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駐越大使的回憶:中越邊境戰爭的前前後後
(2010-01-17 12:32:31)
下一個
作者簡介:四川大寧(今巫溪)人。1935年畢業於東吳大學政治係。1937年畢業於燕京大學政治研究院。194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黨。後任中共中央北方局研究員、解放區救濟總署秘書組組長。建國後,曆任天津市外事處副處長,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外事處處長,外交部第一亞洲司副司長,駐尼泊爾大使,中國旅遊事業管理局副局長,駐越南、希臘大使。
中越關係為何由友好轉變為敵對
1978年我被派往越南去當大使,而那時兩國之間的火藥味極濃。
原來中越關係極為友好,從1950年到1954年越南抗擊法國的勝利是在中國的支持下取得的,後來又在中國的幫助下獲得了獨立和國際上的承認。1961年美國插手越南,越南是在中國的大力支持下,取得抗美救國戰爭的勝利。這幾十年間,中越關係是“同誌加兄弟”。
期間中國派駐越南的大使是受歡迎的。在抗美救國戰爭中,中國人的鮮血灑在越南的土地上,所以稱中越之間的友誼是用鮮血凝成。中國大使在越南不隻受到熱情款待而且在越南人民中受到了尊敬和愛戴。
輪到我去當大使時,情況發生了根本性變化。
在1975年打敗美軍統一南北越之後,越南軍隊的槍口卻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對準了中國,聲稱中國成了它北方最大的敵國。它在兩國邊境上不斷製造事端,挑起衝突,搶占中國領土,毀燒房屋,使中國居民不但不能正常生產、生活,而且生命也受到威脅。在中國政府一再建議下,1977年中越兩國召開了邊界談判,在會議桌上越方提出中國不能接受的無理主張。越南一麵談判,一麵卻以突然襲擊方式侵占了中國南沙群島的六個島嶼。在中斷了中越邊界談判後,越南打著恢複曆史邊界原狀的口號,欺騙越南人民,有組織、有計劃地在中越邊界大量製造事端,不斷以武力侵占中國領土。中國政府采取了克製態度,主張用談判解決邊界問題,對入侵的越南人員進行說理勸阻,不對打,不對罵,不開槍,甚至在越方打死中國人員時,中國也沒有還擊。但是這種忍讓和解的態度,被越南認為是軟弱可欺,於是在邊境上大幹起來,加緊進行軍事部署,驅逐華僑,在邊界上製造流血事件,僅1978年上半年內竟打死打傷中國邊境軍民300餘人,真是欺人太甚!
此外,越南還加緊迫害華僑。中國在越南約有百來萬華僑,在西貢就有60萬,有錢的人居多,其中約一萬多為大商人,但他們都積極支持越南的抗美鬥爭,當時越南黨的總書記黎筍。在南方工作時曾受到華僑的保護。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在其反對美帝及吳廷豔的鬥爭中得到了華僑的支持,所以越南的華僑曆來同越南政府的關係很好,越南也很重視華僑問題。1974年越南方麵強製要把南方華僑定為越南籍人,對要保留中國籍的華僑進行迫害。他們從1977年開始就大舉鎮壓華僑,剝奪他們就業升學的機會,無故解職,取消戶口和口糧,公安人員隨時間人華僑住宅,強迫填寫“自願回國書”,乘機搜查、敲詐、沒收財產,華僑受盡毆打折磨,到1978年8月就有16萬華僑被驅逐回中國。1978年中國提出兩國政府談判華僑問題,談判無結果,中國僑委會決定派船去越南接回華僑。消息一傳出,許多華僑紛紛向越南政府申請回國,引起越南政府不滿,一麵拒絕中國派船,一麵鎮壓要求回國的華僑。8月初,越南公安人員對集結在河內的華僑進行突然襲擊,逮捕百餘人投入監牢。中旬又在友誼關外向要求回國的大批華僑進行屠殺,造成百多人的傷亡事件。越南迫害華僑問題鬧得兩國關係日趨緊張。在我去越南時,越南已驅逐華僑達25萬人。
1978年12月,越南舉行慶祝人民軍建軍34周年集會,會上越南國防部長作報告說越南隨時準備打一場大的戰爭,要建立一支“無敵的軍隊”,“決心打敗一切敵人”。越南把中國當作“最危險最直接的敵人”和“新的作戰對象”,在靠近中國邊境製造“淨化區”,把與中國有來往的居民統統趕走,派出公安、特務人員,調集20餘萬人的精銳部隊,明確要對中國進行“進攻戰略”,修築大量工事和軍事設施,在“淨化區”內住上“衝鋒隊”、“敢死營”,不斷侵入中國領土、幹涉中國邊民生產生活,綁架中國人員,製造許多流血事件,到1979年初侵犯中國邊境地段達162起,打死打傷數以百計的中國軍民。
中國政府對越南這種越界挑釁、槍殺中國人員的侵略行徑,一再提出抗議和警告,越方置之不理,乃使中國政府提出要加以“懲罰”的警告,中越關係日益緊張。我就是在這種雙方劍拔弩張、火藥味極濃的情勢下去越南當大使的。
臨行河內前感覺到火藥味
當我接受去越南當大使任命時,我知道這是個艱難的任務,很可能不會長久。作為大使應該謀求以和平方式解決兩國爭端,而我知道以當時兩國關係及雙方決策人的言論來說,以和平方式解決爭端是很難的,我是無能為力的,我要作可能發生武裝衝突的準備。對一個當大使的人來說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形勢。
所以我在去河內前先去廣西,由廣西自治區派人陪同我去沿廣西與越南接界處,從睦南關直到北海與越南海上接近地察看了一下。昔日雙方來往的睦南關口現在已無人走動,通越南的火車停了,站台上冷冷清清。關上兩邊山峰叢林中雙方都埋伏有不可估量的火力。東興與越南芒街(編者注:之前原文誤為老街)隻一水之隔、一橋之通,當年從橋上或涉水(北侖河[編者注:之前原文誤為白倫河]平時水不深,涉水可過)而來上千的越南邊民在東興鎮上做生意,互通有無的繁榮景象,現在沒有了,橋從中間斷了,河上無人無船了。東興縣的同誌告訴我,在越南與美國、南越軍隊作戰時,東興不隻是他們的後方,而且是他們的避難所,被敵軍追擊時他們就跑過來了。我在沿邊境看到的,在許多地方中越邊界隻隔著一條小溝,不用說跳,隻用跨一大步就過來了,他們那邊沒有居民,隻有武裝人員活動,而我們這邊民宅遍布,甚至有小型工廠。地方同誌說,打起仗來,我們雖然地勢不利,但有準備。沿途所見,雙方虎視耽耽,戰火大有一觸即發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