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還有多遠？
Film Review – Lust and Caution
3.1.2008
鍾遠x是我的初中同學，郝遠是我讀會計的同學（注一）。以前一直沒覺得他們的名字有什麽異樣。最後等到知道我的鋼琴老師的中文名字是＂吳遠＂時，我當時笑得直不起腰，跟他說：＂以前認識人叫＇好遠＇，現在你叫＇不遠＇，最折衷的就是＇中遠＇。到底還有多遠？＂
現在言歸正轉，不再扯遠了。我簡單講講我對＜＜色戒＞＞這部電影的看法。
如果你聽膩了影評，就快點看這部電影，看看張藝謀是不是對李安偏心，還是李安的電影是實至名歸。如果你不介意聽聽我的話，那就繼續看。人們總覺得王佳芝好像是看見那顆鴿子蛋大小的鑽石動了心，泄露了對易先生的伏擊計劃。其實，王佳芝根本沒有那麽幼稚，隻是她發覺易先生是真的愛上她了，這一點最致命。她習慣了遙遠的愛，每天都生活在想象當中。她一直寫信給英國離婚後再婚的父親，希望維持家庭的愛。但在她身邊的舅媽卻將她父親的房子賣掉，她的家愛隻能容納她的書和床，一顆既被戰火蹂躪也被生活折磨的心隻好轉移到念書上，即使念的是敵國文字。
她一直與鄺裕民（王力宏扮演的角色）互相傾慕，但因為鄺的使命感和革命理想（其實更多的是私人感情，因為日本人殺了他的哥哥），他們身在咫尺也天涯，無法訴說這種愛。當他找到機會親她的時候，王佳芝斷然拒絕他，一來她的身體已經獻給革命和易先生，二來這種遲來的愛失去了意義。一個愛她的男人絕對不會讓她走上這一步，但鄺的猶豫和時局的變化，陰差陽錯，她的愛交織著失望和侮辱，無法還原當初的純真，而且阻礙了她扮演對易先生假裝的愛。這個樓梯上的吻更像一個可憐她的感歎號！
她對國家的愛隻停留在演話劇的範圍內，不能升華到殺敵這階段。為了愛國之名，她可以忍受她的初夜獻給一個經常召妓的同學。但當她看見所有的同學都往所謂的敵人身上捅一刀，她接受不了這種直麵而真實的鮮血，毅然離眾人遠去。
她的人格尊嚴失落於年輕時對＂愛國＂二字幼稚的理解。愛國還是愛自己，她選擇了前者，也選擇了悲劇。每一個年輕人都是意氣風發的，但理想的實現需要很大的代價，更可況理想並沒有實現。靈與肉都飽受折磨，眼見的和耳聽的都未必真實。到底什麽是愛國？殺了人就是愛國嗎？為什麽像她一樣愛國的人會安心去學日文？現實和理想的距離越拉越遠，王佳芝總是選擇繼續生活在理想中，遠離殘酷的現實。王佳芝一旦發現真愛離她很近時，她反而接受不了, 防線隨即崩潰。愛不是隻能說說而已，行動最重要。的確, 沒有人像易先生一樣喜歡聽她嘮叨生活的點滴，欣賞她穿的衣服，抹的香水，她的身體，甚至她虛假的愛。她向組織哭訴心裏的矛盾卻等不到認同，鄺和他們的領導都失去至愛的親人，這算是犧牲；但王的付出，就不算是犧牲嗎？沒有共鳴，沒有共識，遲早摧殘一個人的意誌。鑽石也要經過人工的雕鑿才顯得璀燦，更何況人的心？不難想象，王佳芝更傾向於易先生這一邊。心有的靈犀一點通若沒有持續的愛火，遲早一點都不通。王和鄺的話劇合作點燃的愛火最後是用自己的血和淚去澆滅。大家不用再演戲了，死亡對王來說不一定是悲痛的，活在現實可能更痛苦。她沒有像其它人一樣哭泣，表情平靜望著鄺，無喜無悲。隻有死亡最真實，其它的一切她都無法辨別。
易先生和王佳芝互相需要對方發泄這種難以言傳的矛盾。易先生工作上的狠和不信任人造成了他很注重外表的東西，反正大家內心都是虛偽的。例如他喜歡王佳芝的旗袍，氣味，還有她戴有鑽石的手。但特務的本性讓他很想撕下這美麗的外表，看看裏麵是什麽，越不能發現什麽，越讓他著迷。性是人性中最隱蔽的一道牆。王易兩人在這堵牆中企圖互相掩飾，真真假假，最後自己也迷失了。由此可見，這不是最難攻下來的一堵牆。最難的是如何戰勝恐懼。易先生對戰局，對安全，對別人的戒心都很職業化地建立起來，但對一個與這些沉重的話題無關的打麻將的闊太太，卻一反常態地講起他工作的細節。人啊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總有出錯的時候。當知道真相後，易先生果斷地下令將整個話劇團的成員都給槍斃了，還要保證消息不外泄，就像南郊的石礦廠的槍聲一樣，連回響都沒有。最後他回到王在他家的睡房裏，表情複雜地捏著整潔而雪白的床單，憤怒間雜著悔恨，懷念又帶有點失落，像捏著王的身體，又像捏著自己的愚蠢和盲目卻真實的一麵，叮囑撞進房間的太太一定要保密，隨後起身悵然離去，留下長長的影子和急促的關門聲。
這部戲拍得很美，但不是王家衛和後期的張藝謀那種造作的＂美＂；它的故事情節有一點點幼稚和無稽，但故事性很強，高潮起伏編劇很出色，最後的結尾可以拿滿分。男女主要演員的演技出神入化，將＂痛苦＂和＂引誘＂的眼神都能很好地表現出來。所以，即使女演員正麵全裸都無損她的名聲，要知道承托她的是中文電影界最出色的幕後製作和幕前演員。至於那幾分鍾的限製級鏡頭，攝影效果很好，音樂編排很好，你就慢慢欣賞吧。但離現實到底有多遠，有人說很遠，有人說不遠。
但願你的理想與現實距離不遠！
注一、她同時也是我讀文學的戰友，不過她戰鬥在另外一個戰場－－另外一間大學。
