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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煮白石

(2007-02-03 20:04:37) 下一個
韋應物的詩句裏有那麽一句“澗底束荊薪,歸來煮白石”,似乎充滿了繁華落盡之後的怡然自得與達觀知命,令今天的我十分喜歡。

  我承認,我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喜歡聽好話。今天的我,29歲了,而立之前的最後一個年華,也恐怕是唯一一個我自己度過的生日。所以寫了東西放在這裏(雖然不合適這裏,可是我喜歡這兒的人,也盼望斑竹手下留情),希望聽到別人說“生日快樂”,也希望別人讚我的文字好(雖然不是特別好),另外的另外,我在抽著煙喝著酒,好久沒寫東西了,一邊嘮嘮叨叨一邊抽煙喝酒是世界上最享受的事情,好比拉伯雷說過的“喝酒吃飯的時間才是寫這種……文章最適宜的時候”。那麽,喝酒吃飯的時間是否也是讀這種文章最適宜的時候?

  抽著煙喝著酒,又好久沒寫東西,按說應該才思泉湧才對,卻不知該從何處下筆。我承認,在這裏,我可能隻不過是一個“小妹妹”,不過請放心,倒不會在這裏發嗲耍癡,故作可愛。想隨便說說,總之是記得年年過生日,都有父母姐姐的寵愛,以後就是老公,如果沒有生日禮物,沒有蠟燭,沒有別人對我的重視,我恐怕會覺得受到莫大的委屈,不過今年,親人全不在身邊,卻感覺到了“歸來煮白石”的怡然,有一個朋友曾經鄭重其事的跟我說:“三十歲前後,人的想法會有變化”,我曾經深恐所有的激情遠去,深恐生活變成一條平靜的河流,在“我愛北京”係列裏的追憶,恐怕也是在明白了一個時代再也不會返回之後的隱隱而深沉的創痛。我曾經爬過高山,見過大海,感受過澎湃的激情,有過噴博的青春與隨之一道的朝氣與希望,招搖詩酒,醉倒誰家,輕舟駿馬,遠走天涯,多少的豪氣與詩意,但是這一切都過去了。我也曾經眷戀於初醒時那一刻忘卻現實的甜蜜,沉溺於“怕的是簷前的鐵馬當啷啷的鬧”的內心的孤寂,但是這一切也過去了。人,也許就應該這樣的與時俱進,好比章詒和,書出了一本又一本,我也看了一本又一本,卻越來越失望,當她把一切都寫透,寫盡,寫完全以後,卻落了下風,少了“含著千斤重的一個橄欖”的滋味。當一切都沉靜下來,我更感覺應該好好的對待自己,對待生活。

  我們這個年紀前後,恐怕婚姻是走入了平淡,像我這樣因為先生在這邊工作而選擇放棄國內一切的女孩子,恐怕也有不少,我也看過很多朋友,因為不甘心而使婚姻陷入困境。我不知道,在這個論壇像我這樣的情況會有多少。其實我想說的是,珍惜現在的幸福吧。這句話很俗,我知道,可是這似乎是“三十歲前後,人的想法會有變化”的感受之一。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隻對異性感興趣,對其他女孩子,無非“高矮胖瘦,是不是比我漂亮”的對手關係,可是現在,我越來越珍惜同性之間的情誼,越來越能體會同性的感受,似乎也越來越具備了比較寬廣的胸懷。我希望每個人都可以開心,都可以體諒另一半的辛苦。

  在晚上睡不著的時候,麵對黑暗,我想著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關於死亡的問題,我從小就是一個懷疑論者的基督徒(當然,《聖經》上說過,要有像小孩子那樣的信仰)。信仰多基於功利主義的情緒,比如考上大學,找一個好工作等等,當然也想過抽象的死亡。可是現在我會去想,年老(+色衰)離我並不遙遠,死亡也離我並不遙遠,它變成了一個具體的東西。如果讀關於20**年的科幻小說,也會去開始想那時候的鶴發雞顏。這麽說吧,如果把人的一生分為物質性和精神性兩個部分,那麽年華的逝去是物質性的,而“孤眠人對孤燈照”卻是精神性的,我們有不一樣的精神性,卻有著同一的自然法則。當29歲的我,理解了這一自然法則之時,一切都會變得坦然。和上帝應該是什麽樣的關係?不是功利的,也不是紀律的,並不需要把自己的痛苦像法利賽人一樣叫喊出來,因為你的痛苦有多麽的深沉,你的恩典就應該有多麽的寬廣。因為上帝首先應該是一個具有人文主義情懷的上帝,他理解的,不應該隻是物質上的,我們所求的現實中的如意,更應該,並且首先應該是作為一個人在一生中所會經曆的懷疑,苦痛,不安與坎坷:首先應該是人的本身,其次才是人信仰方麵的追求,最後才是物質方麵的需求。

  2006年第二期的《鍾山》上有篇很有意思的文章,叫《奶媽》,說的是一個女人在生了孩子以後的感想,有段很有意思,我摘抄在這裏:“……早上,我娘走到我的床邊找我談話,認真地告誡我你現在是要喂奶的人,不可以這樣想出去就出去。還說我不可以喝咖啡不可以看書看電視。我朝她發了脾氣……我想說,沒有人真正關心一個母親的精神狀態,即使是我自己的親娘。這個時候,別人眼裏的我沒有思想,沒有靈魂,沒有追求美的權利,甚至沒有情緒。因為我隻是一個奶媽,我娘雖然愛我,她同樣沒有考慮過我的精神需求這個問題……”。

  我覺得這可能是我不太喜歡“親子論壇”的原因,當然,我不常去看,偶爾看也是看精華區。我沒有生過小孩,也許說得偏頗,沒關係。但我覺得那個論壇有點千篇一律了,總是那些喜悅。我覺得他們有點忽略了人首先作為人的一個感受。我覺得(當一個人讀了大學以後,就開始會說“我覺得吧”了――也是別人寫的,但不記得誰了——我加一句,當一個人讀了大學,並且變成一個惡俗的小資的時候,就愛說“我”了)人得首先是人,然後才是社會關係中的那個人。而喜悅,隻是千麵性裏的一麵。也許因為這個我害怕孩子(我說過我會偏頗,原諒則個),我覺得那似乎使人成為了“法則下的一個物件”,作為人的個體性與差異被剝奪,而我的清高使我害怕這一點,我覺得生育是如此神秘的一樣事情,我還覺得那是對過去的某種意義的告別。我曾經經曆如此多的告別,有點害怕主動意義上的告別了。我也知道當我像適應美國一樣適應了孩子以後,我會感受到某種適應以後的適意以及更為寬廣的胸懷。但是原諒我吧,吾夫,我該如何使你明白變化之中的苦痛?

  也許,正如我希望的,我想使這篇文章成為“我愛北京”係列的句點,成為展望未來的開始。前日我又夢到了北京,在報刊亭買雜誌,還想著要在一天之內逛完北京那些我曾經常去的商店。正如普魯斯特的一杯咖啡回憶起一個過去,那些商店似乎集中了我的回憶:黃昏與深夜,清晨與白日。也許由商店所引起的回憶是多麽的淺薄,而我就是一個淺薄中自命清高的無聊的小資女人。可是那就是北京。我也情知,假若再回去,我不過是一個過客,無法去深入感受這個城市的晨曦與落日,我是生活在回憶中的北京了。哎!“怕的是夜撞金鍾在夢裏兒敲”啊!這可是套得“聽鍾未眠客”?
 
這幾天開始重新老老實實的讀詩詞了,還是覺得宋詞比唐詩落了下風,由於形式的嚴謹而帶來的美比因為形式的豐富而展現的美還是要高明。一字一畫要比全詞一畫來得美麗。不過唐詩三百首裏也有挺招人煩的,丘為的“雖無賓主意,頗得清靜理。興盡方下山,何必待之子”怎麽都透著那股子恭順之氣。最愛的還是李頎,他的寫人物的詩“腹中儲書一萬卷,不肯低頭在草莽”,他的寫音樂的詩“深山竊聽來妖精”,真他媽的棒!詩詞一道,好像越來越走著下坡路,從“清新瘐開府”的“霜隨柳白,月逐墳圓,清琴橫床,濁酒半壺”到紅樓夢裏的詩詞,我怎麽就品不出一個好來?雖然曹雪芹的成就有多麽大,還是不覺得他的詩有什麽了不起。

  我說了,今天是亂彈,寫到哪算哪,這麽多年的感受,除了對人生以外,也有精神方麵的享受,平生最愛是讀書,哪一日因為斷了書而隻好拉登睡覺,真是個難受。且讓我一並說出來罷。

  現代詩裏其實也有好的,那首“西風沒落”的淫詩,“我穿過一座城市去操你”就很棒。我依然記得第一次讀的時候內心的激蕩。也許詩詞就是這樣,能震蕩你的,其實就是好詩,其實藝術就是這麽的簡單。

  在學法文詩歌的時候,感受很深的一點是,詩是需要去朗讀的,除了含義,還有音律之美。可是似乎自從白話文以後,詩詞的音律性就減弱了。由於語言的豐富而帶來的詞組的泛濫使語言的音律感減弱,讀古文,哪怕是“大學”,“中庸”,節律性都非常強,讀之,哪怕感受不到精神之喜(明白含義),也可以感受到“物質”之喜(琅琅上口)。在講述法文詩歌的文學專著中,甚至講述到了hip-hop和rap,我想這也許是中國做不出好的hiphop或者rap的原因?去聽“口水軍團”,意思是有了,可是節律在哪裏?我倒是覺得古文更可以對應外文了。

  最近在重新聽崔健的老歌,《一塊紅布》的兩個版本,讓我想起了過去,“我要永遠這樣陪伴著你,因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不由使我想起那個激情肆意的老師講述Louise Labé詩歌時的評論了,“是什麽造就了一個偉大的女人?”,痛苦麽?他哼唱起Edith Piaf的Milord,“說吧,我理解你,愛情,有時好比生活,使人哭泣,可是,它卻給你新的際遇,一切皆可重新開始……來吧來這裏Milord,你這孩子般沮喪的人兒,忘卻一切,來我的王國,讓我來照料你的悔恨,讓我來歌唱羅曼司,讓我為一切錯過的人而歌唱這些……”

  “千裏其如何,微風吹蘭杜”,盼望文章如同蘭杜的馨香一般跨越千裏的距離。這是29年的總結,寫到哪算哪。我想說的是,哪怕如此多的回憶,如此多的不可得,如此多的取舍,如此多的消沉與振作,如此多的年歲的疊加,我卻依然還有一個夢想:盼望此刻,有十年前“涼州胡人為我吹”之胡笳,八年前“醉臥不知白日暮”之豪放,六年前“冥冥花正開,揚揚燕新乳”之旖旎,四年前“打點詩囊,付於霜毫”之才思,兩年前“之子期宿來,孤琴侯蘿徑”之知己。寫到這裏,興致已盡,何必再苦苦思索還應該寫些什麽?或者文章是否上下和諧?山人自逍遙去也。

  我愛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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