到一個省,可洪秀全仍在南京一個勁地封官,一下子封了兩千七百多個 “ 王 ” ,比曆代帝王封王的總和還要多。常用的漢字隻有兩千多個,有不少字還不能作為稱謂,農民領袖識的字本來就不多,能認識兩千多個常用漢字的找不出幾個。漢字不夠用,隻好連不體麵的 “ 豬 ” 、 “ 狗 ” 、 “ 牛 ” 、 “ 龜 ” 也用上了,於是天國的高級貴族群中出現了 “ 豬王 ” 、 “ 狗王 ” 、 “ 牛王 ” 和 “ 龜王 ” ,那些大字不識的農民新貴不但不臉紅,相反受寵若驚,趾高氣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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