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終於在兩次未果之後(下班後去看晚場,SOLD OUT),在我們的小鎮影院如願看上了《黑天鵝》。
psychological thriller原本並不是我常看的類型,但這部《黑天鵝》卻讓我入迷。精致的細節、人性的微妙、每個演員的出色表演,都讓我覺得很過癮。
情節並不複雜:芭蕾舞女演員妮娜,被導演欽點同時擔綱白天鵝和黑天鵝。她是一個勤奮而有天份的舞者,卻又是一個在母親過度嗬護下、心智純潔得與年齡不符的女人。她可以熟練地表達白天鵝的純美,卻無法領會黑天鵝的魅惑。因為她連性的AWAKENING都不曾真正有過,如何表達女人的 DARKNESS AND LUST?
雙重角色的艱深,母親的期盼和控製,導演托馬斯的催逼,同事莉莉的無形競爭,使得妮娜的壓力到達極限。而貫穿其中並淩駕於所有現實壓力之上的,更是妮娜的心魔 – 那個另外的自己,那個長期被禁錮的自己,那些女人的性欲望、性掙紮、做一個真實自己的渴求,那樣急迫地要破繭而出。尤其是和“假想敵”莉莉之間的twisted friendship,讓原先那個SINGLE-MINDED的妮娜無處逃遁。
終於,在日益激烈的魔幻甚至瘋狂之中,妮娜“殺死”了假想敵,而自己,羽翼翩遷,淋漓盡致地化身為恣肆、鬼魅、輕佻的黑天鵝,釋放了那個另外的自己;緊接著,也“殺死”了原先那個脆弱如瓷娃娃一般的白天鵝。黑白之間原本就該渾然一體,一切都是妮娜心裏的較量而已。
IT’S PERFECT.正如結尾所說。
可以理解,不喜歡這個片子的人大概也自有理由:兩點一線的場景(家、排練廳);所有的戲劇衝突基本都是瘋癲的幻像;就連那些STEAMING的性愛背後也沒有人物衝突 – 不是自慰,就是春夢,就是幻覺。
但是,迷人的是細節和演技,展現出導演和演員的功力。還有,那種對心理的探索和揭示,對我們平常觀眾也有很正麵的啟迪。
我覺得,這個片子讓娜塔莉波曼來演是再合適不過了。她本人是哈佛心理係畢業的,駕馭這樣的心理戲應該是她的長項。以前,我看過她在王家衛《藍莓之夜》中的表演,以及《CLOSER》。但對前者沒有留下太深印象,後者又被JUDE LAW和鳳凰女蓋了風頭。這次她的妮娜非常出彩,她的精湛演出讓很多細節令人回味。我就挑幾個說說個人之見吧。
【妮娜和媽媽】
妮娜的媽媽是過氣的芭蕾舞者,從她和女兒整理舞鞋時的對話來看,媽媽曾與她的導演有染;有了私生的妮娜之後不得不放棄生涯。媽媽對妮娜的嗬護是無微不至的,照顧妮娜就是她的全部生活。但這種嗬護也是變態的,她使得妮娜在二十八歲的年紀,依然睡在擺滿毛絨玩具的粉色房間裏。媽媽是不快樂的,她靠作畫回憶過去(畫中人卻有著妮娜的臉,是不是暗示她把兩代人的期望揉合在一起了?),常常暗暗飲泣;媽媽也是威嚴而不近人情的,沒完沒了地給妮娜打電話,強行給她剪指甲,等等。
妮娜對媽媽的感情是MIXED的。她被選中主角後,在衛生間給媽媽打電話,喜極而泣的那段,讓我為之動容。她對媽媽也是很怕的,媽媽讓她吃蛋糕慶祝時,她想節食,媽媽立刻就翻臉;妮娜不得不可憐巴巴地認錯,並強笑著說“YUMMY”,讓人非常心疼。
她們的關係讓我想到法國影片《鋼琴教師》。當然那片子更恐怖 – 媽媽和40+的女兒睡在一張床上。
隨著影片的發展,妮娜的另一個自我在莉莉的“挑逗”下,在托馬斯的啟發下,在黑天鵝追逐自己的不斷幻覺中,在“鮮血淋漓”的 “疼痛”中,破繭而出。她和媽媽的衝突也越來越強烈。
有一個細節是妮娜的穿著和發型 – 影片開始她讓媽媽給她整理帶著粉色蝴蝶結的睡衣,出門也穿著淡粉細格的大衣,絨絨的粉圍巾。後來,漸漸開始穿灰色的絨衣,頭發也不再綁成緊緊的發髻。這種對粉色的拒絕,也暗示和她和以前生活的決裂吧。
演出前的那個早晨,媽媽沒有叫醒宿醉的妮娜。也許,在女兒的蛻變中,媽媽不願看到妮娜為了成功而徹底瘋狂?也許,在女兒即將到來的輝煌和對自己的反叛麵前,她下意識想到自己的失敗而暗生妒意?
總之,依然是混合而難言的感情。一如既往。
【妮娜和莉莉】
妮娜在地鐵上對莉莉驚鴻一瞥之後,眼光就一直追隨著她。所以說,從來不存在莉莉對妮娜的“用盡心機”或“明爭暗鬥”,而是莉莉喚醒了妮娜自己心中的感覺。
莉莉的風情、嫵媚,是黑天鵝的最佳人選。莉莉一定是出色的,不然導演不會遠從舊金山舞團挖角。
莉莉也是坦然的:認真地跳舞,高興地當替補,晚上去盡情泡吧,用一點藥來助興……
莉莉隻是一個帶著一點“壞”,有著不羈性格的年輕女孩。她的特質,觸動了沉睡在妮娜心裏的另外一個自我,包括對同性的迷戀。
妮娜對莉莉在心裏的“亦敵亦友”,演變為又愛又恨、欲罷不能。妮娜酒醉後做愛的春夢,基本就是“莉莉”附身於妮娜;或者說,她自己身上的“莉莉”徹底複蘇了。
最後的戲劇衝突,也是意料之中的了。
扮演莉莉的米拉原籍烏克蘭。她在戲中的表演可圈可點。性感的嘴唇和圓潤的下巴,非常討人喜歡。
【妮娜和托馬斯】
托馬斯看中她的舞技和可造之處而選中妮娜,但為了喚醒她的愛欲,也頗費功夫。
妮娜媽媽說托馬斯的名聲“有點那個”。他和他的“小公主”貝絲之間,當然是有扯不清的關係的,不然貝絲不會推己及人地認為妮娜是用身體在托馬斯那裏“換到了”角色;也不會在被迫退休的晚會上失態;更不會在絕望中一頭撞向飛馳的汽車。
妮娜也不是完全不諳世事。她在去托馬斯那裏爭取角色時,也懂得抹上豔麗的口紅。但當托馬斯試探性地吻她時,那個“粉紅色的小女孩”又回來了 - 她咬了托馬斯一口。
這個舉動,加上後來妮娜在回答她的性經驗的問題時表現出來的不知所措和毫無興致,應該讓托馬斯明白她是個精神上的處女。
後來的托馬斯應該是心無邪念地打造著妮娜。他曾在妮娜練舞到深夜、一次次重來的沮喪中,不得不上下其手以期喚起她的欲望。他在接吻時讓她張開嘴,帶著一點恨鐵不成鋼的不耐。在她終於找到一點感覺時,他說下次該輪到你來誘惑我了。
這個任務讓剛剛有點感覺的妮娜再次感到壓力,蜷縮在空空的走廊上哭泣。
最後,妮娜在心中的“黑天鵝“奮力衝出之後,在後台忘情地吻住了托馬斯,倒是讓這個”老薑“羞澀地四顧張望。
他看著妮娜背影的眼光是複雜的:從藝術的角度,他對她的雕琢可謂成功了;從女人角度,妮娜也脫胎換骨了。可是,從人性的深處呢?
【妮娜和自己】
影片中很多的篇幅是妮娜和自己的關係,或者說,她和她沉睡中的另一個自己的關係。
她所有的幻像,可以說是戲劇化、或者說病態的掙紮。她不斷撕開“流血”的手指,隱喻著她衝破自我的疼痛 – 畢竟,展現那個純美的“白天鵝”是美麗而甜蜜的,釋放那個壓抑著的“黑天鵝”是需要勇氣甚至疼痛的。
最後,在她“殺死”假想敵黑天鵝,並自己化身黑天鵝之後,她在化妝間把內心的掙紮推向高潮。茫然無措,心潮如海,用脂粉蓋住淚痕,用手指推著自己擠出笑容。當然,那放著紅光的眼睛告訴我們那時的她是徹底處在迷幻和瘋狂之中了。
終於,那個貌似美麗卻脆弱不堪的“白天鵝”,也被她“殺死”了。心裏的較量終於平息了。
IT’S PERFECT.
【後記】“每人都有一個另外的自己”其實是我的一個朋友說的。
有一次,我的朋友借給我一本書,是作者獨自旅行,並在途中與自己對話,探索內心的故事。
朋友借這本書給我是因為我喜歡旅行,也有點“文青”。但我驚訝地發現,他在書的空白處寫滿了眉批和感想,並注明是在去某個熱帶地方家庭度假時,抽空看完並寫下的。
朋友是個中規中矩人,過著平靜而規律的生活。即使出門,也是帶著全家大小去渡假,而不是旅行的那種。我想到他在看著孩子們玩沙玩水的間隙,寫下這些深切的感悟,並透著對平淡的無奈,和對自由精神的向往,覺得有很大反差。
小心提出我的想法,他淡淡地說:“每個人,都有一個另外的自己”。
看電影時,想到這個朋友和他的話。
雖然電影是著墨於妮娜那個“另外的自己”中DARKNESS的一麵,但依然對我們如何在長期生活中認識自己、平衡表麵和內心有一定的啟發。
一味地追求純美,不見得是好事。
【後後記】電影本身有點沉悶,我的觀後感更是拖遝。給大家一個BONUS放鬆一下眼睛。 大瓶裏是我這個星期的花。上周的花被我修剪後,又插成一小瓶。我還是很會過日子的嘛。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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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
(January 10, 2011)
耐心細致的影評很有價值,我回去看的,我也喜歡娜塔利這個演員。
驚悚片從來不是我的茶,但又是我很忍不住最想去挑釁自己的邏輯和推理能力的。《黑天鵝》是一部成功的驚悚片,演員幾乎每一個都很棒很到位。湊巧一個月前剛在NJPAC看了《天鵝湖》,所以看《黑天鵝》很有一些別樣的感悟。那天看《天鵝湖》位子坐得很前,台上黑白天鵝一正一邪神態迥異,雖然我是毫無疑問地迷戀白天鵝的優雅高貴,不過似乎老公和男性朋友們都是千篇一律地喜歡黑天鵝的靈動和妖冶。
電影裏的尼娜除了電影明星精致的五官,還有標準純美的舞蹈身材。禮拜天女兒上芭蕾舞,聽女兒的芭蕾老師說娜塔莉波曼小時候在長島,跟芭蕾老師的白俄丈夫學了好幾年的舞,據說為了這個電影還減了二十磅。娜塔莉波曼在王家衛《藍莓之夜》中也演過? 演誰? 不是Norah Jones 和Jude Law演的嗎? 難道是那個南方小鎮的少婦? 不記得了。 要真是就很不得了,那麽年輕的女孩,哪裏來的那麽幽怨的眼神。
盈袖:有時間看看吧。希望你喜歡。
藍頭巾:謝謝。對啊,每個人都有過暗暗的掙紮,隻是電影更加戲劇化和激烈。
Ycart:你說得言簡意賅,很到位。一個人做事超出自己的comfort zone,很容易出問題,你說了一個很好的point。
你家領導說得也很對啊~~我聽到類似的:一個瘋子的故事,你也值當費勁寫影評?~~
菊妹妹:謝謝鼓勵。我這篇寫得比較中立和客觀一些,有時候我會把自己寫進去,就比較情緒化了。嗬嗬。
櫻桃丸子:謝謝。我想,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感悟和共鳴。
月兒:謝謝。有時間去看看吧。不過,so far,好像喜歡的都是女性。我身邊一些看過片子的男人們都覺得一般,或是和Ycart領導一樣的感受 - 也沒錯,妮娜最後就是在癲狂狀態下了。
看來還是女人比較重細節,男人看重結果。
晴:謝謝鼓勵。過獎過獎~~城裏好多好寫手,很多人影評寫得很好。關鍵是共鳴,不是嗎?
mizi:真高興你也喜歡。Instyle有專訪啊,要去找來看看。
也許很多人都有所謂的另一個自己,可像你朋友那樣的能清醒地知道自己有著另一個自己的是少數。妮娜如果不是想要去完美地詮釋黑天鵝,她大概還不會發現那個被壓抑了的自己。
妮娜的母親,一個被扭曲的女人,大概沒有人會否認她對女兒的付出和愛,可這樣的愛真的太沉重,在這份愛下長大的妮娜,她對完美的追求不能不說也是有意無意對母親這份強烈的愛的回報,隻是當最後妮娜以殺死自己來成全最極致的完美時,我無法想象那當母親的心會有怎樣的感受?
剛收到這期的“InStyle”雜誌,Cover就是Natalie Portman; 還沒有讀她的專訪,那是留給自己的一個冬日下午的悠閑。。。
我一如既往頂你,文學城裏最好的影評家!
是,每個人都有另外的一個自己,有的人也許天生兩個自己比較協調,有的人要麵對極大的掙紮,也有的人也許一輩子都不曾覺醒。。。
一定要找時間來看這部電影。
我在看這個電影之前讀了一些影評,所以對其中有些驚愫情節都作了心理準備。我一個女朋友沒有看任何介紹,當芭蕾舞片去看的,結果越看越難受。
其實我對這個片子還有一點體會,就是人無金剛鑽,不攬瓷器活。一個人也許能有幾個自我,但同時還需要能控製每個自我。妮娜心中有個狂野的黑天鵝,但超出了她所能駕馭的能力,結果那個“我”把純潔的白天鵝給overpower了。如果她不接受這個角色,應該不用經曆這種每個自我角色之間的掙紮。當然,她遲早有一天在生活中要麵對這樣一種掙紮,但可能不會象這個電影故事那麽激烈。
最後看看我家領導的高論博人一笑,這電影不就是一個精神病的故事。
喜歡那朵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